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之邪妃惊华 作者:惜梧
爽朗的笑声穿过厚厚的朱红色大门,飘到了寝宫之外。
似乎有片刻的死寂,而后那扇大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轰然声,寝宫中的明黄帷帐被镀上了层皎洁银白的月光,随之而来的便是稳健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但见人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数名手持长枪的御林军,他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投下遇到暗影,将照入寝宫内的光线悉数挡住。
远远看去,地上帷帐随风而舞,宛若鬼魅王i昂,将那道颀长的身形时而遮掩时而拉扯时而夸张化,为这明黄珠玉的寝宫平添了几分沉郁阴冷的气息。
待看到寝宫内诡异的情景时,那人狠狠的怔愣了下,下刻,他已经快速反应过来,猛地冲过去,却被那蒙面人厉声喝住!
“住!尧王爷,为着你父皇的生命安全,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好!”
蒙面人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露出外面的双眼阴鸷冰冷,只望眼,如置千年冰窖,再望第二眼,又似是被火炉烘烤。
冰火的双重折磨与煎熬,几可将世间所有的恩怨道义善恶因果尽数毁去。
段天谌紧紧攥住了袖中的手,展臂挡住身后御林军的脚步,脸上温和有礼的神色蓦地裂出道狰狞的痕迹,面部弧线冷峻,彰显出此刻他极其不悦的情绪。
他往前步,冷峻冰寒的气息蓦地扑向蒙面人,冷冷叱道:“快点放开本王的父皇!”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乍听,也称不上有气势。
可此刻听来,这话竟像是被谁拿了扩音器急剧扩散而出,飘荡在偌大的寝宫里,甚至还能听到袅袅回音。
波波,重又重,无数次的叠加,到头来竟排山倒海般倾覆过去,震撼人心,几可撼天动地。
蒙面人暗自心惊,凌厉的眸光在他的脸上逡巡,许久,却找不到任何他想要获取的信息。
尽管他蒙着面,看不清此刻的任何神情变化,甚至双眸里冰芒遍布荒凉阔远,可那眼角眉梢竟诡异的上挑,似无谓,又似挑衅,教人忍不住去猜测黑巾下的那张脸该是如何欠扁。
架在苍帝脖子处的匕首被他推进了几分,月色皎洁,洒在辉煌奢华的寝宫内,蜿蜒在苍帝明黄色的里衣上,两相混合之下,明黄和银白正好被反射出凛冽刺眼的寒光。
他看着苍帝下意识眯上了眼,又回头瞥瞥长身玉立于前的段天昊,计顿生。
“尧王,你不是直都对那个位置念念不忘吗?怎么,面前摆着如此好的个机会,你居然也舍得放过?”他眸光含笑,却淬满了裂冰,看似浑身放松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懒洋洋的。
段天昊怔愣了下,脑袋里有极其短暂的空白。
待回过神来,他暗淬了句卑鄙无耻,竟趁此刻对峙的特殊时刻,说出这番挑拨离间的话。
可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长年累月为皇宫里吃人不吐骨头的残酷所逼迫,已经学会了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喜怒不形于色。
虽心中恨极怒极,他也不显山露水,只静静的盯着蒙面人,仿佛注意力集中点,就能把那块黑巾盯出璀璨的花朵来,并不急着为自己辩解。
四目相对下,他忽然从此番行径中明白了对方的根本目的!
可旦想到这样的目的,他立时警惕万分,薄唇紧抿,冷声呵斥:“本王原本还以为,你的胆子就是大些,行事还是有分寸的。谁成想,你竟然如此狂妄自大,把主意动到本王的父皇头上。你以为你的本事能够有大,就不怕有去无回吗?”
旁,张公公瞳孔猛地缩,不敢置信的看向段天昊,其间迸射出来的冷冽凛然的视线,几欲将他整个人洞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为何看起来,尧王爷竟像是与蒙面人熟识似的?
