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传 作者:肉书屋
长,看着他发红的眼睛渐渐淡去了杀气,代之的是深深的焦急与担心。不由轻声笑道:“大……大呆子,早就……咳咳……不……咳咳……不痛了……”张口说话之下,嗓音却是异常嘶哑难听,原是这钢丝绕颈之下压迫声带,却伤了嗓。
商少长惊道:“我看看,颈子伤得可重?”手指轻轻抚上我的脖颈,用力轻柔小心,生怕弄痛了我,似在抚摸一件最珍贵易碎的瓷器。
我看着商少长拿出药来,为我上药包扎。心中竟慢慢有一种甜蜜又欢喜的情愫渐渐生起,轻轻道:“小绿送我的销金丹,真是……咳咳……好用呢……如果我早点发现……你我……便不用再受这苦……”我倚在商少长怀中,慢慢将右手展开,手心中竟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泡,还留了一小块指甲大小的丹药。
销金丹,专销解天下之金。
只需戴上鹿皮手套,手中扣指甲大一小块,便可使三尺长宽铁板化为废铁。
在临离开炎凉谷时,小绿将一个玉盒珍而重之地放在我手中,正色道:“白衣姐姐,你这一走,便算踏入江湖了,你不会武功,可能会加倍凶险,便是少长哥哥武功绝顶,怕也有不周虑之处,这玉盒中之丹药,虽不能称做绝无仅有,但只要运用得当,还是能逢凶化吉!妹妹我不能陪着姐姐走一遭,只盼白衣姐姐一路平安无灾!不会有用到这盒丹药之处。”
这玉盒中丹药经小绿讲解用法,确实是无所不有,无所不包,除了最常见的伤药,解毒药,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丹药。这销金丹是小绿在炎凉谷一处石池采得,对木石麻玉无碍,但偏偏碰到钢铁即溶,端地是奇妙无比。若非我在李傀儡来时先袖了一小块在袖中,恐怕还不会这样轻易脱身。只是这销金丹经小绿炼过,虽已毒性去了大半,但还是将我的手蚀得满是水泡。
我见商少长异常轻柔地将我的右手涂满药膏,又缠上布条。道:“看来我……还不是很没用……”
商少长轻轻将我抱起,一声唿哨,已将黑马唤出,柔声道:“在我怀中睡一会,好不好?”
我只觉脑中一阵疲累袭来,全身半点力气也无,眼皮微微颤动,轻轻道:“这次……这次……咳咳……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去啦……”只觉咽喉一阵甜痒,一张口,一口血吐在商少长身上。
“衣衣――”
恍惚中,我仿佛看见商少长焦急的眼神。我微微眯起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我要睡觉……不要吵我……”说罢便睡了过去。
寒风吹来,带走了土地庙前的血腥气,却带不走地上的两具尸体,和一大堆七零八落的木偶。
月亮渐渐推开云朵,月光照在地上一堆残骸上,皎洁的月光映着笑面的木偶和丑陋的尸体,说不出有多么诡异可怕。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
那堆残骸原来是静止的,现在却慢慢动了。
李傀儡带来的木偶中,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共有两个活人,但现在这两个活人,已经全丧命在商少长刀下。
可现在,却出现了第三个人。
这个“人”象脱衣服一般,费劲却又灵巧地从一具木偶中钻了出来。那具木偶离商少长最远,也最不起眼,最旧,也最小。
那个人也很瘦小,小得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个头相似,瘦得几乎一阵微风就会将他吹走。
他从木偶中钻出后,看着地上的血迹和木偶碎块,脸上居然慢慢有了笑意。
月光照在他笑得皱纹挤做一团的脸上,混着浓烈的血腥气,这个场面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吓个半死!
可偏偏有人看到了。
那个人也在笑,只不过他的笑声比那个从木偶中钻出的人的笑声好听,也笑得温柔。如一股春风在林间吹过。
瘦小的人却不笑了,向林中喝道:“谁?”
树林仍然没有动静,也不见人出现。那个轻柔的语声却又响起:
“李傀儡,李傀儡,以木为傀,以人为儡,便是这天下第一杀手,却也不会知晓你竟有两个替身……却有多少剑客英雄,便丧身在你这些替身木偶之下。”
瘦小的人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他原来的面目就长得不好看,象一个皱缩成一团、失了水的苹果,这一变脸色之下,更是可怖无比!
