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活到这把年纪,倒不觉得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没法做朋友,却免不了在心里掂量权衡番。方思慎身上并非无可图,但对洪歆尧这样身份来说,却完全用不上。也许,人家确实不过凑个热闹,图个新鲜,是个缘分。
洪鑫垚回来,立刻恭恭敬敬替华鼎松续满茶缸。又从五斗橱上的茶盘子里拿出两个杯子,出去涮干净,给方思慎和自己各倒了杯水。
方思慎道:“谢谢。”
华鼎松斜眼瞅他:“反客为主,厉害啊。”
洪大少脸谄笑:“这不是……不敢劳动您跟方老师嘛。”
师生俩谈完学术问题,开始谈经济问题。方思慎从课题账目开始汇报,把开题以来支出清单项项给华鼎松说明,请他签字,然后将追加课题经费的申请表格摆出来,继续请老师审阅签字。
这部分内容洪大少都懂,炯炯有神竖起耳朵听着。只见那支出清单上大到几千块的扫描仪打印机,小到十几块的打印纸cd盘,无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想原来他管家也是把好手。
华鼎松拿起笔,望着厚厚沓公文,从鼻子里哼声:“把这工夫省出来,做少事!把这纸张省出来,少砍少树!”气呼呼问,“签哪儿?”
方思慎把地方指给他,又道:“课题组成员的劳务费结算到上年底,开学才发,今年的都还欠着。”望着华鼎松,脸上带笑,两分自嘲,两分羞涩,“没算老师您,还有我自己,不够了……”
华鼎松摆手:“等这笔下来了起算。”
“这次设备可以不添,但书得买两套。中州古籍社最近把《金石竹帛大典》与《四体法书辞典》合二为,出了套古文字大系影印本,咱们图书馆还没进。我问过了,等他们上架至少得三个月后。善本库里的借出来太麻烦,也怕损坏,现在组员们用的都是您私藏的那套,也是百来年的东西了,这么翻来翻去,人手杂,实在暴殄天物……”
洪大少立刻插嘴以示存在:“是不是你叫他们戴手套翻的那些老书?我知道谁偷懒,脏兮兮的爪子直接往上抓!”
方思慎点点头:“等买了影印本,这套就锁起来。”
“那我替你记着。”
第二笔经费申请了十万。程序上的惯例,单笔追加经费不得超过项目启动经费,十万已是上限。师生二人盘算番,哪怕别的什么都不干,十万块也就是整理万个字的劳务费而已。
洪大少才知道这钱要得万分艰辛,怪不得使得百般抠门。恨不得立马大手挥直接划拉十万给书呆子花差,别白耽误工夫。但真要那么做,肯定挨扁,还得再琢磨琢磨。
方思慎跟老师说起欧平祥的建议,当场就被否决了。
华鼎松喝口茶,对面色沮丧的小弟子道:“你的想法不是不好,按说就该正儿八经那么搞才对路,奈何天时地利人和哪条都欠缺,咱们做不到。眼下这活儿,说白了,其实是个无底洞。上面不过脑袋拍,口条抖,就派下来了,也没说做到什么程度,不定哪天再脑袋拍,口条抖,又给停了呢?也就是你,真当个事儿卯足了劲做。我看哪,给少钱干少活儿,你可别想着非要弄出个齐全完备——那得大规模?再来个金箔工程还差不!把能做到的做好,也就是了。好歹这个不比别的,只要做了就不会浪费。以后条件成熟,随时可以接着做下去。”
方思慎再舍不得,也明白老师说的是实情。边洪大少倒是默默听了进去,分心想着假设真的推向市场,这东西有没有利润可言。等他回神继续听,方思慎正跟华鼎松讲年前给他那些生活困难的老朋友及遗孀后人汇款的事,拿出折子和银行单据给老师过目。洪鑫垚好会儿才听明白,声不吭在旁边待着,不去打搅。
到了饭点,食堂工作人员如约送餐过来,口味品种搭配合理丰富,但并没有到浪费的地步。额外加菜须单独付钱,华鼎松伸手到抽屉里摸钱袋子,送餐的道:“已经付完了。”
老头依然把钱袋子摸了出来:“上学没工作,还吃爹妈的,不要他付。”
洪鑫垚赶忙道:“我早就自己挣钱了,真的,保证不吃爹妈。再说您是长辈,我是晚辈,这太应该了。让您付钱,那我成什么了?”转头向方思慎求助,“方老师……”
方思慎道:“老师,您让他付吧。他会挣钱。”
华鼎松眯眼笑:“学问不行,挣钱挺行,啊?”
