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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红第41部分阅读

    捕红 作者:肉书屋

    料到这两个反应大到吓人,司马涂原本一双牛眼已经够大,这会儿瞪得更是堪比烁烁发光的灯泡,毛胡子根根竖立起来:“许仵作。洪捕头,你们,你们都没事?”

    刘喜更是眼泪鼻涕哗哗往下流,吓得我手足无措,一时又找不到东西给他擦脸。只得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大男人别光顾着哭,倒是说话啊。”

    刘喜用衣袖将脸胡乱擦抹一遍。结结巴巴道:“我们还以为两位遭遇不测,遍寻不到你们的尸体。县太爷已经让整个富阳县地公差都出来找了。”

    我们何时已经被定性为尸体了。

    “难道说,我们的两匹马比我们早回到了富阳县?”许箬荇稍稍一想问道。

    “正是如此,那两匹马前后差了一个时辰到达,因为马背皆有官印,因此驿站的官员按例过来收取。不料其中一匹才落脚,突然七孔流血,医治不及,更令人惊恐的是,又过得半个时辰,马身化为一滩脓血,连白骨都未曾剩下,驿站官员慌乱起来,连忙牵了另一匹来查验。看了记名簿。查到两匹都是总捕司的官马,正想给总捕司上报。未料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总捕司派人送来口讯,说要寻洪捕头回都城,有急事商议,县太爷才晓得,这两匹马原来是洪捕头与许仵作所骑。”刘喜地口齿一向伶俐,司马涂只在旁边点头称是,两人都是一头一额地汗,连单衣都有一沓一沓汗印子,可见是疾步走了很长的路。

    “总捕司派来地那位大人可是姓莫。”我想来应该是他。

    “还不正是这位莫大人,前次为了那一夜五命的案子,县衙里头谁不认得他,结果他一听得两位失踪地消息,只差把整个富阳县都给翻过来了。”刘喜擦完眼泪,擦满脸的汗,“要是他一个人,我们好歹能够安抚。”

    “白老爷子家的公子,可是也在县衙中。”他们师兄弟还真是痛富阳县有缘分。

    “洪捕头,你怎么一猜一个准,白公子,不,不,是白大人,他的嗓门是没有莫大人的厉害,不过说话像刀子似地,黄县令已经抵挡不住,能做的不过是将能派的人手全部发出,这两位大人自个儿也没有闲着,一个四下找人,白大人已经又快马回都城去了,留下话来,要是再找寻不见你们,总捕司会发官兵下来,把县太爷吓得腿都软了,连上回闹出人命来的大案子都没见过此等阵势来的。”

    “洪捕头,许仵作,你们两天两夜到底是去了哪里。”司马涂实在忍不住,插嘴问道。

    结果,这两个人非但好手好脚,分毫不损,还悠闲地一路采花玩耍,真正是该死了。可怜这句话,他们不敢当着面说出来。

    “这里离富阳县有多远。”许箬荇冷不丁问道。

    “能有多远,不过十多里,这一头不是官道,平日里基本无人行走,我们也是抱着瞎猫逮着死耗子,才尝试着往这里找找看的。”刘喜又是跺脚又是叹气的,“人找到就好,找到就好,两位还是先回到县衙,替黄县令解了围。”说到这儿,他怯生生地对着许箬荇道,“许仵作,许家夫人,在县衙里晕了五六次,要不,您腿脚利索,先行一步,不然令堂怕是折损了身子骨。”

    我听得头都大了,这消息传得真够快的,连贝姨都以为她的宝贝儿子遭遇不测,闹到县衙去了。

    许箬荇轻叹口气道:“青廷,你同他们慢行,我先回去安排下。”

    “也好。”我实在不想回到富阳县,先面对一大摊烂摊子,他肯先回去处理正合我意,“我们很快跟过来,你先安抚了贝姨和小莫,还有记得让小莫传信回去。”别真地把都城地官兵弄一堆回来,弄得人心惶惶的。

    眼见着他地身影远了,刘喜胆子也大起来了:“洪捕头,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有事的。”

