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在背后叫:“姑娘!姑娘!”栾青恍而不觉,仍是挽着白素贞往外走。白素贞心中好笑,虽是变作女身已有段时日,栾青仍会时不时的缺乏觉悟,便推她一下。
“姑娘忘了绣样。”小厮追上来,栾青转身朝他甜甜一笑,那小厮看的心中荡漾,双颊绯红,手中的帕子差点滑脱出去。
栾青接过绣样,在手中绞了绞,嗔道:“小哥哥也不替我与东家说说,我与姐姐熬夜刺绣,所得不过几个铜板,瞧我眼睛都熬红了……”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那小厮涨红着脸,双手紧紧攥着衣衫下摆,话都说不利索了,“姑……姑娘有所不知,这绣品……绣品历来以江南的为上品。都说江南的绣娘,绣工天下无双,所……所以……”
“小哥哥,你是说我绣的不好么?”栾青故意上前一步,那小厮慌得连忙向后退。
“好得很!好的很!”他不住点头,“只是价钱比不上江南的绣品。江南的绣娘,据说有的还专供皇家,那价钱自然是水涨船高。”说出这番话,小厮头上已见汗。
白素贞拉扯栾青一下,栾青才有所收敛,“这样啊,多谢你。”
小厮用袖子抹抹额上虚汗,作揖道:“不敢不敢。”
走到街上,白素贞噗嗤一乐,口中虽是怪栾青不该挑拨那小厮,心中却甚感其中趣味。二人行至一画摊前,白素贞敛了笑容,驻足观看。栾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架子上一幅白描山水,半山一座空庭,廊下两棵枯树,无甚特别。“姐姐?”栾青看不明白。
白素贞回望她一眼,淡淡吟道:“霜威凌客鬓,雪意动梅心。简编联寓目,未觉岁时侵。”
这段时日以来,白天与青儿一同刺绣,晚间趁月色皎洁传授她御剑之法,两人相伴,并不寂寞,为何还有此感?她也想不明白。
栾青只道她这姐姐是纳了五谷,生了凡心了。遂与画摊老板说话:“你这幅画作价几何?”
那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胡子意欲附庸风流,可惜效果不佳。他伸出肉呼呼的指头,“五两!”
“你真说的出口!”栾青料想能摆在画摊上售卖的,定也不是什么名家,还想与他还价,那老板看这青白二人气度不凡,硬是不肯松口。
“罢了,罢了!”白素贞劝住栾青,将她拉走。
栾青跟在她身旁,愤愤道:“卖的竟这样硬气!”
“他是不愿自贱了价钱,卖这样一幅的价钱,抵的过贱卖十幅。”白素贞含笑拍拍她的手,劝道。
“人活一世,为五斗米折腰……”白素贞携了栾青的手继续向前走,目视着远方,不着边际的幽幽一叹。
“嘿嘿!”栾青转到白素贞对面,反握住她的手,“姐姐今日怎生出许多感慨?越来越像个人了……”话说到此她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看看周围,并无人注意,才放下手继续说道:“人命短暂,十年不知人事,十年老弱卧床,中间几十年,要成家立业,侍奉双亲,照顾幼儿,实在辛苦!那怎么还要孜孜不倦修入人道?青儿不明。”
白素贞挽着她缓缓向前走,边思量边答道:“人食五谷,生七情六欲……你道人间什么最苦?”
栾青歪着脑袋沉思片刻,“求而不得最苦。”
白素贞点点头,“一成不变亦苦。”她吐纳一口气,“若能吃下这些苦,有过得,才有舍,方为舍得。”
栾青还想不了那么深刻,咬咬嘴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低头看见手中绣样,忽然福至心灵,“姐姐,不如我们去江南罢!”
“江南?”白素贞望住她水汪汪的杏眼。
“倚湖松竹拥楼台,景物招人得得来。谁识我身非俗物,洞门深锁不容开。”栾青咿咿呀呀的念着,身段跟着婀娜一摆,引得白素贞忍俊不禁。
今日是双九重阳。
烟波浩渺的西湖上漂来一艘小船,头发花白的船公立于船头,正一摇一摆的推着桨。他这艘小船今日被一公子包下,因不愁生计,便生出几分惬意。眼下这位公子从船舱中走出,向外眺望,只觉秋高气爽,看着脚下碧波千顷,胸中恣意。
瞧他身高,六尺上下,一袭黎色长衫,发髻上亦系同色头巾,飘飘摇摇独立于船尾。船公从涌金门接上他,见他眉清目秀,生的一表人才,像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之人。他自觉是粗人一个,不好与之攀谈,便自得其乐的吟唱起来:
“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候潮门外酒坛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庆春门外粪担儿。”
船公唱的尽兴,立于船尾的公子似也被他粗犷的歌声吸引,向他笑着道:“别的都好懂,单这钱塘门外香篮儿,是指什么?”
那船公也不含糊,瓮声瓮气的答道:“自然是指钱塘门外的香市,公子以为呢?”接着一阵爽朗大笑,倒教这年轻公子面颊上霎时浮起一朵红云。
他不过双十年华,尚未娶妻,家中又无长辈带着求神拜佛,不识香篮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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