洪鑫垚装傻:“嘿嘿……”嘿了半天,憋出三个字,“您过奖。”
顿饭吃得也算其乐融融,临走,洪大少问:“华教授,我下回还能再来吗?”
“你想来就来吧。”
“嘿,谢谢您。”
华鼎松瞅着他:“难得你知道自己没学问,这就比许人强。再说,你不是还有颗向往学问的心吗?哈哈……”
两人上了车,洪鑫垚笑道:“老头真好玩。”
“叫老师。”
“那他还不乐意我叫呢。”低头俯身,给方思慎系上安全带,“难怪你喜欢他,是个好人。”
抬起头,看住面前的人:“不过,还是你最好。”
距离就在呼吸之间,切都仿佛瞬间升到令人窒息的高温,眼前片模糊。方思慎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觉得喘不过气来。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哪里?”
“回、回家。”简短的句子吐得十分艰难,“跟我爸说好了,我……”
“知道了。我先送你回去。我爸下星期回河津……下个周末,别回家了,好不好?”
第〇七六章
四月的第个星期五下午,方思慎跟着洪鑫垚再次来到黄帕斜街甲二条十三号,周围环境的巨大变化令他吃惊不已。这地方距京师大学不过咫尺,但因为回家不路过这边,自从去年被拉着过来吃了顿饭,之后便再没来过。如今果如洪大少当初预言,主干道足有六个车道宽,近处几个楼盘已经完工,栋栋闪亮气派的高楼拔地而起,衣冠楚楚的白领精英在写字楼出入,商业区宝马雕车,衣香鬓影,再也无法想象昔日面貌。
远处,钢铁高架正逐步侵入高的天空。
就在大片水泥森林中间,有个精巧的公园。面积并不大,但设计很见心思,人工湖和假山,加上高低错落的林木,最大限度地增加了视野空间层次,把四合院别墅区跟主干道商业区阻隔开来,颇得别有洞天之趣。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又是正当开发的热门地段,兼此处历来文脉昌盛,贤达汇聚,这爿闹中取静,尽显俗世高标、红尘风雅的平房四合院卖什么价钱,般人问都不敢问。
应门的还是秋嫂,她还认得方思慎。称声“方少”,在后者的坚持下,改叫小方。见他转头打量,便介绍道:“院子里没大动,中间弄来些花里胡哨的摆设,太新太闹,最近都撤走了。那重瓣刺枚开春才移过来,担心伤筋动骨呢,谁知开得挺好。”
人高的刺枚树,开满了黄艳艳的花,花型小巧姣美,浓香浮动,许蜂蝶被吸引过来,绕着花枝上下翻飞,叫人顿觉春意盎然。
方思慎不由得驻足:“真好看。”
洪鑫垚道:“这花就是拆迁那会儿户人家院子里种的,当时都快死了,施工队的顺手浇了点水,又活了。那边刚弄好没人长待,干脆让他们挖到这边来种着。据说品种还挺稀罕。”
秋嫂道:“可不是,没开花的时候也看不出来呀。其实留着这树花,将来那院子能卖上价。”
洪鑫垚不以为然:“开得正好没人看,浪费,回头种点别的在那边。对了,秋嫂,趁着势头正旺,那院子有人要就赶紧出手吧,我等钱用。”
在推销四合院的过程中,洪大少发现,凡是来这样板间溜达过,跟秋嫂聊过的人,兴趣总会提高不少,其间有许懒得讲价的老外。干脆正式聘了她兼职项目营销总监,经管十三号院日常事务之余,也负责卖其他院子。
秋嫂不问他为什么等钱用,微微笑,眼波流转:“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洪少说话总这么有意思。”
阵清脆的鸟鸣声传来,方思慎循声望去,青翠欲滴的葫芦架下挂了只细竹鸟笼。
“这黄莺儿可不好养,都半年了才算养熟。我说养几只鸽子,才真的应景,洪少嫌脏,非不让。”秋嫂笑盈盈地说着,抱怨在她嘴里也成了情趣。
方思慎过去看看,小黄鸟儿叫得正欢,点也没有金笼锁雀的忧郁气质。
“素素老想上来抓它,害我成天提心吊胆。”
那大白猫听见主人叫它名字,高贵慵懒地“喵”了声。
“小方你喜欢养什么?要是家里不方便,可以寄放在这儿。”
此情此景,没法不轻松悠闲下来。方思慎微笑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小时候养过鸡,还养过狗。养鸡是为了吃,养狗是为了看家,都不是什么宠物。”
秋嫂微微颔首:“这么说起来,这院子生活气息是不够浓,少了点人间烟火。不过要讲风雅,养鸡养狗到底不搭。你说我穿个百褶裙,跟刺枚花底下踩满脚鸡粪,成什么样子呢?”