难不成,此次蒙面人能够轻而易举的潜入皇帝寝宫里,还是得到了尧王爷的默许和帮助,而他们此刻的“谈话”,不过是彼此之间所做的场戏而已?
可是,尧王爷又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竟可以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如此毒手?
相较于张公公的激动,苍帝则显得冷静了许,只是在听到段天昊和蒙面人之间的对话时,脸色有刹那的冷肃和凛冽。
他并不说话,细看之下,隐隐能看到潜藏在他眸底深处的抹期待,仿佛是在期待着事情的后续发展。
所幸他隐藏得极好,纵蒙面人和段天昊如何精明睿智,也难以发现。
“什么难得的机会,本王听不懂。”段天昊徐徐道,神色格外平静坦然,“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既然本王能够来到这里,并且身后还跟着御林军,自然是做好了准备,并且断了你的后路的。若是识趣,你还是乖乖的放了本王的父皇。”
蒙面人紧紧蹙眉,心中警惕顿生,手下用力,便猛地扯起苍帝,饶到龙床后的位置,似是在查看什么。
段天昊不予理会,横竖对方的后路已经被他切断,除了堂堂正正的走出大门,谅他插翅也难飞。
他走到张公公旁边,伸手解开了穴道,却见张公公猛地蹦起来,也不顾及自身的身份,抖着手指指责他,“尧王爷,您怎么可以这样?皇上可是您的亲生父亲,是苍朝的国之君,您怎么可以与他人联手加害皇上?”
段天昊没答,方面是觉得自己没必要对个奴才交代,另方面则是因为蒙面人已经押着苍帝绕出了龙床,满目阴鸷。
他知晓此前所做的布置,已经收到了成效,此刻自然不敢有任何放松,只把注意力全部放到蒙面人的身上,以至于连旁边张公公眼里闪过的暗芒也无从发觉。
“尧王爷,你可真是好本事。以往我倒是小看你了。”
尽管后路被封,他也不见丝毫慌乱,尤其是看到被挡在身前的苍帝时,那份底气也足了些,根本就不在意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此前,他在苍京的势力,几乎被段天谌锅端了,元气大伤之后,很加隐蔽的势力也慢慢被他启用。
而此次行动,他所启用的,便是那股最隐蔽的势力,世上也就只有他个人知道。
借此力量,他才能悄无声息的绕过苍帝身旁的天子隐卫,顺利到了此处。
这寝宫,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对方能够发现那处隐秘通道的存在,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苍朝皇宫那么大,早已被他的势力渗透到了天上地下数尺,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除了他和近身侍卫外,并无人能够了解清楚。
在他看来,段天昊能够封住他的去路,本就是撞上了狗屎运而已,若说段天谌有这份本事,他还深信不疑,可段天昊……
那就算了吧。
这个人,也算是在他的监视注目下长大的,有几斤几两,他难道还不清楚?
不过,他似乎忘记了,段天谌也是在他的掣肘下成长起来的。
而此后很次给予他重创的人,却是被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监视着,且不曾露出丝毫反抗意识的段天谌!
段天昊派淡然从容,也不试图去否认彼此的关系。
他的父皇,并非常人,或许在他说出第句话时,就已经猜透了其中的关联,既如此,他又何必再去浪费那么的精力,顾及太辩解太?
见他不语,蒙面人却是朗声大笑起来,满带嘲讽的瞅着苍帝,出言讽刺,“皇上,想不想知道,你在你儿子心里是个什么地位?又或者,想不想了解,你这个父皇做得够不够称职?”
“你想怎样?”苍帝不回头,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对面的段天昊,脖子上架着柄匕首,森寒之气直逼面颊,他也依旧泰然如山。
蒙面人冷哼了声,并不打算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看向段天昊,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尧王爷,你不是直都对那个位置心生向往吗?如今,只要让我把你的父皇带走,再以你此前的部署,迅速的控制住整个皇宫,你还担心坐不上那个位置?”
