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见宗承凝神看顾云容落子,平素波澜不兴的面上竟是神色几变。瞬时心浮气躁,不消片时便输了。
等妙信和尚俯身硬着头皮与她说可以回去了,她才发现自己竟已输了棋。
大友宁光不忿,在国朝众人欢呼称快将要散去时,又提出三局两胜。
桓澈见大友宁光竟有耍赖之势,本要使人将她带出去,但行三的崇王忽道:“就应了她又何妨?难不成还怕了她。”
话落,诸王纷纷附和。
荣王看桓澈那般上心,心中哂笑,不知是父皇交代了要桓澈无论如何都帮顾云容赢下这一局,还是他被美人迷住了。
桓澈低头看顾云容,见她点头,这便未作坚持。
第二局开始后,大友宁光全心投入,顾云容明显感受到对方攻势陡转凌厉,虽仍处上风,但落子越来越慢。
桓澈对着棋枰却是越发困惑,他怎么觉着顾云容这棋路有些眼熟……似乎是他惯用的路数?
果然天生就是要做夫妻的,这都能合得上。
他嘴角微微翘起。
将至终盘,顾云容越发感到吃力。对方棋路愈加多变,有时出其不意的一子落下,令她措手不及,她拈着棋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
顾云容专心一意盯着棋枰时,宗承却留意到了对面妙信和尚的小动作。
他以阔袖为阻挡,在大友宁光后臂上迅速点划,随后大友宁光便会下出出奇一招。
宗承冷笑,他就说,大友宁光的棋艺何时精进至此了。
他原就从不跟人讲求什么公平,凡事但求结果,不论过程。如今见状,调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在顾云容侧面抬手拂袖。
桓澈也发现了对面的猫腻,护短之心瞬起,暗朝顾云容使眼色。
顾云容左右看看。
两人均极力示意她破局之眼何在,但好像……示意的不是一个地方。
这大约是两人棋路不同所致。
顾云容想了一想,选了宗承的建议。
她一直用桓澈的棋路,陡转路数,更能攻其不备。
桓澈见她竟是听了宗承的,顿时不豫。
宗承又指点了一招后,顾云容再胜。
大友宁光彻底恼了,表示输得不服,要再来一局。
桓澈一口应下,并在开局前命妙信等人退开。
“二位也需退开。”大友宁光说这话时,盯着宗承。
她怎会看不出,顾云容方才得了宗承的点拨。
桓澈已瞧出顾云容棋艺在光姬之上,叮嘱她莫慌便可赢,放心地坐到一旁喝茶。
宗承亦退了开去,只仍旧站着远观。
坤宁宫内,坐在徐氏近侧的胡氏将话头绕到了方才之事上。
“原来令爱还精通棋艺,此番若能得胜,陛下与娘娘少不得厚赏。”
徐氏笑得勉强。
她是全未想到女儿会去凑这个热闹。女儿是会下棋不错,但她可没听说女儿在这上头十分出挑。万一弄砸了……
两刻后,忽有宫人来报喜:“娘娘,傅姑娘与顾姑娘胜了那倭国公主。尤其是顾姑娘,连胜三局,那公主无地自容,气得拂袖而去。”
冯皇后知贞元帝定会因此开怀,自家便也高兴,吩咐让顾云容稍后来她这里领赏。
一众命妇哗然,纷纷恭维徐氏。
徐氏如坠五里云雾,措手不及。
胡氏笑得尴尬,不敢看徐氏。她眼风直往偏殿扫,暗恨自家女儿不争气,除却在人前逞威风的本事之外,旁的倒没一样拿得出手。
大友宁光出了文昭阁,仍觉气堵不已。
她立在廊檐下不肯离开,等瞧见宗承出来,仗着周围人不懂倭语,径用倭语道:“宗殿莫不是瞧上了那个姑娘?前年上巳祓禊,宗殿亲制两个纸偶人,在河畔放流,我当时问宗殿另一个人偶是为谁放的,宗殿不答,看来是那姑娘无疑了。”
上巳节传入后,她日本国也承袭了天朝的这个节日,但在国朝节俗之外另有习尚,即把纸偶人按摩之后抛扔江海之中。纸偶人乃己身之象征,此举表示己身之病灾皆随波远漂而去,意在祈福。
宗承转头,亦用倭语道:“光姬莫要忘了眼下身处何地。再者,令尊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大友宁光眼圈泛红,眼睁睁看着宗承抽身离去。
她父亲打着让她嫁给宗承大人的算盘,宗承非公卿亦非诸侯,但她对这门婚事一直十分期待。
她是武家公主,慕强之心更甚于旁的女子。宗殿能以一人之力震动举国,连足利将军也要礼让三分。公家式微,武家混战,嫁与宗殿还能为家为国争得裨益,她何乐不为。
可宗殿这两年,变得与从前有所不同了。她听父亲说,宗殿似想天朝开海禁,待海禁一开,不知宗殿是否会回国。
顾云容这回算是出了风头。贞元帝践诺,重赏她之后,又使人知会了朝天宫的李道官,让他预备迎接顾云容进香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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