她这里温温柔柔说着无厘头的假设,把两个年轻帅哥逗得哈哈乐。借口准备晚饭,秋嫂提溜着裙子袅袅娜娜去了厨房,让洪少自己领人接着参观。
院子里露天的部分变化不大,内部装修设计却跟从前大不相同。原先南边是客厅和餐厅,专用于接待些地位较高又需要保持私密性的客人,东西厢都是客房,走高档豪华风格,弄得金碧辉煌的。现在那些五彩地毯、锦绣挂壁、金玉摆设基本都不见了,几幅名人字画倒还在。
方思慎上次来,没闲心细看,只留了个粗浅的印象。上回只吃了个饭,心里便把这地方定义为了餐馆,以为这回还是来吃饭。至于饭后会去哪里,下意识地不去想。
跟着洪鑫垚走到东边,但见整个东厢差不全部打通,做了个极大的书房,黄花梨的书柜顶天立地,规模堪比座微型图书馆。
洪鑫垚解释道:“只拆了墙砖,那墙原本也是去年新砌的,没什么价值。房梁柱子都没动,还是当初的原装正。书柜照着柱子宽窄定做的,这么往里头摆,是不是,嘿,那啥,浑然体?”
方思慎点点头。这么设计,梁柱不显突兀,空间又宽敞许。
屋子当中张楠木大案,两把高背扶手椅,还有两把竹骨软藤摇椅。边端庄厚重,边舒适自在。案旁另有两个小巧些的宝格书架,以便放置随手文玩及临时用的书籍等物。
书柜、书架跟桌面都是空的,洪鑫垚问:“你说摆什么好?”
方思慎道:“这得看主人的趣味吧……”心想黄花梨木珍贵是珍贵,放书籍却不如用樟木,天然防虫。当然,有钱人看重装点价值,也可以理解。
洪鑫垚笑:“主人可不就在这儿么。”
方思慎愣了愣:“这屋子……你自己用?”以这位少爷如今越发喜好附庸风雅的习气,还真合情合理。
“我用?”洪鑫垚打个哈哈,“那可糟糕,岂不正应了那句啥来着,牡丹花喂牛?”
“是牛嚼牡丹。”
“没错,你也觉着是牛嚼牡丹吧?我哪里用得上,给你用的。”
“给、给我……”
方思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洪鑫垚拉着手走到侧门,只见隔壁厢耳房改造成了间极其现代化的学习工作室,桌上摆着成套的最新电子办公设备。屋子虽小,镂雕花窗却比别的房间都大,图案简洁而古典,通透明亮,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室外丛修竹绿影摇摇。
“我觉着这屋子你肯定喜欢,用起来方便啊。设计师个劲儿跟我矫情,说两边反差太大,不古不今,不夏不洋的,这么弄肯定没人要。切,他懂什么,咱要的就是古今体,东西合璧……”
方思慎这时缓过来不少,还有点晕晕的,问:“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个?”
“直就有改动的打算。这院子肯定是不卖的,之前因为是项目样板间,又有些应酬要用它,所以等到去年年底才动手。正好专门拿来应酬的那座院子完工,这个就彻底收回自用了。东西都是现成的,开学前才开始布置,差不个月,大体上总算弄好了。”
握住他的手,轻轻道:“就等你来验收。”
除去至亲那里,方思慎这辈子收到礼物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份厚礼砸下来,完全不知所措:“这,这怎么成……你……我……”
“反正屋子闲着也是闲着,你帮忙添点儿书香人气呗。”
“可是……”
“又不是强迫你来住,在学校累了腻歪了,上这歇会儿呗。”
“不行……”
“为什么不行?有什么不行?”洪鑫垚有点起急,问:“你是不是觉得花钱太,所以不能接受?”
