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仙 作者:萧鼎

    白天的阴霾延续到了晚上，入夜之后，灵猴坡的夜色比昨晚还要加阴沉昏暗，不要说天上明月看不见了，在沉沉乌云笼罩下，就连原先还残留的几分星光，也都被完全遮蔽住了。

    在又度过了令人心满意足tòng kuài 淋漓的天后，黑凤妖族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了，只有最大的那个营帐里还亮着点光芒。

    白天的那个锦袍青年此刻正在门口，抬眼眺望了会那黑沉沉的天幕苍穹，随后回过头来，对着帐中道：“今晚月黑风高，却是个偷袭的好天气啊。”

    点烛火下，营帐中除了zhè gè 锦袍青年外，还坐着另人，正是老黑凤。听到锦袍青年似乎另有深意的话，老黑凤只是微微笑，道：“公子不必担心，我已派人严加戒备了，绝不会给青蛇族偷袭我军阵营的机会。值此胜券在握的时候，吾等自然是不能掉以轻心。”

    “哦？”锦袍青年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好奇，走了过来在老黑凤手边桌子另侧坐了下来，看着他道：“zhè gè 倒要请前辈指教了，虽说这几日我军将青蛇脉的面子刷得是干二净，但终究还是不能动摇玉霖的根本，几个不过荒妖境界的妖将，死便死了，玉霖还能有在乎，为何前辈却说是已然胜券在握了呢？”

    老黑凤嘿然而笑，淡淡道：“公子，你们这脉隐居时间颇久，已是年不曾接触普通妖族，所以有些老事，怕都是忘记了。只是仓促之间，我也无法与你说清，你只管听我的，若是青蛇脉再无其他手段，最天，只要血狼再胜哪怕场，天青蛇妖军阵之中的士气，差不也就溃散了。”

    锦袍青年双眉挑，看着似有几分惊奇，也带了几分不太相信，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要拭目以待了。”

    老黑凤点头道：“公子且再观望吧。”说到此处，他顿了下，却是问起了另件事，道，“对了，小公子他真的没事吗，白日间我看他突然发病，还真是吓了跳。”

    锦袍青年微微摇头，苦笑了声，叹息道：“老毛病了，是从娘胎里便带出来的，小小年纪，旦jī dòng 便有眩晕发热之症，让人实在头疼。”

    老黑凤面色有些凝重，迟疑了片刻，道：“传说……那支血脉几近完美，乃我妖族无上至高之血统，唯独年幼之时，病灾，每每皆有顽疾，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金袍青年默默点头，面容上颇有几分苦涩。

    “小公子他身份贵重，不与常人相同，我在凤鸣城中还藏有些许灵草宝丹，小公子身子不适，不如就先行回城，我命人回城取药之后献上，或许不无小补。”

    锦袍青年沉吟片刻，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随后两人又闲聊几句，锦袍青年看着天色不早，便告辞lí qù 。

    老黑凤路送他到了帐口，目送锦袍青年lí qù 之后，面上神情渐渐淡淡了下来，却是露出几分沉思之色，良久之后，只听他细声自语道：“这等不谙世事的孩童，还想成就大事么……难啊。”

    他来回走了几步，不经意间却是忽又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平心而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交易中，那个小男孩才是诸如老黑凤这样称霸年的老妖所最看重的砝码。

    他思来想去，面上露出了这百余年来从未在下属妖族面前展现过的犹豫踌躇之色，似乎有某个极重大的决定令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妖都无法做出决定。

    沉思良久之后，他默默地向帐口之外，那片黑沉沉的夜色还有远处灵猴坡南方的那座青蛇军营，在心里想到：

    若是等玉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后，又会是怎样的决断呢？而如今zhè gè 与自己并列是黑狱山中两位大妖的天青蛇妖，在面对这几日迅速恶化的险恶局势下，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对策呢？

    老黑凤忽然间倒真的对玉霖接下来的手段，生出了几分好奇了。

    ※※※

    天青蛇妖这方，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变化，至少表面上看过去，的确是这样的。

    尽管妖军上下士气片低落，人人面带沮丧之色，但回营之后，玉霖并未有鼓舞士气的举动，而是跟之前每天的安排都样，让大小妖将妖兵都散去了，如此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深沉夜幕之下，漆黑的仿佛伸手不见五指，山风如刀，比前几日大了许，在灵猴坡上呼啸不停。安静的青蛇脉军营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与往日模样。

    潜伏在灵猴坡密林深处，负责暗中监视青蛇脉动向的几个黑凤妖族密探，长舒了口气，尽管夜宿山坡又寒又凉并不舒服，不过若没有yì ;的话，再过几日就能打败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蛇妖族了，到了那时候，趁机好好洗掠番，也就算是补偿了罢。

    悠然自得地想着数日后的美梦，黑凤妖族的密探们随意地低声说笑起来，反正每天的晚上都是如此，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只是在灵猴坡的南面下方，在幽深的黑暗遮蔽下，青蛇军营之中有几道微弱之极的光芒以肉眼几乎难见的速度闪亮了下，这些微弱的光芒遍布在青蛇军营的许偏僻角落，无形之中，却隐隐形成个极大的圆圈，将整座军营包围在内。

