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夫的芙蓉妻 作者:梅贝儿
第七章
十日后——
石耀军神色凝重地从衙门里出来,来回奔走多日,加上不曾合眼过,只见他眼底泛着一条条的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胡髭,连身上的袍子也绉了,看来十分狼狈不堪。
“我看这个县太爷八成已经被收买了……”魏伯气急败坏地吼着,想到他们才到樊县,就被好多官差给抓进衙门问话,活像大爷自己烧了仓库,还害死那么多人似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听他说的每句话g本都是在推卸责任,说什么全是工人自己不小心让烛火倒在地上,才会把仓库给烧了,还要大爷负起全部的责任,否则就要将大爷抓起来治罪,可是明明有街坊说在出事之前曾看到几个可疑的人物在仓库附近鬼鬼祟祟的,他居然还不相信……”
当他们得知这个宝贵的消息,连忙来请县太爷作主,希望能抓到那几个纵火的犯人,揪出幕后的主使者,想不到这个县太爷却来个相应不理,还说不走的话要将他们关进大牢,魏伯实在觉得老天爷真的不长眼睛,让石耀军这么善良老实的人遇上这种祸事。
“魏伯,你的病才刚好一点,不要太激动了。”石耀军听到他不断喘气,像是快昏倒了,于是反过来安慰。
魏伯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都什么节骨眼了,你净关心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生气也没用,我现在只想着该怎么赔偿那些工人的家属,以及无端受到波及的那几间民宅,也得出钱帮他们重建才行,唯一庆幸的是屋里的人都及时逃出来了。”石耀军知道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是想到那些工人的家属看到自己亲人焦黑的尸首,哭得死去活来,后半辈子没有人可以依靠,还有那些无端失去房子,无处栖身的街坊邻居,他知道必须负起这个责任来。”另外……收购那些稻谷的款子也得给才行。”
“大爷哪来这么多银子?”魏伯惊问。
石耀军x口一窒,背在腰后的双手不由得握紧。”还有我们住的那座府邸,应该可以抵押到不少银子才对。”
“这么一来,大爷不就……””一无所有”四个字就这么卡在喉咙,魏伯怎么也吐不出来。
“只要我还活着,就能东山再起。”石耀军不许自己认命,也不会这么被打败了。”五年前我都能办到,五年后我也一样可以从头做起。”
魏伯用袖口拭着眼角的泪水。”你这傻小子,要是能怨天尤人一点,我心里还比较好过,这老天爷到底是不是瞎了眼,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我不怪老天爷,人生总是要经过无数的磨难,才能真正的开花结果,是我经历得还不够多,老天爷在考验我。”石耀军一脸傻笑地回答,即便心里很苦,也不想让人知道。
“你这傻子!”魏伯梗声骂道。
石耀军眼底闪着泪光。”我想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变的,魏伯就多忍耐,只不过……以后我可请不起你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当年你也只不过是个穷小子,我都能跟着你每天啃干粮度日了,现在为什么就不行?你就算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魏伯擦干泪水,不想让石耀军看扁,以为他老了不中用了。
“魏伯,谢谢你。”石耀军告诉自己这些不算什么,如果纵火的幕后主使者是打这个如意算盘,他也不会让对方如愿的。
于是,石耀军又花了将近七、八天的时间,一一拜访了那些工人的家属,以及房舍被烧毁的街坊邻居,给予了他们金钱上的赔偿,接着还有那些农户,跟他们说明原因之后,也得到谅解,愿意给石耀军一个月的时间处理善后。
直到这天晚上,事情才暂时告一段落,石耀军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客栈休息,想到这次离家半个多月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念厉香桐,想要抱着她,这样或许可以从她身上得到更多的勇气和力量,来支撑自己度过这次的变故。
可是……他不能告诉厉香桐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打算告诉她,现在的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石耀军不禁抽紧下颚,眼眶发热地心忖,想到他曾经允诺过要给她过好日子,会让她衣食无缺,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让人伺候就好了,结果他食言了,”东山再起”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容易,可是却不知道得要花上几年的时间,是五年?还是十年?甚至二十年?他怎么能让厉香桐跟着自己吃苦,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心好痛好痛,又怎么会舍得呢?
“唉!”躺在床上的魏伯叹了口气。
石耀军转过身来。”魏伯还没睡?”
