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空城计是智慧的顶点,单骑入敌营是勇气的顶峰,无论智慧还是勇气,哪样到了顶点,都将无敌于天下。

    王贤既没有诸葛亮的智慧,也没霍病那份胆魄,但富阳大户也不是司马懿,不是匈奴王在浦江经历过残酷洗礼的王贤,不论智慧还是胆魄,都已经凌驾于县里众人之上,自可以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归根结底,这些人已经不是他的对……

    船只靠上码头,还没停稳,岸上便燃放其爆竹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火红的碎屑,白色的硝烟中,码头工人接过船上抛下的缆绳,熟练的将船两头拴好。待踏板放下,在四个昂首腆肚的家丁护持下,王兴业夫妻俩缓缓下得船来

    这时候鞭炮声停,锣鼓声却又响起来,两边的狮子开始卖力的舞动缠斗,都想将贵客的目光吸引过来,直到鼓声急促,才各自分开。在越来越密的鼓声中,两边的狮子都缓缓人立起来。

    待其直的瞬,鼓声戛然而止,几息之后,鼓奋力敲了又重又脆的两下,两边狮子同时张嘴,各吐出条红色的竖幅来

    待卷轴展开,只见左边的竖幅上写着‘归宁乃邦,,右边的竖幅上写着‘与有荣焉,

    虽然不太懂是何意,王兴业和王大娘还是使劲的鼓掌。士绅富商忙凑上前,争相躬身拜年,满嘴‘大吉大利,,可双双眼却净往两人身后飘——在那里,身披大氅的王贤,正抱着小侄女,不紧不慢的走下来。

    “大人恭贺新禧”“恭贺新禧啊大人”果然,待王贤下得船来,官绅富商们的声音陡然提高了数倍。尽管他们都不想让他爹看出差别来,但有些情绪是装不出来的。

    “hē hē ,诸位过年好。”王贤微笑点点头,逗弄着怀里的侄女道：“新儿,快跟爷爷伯伯们拜年。”路上,他净教新儿这了,小丫头倒也听话,乖乖深处粉嫩的小拳头,抱在起使劲摇晃。

    “这孩子真乖”众士绅笑逐颜开道,富商们却掏出早zhǔn bèi 好的红包,塞到新儿怀里。士绅们没想到还有小孩儿,现在再zhǔn bèi 也来不及了,束立在旁,登时就尴尬了……商人们又赢了局。

    替新儿收好压岁钱,王贤看眼在那儿和众人客套的老爹,朝众人点点头,便猫腰,登上了二黑的马车,也不等家人道,就要扬长而。

    乡绅们哪能让他这么走了,几位员外拉住门框,恬着脸道：“大人,我们在醉仙楼摆好了筵席,请务必赏光。”

    “……”王贤坐在车厢里,看不清表情,声音低沉而令人心悸：“我有些累了,好意心领了,咱们改天再叙。”着对车夫道：“开车。”

    ‘驾,车夫挥动马鞭,二黑缓缓驶出码头。

    “王大人这是咋了？”士绅们有些傻眼。

    “别见怪,他这几天都是这样,大过年的臭着个脸。”王兴业替王贤解释道：“跟谁都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士绅们心里咯噔声,王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

    “我等备了接风筵,”士绅们只好转而求其次道：“还请王老爷和大爷赏光。”

    “哎呀,我刚答应李员外和陆员外。”王兴业脸抱歉道：“你们不是起的么？”

    “不是……”士绅们见连王贤他爹都请不着,不禁沮丧坏了。

    “这让吧,我还李员外那边,让王贵到你们那边,怎么样？”王兴业倒是很有主意。

    “zhè gè 么……”士绅们哭笑不得道,心我们请王大吃个屁饭但转念想,要是连王大都请不到,今天这趟可就糗大了。就算为了下台阶,也得赶紧答应：“好主意……”

    于是王兴业跟着商会的人周家酒楼,王贵跟着士绅们醉仙楼,女眷们被送往王贵家,自有侯家人在那儿伺候

    王贤却没住在王贵家,而是在陆员外的处别业下榻。为了迎接他的到来,陆员外年前刚刚收拾新,制备了家具用度,还派了八个丫鬟仆妇伺候着。

    后院书房里,王贤已经除下了大氅和厚靴,穿身九成新的湖蓝缎面薄棉袍,极挺括的扎脚裤,白布袜、黑缎鞋,舒服的坐在椅上。脚下是个雪白铜的火盆,燃着无烟的细丝炭。边八仙桌上,摆着八个高脚盘子,盛着水果点心

