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红 作者:肉书屋
等到两个大碗送上桌来,莫孤烟傻着眼,基本说不出其他话了。
我从筷笼里头抽出两双,一双递给他,一双留给自己:“老板,这是今儿个头汤面吧。”
“是,是,水才烧开,洪捕头已经来了,真是巧。”
我将筷子笃笃齐:“老板,还是给我一个空的小碗先。”
“好,来咯。”
莫孤烟才缓过气来,指指那个和他脑袋大小有得一拼的空碗道:“这个是小碗?”
“嗯,这个是小碗。”
他又指指那个和他洗脸的脸盆差不多大小的碗来:“这个是大碗。”
“嗯。”我挑出一个小碗地份额来,夹起面条送到口中,面条爽滑劲道,“我就说我吃个小碗能饱的,是你非要喊两个大碗。”
结果是,他一个人吃了一个半大碗,起身的时候,两只手都扶着桌沿,非常非常辛苦。
捕红 第四卷 44:重重疑惑
结果倒是我在等他慢慢往回走,我是步履轻快,他是走走停停,不时给我个苦笑:“青廷,你爹给你起了个好名字。”
“怎么说?”
“青廷便是蜻蜓的谐音,你看看你,没内功,走路都几乎听不到足音,像是天生长了对翅膀一样,要是哪天练就了好轻功,那这世上还有人能抓住你吗?”他又停下来,摸着胀鼓鼓的肚子,“我怎么觉得里头晃得厉害,只要我走得快些,就会晃出来似的。”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所以,我不要等别人来抓,我要做一个抓坏人的捕头。”
“青廷,你是我入六扇门以来第一个口口声声说要做捕头的女子,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抓抓头,眯着眼笑起来,“每次破案都会受重伤,怪叫人揪心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累赘咯。”我向着他挥舞下拳头,虽然爹爹和表哥两个人都确认过,我体内被压制的内功有复苏的苗子,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招式,我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所以暂时就不先告之小莫,免得让他空欢喜一场。
“你觉得不是累赘,在破案的时候,我倒觉得缺少你都不行,你总是能想到那些被一般人忽视的角落,或许这正是女子的细心。”莫孤烟看着我挥在半空的手臂,“青廷,你的手臂已经好了。”
“是,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一天三贴膏药,两碗补药,能不好吗,原本半个大夫身份的许箬荇够絮叨的,再加上一个爹,我能确信在洪青廷过去的十六年生涯中一直被这两个男人保护地很好,只除了一件事情,他们说到十年前。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婉转地问过许箬荇一次,他言顾其他,东拉西扯地糊弄过去,再后来也没有找到好机会再问他,要是让我直接去问洪颀长。心里头多少有点毛毛的,他万一倒不怕我来问他,直接回问我十个八个问题的,我可怎么回答,真是要人小命,还是不问为好。
不过,十年前,十年前,我怎么对这三个字如此执着。仿佛平淡的字面后头藏着个有魔力的秘密,我已经拿到了半把钥匙,不过是一时找不到锁眼打开。
“青廷。都城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再过来,最后一次是三天前,白师兄回个信只说知道你回来,十分潦草的两句话,半点没有谈到清平王案情的进展。”他站在路边眺望着都城地方向,莫孤烟的个子很高,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惜的是,他看不到都城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消息有时候也是种好消息。证明顾大人正在全面侦案中。得到再传过来地必然是捷报。那时候。你便能风风光光地回到都城去了。”我揶揄了他一句。左行转弯。已经向着另个方向而去。
“那里不是回家地路。”他反应过来地时候。我都走出几十步。吃多了人都会变得迟钝吗。我看他绝对是。
“我知道。我要去别家。你去不去。”明知故问地话。他除了能跟紧我。还能做什么呢。他已经快步赶上来。也不再问我要去哪里。
我在幢大院子门口停下脚步。两棵参天地树都长出院墙外头来。郁郁葱葱地。很是阴凉。看门地见到我。笑脸迎上来:“这不是洪捕头吗。老爷没在家。铺子上有点儿事。让他过去看看。”
莫孤烟地脑子也算转得很快。低声问道:“这是白师兄地家?”