从来都是他躲在暗处,看着一个个人在他面前惊恐万分,害怕欲死,还有不少比他更高大威猛,比他更象男人的男人,居然被他的阴沉手段在临死前吓得尿了裤子。而他却愉快地欣赏这一切,象欣赏这世上最美的歌舞。
而现在,这个听起来温柔又写意的男子语声,竟使他第一次感到平时他几乎感觉不到的感觉:
恐怖!
这种别人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而他看不到别人的行止,使他感觉自己仿佛象在光天化日下,赤裸裸地站在闹市中让别人看笑话。
这个温柔的语声又起:“这黑鸦鸦的林子里,呆着真不好受,阿福,我们到庙前去罢,也正好看看这个天下最卑鄙杀手的尊容。”话语刚落。只见在树林深处,缓缓飘出一领白色小轿。轿身用白色厚帏围住,在黑夜中看起来格外显眼。透过白色轿帘,隐隐可见轿中坐着一人,穿的竟也是一身雪白,几乎与这雪白轿帘融为一体。跟着轿子飘出的,还有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不声不响站在一旁。那个温柔语声缓缓响起,却是从那轿中传出:“如果在下没有猜错,这站在我面前的,才真正是温柔四大杀手中的李傀儡罢。”
瘦小的人慢慢挺直身子,猥亵细小的眼神瞬时换了一道厉芒,尖声道:“阁下好眼力!我现在,方可称是李傀儡!”
轿中人“哦”了一声,道:“何有此言?”
李傀儡站在木偶碎块和两具尸体中间,却全然不以为异,道:“我湘南李家,本是傀儡世家,操纵木偶之术当世无匹,所以家父将我同胞兄弟两个,一个取名李傀,一个取名李儡,并将傀儡之术也分教我两人……哼哼……”
李傀儡冷笑几声,接着道:“可我父亲偏偏疼爱弟弟,明明弟弟资质平平,却将木偶精华之术全教与他!……而他却大出风头,我们兄弟两人,虽成就相同,却偏偏两个加在一起,才能叫李傀儡……”李傀儡慢慢走到已被商少长斩得如一块烂肉的尸体旁,伸出手轻轻抚摸那面目全非的面孔,嘎嘎笑道:“你喜欢做傀儡,喜欢出风头,喜欢一切一切!却总是瞧不起做哥哥的我,说我老实可欺,说我愚笨粗陋,你却没想到,我一直等着这一天!――你却没想到,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的傀儡……啧啧啧,你死的好惨啊,我平日让你好好修习武功,不要太依赖木偶,现在怎么样,居然挡不了人家的一刀啊哈哈哈――”李傀儡仰天大笑,却毫无悲伤之意,笑声中竟满是欢喜!
轿中人静静地听着这个李傀儡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却不插话,待他停口,方慢慢道:“这的确是一个大秘密……”
李傀儡挺直身子,小眼中射中一道恶毒的光芒,阴荫道:“但你却没机会再对别人说出了,因为一个死人――怎么会有说话的机会!”话音未尽,从他半张的手中,突然射出三道白光――
李傀儡在这三把飞刀上的功夫,已经下了二十年苦功。
他决会不象自诩聪明绝项的弟弟,认为学武是笨人才学的东西。
他的武功比弟弟好,而且好很多。因此他也瞧不起他的弟弟:“连商少长一刀都挡不住!这不是没用又是什么!”
他甚至想有一天,能和商少长一决高下!
要不是他躲在木偶中,一心希望商少长能除去那个碍眼的弟弟,要不是他发现即使商少长在极度愤怒中,还能使自己全身的肌肉骨骼保持高度的警觉;要不是他看了商少长石破天惊的一刀,要不是他尚觉没有机会下手,这三把飞刀早就向商少长和那个叫白衣的女子下手。
就算我打不过商少长,但这轿中人却必定躲不过!
轿中人却叹了一口气,也不见他如何挥手做势,从轿帘中缓缓飞出几闪金芒。
他的飞刀去势甚急,那几闪金芒却飞得甚缓,好似悬在空中,就那样慢慢飘了出来。
眼见那金芒撞上飞刀,李傀儡心中暗喜:“我的飞刀飞得那般快,那金芒定被它撞回去!”
