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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嫡妃第40部分阅读

    侯门嫡妃 作者:肉书屋

    人和枯骨,刀光剑影漫连成片,天地间一片苍茫,除了血光什么都看不到。人的脸庞都是扭曲模糊的,无数的躯体站起来复又倒下,夕鸢身在当中,心里头一次感到了深沉的恐惧,她拼了命的往前奔跑,却也不知要跑去何处。直到在前方看见啸风,以及它背上那熟悉的身影,她才觉得安心少许。谁知她伸手刚刚触碰到他,却见他身子一歪,从马背上倒了下来,身下血流成河,蜿蜒曲折。

    夕鸢“啊”的大叫一声,猛地一下就醒了过来,只觉胸前背后尽是冷汗,贴着脸颊的鬓发都有些微湿。心头扑通扑通剧烈跳动,手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麻。

    她紧紧阖上眼眸,想竭力将方才脑海中的那些情景抹去,却觉得脸颊一热,有人低低问她,“怎么了,做恶梦了?”

    蓦地睁开眸子,却对上那双暗含担忧的眼睛,瞳仁黝黑,清澈如水。

    也不知是被刚才那梦境给吓着了,还是由于刚刚清醒,夕鸢的嗓子也带了少许沙哑之意,见他坐直了身子,连忙站起来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先替你倒一杯水,这就让大夫进来瞧瞧。”

    她转身要走,手腕却一紧,被宇文昊握在手中,“不急,我这会儿觉得已经好了许多,你先倒一杯水给我。至于大夫……一会儿再喊也不迟,你先陪我说说话。”

    夕鸢踌躇片刻,又将手背探到他的额上,凉津津的只有些汗珠,却没有方才那样吓人的滚烫热度。再看他脸上虽然带着疲倦憔悴,可精神倒还不错,便点了点头,为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来,也没敢放茶进去。端来后先是垂眸仔细的吹了几口,又自己试了试温度,觉得入口不太烫了,才小心的凑到宇文昊唇边,“喝罢,小心别烫着了。”

    宇文昊的目光落在她纤长微垂的眼睫上,唇角的笑意更加温柔了几分,只是他却也没伸手去接,而是就着夕鸢的手,将那杯水慢慢喝了下去。

    “觉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吃些什么东西?”夕鸢有些不大放心的用手背又试了试温度,而后再摸摸自己的额头,似乎真的是不烧了,可又总怕是错觉。

    宇文昊笑着抓了她的手掌握住,勾唇哂道:“你一直在这儿守着?我刚醒来,倒觉不出饿不饿的,可我看你这样子,怕是什么东西都没吃罢。”

    夕鸢摇头道,“刚才严大人把饭菜端到屋里来了,我就吃了一些,你……要不然还是躺着罢,这大病初愈的,一直坐着也不利恢复啊。”

    宇文昊顿时失笑,打趣道,“怎么,将我当成瓷做的了?哪儿有那么娇气,我拔箭的时候,可是连哼都没哼一声。”

    这一副语气,竟有些像孩子拿着优秀的成绩单,在家长面前讨糖吃的模样。

    夕鸢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是是是,听说你的英雄事迹了,可背上的伤之前才换过药,你若是不愿躺着,就自己留神些,别压到伤口。”也不知是不是在他昏迷的时候做惯了,她一边说话,一边极为自然的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唇角。

    宇文昊注视着她的眸子,认真问道:“看看你,眼圈都青了,你是不是怕我死了,所以才这样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夕鸢指尖微微一颤,而后蹙眉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一整日说话都口没遮拦的,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真的会死,那现在岂不是成了回光返照了。”

    谁知宇文昊却笑意悠然,甚至带了些痞意,“若是能得你这样温柔照顾,悉心关切,那多病上几次倒也挺值得的。”

    夕鸢狠狠瞪着他道:“若再胡说八道,我就真的走了,管你是不是救了我的性命呢,我就当个忘恩负义的人了!”

