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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传第14部分阅读

    白衣传 作者:肉书屋

    开心心地在一起么?”

    我慢慢抬起头,声音已经变得颤抖起来:“我……我想!师父,我原不知道,我却是这样喜欢他,这样刻骨铭心地喜欢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他走了以后,我做什么都会想着他,做梦也想着他,走路也想着他,无事可做时,看着天上的云也会想着他!他为什么要离开我?难道他不想我?难道他不喜欢我?师父,我只想找到他,抓住他,为他问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他可知道,他可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下头去。双眉抖动,眼中却是滴不出一滴泪来。

    风大先生缓缓走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叹道:“唉……傻衣儿,傻衣儿……你的心思,为师又不是老糊涂,岂能不知?你是爱上了这个浪子啊!你无时无刻不想他,无时无刻不记得他,只是因为你喜欢他,你爱上了他,才如此把他放在心上,为他牵肠挂肚。孩子,你聪慧天下少有,难道却才知道自己心中所系么?”风大先生扶住我肩,一手指向谷外,朗声道:“去罢!这与世隔绝的梅谷怎会是你长居之地?你既爱他,就要去找他,抓住那个漂泊不定的浪子,让这风一样的男子跟在你身边,长长久久地和你在一起!老天让相爱的人,本就应是在一起的!”

    “师――师父!”我抬头望着风大先生,这个三十年前,如传奇一般的高手,男人中的男人。此刻在他的眼中,射出一种奇异的、凛然的光芒!这使我眼前这个近六十岁的老男人,瞬时象换了一个人。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根头发都似乎散发出年轻的气息。我竟有一种错觉,仿佛我的这个只拜了不到三个月的师父,这时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潇洒写意、卓尔不群的梅谷三绝――

    “情之一字……情之一字……”风大先生喃喃自语,眼中射出的神情不知是沉思,抑或落寞。他站在崖前,眼神望向不知是何处。崖间的山风猎猎,吹动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使这个俊美得如神仙中人的男子不似俗世中人,衣袂飞扬,直欲随风飘去。即使他中年已过,举手投足间透出的风流气度,亦非商少长、叶知秋、苏三手、宁王这些奇男子可相比肩。但他的眼中,却似总有一丝淡淡的忧愁,这种忧愁总是在他眼里,却怎地也挥之不去。

    难道,师父却也曾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难道,这段轰轰烈烈的爱情,竟也让师父终身难忘?

    风大先生突然抬头,笑道:“对了,我的乖徒儿要下山,为师不能没有宝贝给你,这样,你再在谷中待上三日,我便把我心爱的琚雪给你!”

    “啊――”我发出一声轻叫,讶道:“什么?师父,我怎能用得了这样的名器,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这几个月来,恐怕相较之下学得还可以的,也只是琴技而已,我一点武技不会,怎么能用得了琚雪?!”

    风大先生哈哈大笑,道:“武技琴技,本就相通。学艺之道,在于修心而已,你是我唯一的爱徒,这琚雪不给你,难道跟了我进棺材去不成?”

    我不由一股热流从心中升起,紧接着就是惭愧之情。最初和商少长来到这琼屑洞天时,我实是没想真的拜师学艺,和风大先生学的这几个月,三成是认认真真地揣摩练习,那另外七成恐怕好玩的成份居了大半。但风大先生却对我极好,且不说照顾得细致入微,讲解传授亦极有耐心,收了我这个“资质颇高”的徒弟,却是真真是从心里欢喜。而今,他居然要将“琚雪”给我这个不能再半吊子的半吊子!又怎能不让我又是感动又是惊讶?我嗫嗫道:“师父……我怕……我怕会让你失望……”

    风大先生摇摇头,慈祥笑道:“你师父人还未老,谁能继承我的琚雪,我却是比谁都清楚万分,你不用多言,随我来就是了。”说罢,转身向谷内走去。

    第二十七章 名剑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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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油灯下,风大先生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盒子,我站在旁边,却是好奇无比。上次风大先生与商少长一持琚雪,一使秋水,我虽在旁边观看,但只看到一道雪光闪过,实是没看清这千古名刃到底是什么样子。随着缎面盒盖慢慢掀开,我不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盒子中的东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因震撼,亦非罕有。只因这风大先生珍而重之的盒子中,放着一把剑非剑,刀非刀,甚至根本什么都不象的物事!只见风大先生伸手入盒,已握在这物事下端,将这个东西自盒中举出。在油灯下,它既非金铁所铸,亦非木石所雕。隐隐在灯光下,透出一种异常古朴的气息。通体虽暗淡无光,脊身内却遍布密密麻麻的细纹,仿佛一触既裂。看起来直如一块椭圆形玉板相似,只在把手处两旁稍凹,可容人把握。看起来什么都象,却又什么都不象,但若说这个东西象剑,恐怕十个人却有十个人不信!