只听“叮、叮”几响,金芒已迎上飞刀――
却是飞刀被撞得飞上半空!
金芒经飞刀一撞,去势只是稍减,却直向李傀儡射来,眼见金芒已至眼前,李傀儡大惊之下已纵身半空,方才躲过金芒势子,只听微微几响,金芒钉在树上。李傀儡这才看清,这几点金芒,竟是三根寸许长的金针。
这三根金针,居然挑飞了比其重几十倍的飞刀!
这轿中人,却是多大的手力。
李傀儡惊叫道:“你――你是谁?”声音却不象方才那样颐指气使,反而竟稍稍有些发抖。
轿中人轻笑道:“我是谁……”缓缓道:“死人……就算知道了我是谁,但却也没有什么用……”
他的话语依然温柔如斯,可在李傀儡听来,却不啻是阎王的催命符!
轿中人话音刚落,他瘦小的身子也随之飞起。
不是扑向轿中人,而是飞向与他相反的树林中。
只要一进树林,借着黑暗掩护,那轿中人神通再大,却也莫奈他何!
轿中人一声轻笑,不见有何动作,突然从白帘中飞出一条白绫,那人腕不稍抬,身不摇动,竟使得这十数丈白绫如白龙卷水,势夹劲风,本来这以白绫为武器,只有少数女子行走江湖才用,这轿中人为一男子,使起白绫却一脱脂粉气,气魄惊人地向李傀儡飞去!
李傀儡人在半空,惊叫道:“回风!你……你是无情……”
轿中人笑道:“不错!无情便是楚关风。”他话语平和,那白龙却似长了眼睛,在空中屈曲翻卷,只听得呼呼风声,白绫随着李傀儡身形一折,竟似比刚才更加凌厉,向他身上直击过去!穿过树木时,这软软的绫纱竟将树干划过三五分深。
李傀儡不由大骇!这白绫能将坚硬树干划破,他的颈子更是不在话下!人在半空,双手却射出两道钢丝,直向树林深处荡去!
只听得轿中人的语声悠悠响起:“唉……晚了……”白绫去势由直变曲,幻成千百个白色圆环,向人在空中的李傀儡套去,只听“咚”地一声,却是白绫层层包住李傀儡掉在地上,却象一个大大的蚕蛹,只余一个脑袋在外。
李傀儡突然大声嘶呼:“你――你是楚关风!楚关风!”
轿中人道:“我本有好几个身份来着,楚关风这个身份,却快要让我淡忘了。”
李傀儡突然哈哈大笑,道:“你也不是什么清白人物,莫忘了,你也是杀手,也是两手血腥!你竟敢杀我,兰夜首领不会放过你!”
轿中人也突然大笑,道:“你可曾看过听过,楚关风会受人摆布,听命于人么?”
李傀儡冷汗直流,身上一股寒意直透毛发,用力道:“你……你为何今天非要与我为难,我李傀儡虽然卑鄙下流,可从未找过你的麻烦!”
轿中人缓缓道:“不错,你找天下人的麻烦,我都不会插手,你可以去杀任何人,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动白衣的主意――”轿中人话音突然一冷,一字一句道:“你既然差点置白衣于死地,我定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轿中人叹了口气,道:“阿福,将地上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清理了罢。”
被称作阿福的仆役面无表情,应了一声,便去点了一把火来,将地上东西烧了起来。
轿中人看阿福低头正干,突然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人,为何还这样听我的话?”
阿福并未停顿,口中道:“小人只听命于那个人,至于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这句话答的甚是糊涂,轿中人却似听懂了一般,笑道:“原来如此……”突地一叹,幽幽道:“我能做的……却也只有这些,但愿那对鸳鸯在温柔追杀下,能保平安,却是最好……”
第二十四章 梅谷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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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痛不痛?”
“早就不痛了。”
“真的?真的不痛了?”
“商少长,你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象个老婆婆了?”