“嗯。”我也笑着对看门人点一下头。
“洪捕头找老爷有急事?要不,我让人捎个信过去,洪捕头进院子喝杯茶,坐一坐。”还真不是普通的客气,简直是把我当自家人了。
“没,铺子不远,我慢慢走过去见一见白老爷子也是应该的。”我转身离开,白老爷子地药铺我是没有去过,不过大致方向还是晓得,这地头也算是自己的,总不能在自己家门前迷路吧。
“白师兄没在家。“我知道,我就是看看他爹,以前承蒙他老人家照顾,而且你们把我掳去那次也是在他府里,一别数月,我回到富阳县早该过来和他问候的,结果肩膀又得了伤,你们三个死活不给我出门,我才拖延到了今天。”
“主要是你爹坚定地立场,我和小许压根插不上嘴。”
是啊,娘亲去世的早,膝下只有一女,他又要当爹又要当娘,多点小心也是常理,不过既然这么小的伤都能紧张如此,怎么又能将我抛下在家大半年,自个儿不见了踪影,这个爹爹,他外出多日到底又是去做了什么,看样子,许箬荇也不知晓真相。
洪颀长在口风中丝毫不曾透露过,真正是好巧,我们前脚回来,他也回来,还在路上遇到彼此。
我停下步子来,莫孤烟疑惑的问道:“青廷,怎么了。”
没有怎么,但是我不该怀疑洪颀长,他是我爹爹,他对我的好,我闭着眼睛都能体会地出来,而且他的出场惊采绝艳,叫我很久很久之后都不会忘记,身体里流淌着与他相同的血液,我们是血亲,我怎么能为了这样小小一点的巧合,偏偏怀疑起他来。
“哎呦,不是我老眼昏花了,看看是谁来了。”白枚老爷子正从铺子里头出来,撸着白花花的长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我,“洪丫头,回来了?”
捕红 第四卷 45:再提亲
“白老爷子。”我盈盈俯身向他行礼,“回来好几天,身子略有微佯才没过来看望老爷子。”
“老头子身体好好的,早点晚点没关系,你倒是该养养好才是,上回我说要替你治病,结果你还没有痊愈就被我那个不肖子弄了去,他回来以后,我问他,到底把你弄哪里去了,那个不肖子居然不肯告诉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白胡子一扇一扇的,看着怪趣致的,晓得他也不是真的动气,白苏岸虽然不会明着告诉他,我究竟去了哪里,但是一定和他说了,我很安全,绝对不会有事儿,病痛也让顾连山大人帮忙看好了,等等,当然白苏岸也不会老实地将我又一次死里逃生的经过详细托盘而出,所以我好端端地出现时,他觉得小小的意外又全在情理之中。
被白苏岸弄了去,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又是抢去做压寨夫人,我们是去办理正经事,正经事。
“老爷子为了我的伤毒费了多大的功夫,好药补药不计成本地给我灌下去,如今我是都好了,自然该过来向老爷子答谢的。”
白老爷子眼珠一转,又问道:“听说你爹爹这次同你一起回来了。”
“是,我同爹爹在路上遇到,他最近都在家中。”
“那敢情好,我晚上抽空去一次你家。”听他说到这里,我隐约要喊糟糕,想要说停停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白老爷子很精神地继续说着:“你爹回来才好说话,我同他谈谈两家的亲事,我那个儿子,你们应该也很熟悉了。人品长相也算是上乘的。脾气也不赖,而且你们还是同行。以后必然夫唱妇随,一起……”话匣子一打开。像跑火车似地,用力拉扯都扯不住。
我用手肘子给了身后那个偷笑不止的人一记重重的,关键时刻,你不出来帮个忙,我也就忍了。居然还火上浇油给我在后头笑个没完没了的,我和小苏的关系,你该比他爹更加清楚明白,作为师弟地身份,你好歹给我出来说句话。
“白大夫,好久不见。”莫孤烟从我身后慢慢踱步而出,凭我地身高个头,哪里能遮挡得住你莫大人的光辉闪耀,你不用耍大牌迟迟出场吧。
“你是?哦哦。都城派来地莫大人。”白老爷子倒真像是才见着这么个人。他在我背后站很久了,白老爷子!
