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沾染着几点白,很有些刺眼。
“若崔长宁性情当真如我一般,”赵诩慢悠悠开口,“要是那公主不是太蠢,对了他的胃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投了邓党不无可能。”
轩辕晦放缓了脚步与他并肩,“哦?十九郎的意思是我合了你的口味?我是否该沾沾自喜一番?”
赵诩见他神色轻快不少,便道:“在太学时,我曾与崔长宁打过交道。数年前王爷曾对他有过考语,说他不通庶务,这话对,也不对。”
“哦?”
寒风刺骨,赵诩将大氅拢了拢,“河东八大士族自德泽迁都西京以来便比邻而居、同声共气,于是世人便以为我八姓本是一体,这便是想当然了。八姓中,我颍川赵氏封爵最高、封邑最丰,家中才俊层出不穷,别说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就是宰辅过些年也必出一个。”
见他打了个哆嗦,轩辕晦便碰了碰他手,果然如同冰块般,便伸手握住,“你的意思是,崔氏对赵氏不服,一直想要取而代之?”
他到底习武,手倒是暖和得紧,赵诩反手包住他手,“崔长宁彼时在太学,虽与我不甚熟稔,可隐隐总有与我争锋之势。此番他成了邓氏的女婿,恐怕与我这个轩辕氏的媳妇,到底终有一战了。”
轩辕晦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看呀,若是比这面皮,除去那几个邓党的匹夫,你是天下无敌了。”
“承蒙王爷盛赞。”赵诩假模假样地称谢。
“对了,再过数月十九郎就快及冠了吧?父皇惯来看中你,怕是要亲自赐字。”
赵诩无所谓道:“原先家父倒是拟了几个,还未挑出个头绪,如今看来也用不上了。既是陛下所赐,想来也不会差的。”
“那可未必,”轩辕晦指了指秾李楼的牌匾,“那不就是。”
说起此事,赵诩又是一阵气短,“平王之孙,齐侯之子。圣意倒是昭然若揭,生怕旁人不知你我勾当似的!”
在他看来,这便是指他二人成亲乃是缔盟的权宜之举了。
轩辕晦迈步进去,虽无寒风,屋内却依然是一片阴冷潮湿。
肃州可无银丝炭那等奢侈物,取暖全靠木材,而西北易旱,树木金贵,最后连木材也不点了。其余跟他们从中原北上的仆从卫士均入乡随俗,燃那牛粪取暖,可赵诩生平喜洁,却是死都不肯,于是便有了如今肃王夫夫一同挨冻的惨状。
“你也是做贼心虚,过于敏锐了。以我对父皇了解,他多半啊,是夸你‘何彼秾矣,华如桃李’呢。”
见一打岔,他已暂时将皇长子与崔静笏之事忘了,赵诩微微放下心来,“兴许他老人家是希望你我二人‘唐棣之华’吧。”
见一楼堂屋书斋均是太冷,轩辕晦便提议道:“上楼?”
赵诩牵着他上去,“北风其凉,不如上榻?”
榻上铺着极厚的毛毡,又压了几床老棉被,二人挤在一处,方觉得有些暖意。
“你啊,”轩辕晦继续絮叨,“就是太过固执,我先前偶然去了狻猊他们的值房,暖和得很。那物虽听来不雅,可也无甚异味……”
赵诩斜睨他一眼,“免谈。”
料到会碰钉子,轩辕晦也只好哀叹一声,将双手也塞进被中,“在太学时,你和那崔静笏都比试了什么?”
赵诩想了想,“无非是君子六艺,外带手谈、作画一类,所谓才子比试,无非这些。”
“你可赢了?”轩辕晦在被中扯住他衣襟,紧张道。
赵诩奇道:“诶,我与他比试,你这么在意作甚?”
轩辕晦冷笑声,“我的娘子可不能比孝恵的夫君差了去!”
难怪……看来这是有旧仇,看他神色,似乎还是个血海深仇。
“总之吧,”赵诩接着道,“崔静笏此人,不可谓没有高才。就算是我,与他也是互有胜负。”
“你不是太学第一才子么?”
“这也能信?崔静笏号称河东第一才子,卢渊号称京中第一才子,区区太学才子又算的了什么?”
轩辕晦瞠目惊舌,“原来才子的名头这么不值钱的?”
“你道如皇子这名头那般值钱?”赵诩没好气道,“你和孝恵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在倾盖堂坐了一日,轩辕晦便干脆躺下来,头枕在赵诩身上,“还能有什么……彼时我母妃病重,父皇和独孤母妃先后命人去请御医,结果百般推搪,说是孝惠公主偶感风寒。无奈之下,我便跑去朱镜殿跪求……”
心里默算了年岁,那时轩辕晦也不过五六岁年纪,赵诩将被子捻好,手放在他肩上,一言不语。
“大门紧闭,我便让跟着的小黄门叩门,他们还是不开,我就叩首求见。不知是哪个嬷嬷发了善心,偷偷给我开了西角门,我闯进去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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