方思慎摇摇头,又点点头。平心而论,要是座微缩建筑模型,肯定二话不说就收了。这份礼实在是大到超出他的日常认知,完全不必找理由,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不能接受。
洪鑫垚郑重地望着他:“钱钱少,是相对而言的,你同意吧?在我看来,这真没少钱。”
“我知道,你有钱,但……”
“你听我说完。这年头,烧钱的勾当了去了。就这点钱,拿去赌马赛车、打针嗑药,不过几分钟的事。包明星,拍电影,养球队,连个响儿都听不着。我就正正经经布置几间屋子,算得了什么?”
方思慎反驳不出来。
“你不喜欢?”
“怎么会……”
“你肯要我的人,不肯住我的房子,这是什么道理?”
方思慎顾不上分辨他这话有暧昧,叹气道:“于我而言,总觉得……太奢侈了,没法安心。”
洪鑫垚听他这么说,终于也叹了口气:“那我请你来坐坐,总可以吧?”
“这……”
不等他说话,拉着手拖到内院当中:“西厢是餐厅和客房,秋嫂也住那边,南面正房隔出了客厅和卧室。”见秋嫂在对面招手示意,道,“等吃了饭,我带你去看。”
秋嫂照例摆好碗碟就消失了。菜是新厨师的手艺,秉承了江南菜肴惯的简约精致,吃得十分舒服。说起来,方思慎跟洪鑫垚起吃饭的次数,当真到数不胜数,早就吃出了惯性和默契。细嚼慢咽,轻言微语,比之前随意许,那点不自在慢慢不见了。
“这个鱼汤很好喝,点也不腥。”
洪大少喜欢吃香辣口味的鱼,听他这么说,道:“真的吗?我尝尝。”
方思慎便给他舀了点在碗里:“你少喝点试试。”
“唔,是还不错。”伸手又添了两大勺,抄起桌边盛醋的小壶,倒进去半壶,“这样就爽了。”
见方思慎笑着看自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吃醋……”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对,笑了,别有用心地重复,“是真的啊,你别不当回事。”
“那又怎样?”方思慎说完,马上低头吃饭,所幸灯光不亮,掩去了无言的羞赧。
“其实上星期五是我生日。”
“啊?”方思慎意外中有些疑惑,“你是这个时候过生日?”
“以前那次,骗你的。那时候还差个月十八岁,怕你不让我开车。”
洪鑫垚放下筷子,直视着对面的人:“我二十岁了。我爷爷二十岁已经带着几千号兵。我爸二十岁在高句丽打了两年洋鬼子。在我们老家过去,二十岁就该正式娶媳妇,分出去单过,自己挣钱养家。”
方思慎被他看得有些恍惚。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可懵懂幼稚得了,完全不能比。不过,他说这些,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就听洪大少道:“我的意思是,你别嫌我小。我知道自己从前不大靠谱,但现在不样了。你不愿意我花钱,可我愿意为你花。能花钱做到的事,终归是容易的。花钱买不来的,才真正叫人稀罕。比如说你——你肯陪我坐在这里吃饭、说话,就是花钱买不来的,是我拿真心点点换来的。所以,方思慎,你要相信我,我会努力对你好。现在我家里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但以后,以后我定会给你个交代。我要做不到,那就是自己操自己的蛋。你要明白,为你花钱也好,帮你做事也好,都是我应该的,我乐意,我高兴,我心甘情愿。你有什么事,记得都要跟我说,别个人闷在心里。这年头没几只好鸟,我得替你防着点儿。”
方思慎呆呆地听着,眼睛和鼻子止不住地发酸。他想,这大概是世上最直白最粗鲁的求爱了吧?为什么,自己听得这样难受?
洪鑫垚冷不丁问:“你吃饱了吗?”
“饱、饱了。”
洪大少抓起他的手就往外跑。穿过院子的时候,忿忿啐了口:“靠,餐厅跟卧室隔这么远,谁他妈出的这馊主意?”