    风大先生见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把“剑”,招手笑道:“离这么远怎能看得清,来,过来摸摸看!”

    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触“剑身”,不由惊道:“这――这竟是玉!”只觉指尖所触光滑细腻,一股凉气直顺着手指而上。风大先生双手一翻,将“琚雪”放在我手上。我手不由自主向下一坠,这小小玉剑长不盈一尺,却未想到竟如此沉重!我居然差点脱手。

    风大先生轻轻一笑,将这玉剑接过,修长洁白的手指慢慢拂过剑身,这似剑非剑的物事看起来极不起眼,若不是我将手碰触,光凭外观,却怎样也看不出周身竟是玉制成。“琚雪……琚雪……”风大先生口中轻喃,似呼唤心中的情人,只见他指尖所过,这看似毫不起眼的琚雪,竟隐隐现出清冷耀眼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凝神看去,剑中竟似有丝丝寒气流动,如同回应风大先生的抚摸一般。这看似再平常不过的玉剑,此时好似却如一个蒙纱美女,突然在揭开面纱的一刹,现出她清丽优雅的绝世风华!玉剑光芒吞吐,如整把剑都裹在白雪中。

    “昆仑白雪,出剑如玉;有匪君子,清扬如许……天下三大名器,分为秋水刀、琚雪剑、回风纱。秋水刀,一直不离商少长左右;回风纱,现在温柔四大杀手中楚关风手中;而我手中,便是与这两种兵器齐名的琚雪剑……琚雪啊琚雪,在我手中隐居了这么久,却也是受委屈了……”风大先生回身,向我笑道:“以后,这柄琚雪,可就要跟着你了。”

    我怔怔地看着风大先生对我微笑,茫然道:“师父……我……我怎能在三天,就学会这名扬天下的琚雪……我……”却见风大先生缓缓摇手,道:“衣儿,你可相信万物之中,都有灵性么?”

    我道:“灵性?……”

    风大先生道:“你看这梅谷中,绿萼梅在雪中开放,不是有一种慢慢绽放的生命力。你走在梅林中,是不是会觉得这梅花都在随着你静静地呼吸?你在弹我的焦尾琴时,会不会感到手指间的琴弦都在随着你的指尖轻轻颤动?这是因为你感到了这物中之灵,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即使你半点不懂武技,这名剑琚雪,也会在你手中复活!”风大先生看着我,郑重地说:“所以,我选出了你,相信你能和琚雪融为一体,能找到琚雪的灵性!这三天中,我只是要帮助你,去熟悉这把名剑――”风大先生抓住我肩,沉声道:“我也相信,你是我风大先生选出的传人,也必不会让我失望!”

    “师父……”我咬咬牙,缓缓道:“我……我走了……”

    风大先生点头微笑,道:“好,你这就走罢。”

    我张开口,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道:“师父,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风大先生哈哈大笑,拍拍我的头:“小孩子!师父可还未老,怎么不会照顾好自己?”

    我轻轻点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风大先生将我送出了梅谷,前面一直走下去,就到了人烟多的集市。可我这一走,却是不知道何时再和这个师父见面!风大先生待我如师如父,若不是找那个让我牵挂万分的商少长,我是真的不想离开他。

    风大先生笑完,正色道:“衣儿,为师告诉你最后一句话。”我见他面色郑重非常,连忙点头。风大先生一字一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不到性命攸关时,千万不得落出‘琚雪’!只有你能自由驾驭这把剑时,才能真正把它当做武器!”风大先生幽幽一叹,看着我茫然不解的眼神,慢慢道:“孩子,你确实精明无斯,可这纷争不断的江湖,怎又是你能把握的?你自此去,接触的便是商少长的生活,你就可以了解,他所处的,是和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我凝然道:“是,师父,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风大先生将头轻点,笑得甚是慈祥,“好好,乖徒儿,这焦尾琴你就带着,或许会有用到之处……我教你的操琴之术,其中八八六十四种变化,你可都记下了么?”

