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养成一只圣母 作者:五色龙章
☆、重生
任卿这个名字,天然就带了几分亲昵。最是适合画楼朱阁之内,舞袖霓裳之间,丹唇发皓齿,含情含笑地说上句:“亲卿爱卿,是以卿卿”。也合在朝堂奏对之际,声“任卿”便可显示帝王对臣子的信任亲厚。
唯独不适合在囚室之中,由个要杀自己的人说出。
在他面前的人只穿着身青色常服,用玉带束出蜂腰乍背,庄重而不失潇洒,俊秀中透出勇武。正是初掌天下、意气风发的时候,整个人犹如朝阳初举,照得这片斗室都明亮了几分。
不愧是结束了大齐数十年割据乱世,重新统天下的人。
凭心而论,任卿这生也没见过比眼前的徐绍庭适合为君的人了。就是对着自己这个敌对了十余年的前朝遗臣,徐绍庭还能大度地劝他归降:“任卿是荥阳任氏子弟,德才天下皆知。纵使昔日领兵拒朕大军于城下,也是尽臣子的本份,朕不会追究。只要卿愿意改事新朝,凡事皆可任卿所请。”
他的神情顾盼自雄,又带了三分礼贤下士的亲切,派明君风采。再加上这任由对方随意提要求的条件,哪怕是终南山上的隐士,也要叫他这样劝得动心出仕。
任卿平静地听着这动人的许诺,越发挺直了身子,仔细打量着对面的新君。他身上只穿着件素绢深衣,囚室中的阴寒直侵骨髓,眼前的皇帝却如骄阳般灼人。只要他肯进步,那光辉就能照到他身上,他立刻就能回到从前轻裘肥马的生活,而且这天下也不会有人笑他旧朝才亡就改投新君。
可他与这位皇帝之间偏偏夹杂了儿女私怨,说什么也不愿在他面前折腰——他本来是先帝为独生女邑城公主选中的驸马,赐婚之后不知出了什么事,公主竟在婚礼前私逃出京,就此去不返。
直到先皇驾崩,末帝登基,这位公主才以徐绍庭正妻的身份回到了众人视线中,此后便展露出身才华,辅佐丈夫攻城掠地,打下了卫国江山。而他这个曾经的驸马人选却成了京中笑柄,就连荥阳任氏之名都为他蒙羞。
这十余年来他全力辅佐末帝,对抗徐氏所立的卫国,有几分是为了公义,几分为了私仇,他自己都不敢去想。
如果当初做事真的是出自公心,那么今天无论是生是死,是劝末帝出降,还是悍卫齐室正统,至少也能落得问心无愧。可这些年他做的事哪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怨呢?
从公主成为徐家妇之后,他就像发疯样恨上了徐绍庭,无论做什么都只有个目的——为了打压徐家,抢回邑城公主。
当时狂热到了不顾切的地步,如今身陷囹圄,才终于从大梦中清醒过来。
只要稍稍回想旧事,就觉着寒意彻骨、夜不能寐。这些年他辜负皇恩,愧对同袍、百姓的地方太,也唯有用这条性命做个交代了。
任凭徐绍庭再三相劝,任卿也只拢了拢袖口,缓缓答道:“君为天下英主,自有四方才俊来投。我受皇室两代深恩,只愿做个忠臣。”
头顶小窗外有霜月如钩,他的脸色却比月色还冷。徐绍庭劝无可劝,只得长叹声,拂袖而去。
过不久,就有小黄门送酒来。
酒是冷的。喝下去后身体冷,肠胃却热得像沸汤煮过。这种时候他也不愿失去风度,强忍着疼痛倚在床边坐直了身子。当痛觉也开始麻木时,他脑海中忽然飘过副画面,画中之人正是当初逃婚私奔的邑城公主白明月,正面带笑容,温柔款款地对他说着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任卿震惊得忘了周身疼痛,努力回忆着那场面。他听到白明月妩媚低柔的声音,比丝弦加动人,还带着几分乞求之意,娓娓说道:“我并非女子,而是父皇的长子。只是当年羊皇后把持后宫,容不下宫人生下男孩,母妃为了保我命,便将我当作女儿抚养。卿若肯为我杀了羊氏之子,扶我登上皇位,我必与任氏共享江山,绝不负卿。”
任卿看着这不知是真是假的场面,心下既觉得荒谬,又有种莫名的不快——公主找他造反时要自己当皇帝,怎么找上徐绍庭之后,就肯连皇位都相让,自己退居后宫做皇后了?
