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出来考场会儿,王贤才缓过味来,那刘提学此番做作,是在有意撇清呐。不过这样也好,做得于净些,将来少很麻烦。

    正要骑上马回家去,身后响起韦无缺的声音：“大人请留步。”

    王贤住脚,回头笑道：“天成兄也出来了。”

    “是啊,借大人的好运,在下不才,取了个二等。”韦无缺谦虚的笑道。

    “哦。”王贤点点头,笑道：“那比我强点点。”

    韦无缺险些没喷血,什么叫比你强点点,难道你不知道,在刘提学那里,等几乎是虚设？我得了二等jiù shì 出类拔萃的意思跟你这种靠运气过关的,有天壤之别好

    吞下口老血,他又笑问道：“不知闲云兄和灵霄妹子也来杭州了么？”

    “闲云没有,灵霄来了。”王贤接过帅辉递上的水囊,笑道：“怎么,你想她了？”

    “当然朝思暮想……”韦无缺说着叹口气道：“可惜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必须娶另外的女人了。”

    “哦,那太可惜了。”王贤敷衍笑道：“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走了这般狗屎运？”

    “咳咳,大人真会说笑。”韦无缺都对他的调笑麻木了,苦笑道：“是家父世交的女儿,姓唐,山东人氏。”

    “那感情好,成亲时别忘请我喝喜酒。”王贤马上开心道。

    “唉,如果这门婚事成了,当然要请大人务必赏光了。”韦无缺再叹道：“可惜小生把握不大。”

    “怎么？”王贤好奇道：“人家女方不愿意？”

    “不是,是有人同时下聘了。”韦无缺苦恼道：“而女方家里,还没想好应哪家呢。”

    “哦,原来还有截胡的,”王贤hā hā大笑道：“这好办,你想法见见那女的,以xiōng dì 的人品相貌,只要往那小娘子面前,保准勾得她五迷三道,这事儿不就成了”

    “大人说的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韦无缺眼前亮道：“对,改rì设法见上唐姑娘面”说着又有些踯躅道：“我心里还是没底,大人若是有闲,能陪在下起去么？”

    “能啊,我有的是空。”王贤口答应下来,韦无缺大喜过望,便和他约好乡试之后,起去见那小娘子。

    看着韦无缺高gāo xìng兴的走了,王贤露出奇怪的神情,实在不知这家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不过,金问等人安排他回杭州乡试,是想让他取个功名,二是想让他避开即将到来的风暴,这也是太子和太孙的意思,毕竟他留在京城也无济于事,反而容易被波及,还不如先让他离开京城积累资本,以图来rì呢。

    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他好好玩玩。

    补考之后,最后百余名生员,搭上了七天后浙江乡试的末班车。

    因为皇帝亲征漠北的yuán gù ,今年的秋闱比正常晚了个月,往年都是八月中旬举行,今年却延期到了九月底,要等皇帝回京后才会举行。

    永乐皇帝八月底从běi jīng回京师,路上迎接的bǎi xìng 乡绅欢呼迎送、望尘而拜,放眼望去,龙旗蔽rì、环顾左右、金戈辉煌,试问自古几帝王,享受过这种亲征凯旋的殊荣？朱棣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路上召见官员、安抚子民,犒赏军队、吟诗作对……看起来不亦乐乎。

    但皇帝身边的人,却能不时从皇帝的目光中,看见丝丝寒芒闪过。那些真正了解的朱棣的人,都明白这是皇帝心中已经杀机澎湃了。那些身在局中之人,是清楚当皇帝抵达京城时,jiù shì 彻底摊牌的时刻了

    歌舞升平的欢庆气氛下,各方却都gāo dù 紧张起来,快马奔驰在皇驾与京城之间,人们在不遗余力的为最后摊牌加码……

    “过了扬州,还有不天就回京了,”行军下榻的民居中,朱高煦按捺着心中的亢奋躁动,对身边的朱高燧道：“真迫不及待看老大倒霉的样子了。”

    “hē hē ,”朱高燧望着院中的柿子树,幽幽道：“听说老大在京城,安排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到时候不仅我大明的公卿大臣,还有各国使节都要到燕子矶迎接,他定是想让父皇碍于面子,不能马上发作,然后再私下请罪。”

    “想得倒美。”朱高煦快意笑道：“却不料这些天纪纲给他下得烂药,已经让父皇想杀他的念头都有了,他拖得了初,躲得过十五么？”