    宇文昊见她有些恼了,连忙一把拉住她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该胡言乱语的。我只是看你这样子觉得心疼,就想说些话来逗你笑笑,谁想到笑话没有选好,反而惹得你生气了。”

    夕鸢见他一个病号对自己这样好言好语,倒显得自己恶声恶气的,便偏过脸颊道:“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道歉做什么,好像我凶神恶煞,欺负了你似的。”

    “哪里的话,我是怕你又走了,从前放走过你一次,这回,我可不能再放走你第二次了。”

    宇文昊声音低沉柔软,像是薄薄柔柔的棉絮落在心头的触感一般,又好似一片青嫩柳叶荡入水中,不会有多么分明强烈的悸动,却会荡起层层涟漪,绵延不绝。

    夕鸢眼睫微微颤了颤,静默片刻后方轻声道:“我去喊大夫进来瞧瞧,他说等你醒过来,就可以加些温补的药材进去了。再问问他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我看那位严大人也不会怕你半夜三更的折腾他。既然如此,那就厚脸皮些,让他叫厨房备些饭菜来吧。”

    宇文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什么叫厚脸皮些,这严守信是严森的叔叔,所以本来也不必与他客气太多。还有,你怎么总想着喊大夫进来,就这么不想陪我说话?”

    “我是遵照医嘱,人家大夫交代了你一醒就喊他进来,这都耽误了好一会儿了。”夕鸢笑着摇了摇头,甩开他的手臂起身道,“还想着你醒来的时候神智清醒,没烧坏了脑子。可现在看着,怎么像是小了好几岁似的,竟闹起小孩的脾气来。”

    说完,再不理会他,起身到外室喊了大夫进来。这大夫过来之后,见宇文昊半靠着坐在床头,也是大惊失色,“王爷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快躺下,这伤口若再裂开了,那只怕又要发热的。”

    宇文昊摆手道:“不妨事,躺也躺的累了,留神着不碰到伤处就是了。本王这伤势,明日可否能下地走动?”

    大夫摇头如拨浪鼓一般,想也不想便回绝了他这个念头,“王爷背负两伤,其中一处还伤了血管,好好调养以后就无大碍,若是不好好调养,那是要落下病根儿的。王爷固然骁勇,只是如今既然有伤在身,就还是静养为宜。这头几日都不要随意走动,若是恢复的好,那十日之内,就可大体无碍。”

    宇文昊眉头一扬,夕鸢看出他的不安分来,开口抢白道:“那有劳大夫,替王爷配好外敷内服的药物,这两日大夫是要回家里去,还是留在严府?”

    “自然是留在这儿,贵人放心,严大人都已经交代过了,直到王爷复原为止,在下都不会离开严府。”

    “还有一事,王爷如今醒了,可这一天胃里都是空的,也该用些东西。只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这会儿能吃些什么,是不是只能用米粥?”

    “倒也没有那样厉害,饮食上虽说要以清淡为宜,可米粥不足以补身。一会儿我会写个食谱交给严大人,这些事情,就不必贵人费心了。”

    夕鸢抿唇笑道:“那就辛苦大夫了,你也瞧出来了,这位病人不安分的很,所以必定要您多多费心。”

    “侍奉王爷乃是在下无上荣幸,怎能谈得上辛苦呢?贵人实在是太客气了。”大夫笑着拱手作揖,而后又瞧向宇文昊道,“王爷得此红颜,当真是好福气,您昏迷不醒之时,全是贵人亲力亲为的照料,连换帕子上药的活,也不假手旁人呢。”

    夕鸢一怔,这大夫怎么这样八卦,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宇文昊却笑的有些自得,像是只咬住了猎物的狐狸一般,眸光狡黠的扫了夕鸢一眼,“这个,本王自然明白,得此红颜,夫复何求啊。”

    大夫闻言也笑了起来,转身出去端药,夕鸢冷冷睨着他道:“我看你和这大夫倒是聊的投契,既然这会儿已经没有大碍了,那就让他照料你罢,我先回去了。”

    “嗳,他也没什么恶意,再说那话也没有说错,确实是你亲手照料我的啊。”宇文昊虽然气色苍白,可一笑的时候,总能勾出平时难得一见的虚弱模样,反而更添了几分别样的貌美来。他见夕鸢不语,语气又带了几分促狭,“再说了,那个时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说你在这儿,你不会走,如今难道要食言而肥?”

    我就在这儿,我不会走……这话是她说过的?

    夕鸢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我几时说过这话?怎么连我自己都不记得。”

    宇文昊笑道:“在我昏迷的时候,朦朦胧胧的听见耳边有人这样说话,既然守在我床边的没有旁人,那自然就是你说的了。”

    啊……

    想起来了,那会儿宇文昊烧的浑浑噩噩,扯着自己的衣襟喊她的名字,所以才对他说了那几句话。

    可是……在那个情况下,任谁都会那样安慰的啊,更何况宇文昊那时分明是在昏迷,怎么连这都能听见……

    宇文昊敛眸轻笑,又低低的咳了两声,“你说过的话,无论何时我都会记着,从前我就这样同你说过,你仿佛还总觉得我是在敷衍你,如今可信了罢?”