    已是夜深人静时候。

    但沈石并没有睡觉。

    他身黑袍，安静地在青蛇军营中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而在她身旁，石猪全副甲胄，披挂整齐，手中提着他最趁手的那把巨大利斧，面色如铁，呼吸之间，仿佛似只凶残的猛兽在低声咆哮着，散发出凛冽杀意。而在他们两人身后，赫然还有长排同样严阵以待的妖族士兵，人人面上带了紧张之色，但都安静地潜伏在那里，股股无形却强烈的杀气，正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无尽黑暗中，那淡淡的微弱光芒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不停亮起又迅速消弱，随着这些诡异的微光闪过，在青蛇军营的上方渐渐有股怪异而模糊的东西似乎正在成形，很大，但似乎很脆弱。

    沈石抬眼看了看天空，在感觉中的那个地方，印入眼帘的却是空无物的黑暗。

    就这样，在黑暗中也不知道等待了久，直到某刻，那微光突然不再闪亮，而夜空里那模糊但巨大的东西终于成形，似乎是个薄如蝉翼般的大罩子，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看着像是被丝丝缕缕的山风吹就会随时散去的mó yàng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笼罩在青蛇妖军的上方，但在黑暗的遮蔽之下，从外头看去根本毫无异样。

    也jiù shì 在zhè gè 时候，老白猴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慢慢走到沈石的面前，盯着他，沉声道：“前头玉霖娘娘交待的话，都记住了么？”

    沈石默默但重重地点了点头。

    “石猪忠勇凶悍但头脑简单，战阵之上你来帮他决断，我在后面掌控大局。”老白猴面色凝重，冷然道，“去吧，成败在此举！”

    沈石瞳孔微微缩了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来，对着后头挥手，“刷”的声，黑暗中起了无数身影，个个面貌狰狞，杀气腾腾。

    这是青蛇妖军中最精锐的五百人，其中有三分之甚至还是玉霖手下最信任同时也是最强悍的青蛇卫，此刻却都到了这里。沈石回身看了眼这些妖族，再不言，转身便大步踏去。

    老白猴同样是言不发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头。

    夜幕之下，这只凶狠的妖族军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军营，然而如此的动静，不知为何，在那个之前奇异形成模糊不清的巨大罩子下，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驻扎在灵猴坡上的黑凤妖族探子，偶然间回首观望时，看到的仍是座安静而悄无声息的青蛇军营。

    ※※※

    寒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如冷刀般令人心底生凉，但沈石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仿佛渐渐有股热血燃烧起来，堪堪就要沸腾。

    为了即将到来的杀戮，也为了那即将迎接鲜血的紧张。

    他们并没有直扑灵猴坡另面的黑凤军营，相反的，这只青蛇妖军反而是小心翼翼地离开了灵猴坡，在拐过个大圈之后，趁着夜色直插向黑凤军营的后方。

    是的，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黑凤妖军，而是他们身后，整个黑凤妖族的老巢——凤鸣城。

    在这刻，沈石才算是彻底地明白过来，那位天青蛇妖之主，娇艳妩媚魅惑众生的玉霖娘娘，说到底，竟然也是对妖族这种崇尚武力推崇正面决战的习俗嗤之以鼻，为了shèng lì ，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那些妖族过往的骄傲，这位天青蛇妖的女王，可以轻而易举面不改色地践踏而去。

    十里路，凤鸣城距离灵猴坡，直线距离只有十里路。只是为了避开黑凤妖军以及他们撒出的监视探子，这支军伍绕了个大圈，所行进的道路整整了十倍。

    但是，对于肉身强悍的妖族来说，这并非是个很难的任务，事实上，在这些百战精锐的脚下，他们只花了个时辰的时间，在没有黑凤妖族的阻扰情况下，他们便赶到了凤鸣城外。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这片天地，也笼罩着黑暗阴影中的那座城池。黑凤妖族在青灵界称王称霸几百年，对这座凤鸣城是下了许血本，远远望去，那凤鸣城依山而建两面环河，墙高石厚，唯有南面处厚实大门紧紧关闭着。深夜里望去，就像是只正在酣睡着的黑色猛兽。

    沈石眯起了眼睛，只觉得手心里有微微的凉意，而在他身旁，身材雄壮凶悍的石猪，也紧紧握住了他的利斧。

    片刻之后，沈石偏过头向身边看去，只见老白猴带着只面色苍白的狐妖走了过来，这并非是沈石这几日在军营中常见的幻狐族，当然也不可能是传说中那血脉高贵出过天妖的银狐脉，事实上，这是只在黑狱山十分常见但实力弱小，连抱团自保都做不到，通常只能依附于大势力艰难求生的“山狐”族。

    沈石看了他们眼，没有说话，但在他身旁的石猪冷冷地龇了龇牙，脸上杀意似又盛了几分，这让敏感的山狐登时感觉到了几分畏惧，连身子都抖了起来。

    老白猴却是面色如常，拉过这只山狐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什么，山狐点了点头，然后畏惧地看了眼石猪还有他手中寒光闪烁的利斧，慢慢地走过着两人身旁，来到了这支队伍的前头。

    面对着前方无尽的黑暗，还有黑暗中的那座城池，山狐妖忽然张大了嘴巴，对着那个方向状如嚎叫般地呼喊声，但从沈石到其他所有人，却没有任何个人听到有任何的声音。

    沈石眉头皱，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之间那片最深沉的黑暗处，那座城池的上头，猛然亮起了道火光。

    那是只火把，从墙头丢了下来。

    山狐妖慢慢地走了回来，看了沈石眼，低声道：“可以了，我表兄说，城门开了。”

    (晚上还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