    知道没事,你刚见我们时,哭成那样子,鼻涕到这会儿还没擦干净呢。

    “县衙里头的兄弟都猜,你和许仵作会不会是……”他的话没有机会说完了,因为司马涂老大一个巴掌拍在他的头顶,他抱着头,只会得哎呦哎呦地呼痛。

    其实,不用明说,我也晓得,你们打赌,我和许箬荇两个是不是趁机私奔,不知道刘喜你在这一场赌局里头下了多少银子。

    “还不快点给洪捕头赔不是。”司马涂一手又高高举起来。

    刘喜向来不怕我,他们怕的都只是许箬荇一个人,冲着我嘻嘻笑道:“洪捕头才不会为了这个怪罪我,是不是,洪捕头。”

    我回给他一个笑容:“刘喜啊,我在想,你这次下得赌注,应该是拿不回来了。”

    他的五官立时抽搐到一起,看着真滑稽。

    捕红 第四卷 32:第四个人

    一路上,我问了些最近富阳县衙里的事儿,刘喜喋喋不休的都是些芝麻绿豆,哪家的母鸡走失了,哪家的小媳妇和相公拌嘴了,还有白枚大夫生了场大病。

    “便是洪捕头,你失踪以后没两天,白大夫自己是全县最好的大夫,许仵作也没在家里,他一倒下,再要找个好大夫来看看,还真不太容易呢。”

    “后来,去找了谁来。”

    “听说是个游方的大夫,还真是巧了,瞧见白府门口泼着的药渣子,一口咬定他能医治,被白府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可不是才几天的功夫,我瞧见白府连药都不煎了。”刘喜的话匣子一旦打开,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结果,那位都城的白大人前脚回来,走过白府又是一股子药味,也没见白大夫的病情有什么反复。”

    哦,那是白老爷子特意做给他那个不肖儿子看的,要不是这样,怎么能留得白大少在家多住几日,这没完没了的住下去,结果还是被我破坏掉,白苏岸马不停蹄地赶回总捕司,一半儿是为了寻我们出来,另一半儿也是为了躲他家的老爷子。

    “其实富阳县才豆腐干大的地方,除了上回出个大案子,整年里都是太太平平的,我们三班衙役倒像是打杂度日的,司马大哥,你不是说,有话要同洪捕头说的吗,司马大哥司马涂像是完全没有听得我们两个人的对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刘喜扑过去。给他肩膀来一下:“司马大哥,你在想什么呢,洪捕头和许仵作都找到,县太爷那边可以交差了,你怎么还苦着一张脸来。”

    司马涂显然是心不在焉。被他捶打地一个踉跄。险些载倒,不过。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声对我道:“洪捕头。可否借一步说话。”

    虽然,刘喜是一脸地好奇,依然没胆量跟过来,司马涂与我向前多走了几步,他扭头看眼刘喜。像是不太放心,又多走了十来步,直到,刘喜的身影都快模糊,确保不会听到我们两个的对话声,他才站停脚。

    我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雾煞煞的,吃不准他到底想同我说什么,这种情况下,又不好先开口。跟着看他那个想憋又憋不出地表情。实在是很替他难受,莫非是为了那个捕头地位置。我揉一下鼻子,小心地试探道:“司马大哥,富阳县的捕头一职,我暂时不会担任,我不过是回家而已。”

    他被我地话吓得不轻,尽管大胡子遮面,还是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脸色发白,眼底满是惶恐:“洪捕头,你说地是哪里话,要不是上次你出手相助,我哪里还能这么安分过日子,捕头一职除了你,换谁来做,我们都不会答应的。”那架势,只差用拳头擂胸做出保证了。

    “那么,司马大哥,你拉我过来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刘喜还站在原地,不时对我们这里看两眼,“难道是司马大哥,你也下了赌注,想和我套点内幕。”

    这一次,司马涂的脸色,彻底黑了。

    “洪捕头,我们做捕快的,虽然是在小地方,但多少也见过死人的场合。”他地声音真够小的,像蚊子嗡嗡嗡,“我想问问你,要是见到死人该怎么办?”

    “法办。”我想都没想回给他两个字。

    “法办?”他一脸呆呆的望着我,随后涂搓着双手道:“洪捕头,我的意思不是那种死人,是说,是说我看见到已经死掉的人,那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想到在那个诡异的村子里见到的盛装美貌女子,我想,我已经明白他的话了:“司马大哥,你说地是见到死去地人又活过来,或者更简单点来说,你觉得自己是活见鬼了。”

    司马涂的脑袋点得和只拨浪鼓似地:“对,对,果然洪捕头,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眼睛出了问题,甚至是脑子出了问题,我连县太爷都没有敢透露过半个字。”