“你不也一样睡不着?”魏伯索x坐起身来。”我一直在想到底这幕后主使者是谁,不过嫉妒大爷的人倒是不少,可惜我们又没有证据,那个可恶的县太爷也不会理会,想要跟对方讨回公道可说是难上加难。”
“这点我也很清楚。”石耀军知道很多商人都会贿赂官府,但这却是他最不齿的行为,所以县太爷会袖手旁观也是意料中的事。
魏伯又叹了口气。”大爷之所以睡不着是不是因为明天要回家了?”
“嗯。”石耀军心情沉重地坐下来。
看着石耀军半晌,魏伯似乎猜到其中的原因。”你该不会是担心夫人知道大爷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不肯再跟着你吃苦?”
“不是,我是担心她执意要跟着我吃苦。”石耀军苦涩地笑说。
“那也是应该的,你们是夫妻,不管是好是坏,她自然都得跟着你。”魏伯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石耀军坐在桌旁,看着自己交握在案上的双手,口气坚决。”我不要她跟着我吃苦,就算要我死,我也不会答应。”
“那你想怎么办?要她回娘家去?”
“对。”石耀军不假思索地说。
魏伯一脸没好气。”你刚刚不是说夫人要是知道了,也会执意跟着大爷,那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娘家去?”
“只要我休了她,她就不得不回去。”石耀军下颚抽搐着,因为要说出这番话有多么困难,有多么椎心刺骨。
“你这傻子,我真想揍你一顿!”魏伯又生气又心疼。”你以为她被休了就会高兴?大爷不怕她跑去寻短?”
石耀军将脸庞埋在双掌之中,翻腾的情绪让嗓音都哽咽了。”只要让她气我、恨我,那么她就不会去寻短,而且……她的亲人也会照顾她……”
除了这个法子,石耀军已经想不出其它的办法来了,他不要厉香桐跟着自己过那种餐风宿露的日子,不要她三餐不继,更不要她在外头受尽别人的嘲弄耻笑,那不就跟死去的亲娘一样的遭遇,只能天天躲在暗处哭泣,他真的办不到。
“我只能这么做了……”石耀军拚命地吸气说。
魏伯终于明白他有多爱厉香桐了。”那大爷说说看,要夫人怎么恨你?要休妻总该有个理由吧?”
“理由?”石耀军低喃着这两个字。
若是我真的答应嫁给石大爷为妻,有朝一日石大爷想要纳妾的话,那么请先休了我……
厉香桐曾经说过的话不期然的在石耀军耳边响起,他不由得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眸底瞬间盈满了泪水,因为已经找到休妻的理由了。
隔天傍晚——
“妳说只有魏伯回来?”厉香桐错愕地问,原本以为石耀军这趟出门之所以会这么久,是因为事情比想象中来得棘手,所以只能静心等待,就是要等他回来再问个清楚。
小桩连忙问个仔细。”那姑爷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奴婢当然也问了魏伯,魏伯说姑爷还有其它的事要办,所以要再几天才会回来。”菁儿回道。
厉香桐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通,因为这一点都不像是石耀军会做的事,他应该明白她会担心,却连一句话也没有交代。
“菁儿,妳现在就去请魏伯过来一下,就说我有事要问他。”虽然魏伯是个奴才,但是相当受石耀军倚重,而且这么多年来也都跟着他,所以厉香桐的口气上多了些敬重。
“是,小姐。”菁儿立刻出去找人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桩也很纳闷。
过了片刻,魏伯被请了过来。
“夫人找我?”魏伯早就料到厉香桐一定会找他来问个清楚。
“是,大爷为什么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厉香桐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现在人呢?”
“大爷说要去见个人,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回来。”魏伯含糊地说。
“去见个人?”厉香桐口中轻喃。
“魏伯,姑爷到底要去见谁?”小桩替主子问道。
“呃……这个我也不清楚。”魏伯清了清喉咙,虽然他对厉香桐有些偏见,认为她配不上石耀军,就只会享福而已,可是也觉得不该这么对待她,偏偏石耀军心意已决,拜托他非这么做不可。”等大爷回来,夫人再问他吧。”
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厉香桐也不再追问下去,便让魏伯下去了。
菁儿忍不住嘀咕。”姑爷到底去见什么人,这么神秘?”