“白大夫不用客气。喊我小莫就好,我和白师兄有同门之谊,他的家人便是我地家人。”看他的嘴巴在别人面前倒像是抹了蜜糖似的,把白老爷子哄得笑开来。
怎么白苏岸的家人就成了你的家人了呢。“既然你们是同门,那你倒来说句公道话,我家那个不肖子可喜欢洪丫头。”白老爷子也不管不顾我们三个人是站在人来人往地街口,旁边只要有个人稍稍站近些,还不是全部都给八卦去了,上回差一点让他把口实给落下,这次竟然又重蹈覆辙再来一次。
“白大夫,师兄很喜欢洪姑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莫孤烟几乎是想都没想,大大咧咧脱口而出道。
我,我想伸出手指头把你这个明眼人的两只眼睛都给戳瞎了,让你乱嚼舌根子。
“不过洪姑娘与许仵作情投意合,他们又是青梅竹马的感情,更加般配合适,白大夫的确是一番好意,但是会令得洪姑娘为难,她是姑娘家,面皮薄,不好意思同您直说,我即是白师兄的师弟,也算是洪姑娘的直系上宪,两头都落了点关系,所以壮壮胆都替她说了,望白大夫莫要见怪。”
白老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而我根本没有想到莫孤烟会说出这样的话,每一句话都在理上,每一句都是两面摆的很平,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确实要比我自己直接拒绝要好得多。
白老爷子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爷子,都城美貌能干地姑娘多得很,而且白大人名声在外,以后定有良配,青廷不过是小地方地寻常女子,与老爷子颇有些缘分才得了老爷子的青眼有加,在别人眼中还不晓得是如何粗俗鲁莽地性子。“我顺势谦虚几句,将自己再往下多踩两记。
白老爷子边笑边摇头道:“原本一个洪丫头,我已经无可奈何,这会儿又加上个得力的助手,让我往哪儿插话,罢了罢了,洪丫头,随我进铺子坐一坐。”
“老爷子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我要详细替你诊诊脉,看看你身子里头的伤毒是不是真的都痊愈,我才好放心不是,小莫一同进来喝杯茶,铺子里备着好茶呢。”他已经自顾着走进去。
人家一番美意,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托:“小莫,进去坐坐也好,你顺便打个盹。”
“一杯茶顺便借花献佛将我打发了。”他轻笑着:“我帮你解了围,你该好好谢我才是。”
“你当是白老爷子是认真说的吗。”我瞪瞪他,想趁机敲竹杠,门都没有。
“你当是白师兄不认真吗?”他立即甩回来这句,将我堵得死死,半个字都狡辩不出来,白苏岸他匆匆而去,是因为会得看到我与许箬荇一起回来吗,去的清平王府之前,在总捕司中,我们两个每天喝着相同的药,我还嚷着说他手里的那碗肯定没有我喝的苦,他好脾气地换过一碗给我,我砸吧砸吧嘴,其实两碗是一个方子,在一个药罐子里煎出来的,会有区别吗。
那时候,他的身子很弱,整个人瘦到只有薄薄的骨子,站在风口处,宽大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拉着我的手说:你看,我们两个要是拉在一起,就吹不走了,不是吗。
他对我的好,其实,我都记得。
捕红 第四卷 46:桃花糕
茶的确是好茶,才沏出来已经是满室飘香,伺候在旁边的小童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嘴角轻抿好似在笑,白老爷子其实真会享福,家里头的丫鬟小童都是挑选得好模样,一个一个和年画上头的金童玉女似的,看着都觉得舒服,童子将茶盏放下,立在我身前,还舍不得离开。
莫孤烟有心逗他:“你年纪还小,这般看着人家姑娘可不好。”
童子脸上一红,啐道:“才不是,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什么你啊,我啊的,真是没规矩,他是都城总捕司的莫大人。”白老爷子也不气恼,挥挥手笑道,“倒个水都这么多话,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们。”
童子眼睛一亮问道:“是和我们家少爷在一处的?”