    对哦,司马涂是个鳏夫,家中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司马大哥,你能说一下,你看见的是谁吗。”这个应该才是重点。

    司马涂仿佛在挣扎要不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倒是想耐心地多等他一会儿,毕竟,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在很多人心里算是大事件,他能够坦诚对我说出来,证明他还是很相信我的胆量和见得。

    可惜的是,刘喜那边突然爆发出巨大一声惨叫,那叫声像是要将听者的耳膜撕破一般凄厉,再加上才听到司马涂所言活见鬼的事,我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过身去看个究竟,在我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马涂到底是老行家,想都不想,已经朝着刘喜站的位置飞奔而去,我紧随其后,两步步子一大,居然比他到得还快,刘喜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指着前面,指缝里不断渗出的鲜血,将他脚下的地面都染湿了。

    他指的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前面除去浅浅的草地,并没有半个人影。

    “刘喜,是不是有人偷袭你。”我示意让司马涂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先扶好,“凶手已经走掉了?”

    刘喜很是艰难地点一下头,又摇一下头,嘴唇哆嗦着想很努力地说话。

    摇头,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凶手,他还在这里。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司马大哥,你可有看见其他人。”

    司马涂摇一下头言道:“除了我们三个人,这里哪还有第四个人。”

    他们都随身带着长刀,我几乎是没有思索的时间,直接将刘喜腰畔的那一把抽出来,握在手中。

    捕红 第四卷 33:画地为牢

    司马涂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长刀抽出,紧紧握在手里,大声问道:“洪捕头,凶手在哪里。”

    我摇一下头,没有出声,如果,我能看见凶手在哪里,就不用紧张如此。

    看不见的,才叫人觉得恐惧。

    声音大不是好事情,首先证明说话之人心中慌乱,再者更暴露了我们的身份。

    洪捕头,可不就是公门中人。

    从刘喜发出惨叫,到我们回头,最多是一眨眼的功夫,凶手又能够躲在哪里,我将四下都看过,没有任何的线索。

    刘喜的手依然举着不肯放下,似乎胳膊僵硬住,只能维持住这个单一的动作,嘴唇做出最小的挪动,一个字都听不见。

    听不见他想传达的信息。

    他,方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司马涂看看他,又看看我,才收起的汗,再一次往外冒,他用另一只手去抹脸,指节已经握到发白,外形还算镇定:“洪捕头,你说怎么做。”

    “司马大哥,你站到我背后,这样子两个人的视野加在一起能宽阔一些。”

    “好。”

    “司马大哥,我同你想比,谁的武功好些。”我尚未在他们面前露出自己丧失武功的事实,这会儿更加不能吐露。

    “当然是洪捕头的家传武功要胜我百十倍。”

    假设,他没有谦虚,假设。他说的是事实。

    我们更加没有胜算。

    我把刘喜的手拨开一些,破碎地衣衫下,露出伤口的狰狞面目,创口比我想象得更大,有酒盅的杯口粗。皮肉都被生生撕扯出来。翻出红红白白的几层,难怪会血流不止。唯一庆幸的是,内脏没有大地破碎。他地五官并未渗出鲜血,也就是说并没有伤及到要害,刘喜暂时不会死,只要及时止血。

    问题是我们画地为牢,不敢移动。

    总有种不祥的感觉。多走一步,我们会遇到更大地危险。

    前后左右都是不安定的因素。

    原来,白天比黑夜,能隐藏更大地杀机。

    “洪捕头,刘喜的伤势如何。”司马涂立在背面,看不到这一边。

    “没有伤到内脏,不过出血不止,而且他的伤口很奇怪,不是刀剑所伤。”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兵器。我跪下一条腿。将干净的衬裙撕下半幅来,想想不妥。又问道,“司马大哥,你身上可有带伤药。”

    “我们是出来找人,哪里想到要带这个。”他懊丧地回道。

    仅仅是用布条,怕是压不住,身体里地血总共只有这些,流失三分之一后,身体会发冷,流失一半后,身体机能会有损伤,而我们离都城至少还有六七里路。

    怎么办,怎么办。

    手指无意识地抓住地表的草丛,想起先前许箬荇指给我看的药草,这个可以止血,这个可以止血,眼睛四下一看:“那里,司马大哥,那里有可以止血的药草,我去拿。”

    “洪捕头,你不要动,我去拿,是不是那种红梗的。”

