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霸天下 作者:知白

    第七百五十七章抱石过大江

    江北道

    队人马护着两辆囚车路往北走，大约十几个骑兵，百十个步兵，前后两辆囚车里各有个男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前面那个已经两鬓斑白，后面那个虽然看起来稍稍年轻些可也最起码有五十岁上下。

    囚车打造的很坚固，用的是长江沿岸的柳木，大腿粗细的木头用钉子连接，里面的只有双手和头露在囚车外面。这个姿势看起来没什么，但长时间如此的话，两条胳膊就会酸麻无力。

    何况，他们身上还缠着铁链。

    领队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校尉，看身上的甲胄能分辨出他是正六品的军职。这个人不时回头和囚车里的人交谈，眼神里都是愧疚。

    “两位大将军，这会已经快出江北道了，这么天直在囚车里肯定辛苦，出来这么远也没有铁甲军的人盯着了，卑职把你们的枷锁去了？”

    前面囚车里那人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必了，若是因为给我们两个去了枷锁再牵连到你，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好在我们两个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都还硬朗，此去长安不过还有月余的路程而已，就这样。”

    后面那囚车里的人也道：“就这样，你们都是我们两个带出来的兵，心意我们自然知道，可现在不同以往，我们是囚犯你们押解的，就算你们不怕，也要想想家里老小。”

    那校尉张了张嘴，忍不住啐了口骂道：“我cāo他妈的，哪儿来的那么老小两个王八蛋，陛下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把兵权朝事全都交给了他！长安城里弄的塌糊涂，长安城外也是塌糊涂！莫说大将军，便是我们这些当兵的谁心里服气？大将军带着我们好不容易把罗逆逼到了江南，这么大的功绩不奖赏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治罪，妈的！还他妈的有没有天理王法！”

    “照这样下去，莫说不能平叛，便是将士们也都寒了心！谁还愿意效死？卑职听说那人正在筹备南下，要战船没战船，要后勤补给没有后勤补给！罗逆手里最少还有几十万人马以逸待劳，就等着在长江河道上拿咱们的人开刀呢！再说，就算过了河，西北高开泰王渠难道就是摆设？朝廷大军旦南下，京畿空虚，高开泰和王渠只怕立刻就会带兵来攻！”

    他越骂心里越气：“咱们守着长江，随时也能回援长安，可现在朝廷后援跟不上，贼兵倒是越来越庞大！真不知道是江南重要还是长安重要，贼兵都盯着都城，倒是那个家伙死死盯着江南！”

    “这样下去，莫说高开泰王渠会心动，便是西北的金世雄，东北的沐府也未见得不动心！”

    前面囚车里那个老者听他发泄了阵，摇了摇头道：“铁甲将军领兵年，自然也想得到这些，所以他才会让扑虎带兵守着长江北岸，他自己带兵南下。他只是……太自负了些。”

    “大将军怎么到了现在还在替他说话？！”

    那校尉越来越激动，忽然勒住战马停了下来：“不行，就算处罚我，卑职也忍不住了。”

    他抽出百炼钢刀，刀斩在那老者肩膀上的枷锁，这刀极jīng准，从枷锁的缝隙里砍进去，将里面的机关都切开，啪的声，枷锁分开。他催马回去，将后面那老者的枷锁也斩断了。

    “两位大将军！”

    那校尉抱了抱拳道：“别再拦着卑职了，卑职能做的也就这么。若不是家中还有爹娘在长安城，卑职恨不得刀碎了这囚车，与两位大将军同反了！天大地大，总有咱们爷们建功立业之处！”

    两个老者互相看了看，只是摇头叹息。

    正在这时候，忽然看到从不远处的林子里出来个人，拎着把椅子放在官道中间，这人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在椅子上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那队人马。看他样子黑黑瘦瘦，若不是身上的衣服还算光鲜，看脸sè就好像是个难民样。

    “什么人！”

    前面几个骑兵立刻催马过去大声叱问，后面的人立刻戒备，将囚车护住。

    那校尉拎着刀子看着那人，脸sè凝重。

    “别怕，我只是想问个路。”

    拦路的年轻男人笑了笑，黝黑的脸sè却有着嘴洁白的牙齿，所以笑起来的样子显得特别灿烂，很和善憨厚。

    “我要去黄阳道，不知道怎么走，请问你们知道吗？”

    他问。

    校尉催马上前，仔细打量了下那人道：“顺着这条官道直往南就能到长江渡口，雇艘船逆流而上**百里就是黄牛河与长江的交汇处，再顺流南下走洛水就进黄阳道了。”

    “谢谢！”

    那人直在微笑：“既然认得路，那咱们走？”

    “走？”

    校尉脸sè立刻变：“你是要劫囚车！”

    那人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只是不认识路，请你们帮我带个路而已。”