段天昊默不作声。
他静静的在光影中,背后仿佛绕了层光环,直让人闭上了眼睛,无法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唯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只有他听了那些话后长久的沉默。
沉默中,蔓延出来的,是无止境的恐慌。
张公公心中焦虑,看着苍帝脸色惨白还被蒙面人控制在手里,连忙窜到段天昊身旁求道:“尧王爷,您别再沉默了,快点救救皇上啊!皇上可是您的亲生父亲啊……”
蒙面人冷嗤,“亲生父亲?尧王爷,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亲生父亲可不止是你个儿子,想要尽孝道,也不该选择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只要你让我带走了他,苍朝就尽在你手,以往魂牵梦萦的人和事,也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你确定你要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段天昊依旧不答,那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触摸到几张薄纸,神色瞬间变幻不定。
就在他跟随大理寺卿离去的路上,忽然收到了几张薄纸。
其上所言,不过是前些日子所谋划的几件事情的回禀。
——派去西北接掌三十几万大军的章勤,于半路被人追杀,几番躲藏,才从西北逃回了苍京城外。
据章勤透露,刺杀他的人,出手狠辣无情,似是要将其赶尽杀绝。若非他逃得快,恐怕早已成了世间冤魂。
——而在那日吏部尚书出城迎接东梁国使臣的过程中,另有批人出手,搅乱了那日的局面,将他派人安排给他那个六哥的“证据”,尽数栽赃给了他。
起初,他还没能想透其中的关系。
这两件事儿虽小,有些不值提,可他却隐约觉得,其中透着种诡异,甚至是出乎意料的巧合——
但凡是他想要对他那个六哥不利的,都在半路被人拦下。
而在整个苍京,乃至是整个苍朝,能够有这个能力,并有这个动机的,除了眼前这个人,他还真是想不到还有谁。
难怪,在他监国期间,他的父皇会如此安静。
也难怪,他那个六哥明明不在,而他却隐隐觉得不安,甚至是威胁遍布。
直到那刻,他才真正知道,原来此前的诸部署,皆是他人眼里的笑话。而他自己则像个白痴般,自导自演着自以为是的戏曲,卖力而认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那些人的戏中小丑。
不甘心吗?
他想,答案是肯定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付出了那么,本以为会赚到盆盈钵满,结果却成了要牺牲的那个。
他就是块垫脚石,又臭又硬,往常所持的尊严和高傲,于那几张薄纸的回禀面前,已然变得苍白无力。
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可能。
也不是不感到出离愤怒!
甚至,此刻在瞪着苍帝的眼神中,还跃动着两簇火红炙热的火苗。
他没有掩藏此刻的情绪,将视线由苍帝缓缓移动到蒙面人身上,薄唇轻吐,“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蒙面人低笑,浓眉微挑,“我知道的,估计你现在也知道了。不过,有件事儿,你可能不是很清楚。早在谌王南下时,你这位好父皇,已经把他身边的龙鳞卫拨给谌王了。我想,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让段天昊努力压制的不甘情绪爆发出来。
他急速往后退去,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身形还略显不稳,蹬蹬蹬的脚步声起,混乱而难听。
意味着什么,身为皇室中人,他又岂会不清楚?
龙鳞卫俗称天子隐卫,世人只知道,这是隶属于苍帝的精锐,却不知道这样的批人,只效忠于历代帝王。
之所以会清楚其中的关系,还是数年前他前往上书房探望他的父皇时,偶尔间知晓的。
犹记得当时他的父皇跟他说,等他长大后,就将这些人悉数交到他的手上。
如今,这才过了几年,他还记得如此天大的谎话,却不知说这话的人早已换了心思换了对象。
时间,愤怒、震惊、悲哀、讽刺等诸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他仰天长笑,呼出胸中的激愤不甘。
可事实上,他稳住身形定后,就什么都没做。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激烈的情绪,恍若海浪翻滚腾掠,刹那间倾江倒海,汹涌澎湃,只眼,就让人无比惊心。
他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那个位置是他自幼就怀揣着的目标,而他所做的切也皆是为此。
放弃?
或是抓住此次难得的机会,荣登大宝?