    夕鸢连忙转身,又斟了杯温水给他,“你刚醒过来,别说那么多话,没听见大夫说的么?要静养为宜,一会儿吃点东西喝了药,就赶紧睡罢。”

    宇文昊一双如墨点漆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她,“那你还走不走了?”

    “我走?我走到哪儿去?我现在是身无分文,马车都不知道让那李守成给砸成什么样了,我倒是想走。”夕鸢嘟囔道,“倒也好,总算是把夕莺送到了地方,就是回去的时候,只怕还要同王爷你借些银子才行。”

    “到时候我送你回苏州去,还说什么借银子,我的东西只要你想要,便都是你的。”他没有直视夕鸢的眸子,而是含笑看着她的嫣红唇瓣,语气温柔恳切,“莫说是银钱那些身外物了,就是这条命,给了你我也不会后悔。”

    夕鸢心头一震,轻叹一声对上他的眸子道:“以后,真的别再这样了,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是要我一辈子良心不安么?这次幸好你吉人天相,否则……”

    后面的话,都哽在喉头,多说一个字都觉得艰难无比。

    宇文昊一声长叹,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声音却清朗纯净的如同碧波微漾的湖中青莲一般,“我救你,并不是想让你感激我,更不是为了要你以身相许报答我。只是当时的那种情况,若我不救你,那受伤的就是你。我宁肯自己以身犯险,也不能让你被伤到分毫,只要你没有事,我就不会有事。你若是出了事,那我这心只能变成一口枯井,从此了无生趣。”

    夕鸢紧紧的咬着下唇,不发一语,宇文昊又轻叹一声,抬手抚上她的唇瓣,柔声道:“你每次这样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心里头又自己挣扎起来了,我不想逼你,也不愿意让你对我有什么亏欠的心思,你心里什么负担都不必有。”他说罢之后,又换上玩笑口吻,“别咬了,一会儿嘴唇都要破了,这样漂亮的嘴,若是流血了我可要心疼的。”

    ……之前说的那么煽情,马上就开始耍流氓!

    就算变脸比翻书还快,却也没有变得这样快的罢。

    不过……方才的僵持气氛,却让他一下给打散了。夕鸢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不出啊,王爷还有这份怜香惜玉的心思,不过我皮糙肉厚的,咬一下也不打紧。”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用皮糙肉厚来说自己,实在是妄自菲薄了。”宇文昊轻轻摇头,浅笑吟道,“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夕鸢浅笑道,“这是曹植形容洛神的句子,我可没有那翩若游龙,婉若惊鸿的模样,王爷这一番话,我恐怕承受不起。”

    “谁说的?在我眼中,你胜过甄宓千万倍,洛神赋中的词句只能绘出你的大致形态,却道不出你的气韵风姿。”

    这会儿大夫将药送了进来,笑着递到夕鸢手旁,又说饭菜的事已经交代给了严守信,再等上一会儿就好。

    夕鸢笑着抬眼看宇文昊,将药碗递上道:“我看你精神头很足,也没个病歪歪的样子了,那就自个儿喝药罢。”

    宇文昊喟叹道:“我这才醒了多久,你就要这样折磨我了?再说了,有你喂我,这药就算苦些,我也能喝的甘之如饴。”

    他一双眸子露出几分柔弱意味,又笼上一层薄薄的深邃悠远,宛如空灵剔透,雾雨空蒙,看得人……就是没法对他狠下心来。

    真是要人命啊……

    夕鸢有些认命的端起药碗,舀起药来凑到他唇边,“大爷,可以喝了罢?”

    “我是王爷,不是什么大爷,只是这药……你先前喂我的时候,难道都不是先吹凉了再喂么?”宇文昊眼底涌出几分笑意,却仍旧靠在那儿一动不动,“刚才你给我倒水的时候,可是细致的不得了,如今怎么倒粗心大意起来了。”

    夕鸢瞪起杏眸,“我伺候你,你竟还这样挑三拣四的,若再挑剔,就自己喝罢。”

    她嘴上这样说着,手上的药勺却不由自主的凑到自己跟前,轻轻吹了几下,而后才凑到宇文昊唇边,“这回成了罢?”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夕鸢不是头回喂药,更何况这会儿比其他昏迷的时候更要容易许多,没有片刻的功夫碗就见了底。

    宇文昊见药喂完了,竟有些失望似的,意犹未尽道:“怎么这药熬得这样少,不会是那大夫减了剂量罢?”