    “是,顶头开黄花的。”最多离我们只有几步的距离。

    “好,我去拿,洪捕头,你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司马涂离开原先的位置,我帮他看住左右,他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到底是老江湖,晓得这种非常情况,切忌操之过急,

    等他到了那丛野草前,再一次向我确认时,我点下头:“连根拔过来就好。”连根的药效比较好。

    司马涂用一只手尝试着拔了两下,这草不知是根系过于发达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居然纹丝不动,他不得已,将长刀收入鞘中,两只手齐上阵。

    我猛地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是杀气,在不久前地暗夜中,被意外培训出来地敏锐感,还有超越出以往极限的眼力,看得太过分明,我听到自己高喊了一声:“快趴下。”手中地长刀被同时用尽全力掷出。已经是连吃奶力气都用上,长刀与空中急速射出的链子相互撞击,发出“锵”一记刺耳的声响,让人忍不住想抽手去掩住双耳,长刀被一击为二,分射左右,深深插入泥土中,而链子一击不中,在半空回旋,像是有生命般,原路收了回去。

    终点,我的眼睛眯起来,终点在前面的草丛之中,那样低的高度,要藏一个大人的确是不容易。

    难怪刘喜的手一直指向那里,果然,不该忽视目击证人的证词。

    司马涂被一连串的突发事件,惊得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再动,左手还紧紧握着那束野草,而断掉的长刀,有一段甚至是擦着他的头皮而过,最多,最多只差了半寸的距离,他的头皮不保。

    “司马大哥,快点回来。”我扬声道,心下不停盘算,现在的场面是,我们这边有三个人,其中一个重伤,而唯一的兵器在司马涂手中,如果此时,草丛中的人攻击的下一个对象是我。

    如果。

    真正是想什么来什么。

    草丛中,银光一闪,链子宛如吐信的毒蛇,张开大口,对着我们两个人扑了过来,我的一只手还扶着刘喜,另一只手空空如也,即便是司马涂仿造我方才所用之法,也未必有相同的好运气,正好能够击中,更何况,他此时吓得双腿发软,连站起来都有困难,又哪里能找到力气来助我。

    眼见着,犀利蛇首已经近到面前,我几乎能看到它口中的毒牙,退无可退,更不可能用手中的伤者去做挡箭牌,但依旧没有胆怯地闭起双眼逃避,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皆有可能。

    捕红 第四卷 34:援手

    眼睁睁地瞧着那足以将我这颗脑袋对穿的奇异兵器直逼过来,耳朵边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明明是尖锐地叫嚣着划破了空气,像是能将前头的一切阻挡物都击破成粉碎,却连前头的风声也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我的双耳暂时性失聪。

    能看见的只有即将夺取性命的凶器。

    铁链的一头是类似钢锥的物体,正是此物在刘喜的腹部开了那个大洞。

    穿进脑袋正中央,不知又是何种效果,相当于一枪爆头?

    我是不是可以躲过,如果我躲过,那手边的这个伤者又该如何,首当其冲的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刘喜,他绝对受不住第二次攻击。

    放弃一条人命,换得另一条人命。

    数学题中,哪一种解题方法才显得更加划算。

    三秒钟后。

    只需要三秒钟。

    不用我再费脑子计算,有人出手替我解开了最后的谜题。

    链子原是不可依附的软物,仰仗内力催动才化为可置人于死地的凶器,那这个阻挡之物,定眼去看,分明是一条束腰的玉带,最多三指宽,由一小节一小节的翡翠玉牌连接,玉是最脆最容易碎的,平日间一个不小心在地上摔下都会四分五裂,谁料得,到了这人手中,绕指柔变成百炼钢,所向披靡。碧青青的一道弧线。

    宛如最毒的竹叶青。

    玉带与软链像一条双尾蛇,交缠到一起,头尾相合。又迅速地分开,软链原路退回,手持玉带地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手臂回抽。玉带重新束到那袭干净的书生衣袍上。连搭扣的声音都分外清脆,啪地一下。宽松的衣衫顿时妥帖舒服不已,他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我,低声道:“青廷,怎么如此不小心。”

    我目瞪口呆在原地。

    他又是谁,怎么和我一副熟悉到不行地样子,他叫我青廷。带着微微地宠溺,看我的眼神,充满慈爱。

    他是谁。

    “这么一点小挫折就把你吓成这般,即便是对方地兵器多有古怪,按照你的武功也足以应付地,还发什么呆,看到爹连话都不会说了吗,我才出门没多少日子。”他根本无视掉暗袭的杀手,走到我面前。揉一揉我的发顶。手掌温暖有力,“青廷。回神了,好了,已经没事了,爹爹在,不用这么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让我惊魂未定的是您。