他脑中飞快的绕着这两个问题旋转,微垂着头,看着两鬓斑白的苍帝,却不期然的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
其余三人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幻,或平静,或得意,或担忧。空气也因这短暂而考验心脏承受能力的抉择而格外凝滞。
也不知道过了久,段天昊重新抬起头来,眸光里霎时划过道阴冷,如盆冷水当头兜下,在冰天雪地中凝成冰剑,刺穿苍帝的心脏。
苍帝见状,心里不由得咯噔声,饶是之前有镇定自若,此刻也露出了峥嵘而凛冽的杀气,毫不犹豫的直射向脸坚定的段天昊。
蒙面人得意笑,还冲段天昊微微颔首,“我收回方才的话,如今也不小看你了,而是直接佩服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本来他所打的主意,就是要悄无声息的掳走苍帝。
谁成想,个不察,竟会横生出那么枝节,并将动静闹得那么大。
如今由寝宫通往外面的隐秘通道已经被封住,他想要不费吹灰之力的带走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恐怕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
何况,就算他可以顺利带走人,恐怕以后在这个皇宫里来去自由的资本,也将会被人发现了。
如此得不偿失,可就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是以,他才会不遗余力的挑拨苍帝和段天昊之间的父子关系,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
所幸,段天昊没让他失望。
苍帝却像是读懂了他心中的想法,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冰霜,不看段天昊,反而是看向他,缓缓问道:“要把朕掳走,也得给个理由吧。”
他说得很郑重,不想,此话却引得蒙面人冷笑不已。
待笑声停止,蒙面人才以冷到零下几十度的声音缓缓道出:“苍帝不愧是贵人忘事。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忘记了,可你总该记得,十七年前你派顾硚埋伏在落霞谷里而导致的惨绝人寰的幕吧?”
这话就像是个引子,刹那间点燃了尘封在苍帝脑海里的干柴。
火苗轰地窜向高空,映亮了他无比惨白的脸色。
“你……你是……你居然是……”他不敢置信的指向蒙面人,虽早有预想,却没猜到对方会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那个。
“我什么?这才十七年而已,你应该还能想得起来吧?”
蒙面人却自己撕下了覆面的黑巾,露出张妖孽绝美远胜于女子的无双容貌,不出所料的看到苍帝见鬼般巨震的神色,薄唇冷冷勾起抹弧度,却冷冽至极。
短暂的震惊后,苍帝也快速反应过来,眸光里似是蕴满了兴奋,苍白的脸颊也因此染上了些许不正常的红色。
他喉间溢出抹冷笑,淡淡道:“这么年,朕还真是小看你了。”
佘煜胥唇角轻轻勾起,宛若弯刀,刀身森冷锋锐,“的确。你是小看本宫了。当年的血海深仇,本宫可是时时刻刻都铭刻在心的,若是不努力将自己变得强大,哪里能报得了这仇?”
他冷冽的眸光倾斜而出,仰首环顾着四周,又继续道:“不过,说起来,你也讨不到好处。落霞谷埋葬了本宫的舅舅和东梁国数十万的士兵,而这泱泱宫廷森森斩刀,也除去了云氏满门和你最宠爱的女人。似乎,本宫也不算是很亏!”
“你说什么?”苍帝却忽然激动起来,欲要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岂料稍微前进步,脖颈处就已经鲜血斑斑。
与此同时,丝丝疼痛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惊得他身子抖了抖,抬起的手也随之颓然的僵在了半空。
“当年的事儿……当年的事儿……你到底……到底……”他似乎有些语无伦次,甚至还有些恐慌,向来杀伐果决连手都不会抖下的人,却在猜想到当年之事时,忽然颤抖了身子。
许是觉得他此刻的情绪还不够激烈,佘煜胥继续打击他,“当年的镇国公云同奉,该是如何惊才绝艳的个人呢!最后却平白蒙受了这等冤屈!还有那艳冠群芳的云贵妃,啧啧,论起来也算是人间绝色啊,只是可惜了……”
纵然苍帝再如何不敢相信,此刻也猜到了其中的关系。
他自诩睿智无双,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却没想到,最后竟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十七年前,眼前这个人,也不过是个未长成的毛头小孩儿吧。
他竟然折损在了个毛头小孩儿手里,也足够讽刺了!