    “从没见过有人像你这样,旁的不喜欢,偏喜欢喝那苦药。”

    宇文昊哂道:“若是旁人也有幸得你喂上一口药,那必定没有不喜欢喝药的人。”

    “又开始胡说八道,我去瞧瞧饭菜好了没有,一会儿吃完了你就闭上嘴巴赶紧睡觉罢。”夕鸢横了他一眼,言辞上虽不客气,可替他拉上来被子的手指却放得十分轻柔,又仔细掖好了被角。

    宇文昊含笑看着她的举动,忍不住轻笑出声,夕鸢听见声响,不解的抬头望去,随口问道,“你笑什么?”

    她一抬眸,恰好迎上宇文昊的目光,两人相距不出三寸,如今四目相接,一时间都有些发怔。

    宇文昊的眸光渐渐变得愈加柔和,其中仿佛有永远都快满却又溢不出的清水,他的唇依旧没什么血色,可那淡淡的色泽,却带着一分别样味道。

    先前从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他,如今才发觉……他眼角的轮廓,竟如此好看。他的眼窝深邃,本来应该凌厉的目光,在此刻却柔情似水。

    在近距离看一样事物的时候,缺点往往会被无限放大,可夕鸢却在眼前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缺陷。

    甚至于,她都忘记了两人如今的样子是何其暧昧,忘记了自己应该躲闪开来。

    宇文昊缓缓抬起手掌,轻抚在她的脸颊上,如同一片柔软的羽毛,和缓轻绵的落在心头,又让人不想用手拂去。

    他的气息缓缓凑近,带着一股慑人的气息,夕鸢怔怔的看着他的眸子,眼见着自己在其中的身影,越发真切分明。

    那眼波里分明全是碧波清漪,为何会将自己也容了进去?

    连唇边都感觉到了即将迎合上来的灼热气息,夕鸢却觉得自己动弹不得,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能这样僵持着。

    然后……

    “姑娘,奴婢将饭菜替您端进来了,现在方便送进去么?”

    芬儿的声音像是乘着风窜入夕鸢的耳中,身上陡然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就在两人即将挨上的时候,她陡然向后站起,踉跄两步。

    只是她光顾着向后躲闪,却忘了后方的床柱,和钩挂……

    “啊!”

    刚才的暧昧旖旎气氛消退的一干二净,宇文昊吓了一跳,作势就要起身来看,夕鸢捂着后脑连忙摆手,“你别起来,别起来,大夫交代了要你静养的。你饿坏了吧?我……我去让芬儿把饭菜端进来,你等一会儿。”

    说完,急急忙忙的便从屋里走了出去,脚下还带着些虚浮不稳,连脑子似乎也是强逼出来的清醒。

    到了外室之后,夕鸢同芬儿道,“你先将饭菜端进去,我去洗一把脸,过会儿就回来。”

    芬儿见她神情似乎有些异样,“啊”了一声诧异道,“姑娘的脸色怎么这样红,不会是被爷给传上了病症吧?奴婢去喊大夫过来给您瞧瞧!”

    “不用不用,是那屋子里头太气闷了,他病刚刚见些起色,我也不敢随意开窗。”夕鸢头也不抬,含含糊糊的用手扇了几下,“我去透透风,洗把脸就好了,不用喊大夫那么劳师动众的。”

    芬儿半信半疑,又瞧了她几眼,仿佛是觉得当真没什么大碍,才点点头走进屋去。

    夕鸢吁出一口气来,走到外室之后觉得腿上一阵阵的发软,挨着圈椅便坐了下去,无力的阖上眼眸。

    刚才是怎么了?

    是不是在那样的环境情形下,自己一时间有些糊涂,也是情有可原的呢?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倘若不是芬儿那一嗓子,恐怕两人就真的……

    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的不行,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摁着,脸上的热度不用摸也知道没退下去,难怪方才芬儿以为她被传染了……

    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芬儿面前露了什么破绽没有,那丫头看着精灵聪慧的,又爱胡思乱想……宇文昊那张嘴巴,也不知道牢不牢靠,若是再胡说一通,那可真是……

    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千方百计想着要斩断这种暧昧关系,结果刚刚却差点擦枪走火。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都怪宇文昊露出那么一副勾人的样子来!