莫孤烟觉得他纯真地可爱,点点头道:“你家少爷是我的师兄。”
童子一副欢喜的样子:“那我,那我再去给大人添点茶。”小莫压根连茶盏还没有端起来,还添什么添。
一杯是品,两杯为饮,三杯四杯是什么,我忍俊不已先笑起来。
“洪丫头,过来这边坐。”
我看着白老爷子的手势,坐到他对面:“老爷子,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不用再另外麻烦。”
“我才是富阳县最好的大夫,富阳县虽说不是大地方,但我们白家一脉单传已经行医五代人,绝对不会比都城里头那些太医的技术差,你说你好得差不多,是不是许仵作给你看的病,他要是算个大夫,也最多算半吊子大夫,我看活人,他瞧死人,能同日而语吗。”
原来他口口声声说地不肖子地源头在这里。一脉单传五代行医。儿子忽然放弃了这份看起来又赚钱又赚名声地好工作。去做了一个打打杀杀地捕头。老人家已经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白老爷子家好东西真不少。这个脉枕。手腕搁上去。不知里头装着什么。软软地。暖暖地。心神一下子定下来。
“你方才走过来时。我瞧着脸色倒是不错。”白老爷子一手摸胡须。一手搭在我地脉搏上头。“倒像是吃过些补品地样子。脉相跳动有力。看来那个许仵作也有两下子。嗯。你地内功也不错啊。洪丫头。”老爷子双眼瞪得好大。“你地内功。我明明记得你没有武功。那体内这一股清醇之气又是什么。”
莫孤烟也看出些门道。顺过来看我。将颗青豆子抛在嘴里头:“青廷。你有武功了?”他哪里弄来地小食。我怎么没见他买过。等我转过头一看。怪怪。小莫方才坐地座位前地小几上头。堆放了六个还是八个小碟子。里面装了各式喝茶时用地小零嘴。小点
“先拿一块那糕过来我吃。”我不客气地指挥他。
莫孤烟很是配合将那碟子粉红地软糕递给我:“这碟子我还没有动过。”
“那更好,都归我。”我一手拿起和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软糕,放进嘴里,“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刚才那个童子,七手八脚,来来回回跑几回了。你在和白大夫说话,没有注意到。”莫孤烟又抓两粒豆子,在口中咬的嘎巴脆,“你也试试这炒香的豆子。”
白老爷子盯着我手里的软糕,我笑着问道:“老爷子也吃一块尝尝,很好吃。”
“白芷,白芷。”白老爷子高声喊道,那小童慌里慌张跑进来,他一指桌上的小碟子道。“你怎么拿这些给客人吃。”
“他们不是少爷的客人吗。我送些茶点招待。”童子还敢回嘴,胆子真不小。
“可你怎么能拿桃花糕给莫大人食用。”原来他气地是这个。我就说白老爷子哪里能这么小气,我吃过他多少值钱的补药,他连白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何况是这些小零嘴,桃花糕,难道是我手上拿的这种,入口即化,浓香四溢,我在王爷府里都没有吃过这样地美味,还想着问问白老爷子怎么做的,回去也给自己做点。
“老爷子这桃花糕还有特别讲究的吗。”我明明吃了也没事,老爷子也没阻止我吃的意思,桃花糕,桃花糕,莫非是,我望着莫孤烟,忍不住笑起来,“我明白了,老爷子,不用再气恼,不是被我吃了,正好,刚刚好呢。”不用再解释,这桃花糕应该是专门做个女子吃的,或者有滋阴生津之功效,倒不是说男子吃了会有大不妥,只是用来招待男性客人总是不体面,老爷子才会气得这般。
他被我一笑一说的,压下了怒气来:“还是洪丫头聪慧,不用刨根问底的,你要是喜欢,我让他们给你多做,送到府上去。”
不知为啥,我一听到他说要到我家里去,心里头就抽抽:“老爷子,我想吃的时候过来吃就好,这样子比堆在家里头吃起来更有味道。”
“行,只听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白老爷子猛地卡了一下,“我们适才诊脉说到哪里?”