这时天色已暗,隔着南边雕花门板,能看见室内片魅惑朦胧的红色。方思慎被动地跟着他穿过好几张门,头晕眼花之际,只勉强看清头顶蒙了红纱的四角宫灯,在黄昏中亮着柔柔团小小的红晕,说不出的暧昧羞涩甜蜜忧伤。
踉踉跄跄又跨进道门,前面那人猛然回身,只觉手腕紧,整个身子往前跌倒,撞到他怀里。
“你……”
“别说话。”
嘴唇被轻轻含住,身体被慢慢拢住。势头那般猛烈,真正动作却无比温柔。如同沾衣密雨,拂面春风,涓涓细流,煦煦暖阳,缠绵而持久。心里越来越热,那点不安也随之越来越强烈。无法自控的恐慌让人恨不能立刻远远逃离,身体却仿佛被定住了般不能挪动分毫。
方思慎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明明心里早已做出了决定,甚至已经隐隐有了期待,为何临到此刻,唯的念头就是躲起来?
洪鑫垚忽然把他松开些:“方思慎,你睁开眼睛。”
只手圈住腰,只手绕过脖子,用拥抱孩子的姿势把他整个搂在胸前。他知道他其实点儿也不比自己大。天真又倔犟,单纯又柔软,总是被人伤害,却永远不愿伤害别人,就像个不肯长大的孩子。他知道上次实在太糟糕,因此仔仔细细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不过这时候洪大少还不知道,方思慎这方面有限的全部经历,统统糟糕透了……
“别怕。我爱你。我只想让你舒服,让你高兴,相信我。”
觉得他慢慢平静了,小声问:“起去洗澡,好不好?”
不料居然得到个干脆的回答:“好。”
大喜过望,把横抱起来,抬脚踢开浴室的门。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我喜欢抱着。”
“可是我不喜欢……”
“已经到了。”
“哗啦”声水响,两个人都掉在浴池里。
“喂!衣服……”
“反正要洗的,就这么脱算了。”
被他这惊吓闹,方思慎再顾不上紧张。刚入四月,还穿着薄毛衫,浸了水贴在身上,立刻沉甸甸黏糊糊地难受。好不容易剥下来,就觉腰下松,裤子被他扯到了膝盖。不由得哆嗦就往后退:“你别……”
洪鑫垚点不带磨蹭,按住他两条腿,直接把下半身全部扒光:“别扑腾,小心着凉。”
自己却起身跨到浴池外,三两下脱了湿衣服,重新进来。
见方思慎红着脸偏过头不看自己,径直过去把他拖到怀里坐下:“我说你都过了二十七了,别把自己弄得跟个和尚似的。”
“什么和尚似的……”
洪鑫垚从后边探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中心地带,极其技巧地轻轻搓揉两下,听见他倒吸口气,笑:“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让它痛快过?”
就在方思慎昏头涨脑之际,压根没来得及做任何心理建设,就被洪鑫垚逼着迅捷有效地痛快了回。这经验于他实在太过陌生,然而年轻而又成熟的身体显然立刻食髓知味,仿佛早已翘首企盼等待时,无法言喻的舒爽快乐弥漫到四肢百骸,让他半晌回不过神来。
四合院是典型的大夏传统建筑,唯独浴室参考了东瀛风格,四方小浴池比般的浴缸宽敞得,舒适又方便。洪鑫垚搂着没什么力气的方思慎认真洗完澡,换了池子水,面懒洋洋泡着,面给他按摩。确实是正经认真的按摩,手法还颇专业。
“咝,轻点。”
“你老敲键盘写字,要特别注意颈椎和肩膀。”
“嗯,我有注意。”
“以后每星期按摩次。”
方思慎丝毫没把他这话往歪处想,扭头道:“刚才就想问你,水里有股药味,是放了什么药材吗?”水汽蒸腾下,浑身都透着粉色,修长美丽,是令人想不到的惊艳。双眼睛润泽迷蒙,是平日绝对看不见的风情。
“嗯,放了点安神的东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来,趴我身上,我给你摁摁后背。”不等他同意,伸手翻过来,按在自己身上。把水位降低些,刚好没过上腰。
两人紧贴在起,方思慎立刻感觉出,硌在小腹上的那根烙红的铁棒是什么温度和硬度了。试着把手伸过去,却被洪鑫垚挡住:“不着急。”
感觉他手指力度适中,沿着脊椎两侧反复推揉,点点往下挪移。先是又酸又胀,后来慢慢变成又酥又麻,竟至浑身酸软无力,全靠对方支撑,像是舒服,又像是难受,忍不住轻哼出声。当手指来到最下边最私密处,声长吟颤抖着从鼻腔漏出来,把他自己吓了跳。
“只要准备充分,不会疼的,我保证。”
洪鑫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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