    夕鸢毫不客气的将责任都推到了宇文昊身上,真是心头的跳动却怎么也舒缓不下来,闭上眼睛,浮现的便是宇文昊的面庞。

    光润玉颜,吐气如兰……

    这样的男人,大概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求着盼着陪在他身边罢,自己这样的,落在外人眼中,只怕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可是……

    她又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站起身用凉水狠狠的往脸上泼了几下,要自己清醒些,别再沉溺在那旖旎气氛中不得自拔。

    宇文昊并不适合自己,他的责任义务都太多了,没法自由自在,没法闲云野鹤。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顾夕鸢你要记清楚了,别被美色迷昏了脑子,开铺子当富婆才是你的人生追求,知道么!”她咬牙对自己低低的说了两遍,总算觉得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了些许,理了理衣裳,端正了脸上的神情便走了回去。

    她本想着,自己的心态已经调整好了,只是在进门的那一霎那,看到宇文昊抬眸的模样,胸口还是不由得快跳了几下。

    稳住,稳住啊你!不过就是差点亲嘴儿了么,你上辈子加这辈子,活的都快三十岁了,这点儿小风小浪都熬不住么?

    夕鸢在心底对着自己暗暗说了几声,再抬头时已换了笑脸,上前去道:“饭菜既然都摆开了,怎么还不用呢?这是大夫开的食谱,不会有什么差错的,你只管放心吃就是了。”

    宇文昊随手一指身旁,轻笑道,“你忘了不成,方才刚喂了药,这会儿的饭菜,你应该也不会推辞罢?”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夕鸢便听到芬儿扑哧笑了一声。

    这么个大老爷们,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要人喂饭,还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夕鸢看他脸上的笑容,便知道自己轻易推脱不得,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发芬儿先行下去。而后坐到他身旁,夹了一筷子菜,配着半勺小米粥,微微扬起下巴,“吃罢。”

    宇文昊见状,不由笑着抬手接过勺子,自己开始用饭,喝下一勺粥后又若无其事的问道,“你仿佛有些不大高兴?”

    当谁都跟你似的,刚刚那个样子,现在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夕鸢撇了撇嘴角,还没开口,便被他下一句话彻底给噎住了。

    “难不成,是气恼那丫头坏了方才的好事么?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正烦恼这件事呢。”

    “什么好事啊,我哪儿会气恼这个!”夕鸢脸上霎时有些微红,瞪大了眸子辩驳道,“你别胡说啊,方才根本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别信口开河了。既然能自己吃饭,那就赶紧吃,吃完了就赶紧睡。”

    宇文昊失笑道:“吃完了睡睡完了吃的,你这是拿我当什么养了?嗯?”

    “当猪养,养肥了好宰来吃,这个答案满意了吧?”夕鸢没好气的应道,心里头有股说不上的意味,总觉得有些发慌。

    大约还是受到方才那件事的影响罢,弄得她现在一看到宇文昊的脸,就有些不由自主的想要逃避。

    她自己也觉得这样似乎太怂了点……可是……

    宇文昊也察觉了她的异样,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笑问道:“怎么了,你还害羞了不成?”

    害羞?开玩笑,她怎么可能害羞。

    多大点儿事啊,要真是将她活下来的年头加在一起,宇文昊应该还要小她一些呢,对着个小弟弟,有什么好害羞的。

    思及此,她便一下抬起头来,直视着宇文昊的目光道,“谁说我害羞了?我只不过是觉得有些累了而已,你不用我喂饭,我还乐得清闲呢。”

    “既然不是害羞,那方才为何都不敢看我?”

    “我怎么不敢看你了,我现在不就看着你呢么?”一旦不服输的劲头提上来了,夕鸢便有些勇者无畏的样子,瞪大了眸子同宇文昊对视。

    谁知宇文昊却不经意的又笑了起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样,边笑边道,“鸢儿,你还说我耍小孩子性情,我看你有时候才像个孩子。方才出去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了,还特意去洗脸安神。方才事情,就让你心里头那么慌乱么?”