“姑爷都没跟小姐提过吗?”小桩问。
厉香桐摇了下螓首。”我想大概真的是很重要的人,他才会连先回家一趟的时间都没有,总之等他回来之后就知道了。”
嘴里虽然是这么说,厉香桐不知怎么却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彷佛又闻到那天夜里的脂粉香气,不过马上甩去脑中那股无聊的念头,不愿把事情想偏了,因为石耀军与自己两心相许,不会因为任何人事物而有所改变,她是这么相信,只能按捺住心底的焦虑,耐心的等待。
于是,就在五天后的戌时,离家一个月的石耀军终于进门了。
“小姐,姑爷回来了……”菁儿笑嘻嘻地进来通知主子。
厉香桐不由得露出喜色。”真的吗?”说着,已经起身往外走,要到房门外迎接,就是想要快点见到石耀军,想要告诉他,她有多么想念他。
“小姐应该在屋里等姑爷就好了。”小桩撇着嘴说。
没听到婢女的话,厉香桐早就迫不及待地出去了,果然见到熟悉的高大身影从长廊那一头走来。
“相公。”她轻唤。
石耀军贪看着厉香桐的柔美笑脸,还有眸底的情意,让他背在腰后的双手跟着握紧,提醒自己要按照计划行事。
“娘子,我回来了。”石耀军chu哑地说。
“相公这一路上辛苦了。”只要见到石耀军平安回来就好了,厉香桐抛去心头多日来的惴惴不安。
“没有,一点都不辛苦。”石耀军勉强压下想要张臂抱住厉香桐的冲动,朝她咧嘴笑着,却不知道那表情有多心虚。
厉香桐觑见他眼神透着一抹不自在,顿时怔了一怔。”相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魏伯说你去见一个人,那人是谁?”
“我们……先进屋里再说。”石耀军喉头一阵紧缩。
“嗯。”厉香桐瞅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那股忐忑不安再度被撩起了,于是转身先回到寝房内。
石耀军跟在后头跨进门坎,心里好痛苦,不想这么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点过来坐下……”厉香桐一脸娇笑地上前挽住他,不过那抹笑意又在眨眼之间褪去了,因为她的鼻端又嗅到石耀军身上沾染着跟那天同样的脂粉香味,心口往下一沈,小手也缩了回去,女子的直觉让她本能的抗拒着突然涌现在脑中的念头。
“我有话要跟娘子说。”石耀军深吸口气说道。
厉香桐心头一颤。”相公……要跟我说什么?”
“娘子,妳先坐下。”
又深深地瞅了石耀军一眼,见他的表情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厉香桐蓦然觉得两腿有些发软了,只得赶紧坐下,而小桩和菁儿自然也留下来,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公可以说了。”厉香桐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相信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石耀军也在对面落坐,看着他发誓一生一世都要珍视的女人,如今却得亲手斩断这段姻缘,心里的苦是没人可以了解的。
“我……要纳妾。”石耀军咬紧牙关地说。
这短短的四个字威力之大,轰得厉香桐脑子一片空白。
“姑爷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小桩气呼呼地嚷着。
“姑爷是不是病了?”菁儿惊慌地问。
“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石耀军心痛如绞的望着面白如纸的厉香桐,自己也同样备受煎熬,可是却不许自己把这份痛苦表现在脸上,以免露出破绽。”我要纳妾,所以请娘子成全。”
“我……做错什么了吗?”厉香桐颤抖地问着,不由得想起得知被退婚的那一刻,也是这么问着自己。
“没有,娘子没有错。”石耀军眼眶发热地说。
“那么……她是谁?”既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厉香桐便想是对方让石耀军下了这个决定。
石耀军艰涩地说:”她叫月眉,是藏珠楼的姑娘……”
“藏……珠楼?”厉香桐想到了那脂粉香气,原来她的猜测成真了,石耀军不只是单纯上青楼跟人谈生意,而是因为迷恋上了对方。”相公要去见的人就是她?难道这些日子都是待在那里?”
菁儿还有些不解。”那是什么地方?”
