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年以后，当王贤在宝石般的南中国海边，漫步在白色的沙滩，听风吹棕树的沙沙声时，总会想起这天，周新对他说过的这番话。

    人的生，如果足够幸运或倒霉，总会遇到个或几个深刻改变你的人 。周新之于王贤jiù shì 这样，如果没有遇到周新，王贤会如我们日常所见的小官小吏，不可救药的庸俗下去，最终被同化在滚滚红尘中……

    然而周新的出现，为他揭开了新的人生篇章，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生 ，也深刻改变了大明朝的历史。不过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会是个传奇的起点，因为彼时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你可能觉得我这番话太出格，”望着滚滚东逝水，周新自嘲的笑笑道 :“也可能觉着我是在为自己开脱，但是人在人心崩乱的时候，总得为自己寻找dá àn ，这jiù shì 我的dá àn 。”

    “是。”王贤轻声应道。

    两人在江边bsp;mò 好会儿，周新看了看王贤道：“你是个人才，心计之深，世所罕见，只要机会hé shì ，定会脱颖而出的。”

    “臬台谬赞了。”王贤谦虚道。

    “但是……”周新又似笑非笑道：“但是你读书太少，年纪又太轻，这让我很担心你会明珠暗投，甚至走上邪路，那样不仅是你的不幸，也是朝廷和bǎi xìng 的不幸。”顿下道：“不论职务论年纪，我说你几句，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下官洗耳恭听。”王贤恭声道。

    “首先是要读书，读书是为了养正气、明事理。做人做官定要正， 定要明理。不正则邪，不明理则愚。有时候愚比邪还要可怕，这点你要谨记。每当要做重大决定时，你得想清楚主次，不要钻了牛角尖，遇到不顺心就想‘沧浪之水浊兮’，而要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念，切记切记。”

    “再jiù shì 要保持本色，”周新又道：“我让你读书，不是让你考科举。 考科举的目的是当官，你己经做了官，而且……”迟疑下，他有些含糊道 :“将来必定不可限量。但前提是你得保持本色，别人对你另眼相看，是因 为你天马行空、不拘格。这是那些读书读坏nǎo dài 的家伙，拍马也赶不上的 。旦你邯郸学步，泯然众人了，也就没有人用你了。”

    这番话说得王贤茅塞顿开，不禁凝视起近在咫尺的这位大宪。直以来，王贤虽然和周臬台接触不少，但心里总存着个冷面铁寒的印象，从不敢主动和他说话。这次听他说出这番肺腑之言，意境之高，见识之深、态度之 诚着实令人震撼。可是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话？

    周新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洒然道：“你定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臬台是出于对下官的爱护。”王贤轻声道。

    “hē hē ……”周新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淡淡道：‘‘这么说太虚伪。说为了苍生bǎi xìng 又太空。”说到这儿他凝望着王贤，低声道：“其实我也是为了自己，但真正的原因，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

    “……”王贤的表情精彩极了，这太不庄重了吧老兄，你可是冷面铁寒啊！

    “不告诉你自然是有原因的，知道太对你没好处。”周新却不像开玩 笑的样子，“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其余的，只管洒漫去做jiù shì 了……” “是。”王贤彻底;了……不来这么玩的，胡钦差打个哑谜，让自己卷入了建文案的黑洞，能爬出来己经是幸甚至哉了。现在你周臬台又打哑谜 ,难道非要玩死我才罢休？ ！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周新是来送郑藩台行的，顺道过来跟他说几句话。

    “确实有事。”王贤想想道：“个是浦江县的bǎi xìng 遭此无妄之灾， 许人家破人亡不说，还被扣上了明教的罪名，下了大狱。我想请问臬台， 可否奏请皇上只诛首恶，其余或可概不问，以安定人心？ ”

    “你能有zhè gè 心，不错。”周新缓缓道：“但是现在锦衣卫全面接手此 案，地方上没法插手，”说着喟叹声道：“这也是当初我和胡钦差极力避 免他们插手的原因，旦让锦衣卫接管了案子，必然像这样千家万户遭殃… …”顿下道：“但我会和郑藩台联名上书，极力向皇上求情的。”

    “下官代浦江bǎi xìng ，谢过臬台大人。”王贤向周新深深揖道。

    周臬台轻摆了下手道：“浦江bǎi xìng 也是我的bǎi xìng 。”

    “是。”王贤又问道：“还有那韦无缺，不知现在何处？ ”

    “zhè gè 人么……”周新顿下，却没有立即回答，转而道：“你觉着他 是个什么情况？ ”