    爹。

    他是洪青廷地爹。

    他是我的父亲。

    “爹爹。”我不知怎么已经脱口而出,一颗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跳,再次加快起搏的次数,“爹爹,你怎么回来了。”我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你就这么玉树临风地出现了。

    “是,是,在外头逛得够久,怎么能不回来看看我的小青廷过得怎样。”他蹲下身,察看了刘喜的伤势,再走过去将司马涂手中所握的药草取过来,捏在手中,再摊开时,药草被挤压变型,淡淡绿色的草汁盛满他的手心,“你是要用这个替他止血吗。”

    “嗯,我们身边都没有带药。”我抓起那幅被我撕下来地衬裙,将他手心地草汁都接过来,那团泥状的草药直接对着刘喜地伤口按住,也不顾他痛得四肢抽搐,咬住牙,紧紧在他腹部绕了两圈扎紧,止血才是关键。

    “手势很纯熟,看来你这大半年适应地很好,做捕快做得可开心。”他笑着看住自己的手心,手指也被草汁染了颜色,“草药的辨识是箬荇教你的?”

    “是,才教的。”现学现用,我低下头,不太敢于他直视,总有些心虚,怕他瞧出不妥来。

    “你方才怎么不躲,应该可以躲得过。“和蔼到不行的声音,又带着藏不住的严厉。

    “即便我能躲得过,他也躲不过去,刘喜的伤势很重。”眼见着出血的势头缓慢下来,刘喜的小命该是保住了,“不能在最危难的时候,扔下伤者。”

    “很好啊,还记得爹教过你的话,不但是记得,这样子的非常时刻,还能恪守住原则,不愧是我的好女儿。”他又摸了一次我的头,直起身,厉声道,“那位躲在草丛中的,还不现身,等我亲自来迎接你不成。”

    这话,是他当年说过的吗,难道和我自己的记忆重合了。

    他冲着我笑,摸我的头发,我还以为他一时忘记自己背后还藏着敌人,可笑的是,那位究竟要藏到何时,怎么不趁着我们对话之际索性偷偷地溜走,难道那人有一对四的把握。

    不错,正是一对四,虽然一伤,一惊,一没有武功,至少还占个人头的优势。

    人多势众。

    双腿发软的司马涂在见到洪颀长出现时,双眼发出烁烁的亮光,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跌跌撞撞地向着我们这边过来:“洪先生,你来得正好。”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可不就是正好。

    洪颀长对他微微颌首:“司马捕快,好久不见,我家青廷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没,没有。”司马涂又是摇头,又是摇手,险些把才握住的长刀又一次掉在地上。

    草丛中,安静的,没有任何的回音。

    “会不会,已经溜了。”我小声地问道。

    “他要是能开溜,何必等到现在。”洪颀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这个人耐心不是最好,而你偷袭的又是我的宝贝女儿,我想听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草丛中,极细的沙沙声,像是有细微的风吹过。

    杀手先生在我眼花花中出现了,要不是他站直了身体,我实在不能相信,这样虎背熊腰的一个男人是如何藏在仅及膝盖高度的草丛中,他的隐藏术堪比上等的变色龙。

    “有解释吗?”洪颀长慢慢又问了一遍。

    杀手先生的双手之间繁复地绕着几圈铁链,不对,那不像是生铁所制,白到接近透明的颜色,难怪第一次见到时,我们还以为那武器是无形的,无色无形,杀人于毫无防备之处。

    古怪到了极点。

    捕红 第四卷 35:伏击真相

    杀手先生向前走了两步,又静止了动作,很警惕地看着这边。

    高手一出现,天平立刻向着正义的方向倾斜。

    稍后,显眼的血渍从嘴角慢慢地溢出,他倒是很不在乎地用手背一抹,谁晓得越抹越多,他狠狠地对着地面啐了一口,血沫子乱溅,洪颀长像是早就料到会得如此,轻咳一声,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没有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过,这话原先也不是说给我们来听的,杀手先生明显听明白了,乱糟糟的两道眉毛皱在一起,似乎很是为难,然后简短地回复一句。

    洪颀长面无表情,继续用我听不懂的语种与之交谈,三五句一说,两个人的声音都明显大起来,杀手先生情绪高昂,而洪颀长突然摔臂一挥,重重吐出个音节,这次我倒是能猜得出,他说的想必是——滚!