    我点头道:“都记下了,只是很不熟练,徒儿以后还要多加练习。”

    风大先生长叹一声,道:“好好,天色不早,你……这就走罢!”

    我道:“师父,我……这就走了……”将牙一咬,背起装有焦尾琴和琚雪的小小包裹,回身向大路走去,竟是不复回头。

    身后,传来风大先生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站在小镇口,身上背着的小小长型包袱中,是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一些银票和散碎银两,还有,就是风大先生交给我的焦尾琴和琚雪剑。

    难道现在在我眼前的,就是那些浪子们,口中道、心里想的江湖?难道,这就是商少长眼中的江湖?这个让他火里来、水里去的江湖;这个让他刀口舔血,快意恩仇的江湖;这个让他谈笑若定,挥刀纵马的江湖?

    眼前的小镇上居民,三三两两地在我眼前行来行去,或买卖,或行走,或谈笑,每句话中,都透出对生活的向往和满足。

    这样平淡又平静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又踏进所谓的“江湖”中?那我现在,算不算一个“江湖人”呢?

    我整整身上新买的绛色衣裙,向一家小客栈走去。

    在这家店里打了尖,伙计带我来到后面一间厢房,刚打开木门,一股略带潮味的空气便冲鼻而来,房内除了一张小小木板床,破旧不堪的薄被褥,就是窗前桌上的一小盏油灯不时摇曳。我皱了皱眉,将自己的行李放在床上。店伙是一个二十几岁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年轻人,将搭着旧毛巾的铜盆放在桌上,说了声:“女客官请用”便走出门去。我随手用毛巾擦了擦脸,只觉得自己象走了好久的路一般,两只脚痛得厉害,也不想吃饭,人便倒在木板床上,却是一动也不想动。

    唉,看来没有了商少长的黑马,自己用脚走路,却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我闭目躺在破被褥中,一股潮腐难闻的气味直冲鼻子,呛得喉咙也干痛如火烧一般。我随手拉拉身上的绛衣,咬牙硬翻了个身――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走在街上,到哪里都是太过惊世骇俗。现在商少长不在我身边,而我又只有那么一点点不入流的可怜功夫,只要有一个灰衣杀手就能要了我的命,还不如做寻常女人打扮,才不会糊里糊涂地做个冤死鬼。所以我被风大先生送下山后,便买了一套绛色衣裙穿戴起来,虽然一路上还有些人对我裙下不时落出未缠足的脚指指点点,但总算看起来,象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宋朝女人。

    商少长,商少长,你此时此刻有没有想着我?你现在,可又是在哪里呢?

    我呻吟了一声,又翻了个身,直觉全身每个骨节都酸痛无比。我自来到宋代,其实是没有受过什么大苦,在归云庄时只在绛州城内走动,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而自和商少长一起,衣食住行从未让我插手。虽然当时也算风餐露宿,但二人以马代步,他又时不时打些野味佐餐,日子却也觉过得好玩有趣。可是当他不在我身边时,我才发现任凭我再多的智慧才思,这最简单不过的吃住,却也变得麻烦难过起来。

    ……

    看来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糊涂又糊涂,如果你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又怎能再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

    我偏偏头,看着几线柳枝轻拂过木头窗棂,不知何时,外面竟是月上中天,一轮圆月照得天空甚是明亮。

    今天的月亮真是又圆又美,商少长,你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同我一起,看着这天上的明月?

    月光照在渐渐生起的雾气上,象笼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般,好美……

    不对!

    现在正当夏天,刚刚才生暑热,怎会有秋天才有的薄薄的雾气!?