    “这人蹊跷的很，有问题是定的，”王贤轻声道：“但下官没有证据

    “我也没有证据，所以己经把他放了……”周新道：“日后你们肯定还 会再相见。”

    “放了？ ”王贤吃惊道。

    “难得有这么个惹眼的家伙，能时刻向我们提示明教的动向，当然要放 长线钓大鱼了。”周新面带忧色道：“这次浦江事变己经体现的很清楚了， 比起建文余党来，明教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好在这次对明教也是个沉重的打击。”王贤轻声道。

    “远远不够。”周新摇头道：“据我所知，这次明教四大护法都来到浦 江，最后露面的却只有个虎王，还让他逃掉了。不打掉这些骨干，他们随 时都能再次兴风作浪。”说着叹口气道：“可惜朝廷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 前者身上……”

    “说起来，锦衣卫这次大动干戈，”王贤声音低低道：“似乎醉翁之意 不在酒。”

    “你也看出来了？ ”周新面上忧色重了 ： “浙江富甲天下，他们早就 垂涎三尺了，只是直没有机会插手，这次终于让他们名正言顺进来……” 说着眉头紧锁道：“恐怕是要赖着不走了。”

    “啊？ ”王贤心沉，任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家乡，笼罩在特务的魔爪下

    “好了不说这些了，快上船吧，。”周新不想说zhè gè 问题，微抬手 道：“向你父母拜个年。”

    “谢臬台。”王贤深深作揖道：“也给臬台拜个早年……”

    “祝我们在新的年了，都万事如意吧。”周新面现淡淡的微笑，语调 却难掩沉重道：“去吧。”

    “是。”王贤再次行礼，拜别了臬台大人，登上郑藩台的座舰。

    楼船起锚，缓缓驶出码头，沿着浦阳江离开了县城。王贤眺望着越来越 远的浦江城郭，心头升起丝明悟，浦江事变虽然平息，但真正的故事才刚开始……

    郑藩台的亲兵严密守卫着楼船顶层，装修豪华的舱室内，正发生着令人 惊掉下巴的幕……

    大明浙江布政使郑纪，竟向他的长随磕头跪拜。

    那长随有着张平淡无奇到死板的脸，但那双眼睛却如深潭湖水般， 充满了悲悯和自责……

    “微臣郑纪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郑藩台声音低低，却老泪纵

    那长随的眼里也溢出泪花，低声开口道：“郑卿家，我早不是皇帝了， 你还是叫我大痴吧……”那声音竟是建文君，但面容却点都不像。

    “日为君终身为君。”郑藩台却沉声道：“周公公、吉大人、郑老爷 子他们是把您当成皇上，才会舍身尽忠的！ ”

    “……”建文君无言以对，想起自己的近侍护卫大臣，己经悉数折在浦 江，如今身边只孤零零剩个紫面大汉，便忍不住泪湿衣襟道：“朕是昏君 ，累死忠臣啊！ ”

    “陛下不是昏君，若是昏君，周公公他们岂会生死相随？ ”郑藩台低声道：“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陛下还是想想下步该怎么走吧。”他的语 气虽然不太客气，但堂堂省之长，甘冒诛九族的奇险，用宫中秘制人皮面 具，李代桃僵将建文帝换出来，足以说明他的忠诚了。

    “跟在我身边的人死的死亡的亡，朕实乃不祥之人。”建文君黯然道： “离开你这里后，我哪里也不去了，径直到京师自首，彻底jié shù 这场悲剧。

    “陛下切不可自暴自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态度，郑藩台也是，他断然反对道：“不然那些忠臣义士的岂不白流了！我大明朝难道永远属于个 篡逆之辈？ ！ ”

    “徒之奈何，郑卿家？ ”建文垂泪道：“我们不是皇叔的对手！ ”

    “是，我们不是他的对手。”郑藩台沉声道：“但我们不需要出手，因 为他最大的对手jiù shì 他自己，他定会被自己打败的！燕贼好大喜功、狂妄 自大，与隋炀帝极其类似！他南征交趾北伐蒙古。同时还要下西洋、修运河 、还要营建北京城！妄图要做千古帝！却丝毫不惜民力！浙江还好些，北方各省，延边沿河之地，早己是白骨露於野、怨声载之道，再下去不用几年 ,就要天下大乱了！那时才是皇上出面的时机！ ”

    “唉……”建文君叹息声，面是bǎi xìng 受难生灵涂炭、面是忠臣义士碧血丹心，叫他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