    王贤吃了两块点心,便轻呷着上好的碧螺春,身的轻松潇洒。

    帅辉立在旁,虽然明年就要当官,但在王贤面前,他仍以听差自居,不肯坐下。但他的脸上写满兴奋,眉飞色舞的讲述,自己这些日子的风光：

    “刚回来几天倒还平静,也jiù shì 和衙门几个相好的走动走动,谁知打腊月初十开始,我家的客人就没断过。起先还是那些大户家的管家、子侄之类的过来送点年货。后来听我已经有了告身,那帮员外就彻底放开了,整天过来串门子,我爷爷开始还很提气,后来也招呼烦了……”帅辉笑道：“这么吧,这都半个月了,除了年夜饭,我就没在家吃过顿。”

    “还没在家睡过宿。”二黑端着个热腾腾的方托盘进来。“这家伙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我就好这口。”帅辉忙把果盘端着,让二黑把托盘搁下,笑道：“人各有所好,就跟你好吃样。我也没咒你撑死。”

    “得了得了,大人还得吃饭呢。”二黑白他眼,笑道：“大人不坐席也是对的,陆员外从京城请了大厨来,不是县里酒楼能比的。”着垂涎三尺道：“正宗金陵烤鸭别处可吃不到”

    王贤没想到,托盘上竟是只才出炉的烤鸭,枣红色、油淋淋,热腾腾,还附带蒸荷叶饼葱酱之类。这跟后世的北京烤鸭有啥区别,为啥叫金陵烤鸭？

    转念想,他才想起来,再过几年,大明朝的都城就要从南京迁到北京了,估计烤鸭也是那时候传过的吧。管他呢,正宗好吃才是王道

    王贤娴熟的拿起片荷叶饼,铺上蘸酱的葱白,再夹片烤鸭。厨子的艺确实了得,片得很薄,每片都有皮有油有肉,卷起来咬口,感动的王贤险些流泪,jiù shì zhè gè 味几百年都没变过

    招呼二人起下,风卷残云于掉整只鸭子,三人吃得是满面红光,大呼过瘾。兴起之处,王贤请大厨过来相见,只见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家,清瘦清瘦,身上收拾的于净利索,混不似那些油腻腻、圆乎乎,活像个狮子头的厨子。

    “这位老丈高姓大名,原先在哪高就？”王贤笑道：“这烤鸭可不是般店面的艺。”

    “大人谬赞了。”大厨hē hē 笑道：“老朽姓董,您叫我老董就成,我于过的店铺了,艺也算不上太好。”

    “好,我好jiù shì 好”王贤如既往的霸气道：“看赏”

    帅辉便端了两吊钱,大厨接过来,礼貌道了谢,端了托盘就下了。

    “这厨子,还挺有范。”帅辉摸头笑道。

    “人个性格,”王贤摇头笑笑,并不在意。

    然而不会儿,厨子又端着托盘回来,原来他将烤鸭时递出的碗鸭油蒸了蛋羹,又将鸭架煮了汤。蛋羹金黄,鸭汤奶白,让人垂涎欲滴。原来这董大厨,是用行动表示感谢,而不是嘴皮子。

    这让王贤几个对他好感大增。再尝蛋羹和鸭汤都是从没唱过的鲜嫩和鲜美,让人觉着董大厨有点个性也是应该的。

    撤掉吃食,清茶上桌,王贤才开口问道：“他们找你于啥,不会是拉家常吧？”

    “其实jiù shì 套我话。”帅辉笑道：“问大人在浦江的经过,问大人和什么人交好,问大人真认识藩台臬台钦差？”着嘿嘿笑道：“最重要的,是旁敲侧击,问大人zhǔn bèi 怎么duì fù 他们。”

    “你怎么的？”王贤问道。

    “按照大人的吩咐,我当然支吾着不肯,但也不小心抖了点猛料给他们了。”帅辉笑道：“我大人离开浦江前,周臬台曾专门和你谈了半个时辰,似乎是要你回富阳,查个什么案子。把他们急得呦,直问我什么案子,我我也不知道,但周臬台亲自吩咐的,肯定不是小事儿。”

    “后来他们好像还打听了,知道这段tán huà 果真存在。”二黑也道：“然后就开始猜了,有人猜是秋后算账……当初他们让盐运使扣了粮船,让藩台臬台都落了面子,这会儿周臬台倒出来,想收拾他们;还有人猜是魏大人给周臬台捎话,请他帮着duì fù 他们……总之是猜什么的都有,简直自个把自个吓死。”

    “唉,最怕这种半真半假的瞎话,谁都不敢不信。”帅辉笑道：“加上李员外那老货临阵倒戈,他们是彻底没心气了,昨晚半夜三找到我,想让我跟大人带个话。”

    “什么话？”

    “此事有些误会,他们绝对不敢和大人对着于,请大人放他们条生路。”帅辉道。

    “……”王贤咂咂嘴,摸着下巴道：“我怎么觉着,自己在他们心里,跟索命无常差不呢？”

    “嗯,差不。”二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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