我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杀手。他的手指轻轻拂上我颈上缠了白绢的伤处:
“都是我不好……”商少长叹道:“你本来……是不必受这样的伤……”
我轻轻摇头,脸上现出一个清新的笑容。
若说不痛那是假话,李傀儡的钢丝传来的痛楚几乎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力道之大,差点要拉断我的颈子,如果有可能,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这样的人!可只有这样的经历,我才真真切切觉得,我走进了商少长的世界――
与我以前的和现在的世界不同的,一个天天充满刺激与挑战,但也充斥着危险与杀戮的世界!
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但我希望有朝一日,商少长能脱离这个世界。
有朝一日,我不是白衣卿相,他可以不必做杀手。
但我不会总让人保护,所以,我一定要变强!
我望着眼前一片峰峦叠嶂,丝丝白色的山岚从山顶上直吹下来。我们现在正置身于群峰中,脚下再向前几步便是山崖。此时虽是初春,但山中积雪尚未融化。夕阳照在雪白的山峰上,映得金黄一片煞是好看。忽觉得脖颈中点点凉意,原是山风轻轻吹起山上雪片,星星雪尘随风落到衣服上,头发上,脖颈上。真个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商少长将黑衣裘为我披好,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寒冷无比,貂裘最是抗寒隔湿,你要将自己裹暖了才好!”
我看着他左掖右拽,几乎将我包成一个粽子,不由皱眉道:“你是带我去学武,还是去学包粽子??”
商少长哈哈大笑,自从我们遇见李傀儡,他已很久没象以前那样笑得畅快开心。他笑着捏捏我的鼻子,道:“一会你到了那里之后就会觉得,还不如变成粽子好!”
说完,商少长将我们的行李干粮背好,拍拍大黑的头,大黑“咴咴”几声,在我们手上蹭了几下,便拔腿向来路跑去,不一会便消失不见。这一路行来风餐露宿,这匹黑马极富灵性,可说是帮了大忙。我奇道:“咦,我们去的地方为什么不让大黑去?”
商少长笑道:“大黑就是想去,也去不了。”
我疑道:“为什么?”
商少长并不回答,却问道:“你的胆子大不大?”
我回道:“还可以――怎么啦?”
商少长促狭道:“一会儿,你就可以知道你的胆子有多大了。”
他说完,突然做出了一个再有一百回我也不会相信的动作--
商少长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抱住,纵身向山崖下跳去!
“这――这就是――那――那――见鬼的什么梅谷三绝的住处?”我咬牙切齿地冲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商少长大喊!
我本来是很乐意将他一脚踢下深崖的。但刚一动弹,就觉冰冷无比的寒风夹着雪粒如附骨之蛆,直向裘皮中温暖的身体袭来,马上便将要提起的脚收了回来。
而且这股该死的冷风,使我第一次想骂出的千百句脏话都咽回了肚里。
商少长的脚下,便是呼呼的山风和无底的悬崖,而他就在大笑声中,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抱住,纵身迎向满山雪光!
我裹在裘皮中动弹不得,惊骇至极的一声大叫却让如钢刀般的山风全噎在口中!只觉商少长的身子如箭般不断下坠,这悬崖仿佛深不见底,不知掉到何时才是尽头!――脑中正千百个念头浮出来,却觉商少长下坠之势忽然一顿!
我用力睁开眼睛往商少长脚下看去,他脚下所踏却是一块突出巨岩,被厚厚坚冰覆盖。这坚冰本是极滑,但商少长从万丈山崖跃下,这一踏之力借下坠之势怕有千钧!恐怕要真地实实踏上,他的腿骨便是钢做,也要变得粉碎!商少长顺势用脚尖在巨岩上一点,身子已带着我从冰上滑了过去。这一顿一滑,便消了下冲之力,却变成一种旋转之力,将我们从冰岩上直甩出去!
商少长人在空中,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这下冲之力引出的大力旋转,正好让他抱着我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有余,只一圈,便已足够让商少长看清下一个落脚点!只不过那个落脚点离我们足有三丈有余,他还尚在空中!除非胁生双翼,否则现在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一个踩不住,我们两个便要掉进深谷――
商少长手腕翻转,银光闪耀间,一根长长的银链突然从他袖中飞出,向前面另一块冰岩飞去!