耳中忽然响起个不分平仄的奇特声音,替他解答这个问题:“如果你当时答应了他的请求,现在当皇帝的人就是你了。”
伴着这声音,他看到了自己的激愤和坚定的拒绝。画面中温柔解语的公主忽然抓住他,抬起的手掌中闪过了抹银色光芒:“我的身世绝不能曝光,既然你不肯为我所用,也就留你不得了。”
随着她素手挥下,任卿胸前忽然凉,然后就是烧灼般的巨痛,与内腑的痛楚融为体,几乎烧化了他的神志。
迷离之中,又听到方才那个奇怪的声音说道:“当时你用自己的主角光环交换了复活机会,但为了不影响白明月的主角气运,你这段记忆被抹去了。后来白明月选中了徐绍庭,和他分享了主角光环,把自己的气运分薄了,再加上你这个主角人设跟他们对抗,所以拖了这么久才得到天下。如果你当初接受了白明月,庄帝死后你们就能逼宫上位了。”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主角光环,什么是人设,但他至少知道了邑城公主的身份,知道自己这些年所受屈辱的由来了。他被这毒妇、不、毒夫所害,半生无所成,还辜负皇恩,断送了大齐江山!他只恨自己当初无能,竟没能阻止邑城公主作乱,可惜现在已经太晚了……
任卿垂眸看着床上僵硬屈曲、大半张脸都被鲜血染红的身体,缓缓伸出手,拂向还未完全闭上,却已经黯淡得毫无光彩的双眸。
“昔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他心中掠过这句歌谣,手指穿过自己的脸庞,却空落落的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连给周围的景色、声音也渐渐远去,唯有刚才那个声音萦绕在心头:“恭喜您,在主角模式下失去主角光环并达成死亡结局,开启新增惩罚系统——炮灰模式。”
眼前的黑暗中,忽然了几行写在空中的明亮文字,字体圆润婉畅,自右而左读来分别是“渣攻”“贱受”,最左边还有个光芒黯淡的“炮灰”。
竟然只有层字迹浮在空中!
任卿震惊不已,试探着碰了碰那些不知是仙术还是妖法结成的字,手指却从那闪动的光芒中穿过,什么也碰触不到。方才那个奇怪的声音却在他指尖穿过文字时响了起来:“恭喜您选中[炮灰渣攻]模式,重生后请努力让主角受白明月爱上您,并在主角感情路上制造波折。”
炮灰渣攻?他碰得明明是头个词,炮灰不是在后头吗,而且还是灰蒙蒙的看起来就和前两个词不同……再看回来,那个方才还闪着光彩的“渣攻”也黯淡无光了。
那声音又解释道:“本次重生处于炮灰模式下,所以炮灰选项自动锁定,无论选哪项都会被主角碾压。”
顿了顿,另个活泼正常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这和你以前干的也没什么区别嘛。不过你这次重生处于惩罚模式下,生存难度提到了最高级别,希望你能及早适应环境,做个合格的炮灰,努力活到主角攻徐绍庭称霸天下的时候。”
这么连着听下来,他好像有点明白空中那三个词是什么意思了,可若真是他猜的那样,他还不如不明白、没听过。无论这声音是鬼怪或神仙发出的,都不像是有什么善意,提出的要求也极为怪诞,不是大丈夫所为。与其受鬼神拨弄,过上身不由己的生活,还不如舍了这条性命,只求个忠贞之名记入齐史。
他只动了动这念头,那个声音就像是能听到,又带着几分不满开了口:“现在的人真不像话,动不动就拿不活了威胁系统!你被白明月捅死时拼了命要复活的激情呢?想尽办法给徐绍庭送经验送人头的行动力呢?点点困难都受不了,你的前辈死了四次都还想再活五百年呢!不用再说了,我不会放弃你的,来生再见吧!”
☆、我家好像有点不对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又活了!
任卿睁开眼就看到熟悉的雕梁画栋,并不是后来皇帝赐下的京师府第,而是加华丽厚重的,他在荥阳任氏的故居。许年没住在这里,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确认自己所在的环境,然后仅用了眼的工夫,就确认自己重生到了小时候——就在坐起来掀被子时,他看到自己伸出两只纤细短小的手,肌肤粉嫩剔透,只在右手指尖上有层淡得不易查觉的薄茧。
这是习字留下的茧子。他五岁开始悬腕练字,七八岁上大概就有了这样的薄茧。从这薄茧和幼嫩的双手看来,他应在七岁以上、十岁以下,果然是那个鬼神所说的“重生”了。
那么他这生就要受鬼神摆布,做什么“炮灰渣攻”了?