    杀手先生恶狠狠地注视着他,眼睛里再没有旁人,字正腔不圆地挤出四个字来:“尊姓大名。”比外国人说中国话还费劲,我脑中灵光一现,原来杀手先生不是大宋人,可不就是和外国人没区别。

    洪颀长的薄唇轻挑一角,冷冷道:“洪颀长。”双手向身后一背,虽然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衣袍,但那股子异于常人的骄傲,已经给对手多添了几层压力。

    “洪先生,你要放他走?”司马涂也瞧出洪颀长没有再次出手的意思,出于捕快的职责,尽管他人都站不稳,还是问了出来。

    “是的。”洪颀长向着杀手先生又说了两句话,右手任意挥出,对方明明一只脚已经抬起,想做个跨步向前的动作,经由他这一挥,硬生生地缩了回去。这一次,连半个字都没有,头也不回地离去,人影不过是几个纵越之势,已经走得很远。

    “洪先生,那人是金国人。”司马涂忍不住喝了一声。连躺在地上的刘喜都勉强睁开眼,低低呻吟,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我知道。”洪颀长回问他道。“伤者。你可背得动。”

    “可以。”司马涂将长刀收入腰畔地刀鞘中。动作利落地蹲下身。“劳烦洪先生帮个忙。”

    洪颀长手臂一展。将刘喜扶起覆在司马涂背后:“可以了。落步时稍微轻巧些。尽量不要震伤他地伤口。”

    “成。”司马涂地身材也算高大。背负个成年人并不显得十分吃力。步子不快。但是很稳健。“小刘。你再撑一撑。到了县衙。立时请最好地大夫来看。”

    “应该不会有事。”我将地上几件散落地物件拾起。收好。“爹爹。你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自然。”他上下打量我。笑着摇头。“衣衫破破烂烂。又是血迹又是草汁地。我这个闺女。还是这么不注重外貌。”

    我连忙弯身将裙摆又整理一下,虽说衬裙被撕下一半,外头的裙子盖盖好,只要不是动作幅度太大,基本是看不出来的,至于红红绿绿的颜色。一时之间也实在顾不了这许多,待我整理好,他们三人已经走出一段路,我小步子跑着赶上去。

    “青廷,你没有话想问爹爹吗。”洪颀长与我并行问道。

    “问什么?”我抿嘴笑,“问方才那个行凶之人吗。”

    “不错。”

    “他不是大宋地人,应该是金国人,他在此伏击,如果明确的对象是我。我实在想不出原因。爹爹,你问出来了吗。”虽说一案五命的死者皆是金人。可实际上,我与金人并未直接的交集。

    “他要伏击的人并不是你。”洪颀长答道。

    “那他告诉爹爹,他要伏击的是谁了吗。”我才问完,用力捶了自己一下脑袋,“我这问题是越问越笨了,他要伏击的人是爹爹,对不对。”

    “正是。”洪颀长答道。

    这里不是官道,行走的人不多,我们一路走来,更是连半个人影都不曾瞧见,杀手先生得到确切的情报,洪颀长今日此时要从这里行过,回到富阳县家中,而我们三个恰恰比他地目标人早了一点点出现,他觉得多三个人碍手碍脚,所以想先将我们解决掉,未曾料到,才动手处理了一个,洪颀长已然出现,两人间接交手,一个是杀气重重,一个是救人心切,不过在一招内,胜负已经分出。

    洪颀长没事人一般与我们有说有笑,杀手先生被震到内伤,口角溢血不说,连退开的姿态都不甚飘逸,而且气势上也输去一大截,否则不会在洪颀长询问他几次问题后,都有老实配合。

    “他不知道爹爹的名字吗?”我想到这个又问。

    “杀手只顾杀人,或许在他接到任务之时,在心里已经将我当作一个死人。”

    “洪先生,我还是不解,你为何要放他走,可恨地金狗竟然到大宋境内杀人,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司马涂心情一激动,左脚错开,险些将自己绊倒,幸好洪颀长及时扶了他一把,他还在那里狠狠地言道,“洪先生的武功强过他数倍,何不将他就地捉拿,交予官府处置。”