    “也是。”朱高燧不禁笑道：“二哥当初拉拢纪纲,虽然是步险棋,但确实很妙啊。”他们想要害谁都不用自己动手,纪纲这条疯狗就连太子也敢咬皇帝让他汇报太子这段时间的行为,他便说太子很仁厚,不肯让老bǎi xìng 负担过重,把年初规定预征的皇粮减半,还不肯全力进剿山西的白莲教,让军队保持克制,以免伤及无辜;他又说太子对官员的任免很用心,半年时间换了很朝廷和地方的官员;还说太子又选了批美女进宫,还找方士要药……

    纪纲专业黑人十几年,当然不会凭空诽谤,他的黑材料都是有凭有据的……皇帝远征大漠,和国内几乎断了联系,国政大事只能由监国的太子独断,朱高炽每天处理那么政务、说那么话,虽然九十九件、九十九句都无可挑剔,但总有那么件半件、句半句让皇帝感觉不舒服,纪纲便把这些挑出来呈给朱棣。

    皇帝已经先入为主,觉着太子良心大大地坏了,自然对这些诋毁深信不疑,这才对太子动了杀心……

    在朱高煦和朱高燧看来,太子和tài子dǎng覆灭,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朱高煦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庆祝了。

    还是朱高燧让他千万稳住,别在最后时刻犯了错,要是功亏篑就太可惜了。

    “你说得对。”朱高煦也看着窗外已经熟透的柿子树,咧嘴笑道：“咱们得装出很震惊的样子,说不得,还得学老大假惺惺番。”

    “二哥说的对。”朱高燧抿嘴笑道：“老大不jiù shì 最爱这招么,咱们这次也有样学样。”

    “父皇,请饶了二哥……”朱高煦压抑着大笑的冲动,学着朱高炽的声音,闷声来：“他怎么说他也是我兄长啊,您就饶他命”

    “jiù shì 这样。”朱高燧笑着点点头,眼角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恨意……这是当初老大为他求情时的话,朱高煦拿来说笑,岂不是连他起笑话。

    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边xiōng dì 俩胜券在握,志得意满,这边他们侄子自然面如黑铁……虽然朱瞻基的脸本来jiù shì 黑的。

    听了从京城赶来的二黑的密报,朱瞻基眉头紧锁,盯着那张跟自己差不黑的脸膛,要不是因为他是王贤的生死xiōng dì ,太孙殿下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坑自己了。“军师怎么会出这种主意？我父亲现在自辩都来不及,还自己给自己泼脏水,这不是活腻了么？你不是在胡说”

    “这种事,臣岂敢胡说。”二黑瞪大眼道：“我家大人说为今百计不通,唯有苦肉计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那是肯定的,后生就未必了。”朱瞻基心里火烧火燎,暗道王贤这出的什么主意？“现在我二叔三叔在说我父亲坏话,纪纲也在说我父亲坏话,我父亲要是自己再犯错,可真是没救了。”

    “我家大人说,”二黑面sè凝重道：“个人吃碗饭就饱了,吃两碗饭就撑了,吃三碗饭就会涨破肚子而死,这叫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朱瞻基天xìng聪颖,只是身在局中,吓得失了算计,让二黑这么说,他有些明悟了,背着手缓缓踱步半晌道：“军师的意思是,让我父亲犯个不可能犯的错,教我皇爷爷疑心是有人在害他？”说着眼前亮,双手相击道：“旦有了这份疑心,皇爷爷便可能重新审视他们给我父亲罗列的罪名,只要皇爷爷冷静下来,那么切还有可为”

    “是啊。”见太孙终于明白了,二黑使劲点头道：“这就好比我们在衙门里,有人犯了事,按例要吃棒子。若是碰到收钱的官,好办,直接送钱给大老爷就能免了。但碰到不收钱的清官,也有bàn fǎ ……”

    “什么bàn fǎ ？”朱瞻基追问道。

    “还是送钱。”

    “不是不收钱的清官么？”朱瞻基翻白眼道。

    “不是送给官,是送给胥吏。”二hēi dào ：“胥吏收了钱,就会教罪犯过堂时大声喊冤,这时胥吏便会gù yì 装出盛气凌人的样子,大声呵斥道：‘少fèi huà ,给我老老实实地受杖,清官通常都恨胥吏弄权,见状便以为小吏收了罪犯仇家的钱财,想要整治此人。哪会让胥吏得逞,反而会从轻发落了罪犯。”

    朱瞻基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公门里有这么花花道道,但转念想,可不jiù shì 这么回事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