于是,象弹簧般跳来跳去了几十次,夕阳刚刚落山,商少长便带我“跳”进了这个山崖边上的一个小小山洞。山洞体积很小,只能容下两三人坐卧,只不过这里四处积雪封山,便有这个山洞勉强御寒,但山风夹着雪花不住吹入,耳畔听着呼呼风声,一不注意便会跌下去粉身碎骨,这个山洞实则也是等于没有,只不过多了一个落脚处罢了。
这个跳崖过程肯定是百分百刺激非常,只不过他跳上一次,我在心里便将这个死色鬼已骂上了千百遍!
“当然不是,梅谷三绝么,还要等明天一早,才能找到他的琼屑洞天。”商少长仍是一身青衣薄衫,笑嘻嘻地回答。
我惊叫道:“啊――明天一早?!要在这个鬼山洞里住上一晚,人都――”话说了一半,连忙闭住口,将舌头收回口中,这山洞中冷得恐怕再多说上几句,舌头都要变成冰棒!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商少长说:“一会你到了那里之后就会觉得,还不如变成粽子好!”
至少粽子不会象人一样,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象被冰水浇过!
商少长却不以为忤,笑嘻嘻地张开双臂,色迷迷道:“来,小衣衣,我这里可是温暖得紧……”
我咬牙看着眼前这个登徒子,却不动弹。
眼前的商少长好象化做一条狼,而且还是流着口水的那一种。
可是――好冷的山洞――我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被这北风吹得麻木――那个该死的商少长,他就一点都不冷么?!
“你――你你你――是故意的――你――!!”我双臂用力抱住自己哆哆嗦嗦的身子,全身如筛糠也似抖个不停。眼看着商少长悠哉游哉地坐在地上,背后倚的就是雪壁寒冰,却舒服得象靠着最温暖最柔软的皮毛垫子。这山洞中寒冷得可滴水成冰,又加上山风彻骨,他却浑不放在眼里,连脸色也没变了半点。
商少长张开双臂,道:“来,小衣衣,到我怀里来罢。”他见我咬牙强忍寒冷,双颊变得越来越如周围冰雪的颜色,轻笑道:“听话罢,这里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看着商少长笑得开心,心中却早已将他已砍成了八百块。
我脚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
这个混蛋的商少长!
可是……他的怀里一定很温暖,非常非常温暖!……
好冷啊!……似乎这种天气将我的脑子都冻住了……
快走到他面前了……
讨厌的商少长!混蛋的商少长!卑鄙的商……商少长突然伸出手,将我快要冻僵的身子拉进他的怀中。
“你――你――”我心中想好的气愤言语在他抱住我的一瞬间却突然奇迹般地消失无踪,只觉得他的怀抱温暖坚实,自己仿佛沐浴在最舒服的热水中。“好暖……温暖……好暖和……”我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他怀中缩去。
商少长双手将我抱紧,他的眼睛离我如此之近,在黑暗的山洞中看来就似两颗星星。
我让他那样地看着我的眼睛,方才的寒意突然都消失不见,代之是觉得自己全身都象着了火一般温热无比。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嗫嗫道:“我……我不冷了……你……你快放开我……”
我用力想推开商少长环抱的手臂,商少长却是没有动弹,定定地看着我一会,他的眼睛突然射出一种奇异的光――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看着我,这样认真地,又奇怪地看着我,他明亮的眼中,竟似燃起一把熊熊的火来――在这种炽热的眼神注视下,我一时间竟忘了反抗,更忘了言语。
商少长低沉的嗓音变得有些嘶哑,他在我耳边低声道:“我想这样抱着你,一辈子!――”还未等我反映过来,他突然俯下身,温热的嘴唇已碰上我两片冰冷的唇――
“你……唔――”等我的脑子反映过来时,眼睛却已经先脑子一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他的嘴唇是暖的……他的气息……也是暖的……
混蛋的商少长!你走开!脏死了!我不要你碰我!
商少长的嘴如果不是堵住我的唇,我本来是想说这些话的……商少长的手臂如果不是紧紧抱住我的身体,我本来也是能推开他,不理他。
可是……可是……我的脑子昏昏沉沉,双手放在他的颈下的锁骨上,下意识地想推开他的身体……可在商少长的亲吻下,我的手慢慢伸出来,轻轻地也抱住了他。
他在这样的追杀与奔波中,身上居然还带着清淡好闻的竹叶香……
好罢……好罢……谁让我碰上这能冻死人的鬼天气……谁又让我碰上了你……
商少长啊商少长,是不是我上辈子亏欠了你,今生才注定,在我已经本以为自己就这样平静度过的时候,却又偏偏遇到了你?