“说到她有了内功。”莫孤烟插嘴道,“她哪里来的武功,真是奇了。”
“我原本就有,是生病耽误地。”我抗议道,小莫,你也太小瞧我了,好歹我是富阳县的捕头,要不是中间出点意外,我也是个中好手,否则岂非是徒有虚名。
“年纪大了,记性也会变坏,才一会儿功夫前的事情,居然都想不起来,不服老都不行了。”白老爷子索性重新替我把脉,开出琳琳琅琅一张药方,“白芷,你快去将这十贴都抓来,洪姑娘要带走的。”
“老爷子,我喝药都喝怕了。”怎么好不容易出来转一圈,还得抗几大包药回去,人家不要。
“家里头喝的那些暂时都可以停下,药方我让你一同带回去,你只管给许仵作看,他心里头会明白,喝药不在多而在于精,你如今最需要培元固本才是。”
等童子将药包送过来,我们起身告辞,白老爷子直将我们送到铺子门口。
捕红 第四卷 47:红点
两个人挨着原路慢慢走回去,出来时天才蒙蒙亮,这会儿已经是日光明媚,莫孤烟替我提着药,看样子分量不轻:“我们出来的时间够久了。”
“没事,我给爹爹留了条子,说明白是我们两个人出来转转,我在屋子里待的时间够久,犯人都该出来放放风。”
“结果还不是又被人家送了两大包药拿回来,你注定是个药罐头。”
我一努嘴道:“除了药包,还打包了两大份点心,回去孝敬爹爹,还有表哥。”
“为什么没有我的份。”莫孤烟怒了。
“你一路走吃了多少东西,要不要我给你数数。”将手指头掰动,最可恨的是此人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吃东西不太方便,让我捧着一袋小包子喂给他吃,嘴巴张得老大,都能看到小舌头,我说我不要,他说,行,东西是你的,你自己提着,我恨,等我回到家里和表哥告状,让他直接在你的饭里下药,下药。
“爹,我回来了。”将院门一推,里头静悄悄的,我又喊了一声,“爹爹,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爹爹。”
没有人应我。
小步跑到灶间看看,再跑到前厅,爹爹的卧房,不但洪颀长没有在家,连许箬荇都没有在。
“青廷,我把药包放到架子上头,吃的都搁在笼屉里了。”莫孤烟在外头朗声说道,“灶上的水还是热的,他们才出去不久。”
“好,我回房看看,大概他们也出去办事,也给我留了纸条的。”我没有多想,将自己房间的门打开,一步跨了进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梳妆台上那张我留的纸条已经不见。我在桌子上下都找过,并没有特意留给我的字条,桌子下的地面上倒是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子,我留神过看了一下,前面不远还有一个,而且看着更大一些。
等站直身子。我才发现。何止两个。这样地红点是一长串。从桌子边一直延续到床边。原本该放鞋子地位置地红点比个铜钱还要大一圈。我伸出手指想去摸下好确定到底是什么留下来地。凑得近了。这一点不像前面那些圆滑。像是已经有人用手去摸。它是半湿地状态将那人地指印给留了下来。
“青廷。他们有留字条吗?”莫孤烟将东西都放好。在门外问道。
“没有。我屋子里有些古怪。”也不太像是血迹。我倒又不太敢去碰触。明明离开时都没有地东西。天晓得是什么。“小莫。你进来看看。”我现在也学会小心谨慎了。
“好。”他得到我地应允才走进来。“你趴在那里琢磨什么。”“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莫孤烟跟着贴近了看:“肯定不是血渍。因为没有血腥气。而且血渍要更加粘稠些。它是薄薄地一小片。你让我一时分辨出来是什么。我倒说不好。”
“我离开时没有这些。他们应该不会在我房里留下这种东西而不处理掉。”
“或许他们进来看到这个,以为你出了事,所以追出去找你。”
“我就是怕他们会误会,特意留下纸条来。”
“要是留下这个的人将你的纸条带走呢。”
“不是还有你在吗,我们是一起出去的。”我被他说得倒有些急了,“你在门口守着。有人想带走我也不可能没有丝毫声音发出的,谁有这个能耐,连我都不会相信。”
“我也不想相信,可是你记得前几天那次,我们三个都在门外,你在屋里躺着,结果有人能进来差点把你掐死,换成你是坐在外头的那一个,你能相信吗。是。我们三个都说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但是那些手指印子如何解释。你白白又躺了好几天又如何解释。”