忆起前世邑城公主逃婚之后,他做下的昏聩之举,再想到被抹掉的那段记忆,任卿很难不把自己上辈子性情大变和那两个鬼神联系上。他们搅乱了他前世还不够,为了再看回热闹,竟让好容易平定下来的天下重回到动乱中,可知不是善神。
不管他们是好心还是恶意,这回他绝不能再失了心志,迷恋上白明月这种心狠手辣、丧心败德的乱臣贼子。等过几年被征聘入京,定要找机会让邑城公主的身份暴露天下,好让天子早做安排,免得受这反贼之害。
至于徐绍庭……按鬼神的说法,前世他和白明月共享主角气运时就能得天下,这辈子他怕是占了自己的气运,将来十有八九还是要代齐立卫。不过若没有了邑城公主在身份和气运上的助力,再加上个神志清醒、有前知之能的对手,徐氏还能不能像前世样顺利地杀入京师呢?
天子之是平庸仁弱,又不是昏君,只要有他这样的贤臣畏佐,未必不能平定天下,成为中兴之主。
任卿起身走到书案边,想要写下今后要发生的大事,梳理下思路。
书案放在明亮的东窗下,坐下时正好能看到夹缬屏风后立着的座鹤嘴铜炉。铜炉的尖嘴里冒出袅袅轻烟,在空中束成道白线,顶端竟凝出卷云般的形状,从云尾慢慢散开到空中。凝神吸口气,便闻到比从前常用的苏合香清逸幽远的味道。
任家几时用过这种烟如卷云的奇香,他怎么不记得了?
从烟云里回过神来,他手里已经拿起了卷近在咫尺的帛书。那本书似乎是常经翻看,边缘已经开始毛糙,开卷便写着:“锻体之法,本承自天仙。昔者仙帝白衍得上界天书,以大毅力锻炼骨肉,修至绝顶而明悟天道,蹈虚空以升仙界。锻体法遂流传世间,以为以武入道之基,世间第法。”
把大齐开国之君编成这样,皇室中人知道吗?
开卷不到半尺就能把狱卒出身,因为官府不发饷而带着犯人、流民起义的齐太祖白衍编成仙人,后面的肯定荒唐无稽。他小时候竟还看过这种怪力乱神的小说?
不,不可能,八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攻四书了,从没看过这种东西。大约是哪个侍女收拾书案时,错把哪位堂弟落下的书放在他这儿了吧——
不对!就算是他堂弟们淘气,也没有机会买到或是抄来这种书,家里的长辈们不会看这东西。所以这书其实不是任家的,而是……临死前那两个声音再度响彻在脑海中:“我不会放过你的,来生再见吧!”
这是那鬼神特地留给他的书!任卿不敢掉以轻心,卷起这段乱编的历史,抱着了解鬼神目的的念头继续往后看。接下来居然并不是神仙故事,而是正正经经地介绍起所谓“锻体”的境界来:
锻体分为开窍、炼骨、洗髓、通经、合脉、周天、还神和入虚八个境界。
其中开窍境是入道第步,炼开气海窍,才能承载真气,算是武道中人。第二步是炼骨与洗髓,经过这步骨骼就能坚牢如玉,髓满则气壮,寿命也能延至百二十岁以上,可称为武士。第三步便是通经、合脉,突破后身经脉通达,真气运转流畅,寿元达到二百岁,称为武师。第四步便是周天,经脉运转相合之后,就有胎息绵绵自生,身体圆满无漏,自成周天循环,入水不溺、刀兵不伤,俗世称为宗师。
再进步达到还神境界的宗师便可以称为大宗师,寿元接近四百年。还神修到圆满之后也被单独提出来作为个境界,称为陆地神仙。不过陆地神仙数量极少,而且般不会在这境界逗留久就会突破至入虚,也就是……破碎虚空,飞升到传说中的仙界。
写得倒是挺有诱惑力,可是重生前听那鬼神说是让他接受惩罚来的,怎么可能给他真的入道法门。半还是借此控制他,好让徐绍庭容易得天下罢了。
正要再往后看,门外却有珠帘响动,四名粉衫低鬟的侍女各捧着盆、盂、巾、镜鱼贯而入。任卿忙掩了卷,起身走到屏风外看了几眼,才认出是自幼照顾他的侍女采蘩、采萍、采薇、采藻。
洗漱之后,采蘩便从熏笼上取下衣裳给他换上。淡青色的春衫轻薄柔软,摸起来凉滑似水,裹在身上却十分温暖。正是嫩芽初绽、春寒未歇的天气,穿了这件薄衫竟也感觉不到丝寒气。
任卿不免又觉着蹊跷,但看到熏笼里燃着的银丝炭,又觉得应当是自己心,是他房里燃着炭火才觉不出外面寒温的。他摇了摇头,试图把脑中的违合感甩出去,采蘩心思细腻,见状便担忧地问道:“郎君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任卿微微摇头,和蔼地安抚了下小姑娘,顺道问了问今天的日子。出口的声音如同石上清泉,带着几分清脆稚嫩,听得他自己十分不适应,侍女却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轻快地答道:“如今是二月廿三了,今日大人便要上京,郎君可是急着要出门了?”