气息与气息的交换,舌尖与舌尖的纠缠……在这样的热吻中,却又似乎都忘记了自己。
你不离开我,我不离开你。
你一辈子这样抱着我,我一辈子跟着你一起。
你莫要忘了我,丢下我,不理我,
你莫要辜负我,弃下我,不要我。
我要你永远想着我,喜欢我,保护我,
我要你永远不打我,不骂我,不欺我。
你可要永永远远地疼着我,宠着我,爱着我。……
你可知我爱你,敬你,想你。
你可知我恋你,知你,懂你。
你可知我把你放在心上,不让别人伤到你。
你可知我走遍天涯海角,为的就是找到你。
我不会忘了你,丢下你,不理你,
我不会辜负你,弃了你,不要你。
我可要永远想着你,喜欢你,保护你,
我可要永远不打你,不骂你,不欺你。
我是会永永远远地疼着你,宠着你,爱着你。……
商少长,商少长,商少长……
我的,商少长……
你可知道,我穿越时空,回到五百年前,老天就是让我遇见你。
难道就是千百年来,让无数人为之生死相许的爱情?
难道我这样的女子,竟也会有一个男人相依相伴?
商少长慢慢松开我的唇,近似有些霸道地将我又紧紧抱在怀中,让我的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一字一句道:“我想这样抱着你,一辈子!”
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
我眼睛微眯地被商少长抱住,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双颊在黑暗中微微有些发烧。我开口又住,只是将头轻轻地在他胸前点了两点,又慢慢低了下去。
商少长用手指轻轻挑起我的下巴,柔声道:“如果现在有灯火,衣衣的脸一定是最动人的。”
我又是羞红了脸,过了半晌,方轻声道:“你可要想着我,喜欢我,保护我,不许你……不许你喜欢别的女孩子!”
商少长看着我羞涩的样子,笑道:“好!”
我连忙又道:“也不许你打我,骂我,欺负我,更不许骗我!”
我感觉商少长的胸膛好似僵了一下,笑道:“我疼你还来不及怎敢打你,骂你,欺负你?”商少长用手指轻轻地为我梳理长发,柔声道:“我不会打你,骂你,欺负你,却会好好地疼你,喜欢你,宠着你。让你天天快乐平安,不会再有不开心的事缠着你。”
我们两个就这样,在这个几乎是世上最黑暗,最寒冷的山洞中紧紧相拥。
但在这一刻,即使是别人拿最豪华的房子,最舒服的床铺,最温暖的被褥来和我们交换,我们也愿留在这个小小的山洞中,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情话,体会这人世间最美好,最甜蜜的幸福。
有什么,能比得上情侣间的两情相悦更美好?更甜蜜?
长夜漫漫,只愿良宵永。
我被商少长抱在怀中,听得他低声谈笑,说着他行走江湖的趣事,此刻这位人见人怕的有名杀手,却象一个嘻嘻哈哈的大孩子,山洞中满是他欢喜的笑声。我蜷在他怀中躲避寒冷,一边偷偷将冻得有些麻木的双手伸进他衣襟内取暖,一边听他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自己不时轻轻插上几句。心中竟觉得从未有过的喜乐安宁。这一刻,却是把平生遇到的种种苦处,全都通通忘却。
我自幼便得亲情极少,无论什么事情都几乎亲力亲为。虽然长大以后也算一帆风顺,但也养成了冷静自持的性子。别说与一个男子坠入情网,就是这二十几年来,纵情大笑的机会也没有几次。自从在归云庄遇到商少长以来,便与他斗气拌嘴,还时不时被他调笑戏谑,虽然当时实是怒气冲天,但事一过,心中也自隐隐感到一丝觉察不到的甜蜜。回想起那时他与我初逢时横吹竹笛,青衫黑马,如果抛下他让人恐怖的杀手身份不谈,真是有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后来又见他为了保护我的安危,迢迢千里行来,和“温柔”杀手刀兵相接。若说最初时,还时时想到他不能见光的杀手身份,而此时此刻,却把他所有所有的身份背景,都忘了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男人……是我自己选出来的,他这样的对我好,这样的疼我,宠我,爱护我,我以后,也要做个他喜爱的小女人,好好的敬他,爱他,时时刻刻想着他,让他和我在一起快快乐乐,忘了他以前一个人孤单辛苦的日子……”我将头靠在商少长胸前,听着他胸膛中传来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唇角不自觉地现出一丝羞涩的笑意。
原来再冷静,再精明的女子,遇到了自己最最心爱的人,都会变得温柔又天真。
商少长温热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脸,柔声道:“衣衣又在笑了。”
我羞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见……”
商少长将我抱起,让我在黑暗中面对面地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我能感觉到――你的欢喜,你的伤心,我都能感觉到!”