    他神情语气虽都含笑,可目光却分外认真,夕鸢被他这样牢牢盯着,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心头又跳的快了起来,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从前你在我身边,我总是想着来日方长,一味等着,却生生的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开,我才发觉自己那会儿到底有多傻。”他的眼眸深沉,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深意与情感,“有些话,有些事,若是不说不做,恐怕只能徒留遗憾。”

    他的气息再度缓缓靠近,带着一股低低的蛊惑意味,“鸢儿,其实你心里是在意我的,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何不正视自己的心思呢?”

    夕鸢被他扳住肩膀,低低叫道:“你干什么,你……”

    “我喜欢你,我是真心喜欢你,鸢儿……”眉如远山,眼若冰泉,说的便是眼前模样。

    她应该要躲开的,以宇文昊现在的气力,打斗起来,也许她也未必会输。

    可是,为什么应该扬起来的手臂,却就是抬不起来呢?

    方才那一幕仿佛就要重演了一般,四下的气息都渐渐变得有些稀薄起来……

    然后……

    “姑娘,老爷说有一位楚公子和应公子到了,现在可要让他们进来么?”

    两人身形皆是一僵,夕鸢瞥见宇文昊的脸色,苍白的脸上浮出几分薄红,可眼底分明全是气恼,几乎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她不知为何,觉得笑意忍不住了似的,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还真让她一语中的,刚才的那一幕果然重演,还重演的如此彻头彻尾,连结局都未加更改。

    这人品太烂,真是不能怪社会啊!

    第一百零五章 爱慕画像,端亲王发配云南【手打】

    楚离与应少棠漏夜到此,两人面上皆是一层风尘仆仆,夕鸢走到外室的时候,他二人正坐着用茶。见她走了出来,楚离一个箭步上前道,“你怎么样?那李守成有没有伤到你?”

    夕鸢一怔,楚离一向性情寡淡,极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虽然他如今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可夕鸢知道,这在他的情绪表达上,绝对是震惊级别的关怀了,便含了笑意宽慰道,“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不过怎么你也知道了?李守成还没害到我的时候,王爷就带兵到了,而后李守成不敌大军,便自我了断了。你们不是去追击葛丹大军了么,结果如何?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应少棠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道:“葛丹大军已尽数俘获,他们的首领阿部凌被楚大哥亲自取了首级,我们赶着过来与王爷汇合,便先大军一步而行。这一路上,王爷都有留下讯息,好让我们找来此地,谁知刚到了这儿,就听说王爷受了伤?如今伤势如何了,楚大哥医术精明,要不要让他去瞧瞧?”

    夕鸢想起宇文昊方才那一脸气恼,忍不住又有些想笑,“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白日里的时候一直高热不退,确实吓坏了人,好在夜里已经清醒了过来,刚刚还吃了些东西。你们特意过来,必定是要与他商议军机,这些话我不便旁听,就不随你们进去了。”

    应少棠温然笑道:“没有大碍便好,那我与楚大哥先进去瞧瞧王爷。”

    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内室,夕鸢喊来芬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你家老爷可有替那两位公子安排住处?”

    “现在刚过了丑时,住处老爷已经着人去收拾安排了,一会儿就能拾掇出来。这会儿爷也醒了,姑娘还一直没歇息过,不如奴婢先陪您回房去罢?”

    这个芬儿似乎是严守信安排给她的一个专属婢女,半步都不敢离开,夕鸢这会儿倒也真的有些困了,刚想要点头称好,却忽然听身后传来声音。

    “这会儿夜深了,我先送你回房去。”应少棠从屋里出来,掸了掸衣袖道,“走罢,这一路回去,咱们还能说说话。”

    夕鸢倒也有话想要问他,便让芬儿先去瞧瞧应少棠的屋子安置在了那儿,两人边往外走夕鸢边随口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出来了,楚离呢?”

    “他在替王爷把脉,虽然大夫已经说没有什么大碍,可是楚大哥却仍旧有些放心不下。”应少棠温和说道,“本来是想与王爷禀报军机的,只是看他脸色憔悴虚弱,这些话也不急于一时去说,就暂且先放一放罢。”

    夕鸢轻轻颔首,打趣笑道:“楚离当真是对王爷关怀备至,看来他们今天晚上,又要同床共枕了。”

    应少棠含笑瞧了她一眼,悠悠道:“楚大哥对你一样也是关切异常啊,今日到了城外的时候遇到严森,听他说了李守成对你所做之事,

    楚大哥脸色可都变了。”

    “不管怎样,最后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只可惜没能生擒到李守成。”

    应少棠颔首道:“你这话说的不错,只要人平安就好,也不知李守成是怎么知道了你的行踪,竟弄出这样的事来。”

    夕鸢敛眸凝神,低声说道,“他对我恨之入骨,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女儿,自然会对我留心。只是当时你不是找了楚离去襄助王爷,为的不就是抓获李守成么?是出了什么变故才弄得他窜逃出来?”