“还会是什么地方,就是青楼。”小桩气红了脸。”姑爷居然要我家小姐和个卑贱的青楼女子共事一夫?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石耀军下意识的想为对方说几句好话,不希望有人诬蔑她。”月眉也是因为家境贫苦,才会被她爹卖进了青楼,我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知道她是迫于无奈,我不能眼睁睁地让她继续待在那种地方受苦。”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之前我曾经问过你,有没有其它心仪的姑娘,可是你说没有,为什么现在却说要纳她为妾?”厉香桐气息不稳地问,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因为月眉不希望我娶个青楼女子为妻,怕有人在背后嘲笑我,所以拒绝了。”石耀军这几天都借住在藏珠楼里,就是想让厉香桐误会自己都是跟她在一起。”现在我有了正室,她才答应嫁我为妾。”
厉香桐张口欲言,可是脑子好乱,只得又闭上,满眼凄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为他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想不到那全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姑爷答应过小姐绝不纳妾的,今天居然说话不算话,你到底把我家小姐摆在哪里?”小桩为主子打抱不平。
石耀军佯装出义无反顾的口吻道:”月眉的身世真的很可怜,我一定要帮她赎身,让她离开藏珠楼。”
其实当他把这个计划告诉月眉时,月眉也相当不赞成,不希望他这么伤害所爱的女人,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加上月眉已经答应要让那位恩客帮她赎身,再过一阵子就会离开藏珠楼,但实在是找不到其它人可以帮忙了,他只好千拜托万拜托,最后她只好答应了。
“只因为她可怜,你就要纳她为妾,那么往后相公再遇到同样可怜的女子,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做?”厉香桐哽咽地问。
“月眉不一样。”
听石耀军维护对方的口气,厉香桐的心都碎了。”相公应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若是有朝一日相公想要纳妾,那么就得休了我。”
“我记得。”石耀军抽紧下颚说。
“如果我不答应让相公纳妾呢?”厉香桐还抱着一丝希望。
“我已经跟藏珠楼的老鸨说好,非要纳月眉为妾不可。”石耀军逼自己用最无情的口气回答。
“如果相公真要纳妾,就算要休了我也不在乎吗?”厉香桐泪水盈眶地问,想要从石耀军脸上看出个什么。
石耀军别开脸,就怕自己不善说谎,脸上的表情会露了馅。”如果非得这样,我也只好……休了妳。”
一颗颗的泪水顿时从厉香桐眼眶里滚了下来,无声地落在她的裙襬上。”难道在相公眼里,她……真的比我还要重要,重要到不惜休了我?”
“没错。”对不起,娘子。
小桩气得握紧拳头。”姑爷真的太过分了!”
“原来姑爷跟其它男人一样都是负心汉……”菁儿哭着骂道。
“相公真的这么决定了?”厉香桐眸中泪花乱转,还是想再问一次,不相信石耀军真的这般绝情。
“对。”石耀军狠下心来说。
“我……明白了。”原来男人的心真的是说变就变,就算彼此再恩爱,也会有厌倦的时候,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们成婚还不到半年,石耀军便要纳妾,厉香桐只能嘲笑自己抓不住夫婿的心,怨不得别人,也靠着仅存的意志力,才没有当场崩溃。
石耀军用眼角偷觑了她一眼,见厉香桐脸色好白、好难看,真的好担心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恨不得替她揍自己几拳。
“……请让我想一想。”说着,厉香桐用手撑着桌面,勉强的站起身来,结果娇躯摇晃了两下,便软软地倒下了。
“小姐!”小桩和菁儿同时惊呼,七手八脚的扶住主子。
“娘子!”石耀军大惊失色地上前去,却被两名婢女推开。
“不要碰我家小姐!”
“你走开!”
“娘子……”石耀军不管她们怎么说,硬是将昏过去的厉香桐打横抱起,匆匆地走进内室,让她躺在床上。
“你快滚开!”小桩用尽吃n的力气推开石耀军。”不用在这里假惺惺,我家小姐不用你关心……”
事到如今,石耀军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站得远远的,用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厉香桐,见她紧闭眼皮,脸色惨白,没有血色,他的心也痛到麻痹了。
“菁儿,快去请大夫!”小桩回头叫道。
“好,我马上去请大夫!”菁儿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小姐,妳千万不要有事……”
听着小桩的哭声,石耀军强迫自己移动脚步,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滴着血,直到步出寝房,都不许自己再回头看一眼,就怕反悔了,对厉香桐说出真相,那么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
只要让她恨我就好了……石耀军哀伤地忖道。
第八章
厉香桐不知道自己昏倒了,当她掀开眼帘,发现她躺在床上,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于是转动螓首,觑见趴在桌上睡着的小桩和菁儿,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也渐渐回笼了。
他……要纳妾?
想到这里,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下来,厉香桐举起小手按着x口,觉得她的心好痛,痛到都快要裂开了,可是这真的全是石耀军的错吗?一定是她不够好,只因为自己付出的没有他多,所以他才会腻了、倦了,因此不顾她的想法,也要让个青楼女子进门,这都是她的报应。
不想叫醒婢女,厉香桐先慢慢地坐起身,只见窗外一片漆黑,天还暗着,她不禁垂下酸涩的眼睑想着,既然石耀军纳妾的心意已决,就算休了她也在所不惜,那么她真的要结束这段婚姻吗?