    “我倒是想问司马捕快一句,捉拿以后,谁来审他,谁来判他,又将他关在哪里?”洪颀长缓缓言道。

    司马涂一呆,一时回答不出来,想是这些问题,他以前压根没有想过。

    “他是金国人,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富阳县县令没有资格来审他,必然要派遣要员将其解押到都城,交予总捕司,这一路上头的安慰谁来保证,而且消息传得快去,可能嫌犯还未压到,圣上的免罪手谕已经先到了大理寺,如今这场面,圣上会为了个小捕快的伤势,进而得罪金人吗。”洪颀长虽然将道理分析地清澈明了,然后自己眼中也渐渐生出厌恶来,“听闻富阳县才出了一案五命的案子,那五个被杀之人的真实身份,还被有心人层层包裹,不愿意外泄,司马捕快,我们又怎么能因小我而误了大事。”

    捕红 第四卷 36:突飞猛进

    司马涂当然明白这些都是真道理,接下来的路程,却是一语不发,只顾着埋头向前冲,速度倒是快了许多,步子依旧很稳,武艺不精,基本功不错,我从后面瞧去,总觉得他是窝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思及洪颀长所言,心里头微微增添了堵意。

    有一团难以消释的东西,不知从何而来,停留在心尖处,久久不散。

    “青廷,你也觉得爹爹这般做,不妥吗?”洪颀长见我也是不作声,轻声问道。

    我不过是想到许箬荇言及在洪青廷很小的时候,洪颀长教她背诵满江红之事,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洪颀长痛恨金人之心可见一斑,是什么事情,将其心境改变,又或者说,他想得更加周全,而非是寻常书生那种意气用事,毫无效果的抱怨,勉强将心口泛起的波折压下,抬起头来,努力笑道:“爹爹的话,字字珠玑,怎么会有不妥。”

    洪颀长望着我,两人行的步子都慢下来:“青廷,你好似长大了许多,与爹爹说话都学会言不由衷了。”

    我是这么藏不住心事的人吗。

    “我觉得爹爹也改变了许多,不是吗。”除去这一句,我不知还能用什么去做挡箭牌,长辈出门大半年,大家两头忙,都有点改变,再次相处需要个慢慢的磨合期,这样的解释在初见面时就打下坚固的基础,以后说起话来就方便了很多。

    “看来青廷离开爹爹生活也已经不成问题,爹爹回家几日后,怕是又要远行,见你这样,倒是已经放下大半的心。”

    我故意比他走慢半步,偷偷用眼尾去看他,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爹,而且和想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想着他适才出手,惊采绝艳,一鸣惊人,不知怎么心里头油然生出安定的感觉,像是踏实了许多。

    这就是所谓的找到靠山了。

    许箬荇你还敢欺侮我不。看我爹怎样给我报仇。

    “青廷。你偷偷笑什么。”他地眼睛还真尖。

    “没。没笑。”没笑嘴角咧这么开做甚。我都想用手去把嘴给捂起来。“我只是看到爹爹回来觉得惊喜。”

    唔——好像说错话了。他看着我有点诧异:“上个月。我已经让人捎信给你说会回来。你没有收到信件吗?”

    上个月。我人还在都城地王爷府。怎么能够收到家信。

    “那人回来说是洪姑娘亲自接了。还千谢万谢地。难道他见到地人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我那时候执行任务中。又没有归家的假期,送信人如何能够看见我呢。

    “那他在我们家看见的人是谁。”洪颀长长眉一皱,低声问道。

    “对了,表哥看我一个人住不太方便,让他府里头的丫鬟过来帮忙,可能是小丫鬟收的信。”

    “那你本人在哪里?”父亲大人总算关心起女儿的情况,“箬荇自己过来也便罢了,他府里头地下人到我们家,要是他娘又来。岂非一团糟糕。”

    爹爹,你真聪明,一猜一个准,他娘已经不请自来,到我们家算是喝过茶了。

    “在外头办案,办案。”我一时不晓得该如何三言两语地概括,支支吾吾道,“我人在外头,家里很乱。表哥才让人过来帮忙稍微收拾一下。”我都好久没踏进家门,要是真没个熟练工打扫打扫,难不成我们父女两个进去数蜘蛛网吗。

    “青廷,你好似有事瞒着我。”

    我怕爹爹你聪明过人,我想瞒都瞒不住:“爹,最近发生的事儿实在太多,等回去以后,我再慢慢同你说。”

