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心,在他那句“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旁添了句“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咦,我见过你字迹,你不是自小习的魏楷,为何此处选用章草?”轩辕晦奇道。
赵诩挑眉,“自己想。”
“唔,张兵曹这篇千古奇文,意境澄澈空明、清丽幽远,你不觉得以章草行文,略有轻浮,不够雅致么?”
赵诩又拈了块龙凤糕,慢条斯理道:“醒看风月只觉凄清孤寂,醉赏风月却感浩荡苍茫,而若是半梦半醒时,我思来想去,唯有两字可描摹一二。”
轩辕晦被他绕的发晕,“哦?”
“无常。”赵诩眯了眯眼。
气氛一滞,纵使轩辕晦再不谙世事,也被这两字的重量惊了惊。
“我醉了,若是说了什么冒犯之言,还请王爷宽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说的可不就是无常么?”赵诩长叹一声,“于眷侣,是爱也无常,恨也无常;于离人,是聚也无常,散也无常;于帝祚,是兴也无常,衰也无常。可这江山、可这日月,却是千秋万载,无悲无喜。这么一比,咱们的这些执念,咱们的这些心机,尽是为了那些无常之物,可不是可笑可叹得紧了?话归原题,王爷未看清楚,我方才写的并非章草,而是随兴而书,不论书体,这个‘随心’便是合了无常之意。”
轩辕晦先是被他说的一愣,沉思片刻道:“我没你这般好的学问,我只知‘生也无常,死也无常’,若是无所作为,我如何对得起来人世的这一遭?”
即使这一路走的如此之险、如此之难,他眉宇间仍有龙子凤孙的煌煌贵气,更有独属于少年的凌厉锐气。
“小子轻狂。”赵诩指指他,浑然忘了自己只不过比他虚长两岁。
轩辕晦斜觑他一眼,将那宣纸折好收了,“天色不早,咱们早些歇了吧。”
赵诩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未迈开步子便是个踉跄。
对他的酒量早已无力鄙夷,轩辕晦认命地托起他肩,架着他回房,“三杯便醉,竟还厚着面皮自称是伟丈夫……我看肃州当垆卖酒的小娘子都比你强些。”
赵诩捂住他嘴,“这是谁家的小郎君,讲话如此不留情面,还不叉出去剁碎了喂狼?”
轩辕晦气得咬了他手一下,“这哪里是讨了个媳妇,简直是娶来个祖宗!”
被他逗笑,赵诩顺势捏了捏他脸颊,倒在榻上,见合上的门外并无人影才道:“王爷可是准备今夜去见枳棘?”
“知我者,王妃也。”轩辕晦费力地褪去他的鞋袜,出了一身汗,“想不到你竟还挺沉。”
赵诩笑笑,自己脱了外衫,“这都觉得沉?王爷臂力几何,不会只有四力半吧?”
“去去去。”轩辕晦在他身旁躺下,对着外面守宁吩咐了声,“亥时三刻唤我与王妃起身。”
月黑风高,一处极常见的民宅外,一辆青纱小车缓缓停了,走下两名身披大氅的男子。
正是轻车简行的肃王夫夫。
“枳棘先生可还醒着?”赵诩边将大氅扔给白胡边问道。
白胡笑道:“回公子的话,今儿正巧了,枳棘先生刚刚醒转。”
“哦?”轩辕晦急不可耐地推门进去。
只见梨花木的榻上有一清俊男子,双目以白布裹缠,面色惨白,显是受了极重的伤。
即使知道他目不能视,轩辕晦仍是规规矩矩地长揖在地,“小王轩辕晦见过枳棘先生。”
赵诩跟着道:“肃王妃赵诩,见过先生。”
“在下不过废人一个,当不起王爷王妃如此大礼。”枳棘冷淡道。
轩辕晦还想客气几句,却被赵诩拉起,在椅上坐下。
赵诩笑道:“我们也不过是尽了礼数。既然先生体弱,不如咱们就趁先生醒着,直入主题如何?”
“正合我意,”枳棘坐直身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细作暗卫,从来都是最锋利的刀刃,出鞘必然见血,见血必然封喉。王侯将相,但凡有些本事的,谁不想有?”
赵诩微微一笑,“我与王爷亦不能免俗。”
“没错,为图大计,小王愿不惜一切代价,请先生帮我。”轩辕晦适时恳切道。
枳棘冷笑,“我丽竞门数百条人命,还有我这双招子都是废在他们手上。先前我若死了也便罢了,可我既虎口逃生,就断没有苟且偷生,放过他们的道理!”
“好!”赵诩击掌赞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端的是大丈夫所为!”
轩辕晦放下心来,“我们已为先生选了五十余间地下石室,共可容五百余人。还从人市秘密买了来自九州十五道的童子童女十几人,全部拨给先生调遣。至于钱财物,只要先生开口的,我们便竭力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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