如今最悔恨的事情,便是误信谗言,将他最心爱的女人推上了断头台。
他恨!
前所未有的恨!
可惜,他这般追悔莫及的模样,落入佘煜胥的眼中,竟变得无比讽刺。
“正好。今日是本宫舅舅的祭日。就拿你这颗人头去祭奠他,想必在九泉之下,他也会感到万分欢喜的。”佘煜胥诡异笑,转而重新看向段天昊,微抬起下颚,询问道,“尧王爷,你可想清楚了。此事于你有利无害,若是你袖手旁观,不仅全了与本宫的情意,还能省却番功夫,轻而易举的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段天昊依旧思考着,并不急着做出回答。
可在寝宫内的人都明白,如今考虑得越久,事情就越容易往最恶劣的方面发展。
苍帝开始急了,他可不想去做什么祭祀品,如今明白了当年的真相,只恨不得为云卿操刀于路,手刃此人。
“昊儿,你也不必想了。”苍帝终于正眼看了他,“朕给你个任务,把这人给朕擒拿下来。只要你把他给朕拿下,那个位置,朕就直接送给你。”
佘煜胥继续冷嘲热讽,“现在才知道求助,是不是太迟了?想起来,你当初要将顾硚收押入牢、将你两个儿子遣入大理寺时,不是很果断的吗?”
苍帝不予理会,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段天昊,等待着他的回答。
段天昊默然,看着眼前这个叫了二十几年的父皇,眸光复杂。
不过眨眼之间,他的眼睛里就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越发衬得整个人憔悴不堪。可在那份不堪里,却隐隐透露出令人心惊的毁灭和杀气。
段天谌不记得,自己有久没看到这样的父皇了。
似乎是从十七年前那场巨变开始吧。
那次的事情,彻底改变了他六哥段天谌的人生命运,也将原先温润威严并存的父皇夺走。
如今看到这个男人懊恼悔恨的模样,他忽然懂了些许什么。
有些心虚的别过脸,他转而将视线投到佘煜胥身上,淡淡道:“既然要走,那就赶紧走吧。否则,会儿人就该来了。”
“昊儿……”
“王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或愤怒,或惊慌,落入佘煜胥的耳中,却显得格外动听。
他唇角轻勾,紧紧押着苍帝,慢慢与段天昊错身而过……
……
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顾惜若袭白衣当先策马在前,脊背挺直,动作干脆利落而又格外谨慎。
身后紧紧跟随着那批人,黑衣劲装,神情冷峻,气势煞然,即便是在夜间行路,依旧不见丝毫疲惫和慌乱。
他们致看向前方那挺直的纤瘦背影,眼底皆是掩饰不住的钦佩。
他们都是归顾硚将军管制,平日与王钰也算是熟识。
尽管他不说,旁敲侧击之下,他们也少都知道,前面那人是顾硚将军的掌上明珠,也即现今的谌王妃。
他们直待在沧州这片山林里,年当中,总有那么个月是在顾硚手底下受训的。
训练之余,也听顾硚将军屡次提起过这位谌王妃,虽说语气里颇嫌弃,可他们都看得出来,这嫌弃里透露出来的浓浓疼爱之意。
如今见,这位谌王妃可真是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这路上,虫蚁蛇鼠横行,山路坎坷曲折,却不曾听到她哼过声,皱过下眉头。
偶尔斜瞥过去,那双明亮眼眸里漾满的潋滟光芒,足以叫人感佩万分。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此刻顾惜若内心里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轻松淡然。
这样的环境,她是第次来,这样的夜间赶路,她也是第次经历,说不觉得辛苦,那是骗小狗的。
可再苦再累,她也不能耽误了正事。
她那年轻爹爹和苍帝在打算着什么,她不是很清楚,可这是头次,有人敢把如此紧要的大事交付给她,既不亲口嘱咐她要如何如何,似乎也不担心她会把事情给办砸了。
就冲着这份相信,她没有理由去敷衍去辜负。
她直都希望,她能够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所谓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便是她努力学习的宗旨。
她没有穿越女那般隐忍的性子和顶尖的心计,也不用处于那么波诡云谲的环境中,兼之前世出身于书香世家,也不需要去考虑大家庭里或腌臜或无奈的事情。
如今换了个环境,想要变强,唯有步步锻炼自己。
沧州城外的北部山林,群山连绵起伏,格外壮观。
不时,行人就走出了座小山。
前方有个分岔路,左右,山路崎岖,皆通往另座小山深处。
顾惜若驻马凝视,仔细辨别着方向,恰逢王钰从天而降,拿马鞭指了指前方,清冷问道:“往哪里走?”