想到后半辈子没有了石耀军的陪伴,不能再看着他傻呼呼地望着自己,对她说着傻气的话,光是这些,就让厉香桐涌出更多的泪水,她无法想象那种日子,那可是比死还要难受。
厉香桐知道后半辈子若是没有石耀军,她也活不下去了,所以……就算要跟个青楼女子共事一夫,她也愿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算往后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对另一名女子好,用同样温柔体贴的方式去对待那名女子,她知道自己也必须忍受。
于是,厉香桐擦干了泪水,披衣下床,穿上鞋履后,便悄悄地走出房门,想要亲口告诉石耀军自己的决定,她……愿意让他纳妾,只要石耀军往后能分一点温柔体贴给自己,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今晚不见天上的月亮,厉香桐走在昏暗不清的长廊下,脸色苍白的她就像一缕没了生气的幽魂,到处寻找着石耀军的身影。
最后,厉香桐来到了账房,心想石耀军一定在这里,远远地,就见屋内透出了烛光,她勉强打起j神,往前走去,才经过窗前,就听见魏伯在屋里发出一声长叹,然后说话了——
“……大爷,你真的要这么做?你真的不后悔?”魏伯语重心长地问。”就算你想等到东山再起之后去接夫人回来,难道你不担心把夫人休回家,她的亲人作主将她改嫁了?到时大爷真的受得了?”
“如果……那个男人能像我这般爱她、疼她,我也会衷心祝福她的。”石耀军逸出痛苦的笑声。”只要娘子过得幸福,不用再为我掉一滴眼泪,我什么苦都能吃,不管她是不是属于我的,我这一辈子都只爱她一个。”
“你这傻子,真是傻到让人想打你。”魏伯用袖口拭着泪水。”我还是不赞成大爷这个做法,夫妻就该共患难,夫人这时候更应该陪在你身边才对。”
石耀军立刻驳斥。”不!要娘子跟着我吃苦,那我宁可死了算了,现在的我连东山再起的本钱也没有,就连要给府里下人的安家费都还筹不出来,这样的我还能给娘子什么,要她跟着我有一餐没一餐,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要她跟着我受罪,我还算不算男人。”
“可是……我觉得还是要先问过夫人的意见再说。”
“魏伯,你千万不要告诉她,就让她……抱着恨我的心情离开,我的娘子不是那么软弱的女人,她不会轻易寻短的。”就是因为石耀军有这个自信,才敢休了厉香桐,知道她一定会好好活着,就为了赌一口气。”我没办法要她等我五年、十年……天知道得要花上几年的功夫才能恢复原本的局面,如果真的有好的对象,那么她就改嫁吧。”
魏伯摇了摇花白的头。”要是夫人最后也愿意让你纳妾,不想被你休了,那大爷该怎么办?”
“我……只好再去请月眉帮忙,就算要把娘子气走也一定要让她离开,因为再过不了几天,这座府邸已经不是我的,不能再住下去了。”石耀军知道时间急迫,只得出此下策。
“要是没有那把火,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要是让我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我一定要把他剁碎喂狗……”魏伯愤慨地说。
“你先去睡吧,不用在这儿陪我,我不要紧的。”石耀军用手掌抹了把布满疲倦哀伤的脸。
“天底下没人像你这般傻了……”
站在窗外的纤柔身影在不惊动屋内人的情况之下,又静静地离开了。
魏伯骂得没错,石耀军真是个傻子,真是傻得无可救药了,为什么不跟她说实话呢?为什么要让她误会他变心了?厉香桐泪如雨下地思忖。
“他这傻子……真是傻透了……”厉香桐用手摀住险些啜泣出声的红唇,若她今晚没有听到这些话,那她可能到了最后还是被气走了,怀着忿恨的心情回到天霄城,却永远不知道石耀军为她所做的一切。
厉香桐一步步的往回走,颊上的泪痕也慢慢地干了,她在脑中不停思索着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要戳破石耀军的谎言很简单,然后可以大声地告诉他,不管日子有多苦,她都愿意跟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度过所有的难关,因为他们是夫妻,就该同甘苦共患难,可是……
想到石耀军对自己的呵护宠爱,一定舍不得她吃半点苦,若自己硬要跟着他,那么他必定每天为了张罗她的吃住问题而烦恼,哪还有多余的心神去想着如何东山再起,厉香桐悲哀地轻笑一声,最后她反倒成了他的负担,成了他的包袱,成了他的绊脚石。
“没用的人是我,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厉香桐懊恼地低喃,若要石耀军靠着她的娘家资助,他是宁死也不会答应,更别说向邱家求援了,那么她还能跟着他吗?当然不能,她必须让石耀军没有后顾之忧,没有牵挂的去做想做的事,自己只会拖累了他。
待厉香桐回到寝房内,见到两名婢女还在睡,于是坐在床缘,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烛火,渐渐地,娇美的脸蛋透着一股坚毅的神色,她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就算真的被石耀军”休离”,也知道他是因为太爱她了才会这么做,不是为了别的女子,也不是为了要纳妾,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开心的?