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头又急,一口气堵在那里,只剩下用手对着胸口不停地捶,这症状倒像是人家说练功不甚,走火入魔了,眼见着莫孤烟弯下身,也想去摸摸那红色的原点究竟是什么,我脑子里头一闪,突然意识到那东西是不能碰的。
万万不能碰,却没有办法告诉他,身体里像是有扭转地水流将气力都卷走,漩涡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个黑色的漩涡,要是再这样下去,我整个人怕是都会被其吸入其中,不可自拔。
有一只手轻轻从身后探过,搭在我的肩膀上,隔着衣料都能察觉到自己地皮肤热得不可思议,这只手像是带来丝丝的凉意,替我拨云见日,整理了气息,与此同时,洪颀长的声音响起来:“切不可去碰那个,有剧毒。”
莫孤烟的指尖都快碰上了,又飞快地抽手回来:“洪先生,小许,你们去了哪里。”
“青廷,你不要动,爹爹为你将真气引回原来的轨迹,很快的,再忍耐一下就好。”
我是想拼命忍着不动,谁晓得莫孤烟咋咋呼呼地嚷起来:“小许,你的手怎么回事,这个毒可凶猛,快让我看看发黑的位置到了哪里。”
我想忍的,我想忍地,告诉自己再一下就好,结果被莫孤烟一口一个中毒,一口一个发黑,脖子不由自己掌控地转过去,再见到许箬荇的右手臂,露在衣服外头,根根手指都是墨黑的颜色,特别是食指已经比平日里肿了一倍不止,隐在袖口下的手腕也是相同的颜色,知道他是中了那红点的道,体内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气息,一下子沸腾起来,直接将洪颀长贴在我肩头的手掌震开。
洪颀长未料到我体内真气丰盈如此,一个不留神,被隔开两步才收住脚,他大喝道:“青廷不要再动,你还要不要活命了。”
捕红 第四卷 48:老朋友
这次,换做双手将我肩膀压制住,我只觉得身体一沉,双腿险些支撑不住,像是有种溺水的感觉,涌过来的水流随时能将我淹没过顶,幸好此时水面飘过来一根枕木,虽然不大,却足够我将双臂搁在上面,面孔露出来深深吸一口救命空气。
等到洪颀长将手掌移开,我整个背脊,乃至全身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再定神看面前的洪颀长,又何尝不是汗湿一身,正笑吟吟地望着我,带着关切问道:“青廷,你心里头可还有堵慌之感。”
我重重呼吸几次,觉得心里头像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生生滋养出于以前截然不同的气力,走了一个上午,原本还有些酸软的腰腿也被重新注入新的活力,恨不能再出去跑几圈:“爹爹,我都好了,还好你赶回来及时,不然,不然我真不知会变成怎样的尴尬境地。”
“我这个女儿大半年不见,居然学会和自己爹客气起来,还不快去见见你表哥,人站在我面前,眼角不知往那边瞟了多少次了。”
我见到洪颀长的笑容,晓得许箬荇的手臂样子虽然难看,却并无大碍,否则他们两个不会都是这般面带笑容:“表哥,你的手指是碰触到那些红点所致?我见到其中一点上头留下了指印,可是你的。”
许箬荇笑着点点头:“正是我的。”他伸出右手臂来给我看,毫不忌讳地将袖子卷到手肘处,手肘以下果然是墨黑一片,肘关节作为分水岭,上去的肌肤则是莹白一片,肤质竟然比我的还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敢去摸,估计他也不让。
“你同小莫早些溜出去,也没准备避着人,说话声都远远传出来。姨丈早就知道,想想你在家里头也憋了够久,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便没有阻拦。又听得你说留下字条,等姨丈起来后,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等我到了,才进得你屋子看看字条上头写了些什么,结果房门一推——
房门一推,两个人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他们自然晓得房中不会有人。门被我临走时,轻轻掩上,没有下锁,窗户开了半扇,有微微的风吹进来。
两个人一时都没用动。他们闻到了香气,馥郁芬芳,令人神迷如醉,那次我遭袭后,所有人都闻到的香气,而地面上是长长一串红点的印子。猛地一看还以为是血,许箬荇蹲下身,手指已经停留在其中最大的一点上头,洪颀长想要拦截都没有他地动作快。
毒性传播地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许箬荇的食指已经发肿发黑,并且有逐渐上升的趋势,洪颀长连忙让他坐下来,想替他将毒素逼出体外。许箬荇却道无妨,姨丈,我们再等上一等。