    他从怀里摸出个信封递给那校尉：“这是位故人的亲笔信，托我交给许孝恭和刘恩静两位大将军，别说我认错人了，赶紧麻利的把信送过去。如果看了信之后两位大将军决定去黄阳道了，那咱们就顺路走。如果两位决定不去……我只好手拎个带你们去。”

    “你好狂妄！”

    那校尉用刀指着那人说道。

    “对啊对啊……”

    那人笑了笑：“我就叫燕狂。”

    ……

    ……

    长江畔

    从江面上卷过来的风带着股微微的腥味，因为战火席卷的缘故，两岸的渔民还是比以往找了很，虽然不管是朝廷人马还是罗屠的人马都没有洗劫百姓，但这种祸事百姓们还是选择远远的避开。胆子大些的就找远离军营的地方打渔，家里富裕些的干脆搬到了远处。

    正是水暖鱼肥的时候，江面上水浅处甚至能看到肥硕的大鱼跃出水面。

    两岸绿景如画，江面碧波怡人。

    扑虎甩出去那根竹竿，竹竿上绑着的绳子抽打在水面上，啪的声，条大鱼就被直接抽死，那绳子卷，大鱼就被拽了回来。他将大鱼随手丢在边草地上，那头老黄牛过来开始啃，似乎对这条鱼还有些不满，竟是从鼻子里哼了几声。

    扑虎今天却似乎没有心情和它计较，看了看远处已经列队以待的铁甲军，眼神里闪过丝担忧。

    杨坚缓步过来，走到他身边住，伸手在老黄牛头上摸了摸：“那么漫长的年月里，陪着你的直是它……我总是在想，人yù长生穷尽手段而不得，偏偏是这畜生，明明早就该死了，竟是能直活着。”

    老黄牛似乎很畏惧他，往边躲闪了下。

    扑虎沉默了会儿说道：“不是它逆天，是我抽了自己三十年修为给了它。没想到它竟是适应了下来，而且连xìng子也转了。”

    杨坚惊，扭头看向扑虎：“你……这是何必？”

    扑虎的三十年修为，即便是他也要动容！没有人比他了解扑虎，当初他们兄弟三个打天下，以扑虎的天分最好，就连万星辰见了扑虎的时候都惊为天人，直说此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若不是在那个封闭枯燥的古墓里憋了这么年，只怕他的修为早已经破了那层。古墓里元气稀薄，他尚且能够如万星辰那样延命近二百年，这份修为何等惊人？可他居然将三十年的修为给了头老牛！

    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接受。

    “你在棺椁里沉睡，那些铁甲兵等着苏醒。”

    扑虎叹了口气，在草地上坐下来喃喃道：“前三年的时候，我这样xìng子的人都能被磨砺下来沉心看书，那里面太安静，安静到连我翻书的声音都那么可怕。我没有人可以说话，所以开始自言自语。因为我怕若是太长时间不说话，我就变成了哑巴。”

    “五年之后，我能找到的书都已经看完，开始看第二遍。十年之后，每本书我都看了不止五遍……十五年的时候，我能把任何本书都背过来。你还在沉睡，铁甲军还在等待苏醒……不……他们本就是死人，所以等待的不是苏醒，也不是复活，而是等待着使命到来的时候。”

    “第二十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要疯了，于是我在晚上悄悄的从墓里出来，偷偷看了看满天星辰，那天晚上我就好像小时候第次得到新衣服样高兴，我不敢太折腾，只敢偷偷傻笑。后来我胆子越来越大，开始避开皇陵的守卫出去转转，但我不敢离开太远，我怕你会出什么意外。”

    “二十五年的时候，万星辰找到我，告诉我不许再出去了，因为我的心越来越野，早晚会离开皇陵。他打算封道门，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把门打开。那道门上他挂了道符，符上封着他道剑意。”

    “那是我最后次出去，在旷野里看到了这个家伙，头牛。”

    扑虎看向老黄牛的眼神那么柔和，就好像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我把它扛进了墓室，本来是打算吃了它的，后来改主意了，我把它留下来当成了伴儿。但我却忘了墓室里没有它能吃的东西，很快它就开始变得虚弱。我很恐慌，我怕孤独，所以……”

    杨坚叹道：“所以你给了它三十年修为！”

    “是！”

    扑虎点了点头：“幸好，它熬过最初那几rì的不适后活过来了，剩下的这百年来，它直陪着我。”

    老黄牛回头看了扑虎眼，似乎听懂了扑虎的话。

    “那就让它直陪着你。”

    杨坚沉默了好会儿后说道：“我要过河了。”

    “嗯”

    扑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天下是杨家的。”

    杨坚说。

    “嗯”

    扑虎又点了点头。

    “我会杀光所有敌人。”

    “嗯”

    杨坚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了好会儿，杨坚转身离开。他手往前指了指，那些铁甲军士兵开始移动。每个人在河边搬起来块早就准备好的大石头，然后逐步走进河道里。

    万五千铁甲军，抱石过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