我的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轻声道:“我……我知道的。”
商少长把我的身体搂在怀中,低声在我耳边道:“冷不冷?”
我只觉得睡意上涌,不由昏昏沉沉地任他摆布,喃喃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我怎能冷得起来?……”
黑暗中,我只听得商少长的声音在我耳边温柔响起:“乖乖睡罢,第二天起来,你便会再也不怕冷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不怕寒冷?
我张张嘴唇,本想问出这一句话来,但觉商少长扣在我腰间的右手突然移到我的背心,紧接着,便是一股毫无预料的热流从商少长的右手中传出,直直流入我的身体,这股热流一进身体,马上分成两条热线,如千军万马之势传入我的四肢百骸。我只觉脑子一沉,便在商少长怀中昏睡过去……
这次睡得真是舒服……好久没有睡得这样香甜了……
衣衣,小衣衣,醒来醒来……
走开!不要叫叫嚷嚷的!让我……让我好好睡……
我迷迷糊糊中动了动身子,用力抓紧貂裘一角。
小衣衣,小懒虫,太阳都照在你鼻子上了……
我管什么太阳还是月亮,……反正我要睡觉……
“哈哈哈哈,醒来醒来,不许你睡了!”耳边的笑声突然清晰起来,一只手在我的鼻子上捏了几捏,将我从朦朦的睡意中惊醒。
“商少长!烦死人了!现在刚刚清早,就不让人好好睡觉!”我一边揉着刚睡醒的眼睛,一边顺手向身边的商少长打去。
商少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你就真的在这个又冷又黑的山洞里睡的那么香?”
我向他吐了吐舌头,自己老神在在地伸了个懒腰。竟有些出乎意料地觉得四肢百骸中都是力气。昨夜的寒冷似乎一扫而空,代之的是全身上下无一不感到温暖,我双手互握,以往即使在夏日也是冰冷的手指现今已变得温热起来。我惊喜地望着商少长,叫道:“咦――现在居然不冷了!真的不觉得冷了!”
商少长轻轻一笑:“现在是清晨,你当然不会觉得寒冷。”
我站在洞口向远方望去。阳光从远山后正升上来,丝丝金线自白雪皑皑的山峰上射出,几乎使整片山峦都变成了淡金色,清晨特有的清香弥漫在山间,夹着丝丝清凉的雪气扑鼻而来,使人不觉心神大振。我笑道:“这里的景色真好,昨天我们上来时,怎么就没有发觉――商少长,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我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向商少长看去――
商少长微笑着看我,他的脸颊居然一夜之间,苍白得象山中千年的白雪。
商少长笑着拍拍我的头,挤了挤眼睛,促狭道:“许是昨天晚上美人在抱,紧张兴奋了一夜,起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轻啐他一口,脸却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轻嗔道:“你的话里,十句倒有九句半没正经。”
商少长走过来揽住我肩,指着远处山间小小一角,沉声道:“再过半个时辰,当阳光照到那个方位,就会出现一个小小山洞,穿过山洞,就是梅谷三绝风大先生住的琼屑洞天。半个时辰后,阳光照射就会偏移,那个山洞也会消失在这茫茫雪中,就是神仙,怕也难找到那个洞府。而如果在半个时辰中到达不了那个山洞前,恐怕稍一失足,便会……”商少长看着我睁大的双眼,笑道:“怕不怕?”
我微微摇头,笑道:“不怕!”