    “……白姐姐,小绿告诉你,如果你发现周遭的环境与你所熟悉时有所不同时,你一定要先将这个淡绿色的丸药先吞下去……”

    ||乳|白色淡淡的雾,渐渐向这个小客栈聚笼,越聚越多,由淡变浓,几欲要飘进屋来!这白雾在夜色中看起来再也凄美不过。但在我的眼中,这违反时令出现的神秘雾气,却不啻于催命的符咒!仿佛在黑夜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着这雾气行动一般,眼看着这雾一点点从窗内渗入――

    我忙跳下床来,一手向铜盘抓去,将盘中浸透的湿毛巾捂住口鼻,一手忙伸向包袱,掏出一个小小玉盒,将玉盒中一小丸淡绿丹药放进口中。做完这些事情,我仍屏住呼吸,打开窗子,向外面看去――

    这个小客栈,已经被这种雾气包围,整个楼中却是惊人的死寂!几乎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我的心,却是一片冰凉。

    那些叫卖的小贩,那些勤快的伙计,那些往来的客商……就在这寂静的夜中,在睡梦里,无声无息地睡在这现在已经变得浓厚无比的白雾中。

    只不过,这一“睡”,却还能不能醒来?

    白姐姐,如果你发现周遭的环境与你所熟悉时有所不同时,你一定要先将这个淡绿色的丸药先吞下去!

    为什么?什么是“与我熟悉时有所不同”?

    就是说,你眼中所见的,与你平时按照时令看到的,有所不同,比如说:你在冬天时,看到开放了鲜艳的花朵,在夏天时,看到周围生起了雾……白姐姐!一定要记得小绿说的话!如果你在夏天看到有异常的雾气,你一定要吞下这丸“甘露”!

    现在我眼前这片连风也吹不散的浓雾,不知算不算“周遭的环境与我所熟悉时有所不同”。

    我背着包袱在大雾中拼命穿行,现在这雾气已从最初如薄纱般的丝丝缕缕,变成现在的几乎对面不见人。这丝丝诡异的白气不知让我吸入了多少,却始终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

    可是,正在逃命的我脑子中却注意到一个问题:这夏天中不时聒噪的鸣蝉织娘,此时却一声全无!

    天上的圆月将这条街道上的屋顶照得透明,屋瓦几乎成了白色。月光与雾气所到之处,似乎将这方空间变成了死地!

    死气沉沉,毫无声息。

    我耳中能听到的,只有我越来越浊重的呼吸声,在这个寂静的街道中听起来,格外清晰无比。

    我要跑到哪里?……我又能跑到哪里……

    小绿的“甘露”能支持我多久?……

    寂静的街道里,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铮铮琵琶声,这琵琶一响一响,在这黑夜中听来,却有说不出的凄厉与冷冽!琵琶曲声本来悠扬婉转,但此时所弹曲调却无半点清雅之意,反而有一种鬼魅之气直透出来,让人听来汗毛直竖!琵琶声稍稍一转,一个尖厉冰冷的女声传来:

    春日离离陌上行,红颜翠鬓笑语轻。

    相思最是秦楼月,无情总为楚关风……

    这歌声和着这诡异的琵琶,在这浓雾中一阵阵传来,竟使这难得一见的圆月也蒙上了一层阴冷之气。我不禁紧咬牙关,才止住下意识中不停轻叩的牙关。只觉背后阵阵冷风吹来,后背的层层绛衣,竟全被冷汗湿了!

    我深吸一口大气,尽力使自己的声调平静无波,沉声道:“秦楼月――你是秦淮河时我见过的秦楼月!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话音甫落,那凄厉的歌声与曲声戈然而止。

    重重浓雾中,突然隐隐出现了一个纤秀修长的人影。她走得似乎很慢,姿势却很好看。但这雾气却不能近得她身,好似冰雪遇到温暖的阳光,又似月亮冲开密密的云层。

    她就这样慢慢向我走来,浓浓的雾气也随着她的出现,居然奇迹般的缓缓散去,现出本来的街道。

    天上月,地上人。

    天上的月亮还在天上,但她静静抱着琵琶站在那里,却好似她的身上,也散发着静谧冷清的月光。

    秦楼月。

    相思最是秦楼月。

    正文第二十八章 风无情,月相思

    秦楼月!

    相思最是秦楼月!

    这个我曾在秦淮花坊上见过的女子,此刻静静地站在明亮的月光下,静静地怀抱琵琶,静静地看着我,又好似在看着我身后更远的远处。此时天空让一轮明月照得异常明亮,时辰怕是三更了,整片街道上却是空无一人,仿若整个空间只剩我和她,连一响声音都听不见。

    可是我却不能跑!

    秦楼月站的位置足有十几丈之遥,就悄然站在那里,可是我心中陡生一种直觉:一旦我要跑,恐怕一把利器就会瞬间插入我的心脏!

    虽然我还没有看到她的手里有任何利器!

