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之邪妃惊华 作者:惜梧

    苏府内。

    片漆黑。

    冷风流窜而过，以秋风扫残叶之势席卷过府，霜铺满阶，雪沫凝成薄冰片片，在院前灯笼的微芒下愈显冷魄夺目。

    举目远眺，苏府墙上悬着的那排冰凌，好似段段细小尖刃，夜风凛冽，寒冰触目及心，只单单望着，就觉那冷意好似要寸寸侵心，叫人无处可躲。

    西北角的院落里，隐有灯光自苍茫夜色中喷薄而出。走近了些，那朦胧而晕黄的烛光似乎也变得格外温暖，满身风雪也为此刻的暖光所融化。

    烛火曈曈中，映窗上晃动的人影，或窈窕，或健壮。

    来人呵了口气，寒夜中，搓了搓手，与引路的苏府下人拾阶而上，叩响了那扇雕花木门。

    半晌后，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苏靳寅那俊逸的面庞。

    看到来人，他却没有丝毫惊讶，想来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特意于书房里等候来客。

    他先是朝苏府的下人点点头，待那下人退下后，立即侧过身，让出面前的道路，颇为客气道：“外面天寒地冻，王牢头还请入内详谈。”

    来人乃今晚京兆府衙当值的王牢头，本以为雪夜冷寂，可以窝在牢房里煮酒打个瞌睡，不想竟遇到这摊子事儿。兼之，他冒着严寒赶来苏府，心中本就颇为怨念，甫见到苏靳寅，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

    而且，他早先得了唐飞的吩咐，命其务必要尽快请苏靳寅过去，本欲推辞不入，奈何苏靳寅态度坚决且客气，他的神色也稍微和缓了些，亦不好当场拂了对方的面子，无声叹息了声，便大步跨入书房之中。

    “深夜打扰，还请苏大人恕罪。”甫定，王牢头连忙拱手见礼，态度格外恭敬，“小的乃今晚京兆府衙当值的牢头，奉京兆尹唐大人之命，前来请苏大人过京兆府衙叙。苏大人赶紧收拾收拾，跟小的块儿过去吧！”

    苏靳寅眸光微紧，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心中实则疑窦丛生。

    不久前，他刚要躺下歇息，忽听守门之人来传，京兆府衙的人有紧要之事求见于他。他立即披衣坐起，命人将来人迎入，还未仔细询问，便听此人说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当真是捉摸不透。

    素日里，他与京兆尹唐飞并无任何交情，若为公事，似乎也牵扯不上他。兼之天色已晚，再有什么紧要之事，也不该冒着风雪来请才对。

    莫名的，他心中浮起抹不安感，暗自思忖了会儿，扯着嘴角道：“敢问唐大人有何要事，为何要连夜请本官到京兆府衙？”

    王牢头有些为难，可见他态度友好，并无丝京中贵人的倨傲，心下也颇为敬重，便也不避讳道：“苏大人，今晚京兆府衙抓进了名犯人，兴许会与您有关。”

    与他有关的犯人？

    苏靳寅心神巨震，脚下有些不住。

    在这世上，与他有关的人，除了他那许久不见的表弟苏晗，便再无他人。

    莫不是……

    他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眸光里晦暗不明，半晌后，才重新看向那名牢头，勉强笑道：“本官斗胆问，那名犯人姓甚名谁？此时此刻，除了唐大人，还有谁亦在京兆府衙内？”

    那牢头低头思忖了会儿，方才道：“那犯人的名字，小的也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依小的看来，此事似乎牵连甚广。不仅南阳侯出现在现场，就连谌王爷也冒着风雪过去审问了。苏大人，您还是赶紧过去吧！否则，谌王爷怪罪下来，小的也担待不起啊！”

    苏靳寅脸色大变，脑袋里轰然声，双脚软，身形有些不稳。

    “苏大人……”那牢头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不解的看着他，“苏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小的看您脸色实在不好，是否需要……”

    苏靳寅稳住身形，拂开他的手，后又觉此举过于冒犯，报以歉意笑，颤声道：“毕竟要去见谌王爷，本官也不敢过于随便。王牢头可否稍等片刻？待本官衣完，再同你起过去。”

    他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牢头自然也不敢托大，连忙拱手应道：“小的便候着苏大人了。”

    苏靳寅点点头，连忙打开房门，唤来府中下人，将王牢头带到厅堂处等候，而他转过身，往自己的起居室而去。

    ……

    苏靳寅本是岐城官员，在明哲死了后，由于种种原因，留在了顾惜若的身边。在顾惜若遇到难题时，他或或少也出了点力。后来，随着段天谌和顾惜若二人回到苍京，进宫述职之后，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毕竟，当时朝中时局不稳，谁也顾不上他小小的岐城官员。若非顾惜若念在他功劳大，命人给他寻了此处府邸，并进行了好番修缮，恐怕他还得住进苍京城的酒肆旅店里。