商少长轻轻拍拍我的脸颊,柔声道:“好孩子……”便一语不发,拉着我的手走到洞口,向远处看去。
阳光一点点偏移,终于有一线阳光如金丝般飞泻而出,照出远处一个小小黑点。
商少长一声清啸,手臂已揽住我腰,人如一只大鸟一般带着我飞出山洞――
苏三手是三个人,梅谷三绝却是一个人。
剑绝,阵绝,轻功绝。
商少长就见过他的剑。
我问:“你的刀与他的剑,有没有分过高下?”
商少长回答的很巧妙:“你觉得黑色好,还是白色好?”
我微微一怔:“这……这似乎没有办法比较。”
商少长笑道:“不错,我的刀和他的剑,也没有办法比较。”
我睁大了眼睛,脸上全是惊讶――
商少长的刀我见过不止一次,那一闪如秋水的刀光,仿若秋风中那一瞬最清新的剪影。
而据商少长说:他眼中风大先生的剑施出时,就像苍茫无际的空中,突然现出一抹最洁净最纯白的雪光。
他们的刀和剑,都提升到了“道”的境界。
不再是杀戮的武器,而变成了一种追求完美的艺术。由技,变成了艺。
有多少人,想一见风大先生的三绝,即使是将生命赔上,也是心甘情愿。
但风大先生却不喜欢剑,阵法,和轻功。
但他必须要会,因为人在江湖中,这三绝中的任一样都可以让他自保。
偶尔平静的日子,他宁愿喜欢弹弹琴,喝喝酒,看看书。
所以风大先生自己说:他最擅的三绝是琴绝,酒绝,书绝。
传说梅谷三绝风大先生亲手制的梅花酿,开坛时的香气足可以引下天上的神仙,而他亲手弹出的琴曲,会让听过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而对见过风大先生的女孩子来说,她们见到风大先生本人以后,就把他的三绝都统统忘记。
却只记得他的脸。
那是一张让怀春的女孩子永远无法忘记的脸。
再美丽的人,悄悄逝去的时光也会渐渐夺去他们的美貌与青春。
风大先生也是人,一个同常人没什么不同的人。
但造化却仿佛对他格外青睐。
苏三手说过:“我们二十年前见过风大先生一面,那时他已经三十九岁,当他对昔年中原第一美女任嫣轻轻一笑时,几乎在场所有的女子都醉倒在他这个随意的笑容中!”
那是一种无论男人和女人都心折的笑容。
几乎没有人能抗拒这种如魔鬼般的笑。
我道:“现在风大先生快六十岁了,总算一个六十岁的老男人,笑容不会再好看到那里去。”
苏三笑笑摇头:“我们去年见过他,向他讨了一坛梅花酿。这个六十岁的“老男人”的笑容,居然还是那样动人心魄,如果他的笑被一个小姑娘见到,恐怕又有人为了他偷偷垂泪。”
而商少长要我学武功的师父,就是这个传奇式的男人。
这一刻,我却突然有些暗暗期待。
我奇道:“这就是琼屑洞天?”
商少长笑道:“不错,你没有看到周围都是雪吗?”
我道:“可是除了雪就什么都没有了。”
商少长手指前方,道:“那里不是还有梅花吗?”
我轻咦一声,小跑到商少长所指之处,我们所站之地,乃是商少长带着我跃到阳光所射山洞内,洞内有一小缝,只容一人通过,穿过缝隙,眼前却是绝大一片天地,原来是到了那山崖背后,却也是满目冰雪,无一丝寸土落在外面。这样一个绝冷的所在,连飞禽都是极少,却有数百株梅树静静生在雪中。山风微微吹来,扬起地上雪尘,却也带得无数花瓣轻轻飘落风中,混着雪片纷纷落下,风中弥漫着梅花特有的冷香气息,嗅到鼻中不由神清气爽。顿觉这里与世隔绝,便又是一重神仙天地。
我跑到梅树下,轻拾起一片花瓣细细观看。不由口中轻讶一声:“这……这里的数百株梅树,居然都是‘绿萼’这种名种吗!”
我手中花朵瓣为雪白,瓣心却透出点点嫩绿,分明是梅花中极为稀罕的“绿萼”名本!不要说这种花树千金难买,寻常人家就是一见都难如登天,而在这个不见人烟的雪山内,却生长着数百株之多,又怎能不让人大惊失色!
商少长却不动声色,道:“梅谷三绝
白衣传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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