上京?父亲应召入京该是至德十五年的事,难道他十岁时才这么矮?任卿又看了看幼小的身体,神色不动地问道:“今年是哪年?”
他垂下眼时,长长的睫毛便如蝶翼般颤抖着,脸像雪团般粉嫩,周围碎发柔顺地垂在肩头,身上的衫子颜色也鲜嫩清透。再像长大后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就有种小孩子装大人的可爱神态。采蘩想笑又不敢,掩口道:“是至德十三年。”
十三年,果然之前估计得不错。今年他正是八岁,要到六年后才会得荫职,到至德二十四年,也就是弱冠时被选为驸马。而徐绍庭发迹,则是在至德二十四年公主私奔下嫁——谁知道他们两人是谁娶谁嫁——之后。
任卿嘴角微挑起来,冷冷哂,拿过侍女捧来的妆镜,看着镜中年轻了二十来岁,稚弱得令人感慨的面容。
这面铜镜清晰至极,将他疏朗的眉和秀长双目映得纤毫毕现。镜中之人虽然年幼,眼中却已透出成人般沉稳淡定的光彩,于本身的秀美清逸中又添了端凝厚重。就像是块美玉被雕琢成了圭璧之类的礼器,不但不损本质,添了底蕴和尊贵。
若没有这样的姿仪,当初也不会被选为驸马,不会受邑城公主逃婚之辱,被鬼神驱使着丢掉性命了。不过君子如玉,越是经历磋磨,便越是能成大器。不论这世又将遇到什么,他已经有了前世数十年的经验和对鬼神的戒心,难道还跨不过去吗?
他丢下镜子,带着侍女去堂上请安。此时天色刚刚透亮,料峭春风吹得庭中花枝乱颤,他身上只着层单衫,居然还温暖得很。看来刚才不是他的错觉,这衣裳的材质果然不俗。
他便问侍女这布料的来历。采蘩娇笑道:“这就是咱们荥阳织云坊产的天水碧双金罗,哪有什么来历。夫人给郎君做了几套入京穿的礼服,用的是蜀山下仙工坊的布料,郎君见便知不同了。”
真的没什么特别吗?任卿沉思着走到堂前,就被红漆门槛挡住了。往日走惯了的门槛不知怎么显得特别高,他费了好大工夫才保持着优雅清逸的仪态迈过去,抬眼便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母。
日之间,他的双亲又从垂暮之年重回了青春。看着他们温柔满足的笑容,听到母亲褚夫人从饮食到衣服无微不至的询问,任卿才终于感到这次重生有那么丝好处。
前世为了邑城公主逃婚的事,他直拖着没再成亲,又不务正业,心只顾打压徐绍庭,连累得父母总要为他担心。这回他定要痛改前非,为国尽忠,事亲尽孝,早日迎娶名端庄淑女诞育子嗣,好为任家延续香火。
他垂眸掩去愧疚之色,过去向父母请了安。褚夫人忙扶住儿子,牵着他到桌边坐下,亲手夹了块甜糯的蒸糕到他碗里,含笑劝道:“阿卿就要和你父亲出门了,路上的东西粗糙,这两天在家里吃些好东西。”
任卿连忙谢过母亲,也给父母各夹了块做成玲珑花样的点心。
他父亲任凝笑道:“阿卿年纪渐长,越发懂事了。等这次从玉京朝见归来,父亲就慢慢教你城中政务,将来把这座荥阳城交到你手里,我和你母亲也可以放心颐养天年了。”
慢着!荥阳城什么时候成我家的了?荥阳太守可是到二十年后还活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篇文是带着系统重生的,只是系统现在还没装上,不过算是反向金手指呢,谁让他是个炮灰呢
so sad
☆、新世界
任凝温雅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狂傲无比:“太守?那是什么?这座荥阳城自来就是我们任家的,城主之位现在是为父的,将来定然是你的。”
父亲真是太霸气了,当初徐绍庭恐怕都不能这么轻描淡写地杀了方太守,还说出这么无视朝廷法度的话来。可他好歹也做了辈子忠臣,前世还不屈殉国,结果刚重生自己就要成反贼了吗?