    一把琵琶,当然不算什么武器。一个歌女,可能和武林根本没有干系,可是,在这个寂静得可怕的夜,这个被神秘白雾笼罩的夜,这个空无一人街道的夜,却在这个不可能的夜晚,出现了这样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那么,什么都是可能发生的。

    她的歌声凄厉,她的气息清冷。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秦楼月同我初见的秦楼月相较,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象商少长拔出刀时,周围那种空气的悸动。

    杀气!

    从这个神秘无比的歌女身上,竟现出一种杀气!

    我轻轻笑了,道:“没想到,真如你所说,我们又相见了。”

    过了一会,秦楼月缓缓张口:“相见,不如不见。”

    她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显得格外凄清。

    我道:“可是这里,实在不是一个歌女来的地方,你没有发现,这里处处充满了危险?”

    秦楼月面如止水的表情一动,随即又恢复正常,这个时候,我甚至怀疑她刚才微笑了一下:

    “有危险的是你……”她怔了一下,道:“我是温柔四大杀手中的秦楼月,来杀你的秦楼月――”

    相见不如不见!

    我也稍怔了一下,居然笑了出来,柔声道:“可是我觉得,遇见你比遇见李傀儡好,他可是我见过的最卑鄙的败类。”

    我不知道,在面对一个女杀手的时候,自己居然还能笑出声来。

    我害怕,但是我想起了商少长。他在这个场合,一定第一个反应也是微笑。

    想到此,我的脸不知不觉泛起笑容,连紧张多时的心跳也慢慢放缓,呼吸也随之平稳。

    秦楼月轻轻道:“不过,你马上就会知道,你遇见我会比遇见李傀儡更糟。我在温柔四大杀手中排名第三,而他才是第四。”秦楼月沉声道:

    “而今天你一定会死在这里,因为现在你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商少长!”

    我的心陡然一惊,仿佛整个人沉到了最深的谷底!

    因为她说的对!

    现在要面对危险的,只是我自己一个人。而眼前的敌人,很可能比那个傀儡更冷酷,更可怕!

    李傀儡可称是天下第一卑鄙无耻,可是他的武功却是稀稀落落,说他是一个杀手,还不如说他是一个败类!

    秦楼月不同!这个纤弱的女子站在我面前,似乎全身都散发出一种冰冷肃杀的杀气,这种杀气不如商少长强大凛厉,但却更阴寒无情!

    更可怕的是,从她那近乎朦胧的眼波中,我竟看不出哪怕是一丝的感情波动。

    她人站在那里,但心却不知飞到了何处。

    “不过,我还是没有想到,‘温柔’散出的‘沉梦’居然对你无用,如果你就在‘沉梦’中永远睡过去,不再醒来,那不是省了我许多工夫?”秦楼月眼波流转,好似在向我说话,又似自言自语自言自语,。

    我惊道:“那白雾是什么东西??”

    “‘沉梦’,是首领所制的毒药。它会让人沉迷于梦,沉醉于梦,可是如果不在十二个时辰内拿到解药,就真的永远睡于梦境中,再也醒不过来了。”秦楼月轻轻颦眉,道:“为了让你死的轻轻松松,我可浪费了这许多‘沉梦’,还得去救那些白白中了毒的倒霉鬼。到头来,却还得我亲自动手杀你……”

    我一句句听来,眼睛却是睁得越来越大,她杀我未成不说,到头里,还是我给她这个杀人的添了麻烦!

    秦楼月突然微笑,好似天上的月光,瞬时都聚到她无瑕的脸上,散发出无尽的朦胧与凄迷: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歌声和琴曲,既然沉梦不能杀你,就用我的琵琶吧,请闻名天下的女才子听听我的搜魂曲,你应该是死而无憾了……”

    我勉强笑笑,道:“我还年轻得不想死呢,遗憾多得是,怎么能叫‘无憾’――”话犹未尽,只见秦楼月一抬右手,已拔在琵琶弦上,发出“铮”地一响。她信手弹来,好似全不着力,我听在耳中,却觉好似锈铁互磨一般,牙齿不由一寒,听来实在难受无比!