眼见着黑气萦绕已经过了手腕。洪颀长恨不得将他一巴掌拍晕才好。还等。还等下去。小命都没有了。
“表哥。你怎么没有戴那种手套。”费家娘子不是送给过他那种薄如蝉翼地防毒手套。可以防止毒素从毛孔侵入身体。
“当时心里头有点急躁。所以忘记了。”他浅浅对着我笑。我明白。他是因为怕我出事。才什么都顾不上了。
既然中毒之人自己地毫无畏惧。说要等着。洪颀长对这位外甥地本事也很是了解。见他半点措施未作。自然是有他地道理。结果。两个人一人一张椅子。坐得很是安生。
估计这种情势之下。也只有他们两个这种个性地还能坐得住。
风。还在微微地吹。将窗子吹开得更大一些。
一位老朋友不知何时蹲在窗台,静静看这屋子里头的两个男人。
“青廷,你猜猜来的是谁?”许箬荇好整以暇地问道。
莫孤烟瞧了瞧那条两指宽的窄窄窗台,摸摸后脑勺道:“这里怎么蹲人,连脚趾头都不够放,还不整个人掉下去,便是轻功再好,总需要个落脚之地。”
我大致已经猜到,摇摇头道:“他有说来地老朋友是一个人吗?”做出个拳头大小的手势,我问道,“来的可是它。”
“可不就是它。”许箬荇连连点头,“姨丈那时候的表情,青廷你没瞧着就是可惜了,难得一见。”
“家里头突然跳出只个头这么大的蟾蜍,换作别人,反应能比我更大。”洪颀长用手扶一下额角,“箬荇稍后再继续说,我同青廷要各换件衣衫,擦擦汗。”
“也是,发汗不是坏事,再被风吹干倒变成是邪气入体,反而不好。”许箬荇瞅一眼莫孤烟呆呆地样子,“你这是做什么,一早上被青廷拐出去,我还以为她把你卖给菜农了。”
“为什么是菜农。”莫孤烟顺着他的话还问,我们三个人笑得不行,洪颀长先返身回屋,许箬荇将他一拉,两个人走到院子里头去,我听得小莫还在叨念,“你们算是吊胃口不是,说到一半都散了,就留下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什么老朋友,什么蟾蜍,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用这只手打我,哎呦,毒素会传染的,你还打。”
我将门掩起,不再看那两人打闹,打开木头柜子,取出干净衣裙,在盆中洗过脸,连鬓角的汗渍也擦过,再换好衣裳,这次是全身舒爽通透,说不出的适宜。
“青廷,只等你来,我还想听下半场。”莫孤烟在门外嚷声道。
我低头再看一眼长串地红点,这下子,怕是要越来越热闹了。
捕红 第四卷 49:幻境
倒是像插播了一段广告,还分上下半场的。
院子里的小桌子被整理出来,将我带回来的小包子,小点心都摆放出来,洪颀长替自己倒杯热茶:“这些都是买给爹爹的?”
“是,是,只给爹爹一个人吃。”我朝着那位对着小肉包子伸出贼手的某人咪咪笑道,“因为爹爹很辛苦,还要看家,还要给青廷疗伤。”
莫孤烟的手臂悬挂在半空,收回又不是,继续下手又不是,他不好对我发作,扭过头去盯着许箬荇看:“你已经料到她会这样说,所以才闲闲坐在一边看着,你难道就不饿。”
“她都说了是给她爹买的,我们怎么好同长辈抢食。”许箬荇将自己那只右手举到面前来看,像是越看越有意思,“况且中了毒的人不适宜吃荤腥,青廷买的都是肉包子,我更不能尝鲜了。”
“你这毒中得真够欢快的,都没见过中了剧毒还能笑着说话的人,我看你是故意去摸那些东西,在手碰上去以前,你已经想到那些是什么东西。”
许箬荇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点头道:“是,我已然知晓那是什么。”
“那后来呢?”我还是将小包子递了一碟给莫孤烟,好歹人家出过苦力。
“赤色蟾蜍停在窗台前,一动不动,腹中如同擂鼓,一吸一吐间发出闷雷般的响声。”许箬荇侧过头,像是在回忆,“我当时虽然猜测到这些红点与它有关,但是思及它应该不会轻易跑出这样远,还有点不确定,待见到它此番情景,顿时恍然大悟,它也是追踪这留下红点之人而来,吸引它的应该也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香气。”
蟾蜍一双牛眼。缓缓转动,倒像是在打量房中两人的动态,最后停留在许箬荇的手上,此时毒素上走,已经行至手肘部位,它像是打定什么主意。双腿撑住实地,猛地扑过来,蛙类擅长弹跳是人之常识,但是洪颀长见到它一跳的间距倒有它几十个身矩的长度,惊叹不已,还没来得及问许箬荇此物的来历,蟾蜍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许箬荇的手指头咬了下去,位置正是他用来摸红点地那根手指。