    这事情似乎也让应少棠颇为懊恼,闻言便叹气道:“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就在要动手的那一晚,李守成仿佛早得了信报似的,显然是有了准备。王爷带着兵马进击之后,他和葛丹朝着东西两边分别窜逃,王爷当即决断,要我和楚大哥带兵去捉拿阿部凌,而他自己,则去追击李守成。他亲自上阵,为的就是想捉到李守成的活口,谁想到竟被他自裁了。”

    夕鸢有些不解,蹙眉道:“自裁了就自裁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就算被押解进京,以他的罪名,大约也是要处斩的。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区别不过是死在谁的手里罢了,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这事儿仿佛另有隐情?”

    “这些话同你说了倒也无妨,这李守成是王爷的舅舅,皇上派王爷来对他加以牵制,这里头……本身只怕就含了些试探的意思。王爷将他带回京城也就是了,如今却死不见尸,难免会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在御前胡说。再加上王爷满腹才华,能文善武,手中又有兵权。这带兵之人,才思再敏捷些的,皇上心里……自然忌讳。”

    夕鸢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是说,皇上没准儿会过河拆桥,有朝一日也对王爷下手?”

    应少棠苦笑道:“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些,只是……当今皇上猜忌的心思一直颇重,王爷这些年来大多都韬光养晦,收敛锋芒。好容易消去了皇上的戒心,如今又闹了这样一出,实在让人……不得不怕。”

    他说完之后,轻轻吁出一口气来,又同夕鸢笑道,“你看看,我不该与你说这话的,本来是我们几人心里担忧,如今却又将你也牵扯了进来。”

    夕鸢摇头道:“不要说这样的话,王爷若不是因为救我身负箭伤,凭他自己的功夫本领,要想生擒那李守成,大约也不是不可能。说到底,还是我拖了他的后腿,我总是想着要凭借自己的本领闯出一番天地来,谁知……如今却害了他。”

    “你千万不要这样去想,当时的情形,严森同我们都大致说了。莫说是王爷,就算换做我与楚大哥,也定会将救你放在心头第一的。”应少棠负手叹息,语气有几分怅惘之意,“只不过,我和他,一早就没了这样的机会。”

    夕鸢抿唇道:“别胡说了,大家的性命都一样重要,我觉得我这人,命硬的很,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哪怕出了事,都能得到第二次生命的机会,这样的人品和机缘,绝不是人人都有的。

    “好,不说这些了,你可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若能平安归来,就要送你一份礼物?”

    夕鸢眼珠一转,浅浅笑道:“不止这个,我还记得那会儿你让我猜一个问题,那问题我倒是没猜出来,不过礼物你是赖不掉的。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应少棠微微摇头,哂道,“这些日子太过忙碌,实在是没有工夫静下心来,明日一早我便将礼物奉上,绝不食言而肥。等你看了那礼物,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估计你心里也就有了定数。”

    这会儿恰好也到了夕鸢的院子外头,她笑指着当空星月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罢,大家都平安,有什么想说的话,往后还能慢慢再说。你们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是该先好好地睡一觉。”

    应少棠含笑颔首,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进屋去,夕鸢进门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仍旧站在那儿,未曾离去。

    只有经过了这样的生离死别之后,才会明白身边之人,只要能够平安,就强过一切。

    这会儿已经过了困意最浓的时候,再加上刚刚也睡了片刻,夕鸢倒也不觉得十分困倦。躺在床上睡意都很浅,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似乎都能听见。

    这一天过得实在是漫长,提心吊胆和疲惫乏累之后,心里头剩下的竟是无比的清明。她阖着眸子,想到方才应少棠说的话,便更睡不着了。

    从前在各种各样的宫廷争斗戏码里,也不是没见过皇上残害自家手足的,原先觉得这大殷兄友弟恭很是太平,谁知这太平之下,也是杀机四伏。

    如果宇文昊因为李守成自杀这事,被皇上怀疑是他放走了李守成,那可真是太冤枉了。然而那一日马蹄踏碎平川,刀剑密布,李守成连个全尸都找不回来,若真有人要在这上头做文章……