    秦楼月并不做声,纤纤十指不住在琵琶上抡动,声音一波波转将出来,这曲子同我在秦淮听她所奏全然不同,一扫柔媚清扬之气,取代之以刺耳难耐之音,甚至不能称其为曲调!时而如金铁交磨,时而如大石相叩,时而如狐魅窃笑,时而如鬼魈私语,或尖笑,或哀嚎,或凄哭。我当时只谓听听曲子,能有何大碍?却未想这曲子听来,她每弹之下,心便用力在胸腔中抖动一次,渐渐听来,只觉五脏六腑都在胸中翻腾乱搅!口中一股又腥又热的液体入喉,却是紧咬牙关时,不知何时竟把嘴唇都咬破了!不知不觉之下,我双腿一软,整个人迷迷糊糊倒在地上,只是嘴唇上不时剧痛,还使自己保持一线清明。

    倒地一瞬间,我耳边只听得“叮”一声轻响,却是背后包袱中的焦尾琴被地下石子硌在弦上,发出清然一响。

    “呀,师父,这琴弦怎么如此冰手?”

    “呵呵,乖徒儿,此弦为冰蚕所吐之丝掺以天山寒铁制成,触手清凉滑润,又兼用上品白玉以为柱,用此琴弹出曲调,必为振聩之声!梅花三弄为天下至清至雅之曲,若用此琴奏出,才可不负此曲之意,你心本弱,弹奏此曲更可理心平气,有助益之功……”

    这焦尾琴经石子叩击,发出清然一响,我听入耳中瞬时眼前如乌云笼罩的天空,突然被阳光破开一角!同风大先生在一起不到三个月,大部分工夫都浸滛在这焦尾琴上,虽然只学成半吊子,这首曲子弹得零零落落,但确实弹奏起来,觉得直有一股暖流在胸中游走,甚是暖和畅意。现在这秦楼月所弹琵琶声一波波传入耳中,只觉这曲子幽细阴冷,如一丝钢弦刺入心中狠狠搅动,几乎五脏六腑都要搅了出来!这曲不愧“搜魂”之名,居然能让人这样生不如死!――

    好罢!既然早晚是个死,与其这样听得痛苦万分,还不如用焦尾琴试抗一下这鬼魅般的声音,至少让自己死得舒服一点!

    想及此,我强忍住差点从口中喷出的鲜血,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反手将焦尾琴缓缓放在膝上,身子竟不由自主摇晃起来,我深叹一口气,别说弹琴最重平心静气,此时命在倾刻,不好说什么时候心脏宿疾就要发作,哪还顾得了那许多!我操琴挥手,这琴果是风大先生心爱的奇物,我只轻轻一挥之下,这“铮”地一响竟如利刃破帛,烈阳融冰,直直穿过秦楼月所弹重重声幕,在这夜色中听来极为悠远清亮。

    秦楼月轻“噫”一声,手下并不停歇,十指如轮拔在弦上,直如思妇暗泣,怨鬼夜哭,比前更加凄厉冷森!如潮水般一波波直涌过来。我十指搭在琴弦上,只感丝丝凉气透过指尖传入手臂再到胸口,胸中欲呕之感大减,脑子渐渐清明起来,此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所记琴谱都化为清音阵阵,藉以这大雅之调,稍挡那搜魂之曲。只听得曲声阵阵,悠扬悦耳,由宫变徽,由角转羽,居然在秦楼月步步紧逼之下,性命攸关之中,将这梅花三弄弹得从未有过的圆转如意!眼前仿佛出现了梅谷中,株株绿萼凌雪开放的景色,处处冰崖雪岭,梅花瓣飘落山谷,几乎分不清何为雪花,何为梅瓣。

    商少长,商少长,如果现在你在我的身边,让我再看着你笑一次,可有多好……

    此时此刻,我耳中秦楼月那催命般的曲子好似消失了一般,眼前竟仿佛出现了商少长一身青衫的熟悉身影――

    皎皎明月,何时可撷;我有愁思,不可断绝。

    皎皎明月,何时可盈;知子之别,劳心役形。

    皎皎明月,落落我衣;才上心头,徘徊别离。

    皎皎明月,凄凄我怀;君子之行,天寒蝉衰。

    我一边弹琴,一边低声哼唱,这本来清扬的曲调中,竟又不自觉地融进了旖旎相思之情。浑然未觉前方的秦楼月做些什么,就算她是杀手又如何?我轻轻一笑,十指在琴弦拂动,流畅自然如行云流水,这临死前自弹一曲,恐怕我这个死法,却是最风雅的了。

    突然“嘣”地一响,如裂丝帛,耳中听得秦楼月一声尖啸,这难听的搜魂之曲戛然而止!我稍惊之下抬头,不由大惊!秦楼月怀中琵琶不知居然何时琴弦断了三根,整个人头发散乱,秀美的面庞不住扭曲,好似在强忍痛苦。我看在眼中,不由诧异莫名,虽然她是来杀我的杀手,但我直觉中,却一直对她恨不起来,见她站在那里身形晃动,显是痛苦无比,弹琴的手也停了下来,道:

    “你……你没事罢?”