许箬荇长眉一抽,像是痛苦难耐。不自觉地用牙齿咬住下唇,他晓得这只赤色蟾蜍是楚清平所饲养之物,不会轻易毒害他人。这般撕咬定有它的道理,果然半柱香后,蟾蜍遍体的红色益发鲜艳,像是全身充血满盈,随时会破体而出,而许箬荇手臂上的黑色也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再没有前进分毫。
“表哥。你地手可有异状。”我插嘴问道。
“所有地毒素都被赤色蟾蜍吸食干净。皮肤地颜色是因为毒素浸入。需要过个两三天才能完全褪去恢复正常。我们避之不及地东西在它眼中倒像是难得一见地美味。等我察觉体内已经恢复平静。它倒好。四肢一摊在桌上舒舒服服地打个滚。那样子似个顽童酒足饭饱后准备就地嬉戏。我想起前辈曾经提过它地名字。也是想试试看。对着它道。小红。你可有能耐带我去见见这些东西到底是谁留下来地。”许箬荇冲着我笑。“于是。我同姨丈跟着它出去。想看个究竟。它到底能不能带我们抓到那个罪魁祸首。”
“难道它是独自溜出来地。那位前辈并没有跟随。”无名村庄中地诸人想来并不愿意让别人晓得他们地存在。我和许箬荇很有默契地将他们地名字都刻意隐去。只用前辈来代替。
“应该没有。我与姨丈追出去很远。它地目标非常明确。行走间毫无犹疑。我们跟得当然也很紧。只以为今日万幸能够抓到那个下毒伤你地人。”
“下毒?伤我?”明明不是我差点被掐死吗。
“嗯。下毒。青廷那次你险些被掐到断气。并没有人进到你地屋中来。你莫急。听我将话说完。你地颈中确有指印。当时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想不起。后来反复思量。与姨丈核对后才确认。那是青廷你自己掐地印子。那时候。你地左手肩胛骨受伤不能使力。因此你脖子上地手印左浅右深。”
“那我怎么会自己没有感觉。”自己被自己给掐死,在理论上根本不可行,稍微懂点常识的人都晓得窒息到大脑缺氧,双手自然会得放开。
“问题在你闻到的香气,那天你是不是也闻到了浓郁的香气,我们隔着门都觉得香到骨子里头,何况是你这个当事人。”
“你们今日进屋也闻到,你们怎么没事人一样。”我听得半信半疑,不过爹爹和表哥两个人怎么会联合起来骗我,只是那时候的状态过于诡异,那一切地发生又太像是真实,我一时倒分不清是真是假。
洪颀长的神情似笑非笑道:“小青廷怎知我们是没事人一样。”
“难道说,你们也?”我吃惊地瞪大眼睛问,那样子,估计和蟾蜍差不到哪里去。
“幸好香气已经不如你那次闻到的那般浓郁,因此我们不过眩晕了一下,随即醒转过来,真的只有一下子,不过在幻境中已经看到太多不想看到的东西。”洪颀长的颜色一暗,我本来还想追问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见他这般,哪里还能问出口,他向着我招招手,让我坐到他身边去,低声道:“我见到你娘亲离开那日的情景,甚至比原来记忆中的场面更加令我痛不欲生,箬荇,你又见到了什么。”
捕红 第四卷 50:十贴药(7月粉红票第一次加更)
“蛇,很多很多的蛇。”许箬荇将手平放在桌面上,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小许,难不成你还怕蛇。”莫孤烟大有要趁机笑话他一下的意思,但见他吐字凝重,不敢说话过于造次,将嘴一闭,再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心下一动已经知道他想到的是那一幕,天色逐渐暗淡,我双手抓住藤蔓悬挂在半空,他在悬崖边上被数不清的毒蛇包围住,不能救我,两个人其实离得很近,却偏偏碰触不到对方,那时候,谁都不晓得前景是光明还是黑暗,谁都不晓得我身中的瘟疫能否寻到解药,乾桐山山体庞大,深谷幽径,我们只看得到彼此,许箬荇对我说,如果真的寻不到良药,青廷,我不会回去,我会一直一直同你在一起。
是那时候,我所有的心绪都只束缚在他身上,别人纵然是好的,却再挤不进来。
因为,我想同眼前的这个男子携手走下去,一直一直到天荒地老。
他望住我的眼,知道我已经猜出,嘴角含笑:“人的思绪怕是最能无限扩大的东西,实则我们连从门槛到床边都没有走完,这样短短的几步,已经想到许多许多的场景,一幅一幅流连不去,等缓过神,我们相信那天你所见到的,每个人心里头都有一份恐惧,是谁都无法避免的。”等下,等下,小许,你们不是说后来去追那只癞蛤蟆了吗,追到没,凶手呢,你们怎么都空着手回来了。”莫孤烟一连串的问题哗哗地往外流。
“跟丢了。”许箬荇轻叹口气。
捕红第4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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