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约风光。
于闲止和白朽的心底似乎已有了共识,旁枝末节上论个几句,听起来更像是玩笑话。
白朽说:“我大桓不出兵远南倒也罢了,如何就不能出兵随国了?”
于闲止道:“你就是出兵大随,也要从远南攻入,你还有第三条路?”
白朽说:“一举击溃聂家三万将士占据西里高地,迂回往东攻破东都江淩,以此为营一路北上直捣黄龙。”
于闲止道:“这么百转千回的用兵之术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你和大桓有仇?”
白朽一副悠哉乐哉相:“当年害你落下伤疾是我不对,而今要卖你个情面,你却要狮子大开口,赔本买卖我从来不做。”
于闲止站起身,大约见天色已晚,不愿再跟他闲扯,施施然抛了一句:“桓国的太子白显究竟是何身份,你应当比我更明白。今日你白朽尚且自顾不暇,倒有心来管大随的闲事。”
白朽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又坦然地大笑起来。
我和于闲止离开前,他又叫了我一声,踱了几步来到跟前,眼虽看着我,余光却笼着我身旁的于闲止,满是玩味地道:“有这么个人,这辈子最大的长处就是活得明白,最可悲的地方,就是活得太明白了,公主你说是不是?”
我晓得白朽这番论调意在揶揄于闲止,可话到了心头,我一时竟没辩驳的余地,却还觉得他说得对极了。
暮雨将歇,黄昏干净得像用水洗过一样。
渡江的乌篷船很窄,艄公占着甲板摇橹,船篷内只能容三两人,故而我们一行四人两两为伴,二嫂和沈羽乘另一只船。
坐在回江淩的船上,我问于闲止:“我才将刚到的时候,白朽在乐什么?”
于闲止听我这么问,默了一默,才说:“他和我打了个赌,嗯,赌的是你会不会过来。”
我十分惊讶,倒不是因为他们拿我来做赌。
大随的王孙公子大都优生优养,长大后,也大都只会寻欢作乐,但,于闲止却是一个异数。远南于家权势滔天,可这位大世子却有个沉稳务实的脾气。沉稳固然是好,但稳得过了,就显得老成。他今日能随白朽押这个宝,纵然是个十分无趣的宝,也终归有点公子哥的派头了。
我心中对他先是赞叹的一扬,转念再想,不由又是一抑。
于闲止到底不是个寻欢作乐的料,看样子,他八成押的是我不会过去,输给白朽了。
我愁且闷地望着他:“早知我就不追去找你了,如今却要可惜了你的赌资。”
于闲止听了这话,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又垂眸去瞧暮色里一汪清清冷冷的江水。
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笑我小家子气,唇角不经意的弧度,竟是有点高兴的样子。
到了江淩,天已黑透了。沈羽是东道主,说要管了我和二嫂于闲止的晚膳。二嫂自是推拖,于闲止亦说不必。
天又淅沥沥地落了雨,我跟于闲止走在青石板路,江畔渔火在朦胧的雨色中星星点点,远处的酒楼倒是繁华喧嚣,依稀可听到行酒声。
我问于闲止:“我们这是去哪?我不爱住客栈,我想回越叔那儿。”
于闲止说:“太晚了,越叔怕已歇了。”然后他在一处大门前停下,咳了一声:“进去吧。”
我略茫然,抬头看到那乌黑大门上“江淩于府”四个字,又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无限感慨地望着于闲止道:“你真是有钱啊。”
于闲止不自在地又咳了一声:“偶尔公务繁忙,睡晚了怕打扰了越叔,才在这另找了个院子,其实不大。”
我随他进府,四处望了望,统共就两进深的院子,是不大。
那头有个声音唤道:“世子大人您回来了。”
我循声望去,可不正是那个给于闲止通风报信的许亦。
我板着脸看他,许亦赔着笑:“公主您也来了。”又赔着笑解释:“那几日将军被白朽闹得心力交瘁,小的是担心将军太过操劳,这才托了世子大人去会一会那白朽。”
我道:“我二嫂的犟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就是躲到这来,也迟早会被她逮回去。”
许亦一颤,连声称是,又跑去于闲止跟前讨好:“世子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
于闲止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你别拿那个话吓他,说到底他也是替你二嫂着想。”
许亦又称是,又道:“世子大人,公文已搁在书房里头了。”
于闲止是个务实的,听了这话,自然要去看公文,走前他吩咐许亦备晚膳,叮嘱我说:“你累了一天,吃好就早点歇罢。”
我没由来地问:“你昨晚就没怎么睡好,今晚又要熬一宿么?”
于闲止愣了一愣,片刻竟笑了。笑意淡淡的,安静的,像揉进了雨夜的月色。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折身往书房去了,许亦在一旁讨好着问:“公主,您想尝点儿什么鲜?”
我默然片刻,道:“你去抓点药来。”
“药?”许亦一怔。
我将收在香囊里的药方递给他。
夜凉风起,雨水清冷得下个没完,我隔了一扇门徘徊在书房外,昏黄的灯色将于闲止的剪影映在纸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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