    司马涂背着一百多斤还不消停,转过脸来道:“洪先生。洪捕头如今可了不得。屡破奇案,连总捕司的大人们都对她另眼相看。以后怕是前途无量。”

    屡破奇案,我眼角抽个不停。

    洪颀长冲着我笑道:“原来,你在忙这个,才有家不回,弄个小丫头看着门的。”倒像是我在玩家家酒,他抽空过来看一眼,“既然案子办得不错,那便是忙得很,那武功有没有偷懒不练,箬荇在你身边,你不懂的事儿尽可问他,让我看看精进了些没有。”

    我的脸色变了,眼见着他随手一掌过来,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其实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硬着头皮,抬臂迎了上去,爹还能真下狠心打女儿不成。

    结果,他果然是点到为止,但是,脸色变得比我还厉害。

    “爹爹,我,我。”我想老老实实交代,我是生了病,中了毒,遭了殃,半点武功都没有了,连六扇门的顾连山大人都束手无策,说是尽看天意,我自己回来想想,怕都只是安慰我的话,也就不太指望了,要是爹爹你愿意,你完全可以重新栽培我,从头来过,我哪一天也能练成你这样就好。

    未料的,洪颀长笑眯眯地继续摸着我地发顶,我已经不是很小的孩子,这么揉来揉去,梳理好的发辫已经松散开三分之一,最多再摸两次,我铁定成披头散发地疯婆子,他的话语云淡风轻,听在我耳朵里,倒像是在打雷似的:“青廷,真没有想到,不过是大半年的功夫,你的武功突飞猛进,别是箬荇研究了什么奇怪的补药让你喝过才会得如此,方才要不是你为了护住受伤之人,那个金国的杀手一击决断打不到你,没准你还能趁势反击。”

    他说什么呢,别说我的耳朵也出现了幻听。

    洪颀长说我的武功精进,他非常非常地满意。

    捕红 第四卷 37:并排坐,扇扇子

    一直回到县城里,我都没有敢再多说一句话,怕是和正确答案相距甚远,露出马脚来,决定还是等遇到许箬荇,拿他过来抵挡两下,否则说什么错什么,洪颀长要是晓得我占着青廷的身子不走,没准两根手指直接灭了我。

    我很乖巧地跟在洪颀长后头回家,那边的司马涂还在叨念着:“洪先生好不容易才回来,洪捕头,我送小刘过去看大夫就成,县衙那边反正许仵作早早过去,你多跑一次也怪累的,还是陪洪先生先回家。”背着个人走了七八里路,咋还这么多话,下次专门安排你背死尸的活才好。

    外头人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女儿的还能说个不是吗。

    洪颀长停在院门前,问道:“箬荇与你是一路回来的。”

    “是,行至中途遇到司马两位,他有急事先走一步。”我是应答尽量从简。

    院门推开,还是记忆中小小的青石子铺地,一阵没由来的亲切感。

    “你们两个从哪里回来。”

    “都城,六扇门总捕司。”老老实实,他问啥,我答啥。

    屋里屋外很是干净,一眼就看出有专人定时过来整理,洪颀长不过是草草看了两眼:“连窗户纸都替我们换过,真是周到,偏偏该周到的时候,人影不见。”爹,表哥他是真的有急事。”贝姨在县衙府里晕厥几次,许箬荇再不过去收拾摊子,怕是县太爷都退堂避让,躲闪不及。

    “你每次都帮着他说话,能有多大的事,还不能带着你一起,要是我没有正好路过,那种情况下,他再回头来替你收尸。”他还越说越来气了。

    我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爹。那个杀手原来就是等着伏击你,要不是你老人家要打那条路过,我们能被折腾地那么惨吗,在司马涂面前,你不是还能保持淡定神情,怎么前脚到家。后脚你就大发脾气,人家家里头多少有个做娘的和事老,可怜我们家只父女两人,我该找谁来劝说你几句。

    口水已经咽了几口。我还是没能寻思出该怎么回答。

    没等我回话。院门已经被人重重推开。摔在两边墙上。惊天动地。气急败坏地许箬荇冲了进来。高喊道:“青廷。青廷。你可到家了。”人未到我面前。双脚直接急刹车。五官总算归到原来平稳地状态位置:“姨丈。您回来了。”

    洪颀长冷冷一笑。保持住沉默。还真端起长辈地架子。

    许箬荇向我做个手势。问我有没有伤到哪里。他必然是在县衙里听得司马涂地叙述。才急急赶过来这里。分手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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