王钰脸为难,“大小姐,这……这属下也不是很清楚。”
“嗯?”顾惜若鼻音冷哼了声,下巴微抬,斜睨着他,毫不客气的斥责,“人都走到这里了,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知道?”
王钰忙不迭的抹汗,“回大小姐,当初将军也没跟属下说起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以,属下虽然也知道此处有分岔路,却也不敢问啊!属下知罪!请大小姐责罚。”
顾惜若瘪瘪嘴,想着如果责罚有用,她倒是十分乐意。
可如今两条路摆在面前,若是走错了,可不是能够直接走回来那么简单的。
她抿了抿唇,又垂眸看向王钰,不确定道:“你确定,我爹什么都没跟你说起这回事儿?”
王钰下意识就摇头,却在半路猛地停下来,斟酌良久,才小心翼翼道:“回大小姐的话,将军是没说,咱们该往哪里走,不过却格外嘱咐了句……”
“你不早说!到底嘱咐了什么?”顾惜若霍地探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王钰默默的吞了几下口水,有些心虚的低头,不敢看她,低声回道:“将军说了,您若是不知该如何选择时,根据往常的习惯去走就是了。”
顾惜若真想狠狠拍他。
这算是什么嘱咐?
往常的习惯,往常的习惯……
她往常的习惯就是遇路往左拐!
等等!
往左拐?
难不成她那年轻爹爹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她愤然转头,亮得过分的双眼里却是盛满了坚定和自信,指了指左手边的那条路,不容拒绝道:“就走那条路!”
她记得,小时候顾硚曾经跟本尊说过,真正的成长,不是害怕做错抉择,而是在做错了抉择之后,能够勇敢的承担起最后的后果,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她要做强者,首先就要学会如何去承担责任。
如果这个习惯都不对,那也没关系。
她身后那么人,总不至于全部被埋葬在了这里。
啊呸,大难当前,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顾惜若狠狠的鄙视自己,马鞭在身后扬起又落下,啪的声,骏马便如。离弦的箭般倏地冲了出去。
身后诸人紧紧跟上,踏碎了地的皎洁月光。
今夜,注定不能圆满。
……
佘煜胥押着苍帝,恰好与段天昊错身而过。
就在这时,段天昊却霍然侧身,五指抓成鹰爪状,直扑佘煜胥的面门。
佘煜胥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招,下意识抬手去挡,握着匕首的手不免卸了几分力道。
段天昊瞅着空档,欲要将苍帝扯过来,不想,手臂却被什么东西捶到了般,突然麻了起来,极其短暂的停顿后,佘煜胥已经重新将苍帝控制在手中。
最好的时机已经错失!
这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守在寝宫外的御林军还没看到有何动作,两个人就已经各归各位。
若不是彼此气息不稳,衣袍下摆摆动,几乎看不出他们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快速移动过。
段天昊霍然扭头,低头看了看脚边圆滚滚的个瓷瓶。
想到就是这个小东西砸过来,让他手臂出现极其短暂的发麻状态,胸腔里的熊熊怒火蓦地爆发出来,双目里血色弥漫火光曈曈,杀气强烈。
再抬眸看向张公公时,他整个人几乎陷入了癫狂当中,瞪圆了眼,恨不得直接将他扒了皮抽了筋,喝其血啖其肉。
张公公也傻了,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个地步。
居然是他……居然是他阻止了尧王爷的相救!