    苏靳寅走在府中的小径上，脚下积雪堆积，稍不注意，便会被绊倒在地。

    由于心中藏有事儿，他也没仔细看路面，在经过后花园时，脚底打滑，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若非他猛然惊醒，及时从旁边取过根树枝，稳住了身形，恐怕就要与地面厚厚的白雪来次亲密的接触了。

    刚稳，他抬起袖子，拍了下衣袍上沾染的雪屑，却听到耳旁传来阵轻笑声，清脆而悦耳，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宛若天籁之音。

    他心神震，霍然回神，却见人着粉梅色雪狐棉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身披淡兰色的梅花衫，立于满院子的皑皑积雪之中，几乎与身后的梅花融为了体。

    乍看去，那姿态文雅贤淑，俨然便是道靓丽的风景。

    却是许久不见的明遥。

    许是她出现得太过突然，苏靳寅愣了愣，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明遥见状，冲他抿唇轻笑，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的积雪，不会儿就在了苏靳寅的面前，柔声问道：“苏靳寅，你怎么发傻了？不过才段时间没见到我，你怎么做出这番反应？”

    人，依旧是那个人——笑容明媚，眸光温柔，身姿窈窕，甚至连她头上的发饰也没有任何改变。

    不知为何，苏靳寅听了这番话，心头却莫名紧，随之空，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落地，碎成片。

    他想要伸手挽留，却在触及的刹那，为手掌心的冰渣所刺痛，下意识的丢开，而后消失不见。

    短暂的调整后，他也回过神来，掸了掸衣袍，负手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派清逸优雅，“明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谁想，明遥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退后步，上下左右打量着他，啧啧叹道，“苏靳寅，大半夜的，你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怎么跑出来了？你不知道，外面的天很冷么？”

    “明小姐，这话，似乎应该苏某来问你！大半夜的，你又为何不经通报进入了苏某的府邸里？”苏靳寅失笑，径自望进她的双眸，似是要看穿她心中所图所想那般，那么用力，那么不遗余力。

    他似乎忘记了初衷，陪着她在冷风积雪中，玩起了“问再问”的游戏，彼此追逐，或许还有些试探，谁也没有想要停下来的念头。

    明遥唇角的笑意似乎僵了僵，不过转瞬即逝，很快那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娇笑道：“苏靳寅，当初你可是跟我说过，你所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不管我去哪里，只要累了，都可以随时回来。怎么，你是忘记了，还是想要对你之前说过的话反悔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螓首微垂，轻声叹息，“苏靳寅，你想要反悔，我也无可奈何。说起来，似乎也是我厢情愿了。你或许说说罢了，倒是我认真了。”

    说着，她深深看了他眼，便转过身，欲要离去。

    “等等！”苏靳寅连忙出声，快走上前步，却在看到她转过身时，伸出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之中，许是觉得此举过于唐突，讪讪然将手收回了腰侧，淡淡道，“明小姐，苏某并非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明遥忽然激动起来，伸手捶了捶他的胸膛，刹那间泪如雨下，“苏靳寅，若非你曾经跟我说过，我可以把苏府当成自己的家，我又岂会这般不知好歹乱闯进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什么时候兴之所至便说套做套么？”

    她挥起拳头，用力而放肆的捶着他的胸膛，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苏靳寅哪里见过明遥这般不顾及颜面的举动，当下傻了，时间连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下瞬，却见明遥整个扑到他身上，抱住了他。

    他浑身僵硬起来，下意识就想把她推开，奈何手触碰到她的肩头，整个人却被她抱得紧了些，不会儿胸前就湿热湿热的，仿佛火势蔓延般，胸前的热度点点升高，说不出的灼烫。

    他的双手当即僵在了半空中。

    耳旁传来明遥低低的抽泣声，低回而克制，肩膀随之抖抖的，说不出的可怜。

    苏靳寅心中不由软，便也由着她去。

    横竖，京兆府衙里的事儿已经无法改变，又有谌王坐镇，他迟点过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转念想，他倒是对明遥的突然出现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感。

    上次，见到她时，还是个月前。

    当时顾惜若专程来找他，问及些较为隐秘的事情，并给他分析了目前的处境和可能深陷的误区。他虽当场否决了她的分析，事后却因为她的话而百般猜疑，正欲派人去查探清楚，却在房中看到了等候已久的明遥。

    那次相见，距离上上次见到她，已经有两个月。

    那两个月，她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他无从得知。唯知道的是，那晚她在他面前，卸下了贯的矜持和温柔，趴着桌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泪凶猛，比之现在，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心中好奇，有太的疑问积存着，想要找个时间，与她好好聊聊。可当时看她那么难受那么疲惫，也不忍心去追问太，只能让下人收拾好屋子，让她先休息。谁成想，第二日便不见了她的人影。

    竟是不告而别了！

    如今，她又回来了，而且又是这副模样……

    苏靳寅觉得，此次若是不问清楚，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