    秦楼月好似未听见一般,口中不住喃喃道:“楚关风,楚关风,你却为何这样无情,一走便再也不回来……我天天想着你,你却一点都不想我么?你好……你好!”声音凄凉幽怨,此时她眼角含泪,又那里象刚才那个无情冷厉的杀手?我稍稍一怔,已明其因,常言到曲发由心声,我弹琴之时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商少长,便不自觉在弹奏时,将自己相思之情,融入清雅之曲。却没想到秦楼月听得这思人之曲,竟然对她触动如此之大!

    “我有愁思,不可断绝……我有愁思,不可断绝……好个白衣!若不是首领说只要我杀了你,就能告诉我楚关风下落何处,我又怎能杀你?”秦楼月喃喃自语,手腕轻扬,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奇异的弯刀出现在手中,这弯刀式样奇古,在月光映照下刀身雪白,形状直如弯月相似,刀把就在月稍,磨得光滑无比。秦楼月持刀在手,沉声道:“这把刀名叫‘相思’,是专为杀楚关风而制,既然毒药琴声都对你无用,看来,这把刀便要先饮你的鲜血了!”秦楼月纤纤手指抚过刀脊,幽幽道:“相思,相思,什么时候你才能插进楚关风的胸膛,让他知道,我对他的相思就如这刀插入身体,这种刻骨铭心的味道,你可要尝得一尝……”五指一翻,这相思刀已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闪光。

    秦楼月抽刀,抬腕,只见在天上月光照映下,突然出现一排如弯月般的刀影――

    现在,算不算生死攸关之时?

    现在,可不可拔出我的“琚雪”?

    现在,能不能激起这名刀的灵性?

    我右手稍稍向后伸去,五指已紧紧握住包袱中那深藏的“琚雪”,手心里竟已不知何时都是湿漉漉的汗水!

    因为我知道,我挡不住这秦楼月挥出凄美又冷绝的一刀。

    商少长给我的一半内力,终究不是我自己的,在我弹琴之时,不自觉地将全身气力都运在十指上,才硬生生将要喷出的鲜血压下,奏出完整流畅的梅花三弄,不至于让秦楼月弹出的搜魂曲伤了心腑。但对我这个才练了不到三个月内力的半吊子说来,已经是强驽之末!不但胸口气血翻涌作呕,气力怎样也运不到指上,几乎连一个指尖也抬不起来。如再强力使出“琚雪”,自己不是被自己的内力反震所伤,就是死在秦楼月的“相思”刀下!

    眼看着,秦楼月纤弱的身子带起一溜弯月般的刀光,闪着阴柔又美丽的气息,瞬息间已挥到我面前――

    我的身边,突然凭空出现一带白练,一纵秋水!

    白练,如飞瀑直下九天,

    秋水,似银河横亘天际!

    好似同时在夜空出现,又好似都如飞马般迅疾,这白练与秋水,都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几乎同时后发先至,迎向秦楼月美丽又凄婉的相思――

    秋水直接向弯刀劈去,但那长长的白练,却向秋水刀和相思刀中挥来。只听“嗤”地一声轻响,这两把兵器便全击到看似轻软的白练上。

    “商少长――”

    “楚关风――”

    “白卿相――”

    “衣衣――”

    “你――你是叶知秋――?!”

    原来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下子多出两个人,顿时七嘴八舌相互叫个不停。我本来已抱必死之心,却没想到在这生死悬于一瞬之际,商少长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但让我最吃惊的,莫过于与商少长同时出现的一顶小轿!

    小轿用雪白的白帏做成,里面隐隐坐着一个全身白衣的男子,小轿旁边,静静站着一个看似面貌再平常不过的仆人,而这个仆人,我却是记忆犹新!