他……他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皇……皇上……奴才……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把鼻涕把泪的跌坐在地上,朝苍帝重重的磕头,咚咚咚的声音,飘荡在寝宫内外,似古寺传出的钟声,沉重哀痛里写满了忏悔。
段天昊愤恨回头,眼神递过去,寝宫外候着的御林军全部涌了上来,将那扇朱红色的厚重大门围堵住。
“你逃不掉的。还是赶紧把本王的父皇放了!”段天昊周身戾气萦绕,此刻的他,就如把倒悬的宝剑,锋刃直直对着佘煜胥,杀气满满,凛冽森寒。
佘煜胥将匕首离得近了些,刚才是他失策,竟真的以为段天昊会任由他随意带走苍帝,如今机会错失,他自然要牢牢抓紧手里的这个筹码。
越过段天昊的肩头,他瞥了眼额头处血流不止的张公公,唇角勾起抹得意的微笑,“尧王爷,你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只不过,今日你的运气似乎不大好呢!”
段天昊心中发堵,耳旁又听到那声声撞击,怒从中生,指着张公公冷冷叱道:“给本王带下去!就地处置!”
立即有人上前,将满脸绝望的张公公带了下去。
苍帝面无表情的看着,直接无视掉他无声的挣扎。
佘煜胥在旁啧啧称叹,重新看向段天昊时,冷冽光芒直射而出,袭向他的面门,“尧王爷,直以来,你不是最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吗?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就此放弃,但愿日后你不会后悔。”
段天昊冷哼了声,看向苍帝,眼里满是歉意,“父皇,您且撑着会儿。待六哥回来,定会保证您平安无事的。”
苍帝没立即回话,眸光平静,却是沉得很深,教人辨不清其中的情绪。
段天昊心里苦涩,知道自己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形象,喉头干涩发苦,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暗叹了声,麻木的吩咐御林军,务必要将寝宫内外围得紧紧的,自己则与佘煜胥进行无声的对峙和较量。
这时,龙床后忽然发出道轰然之声,以言畅为首的黑衣人快速聚集到佘煜胥身后,神色冷肃,气势凛然。
“怎么了?”觉察出言畅的异常,佘煜胥拧了拧眉,不悦叱道。
言畅神色凝重的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在他冷冽锐利的目光之下,竟像是豁出去般,硬着头皮禀报起来:“主子,属下无能。属下等人路走来,竟被人发现了行踪,皇宫里的地道,都被人发现并毁去了。”
“什么?”佘煜胥睚眦欲裂,倏地低头看苍帝,见他依旧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心中顿时了然。
“高!高!高!”他放声大笑,满带嘲讽,“本来还想让你活会儿,可惜你不识好歹,那就怪不得本宫了。”
待咽下满腔的不甘之后,他手下动,那柄匕首就划过苍帝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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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青筱月、zhouji666ok、热带鱼123、yiyi060411、780377774、gaoqiong816、liuqiuju1982、13724004528的票票和满天星的思念″鲜花打赏和钻钻亮瞎我的眼了两张票票都可欢喜好半天这次直接激动了尤其是满天星的思念″的赠送,现在我都觉得在做梦。(来掐我把看我是醒着还是睡着)追文的妹纸知道我几乎不求送什么我新不不准时给亲们造成困扰我没那个底气二这是美人们的选择若我的文写得好让你们觉得值得送便是对我大的奖励支持没有无所谓有我就想把亲抱起狂吻嘎嘎(我失态了)我还需要继续努力也很感谢亲们给予我这样的机会(坑爹三百字表达不出我的激动和热情还非得把符号都去了捶墙)
082 尧王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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