    这个皇上夕鸢见过几次,看模样像是个明君,宇文昊和宇文哲对他似乎也都颇为敬重。只是从另一方面来想,那个时候舒慧太妃也曾为了避讳太后与皇上,费过许多的周折手段。宇文昊小的时候得先帝疼爱,皇帝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头却难保没有疙瘩。

    如今朝中不安分的几根竖刺都已拔除,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应少棠也说了,皇帝说不准会过河拆桥,将宇文昊视为下一个眼中钉。

    这个地方,人世间的相处怎么这样奇怪?她和夕莺从前势如水火,眼下却能同甘共苦,她和兰清云谨萍水相逢,却能携手与共,可再看宇文昊和皇上呢?宇文昊为了他这个皇兄,可谓是愿意做的不愿意做的,全都咬牙抗下,到最后又换回了什么?

    天家富贵之下,手足之情淡漠到如此地步,让人看了都觉得齿冷。

    只是如今却不知道,宇文昊心里有什么样的打算和主意呢?

    这一夜便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之中悠悠度过,心思又重,睡意又浅,最后却也竟然睡了过去。清早醒来的时候,恰好瞧见芬儿将早饭送进屋来,她揉着眼睛起身道,“什么时辰了?”

    “姑娘真是好睡,外头天色早就大亮了呢,爷早起还问了奴婢,怎么还不见姑娘的人。奴婢说来喊您,爷又说不必,只说让您多睡上一会儿,饭菜也端到屋里来用就是。”

    夕鸢闻言朝窗外瞥了一眼,发现真的是时辰不早,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睡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起身下地后,用帕子擦了把脸,余光扫到桌旁放着一卷画轴,随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昨晚我好像没看见这儿有副画。”

    芬儿回道,“啊,这个呀,这是那位应公子临走前让奴婢送过来的,说等姑娘醒后,一看便知。”

    应公子?临走前?

    夕鸢脱口道:“他走了?走哪儿去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见了只言片语,什么调兵……回京之类的,那些话奴婢也听不懂,所以没法回给姑娘听了。”芬儿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将瓷碟一一摆好,又取一把漆红描金的竹筷放在旁边,同夕鸢笑道,“姑娘先用饭罢,奴婢去帮姑娘铺床。”

    听见芬儿脚步轻快的走进屋去,夕鸢却还沉浸在方才的诧异中无法回神,应少棠怎么今日就走了,是有什么急事,才弄得他如此焦急?

    眼眸一垂,便看见了手旁的那卷画轴,夕鸢想起应少棠曾说过的礼物,解开绸绳,谁知里头竟还加了一张小笺。

    她将小笺先放在一旁,把画轴缓缓摊开,上头画的,是个女子的侧脸。

    唔,而且还是个很眼熟的女子。

    这是见到的第几张自己的肖像画了?夕鸢有些微微发怔,她想到从前在王府的时候,笑问应少棠为何画了青竹赠与染香,得到的回答是……

    “容颜珍贵,我只为心爱之人画像。”

    这这这……

    不会吧?

    呼吸似乎变得有些稀薄起来,她屏住气息打开那封小笺,应少棠潇洒俊秀的字迹跃然纸上,上头只有那么一行小字。

    “恨不相逢未嫁时,惟愿卿心似我心。”

    夕鸢手上一颤,那素笺悠然落下,却让门口的微风一卷,带去了门边,悠悠荡荡地打着卷儿落了下来。

    她将目光顺着投去,却发现门边多了一双靴子,黑靴的上方是青色衣摆,下一刻那青色衣摆的主人便弯腰伸手,将那素笺拾了起来。

    夕鸢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了,唇角僵硬的看着楚离瞟了一眼那素笺,然后又将目光投向自己。

    这叫什么事儿啊!

    自己收到的情书,被前阵子跟自己表白的人看到了,并且写情书的这个人还是表白那人的……怎么说?姘头?还是好基友?

    “这是少棠给你的。”楚离语气淡然,不是问话而是肯定的语气。

    夕鸢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干笑两声,“师父起来的可真早啊,吃过饭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楚离轻哼一声,走进屋道:“都什么时辰了,还早?这样贪睡惫懒,实在不像样子。”

    这是怎么了?心情似乎不大好啊,自己起的迟了一点,在他嘴里就不像样子了。

    夕鸢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明说,无论楚离有没有对她表露过爱意,她心里对楚离,却总是有一份抹不去的敬仰,不敢太过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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