    他的一把刀,几乎让优华丧了性命!除了叶知秋身边的阿福,却还会有谁?

    可秋叶阁阁主叶知秋,怎会出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小街道?

    他的手中,怎会有一幅奇怪的白纱?

    而秦楼月,又怎会叫他“楚关风”?!

    “商……少长……”我看着这几个月来日也想,夜也盼的熟悉身影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突然脑子中一下变得空白!在这分别后的三个月中,想对他说的何止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怔怔的看着他,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商少长却没有看我。

    他的眼睛,甚至他的全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浓浓的杀气!这种杀意,我只在他面对李傀儡时,才看得出来。而他全部的杀机所向,就是那个在他前方看似纤弱,实则可怕的秦楼月。

    甚至他握刀的手,都落出一条条青筋!

    秦楼月却没有看他。

    她美丽空洞的眼神,在看到那顶小轿时,却奇迹般第一次有了一种异样的神采!这种神采好似给这个冷漠又空寂的躯壳,注入了鲜活的生命!秦楼月喃喃道:“楚关风……楚关风……怎么会是你?……难道真是你?……老天啊!老天啊!原来你真是可怜我!才让我苦苦等了这么长时间,才让我盼了你这么久!你……你……”此时商少长恐怕只要一刀,秦楼月也是不会抵挡,她的整个人,好似都放在了小轿中人身上,旁边便是有天大的事,她却都毫不在意。

    而更吃惊的,却是我自己!

    我指着小轿,惊道:“叶――叶知秋!你――你居然――”“是楚关风”这几字尚未说出,商少长的秋水刀已带起风雷之势,向秦楼月头上直劈过去!

    这时的商少长,如同地狱中最可怕的修罗,已完全没有了平时与我嬉闹时怜香惜玉的顽皮神色,即使秦楼月再美丽千万倍,这势挟风云的一刀,也不可阻挡地劈下!

    “不要――”我情急之下脱口喊出,却无可奈何地看着商少长面带煞气,一刀向神情恍惚的秦楼月挥去!耳边却突然听见轿中人一声轻笑。

    几乎随着商少长挥刀同时,半空中从轿中人手中出现一带白练,疾向商少长身后卷来。

    “商少――”我不由大惊失色!商少长这一刀已聚集了他全身之力,好比覆水破卵,却无收势可能。就算他这一刀砍中秦楼月,但这背后催命的白练,却足能将他至于死地!我刚向前迈出一步,却见商少长象身后长了眼睛一般,明明那一刀去势甚劲,突然劲力一收,这一刀由攻变守,从一个几乎绝不可能的角度空中一转,生生变了方向,变成反向这白练迎来!

    轿中人却一点不急,轻笑道:“你上当了――”轿中突然又飞出一条白绫,以迅雷不及掩尔之势向我卷来!待我发现这白绫出现,却已是太晚,只觉眼前有道白练闪过,整个身子却已随着白绫飞起!眼前景物不断交错变换,当清醒过来时,身后伸出一双白皙秀美的手,已从后面抱住了我――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白衣卿相,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谁?!”这道白绫从轿中飞出,直若惊雷闪电,快得使人无法躲避。竟使我无半点挣扎就被拉进这由白帏围成的轿中,这轿中人用劲极为巧妙,我在白绫缠绕之下在空中连转,白绫上蓄劲奇大,但却落得异常轻巧,直若一片羽毛般被那个人轻轻抱住,我却连这个人相貌如何都没有看清,现在我眼前的,只有那一双白皙秀美,纤长修直的手,轻轻搭在我腰间,我直觉腰间一麻,便软软倒在他怀里。但幸好头还能转动,口尚可言语。我轻喝道:“你是谁?是叶知秋,还是楚关风?”

    轿中人轻轻一笑,道:“你说呢?我是谁又有什么要紧?”

    我亦笑道:“当然要紧,我被一个男人抱着,总要可以知道,抱我的人是谁才成。”

    轿中人似乎一怔,方笑道:“不愧白衣卿相,许久未见,居然还是如此冷静自持。”他缓缓道:“你看见了我的回风纱,就算我是楚关风,也未尝不可。”

    楚关风!

    无情莫过楚关风!

    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你――你居然是楚关风!无情莫过楚关风?”这个消息听在耳中,不啻一个晴天霹雳!秦楼月口中所说要“杀了他”的那个人,竟活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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