任卿心情十分复杂,垂着头跨过重重或高或低的门槛,随父亲走出了府门。没等他想明白他们家反贼怎么还能入京朝见,声霹雳般的惊吼便自门外响起。
他抬眼看去,几步之外竟停着辆富丽堂皇的四轮马车。车身较平常的车子大上两三倍,质地非金非木,漆成了纯黑色,四周绘以鎏金饕餮兽纹,车窗嵌着明亮通透的琉璃,门窗上又挂了雪白纱帘。车辕上架着的是两只鬃毛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头像虎豹、颈背的毛发如麟片,背后还生着对五彩羽翼的异兽。
这是什么东西,他家出行不是该乘牛车吗?
后面还有几辆大车,车上也拴着生有肉翅的翼兽,只是不如这两只眩目。任卿眼里心里满满都是那辆大车,根本看不到其他,直到任凝把他抱进车里,才稍稍回过神来,瞪着双圆溜溜的杏眼问道:“父亲,我们就乘这车去京师?”
就是咱们家有本事捕到异兽驾车,就不能低调点,只在荥阳城里用吗?驾着两只怪物入京,这路上得吓着少百姓。别提进了京……这是打算献祥瑞去还是炫耀武力去?
任凝把他抱到白虎皮垫子上,温和地笑了笑:“你不是早就想乘这辆狁狻车了吗,怎么坐上来又不喜欢了?这次去玉京朝见仙帝,自然要乘最好的车,才能显示我荥阳城的实力。”
不是朝见庄帝,而是要谒先帝皇陵吗?任卿实在是跟不上父亲的思路了。难道是他重生回,脑子也跟着年纪起缩水了?
他把额头顶在冰凉的琉璃窗上,想让自己冷静下。但没想到,才在窗上抵了会儿,他的脑子就热了。
隔着透明的琉璃车窗和薄纱窗帘,他竟看到周围的房舍、树木和人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往落下,眨眼之间车子周围就只剩下了片碧空,需要往下看才能看到片连绵的屋顶和玩偶大小的人。
他们竟然飞到了空中!
任凝从旁边看着他几乎要把鼻子贴到窗上的可爱模样,忍俊不禁地说道:“还要半个时辰才能飞出荥阳城,城里的景色你都看过,不用这么紧盯着。到我身边来,为父考较考较你的锻体法诀背得怎么样了。”
锻体法……就是早上那卷把本朝太祖写成仙人的怪书?他脑中猛地闪过丝灵感,书上的“仙帝”两字和任凝刚刚说的“朝见先帝”合为体,醒来后见识到的种种怪异之处在这刻都涌上心头。
他终于不再自欺欺人的念头,承认自己并不是重回到了少年时,而是到了个充满鬼神之力的奇异世界。
——那两个鬼神说的“生存难度提升到最高级别”原来是指这个!
这既是他的过去又不是他的过去,和大齐处处相似却又处处是陷井。记忆中的切都有可能变化,他掌握的先机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眼看着这天下再度落入徐绍庭手中,而他自己——
任家现在就形同谋反,他就是想当忠臣都没人会相信了。
事实让人太难接受,任卿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缩回到椅子上对任凝说:“父亲先给我讲讲仙帝的事可好?”
任凝看到他忽然打了蔫,以为他是没背好口诀,怕自己考较,便笑着把他抱进怀里:“锻体法你都练了这么年,还怕父亲考吗?也罢,既然出了门,就许你放松几天。你要听哪任仙帝的故事?”
当然是这任,不过管当今圣上叫“先帝”,就没人觉着别扭吗?
他低着头倚在任凝怀里,满心的苦闷都被藏在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具下,看起来既乖巧又懂事。任凝越看儿子越可爱,得意地捋着颏下三柳长须,缓缓开口:“当今仙帝讳信,是前朝惠妃所出,七十岁践位,至今已经有五十年。不过这位仙帝天资不佳,十六岁才得入道,至今也只是个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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