她帮不上他什么忙,唯一能帮的就是让石耀军休了她,厉香桐唇角扬起一抹既苦又甜的笑意,知道这么做才是对的。
“小姐醒了,真是太好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小桩见主子坐在床缘发呆,连忙起来伺候。
“我很好。”厉香桐温婉一哂。
“小姐,妳……”见主子居然还笑得出来,小桩反而吓坏了。”真的没事?等我们回天霄城就请城主为小姐作主,妳可不要想不开。”
“我真的没事。”厉香桐笑着安抚。
小桩吓得更严重了。”小姐想哭就哭出来,别净忍着……”
“怎么了?小姐怎么了?”菁儿也醒了,听到小桩的话,忙不迭地嚷道。
“我真的没事,也没有发疯,小桩、菁儿……”厉香桐看着两名贴身婢女,至少还有她们在自己身边,并不孤单。”以后要辛苦妳们了。”
这次换菁儿满脸无措地问:”小姐怎么突然对奴婢说这种话?”
“到时我会告诉妳们的。”厉香桐按了按鬓发,觉得有点困了。”我想躺下来睡一会儿,妳们也下去休息,不用一直待在这儿。”
小桩和菁儿相视一眼,伺候主子就寝之后,依然守在身边,半步也不敢离去,因为她们都觉得厉香桐的反应太奇怪了,很怕真的出事。
于是,一直守到天色大亮,约莫巳时左右,厉香桐才睡醒。
“小姐饿了吧?奴婢去准备早膳。”小桩不时观察主子的神情,见她气色不再那么苍白,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厉香桐坐在镜台前,让菁儿帮她梳头。”在这之前,妳去请姑爷来一下。”
“小姐要跟姑爷说些什么?”
“先去请他过来。”厉香桐轻柔但坚持地说。
小桩这才回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菁儿,这样就好了。”厉香桐想着往后会有好长一段艰辛的日子要过,这些外在打扮都不重要。
“小姐真的愿意让姑爷纳妾吗?”菁儿跟着主子走出内室。”对方可是青楼女子,这太委屈小姐了。”
厉香桐微哂。”妳又怎么知道我愿意?”
“如果小姐不肯,那姑爷不就会休了小姐?”菁儿也不希望这样。”这可怎么办才好?”
相较于婢女的忧急参半,厉香桐却觉得很快乐,因为她终于有一件事可以帮上石耀军,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不再只是享受他的疼宠就好了。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当石耀军听见小桩说厉香桐要请他过来一下,便怀着忐忑的心情来了。
“妳……身子还好吗?”待石耀军跨进了门坎,一眼就觑见坐在桌旁的厉香桐,黝黑眼眸很快地将她打量一遍,想确定玉体是否无恙。
“相公还会关心我吗?”厉香桐真想骂他一句”傻子”,就只会把所有的苦楚都往自己的肚里吞,真是教她心里又气又疼。
“我……”石耀军为之语塞。
“相公请坐。”厉香桐不想再折磨他了。
瞅着厉香桐平静但黯然的脸色,石耀军的心也跟着抽痛,他依言坐下,手掌在大腿上握成拳状,就等着她说出最后的决定。
厉香桐很想抚去他脸上的倦意,和眼下的y影,跟石耀军说不用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尽管去做他的事,可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着,不能点破,只能照着他的计划演下去。
“相公的心意还是没有变?还是非要纳那位月眉姑娘为妾不可?”真的爱他就要放手,别让石耀军一直挂心悬念。厉香桐这么对自己说。
“是。”石耀军咬着牙回道。
“是吗?”厉香桐忧伤地笑叹了口气。”可是我没办法接受,不管对方是青楼女子,还是清白的姑娘都不行,所以这犯了七出之罪中的嫉妒……就请相公休了我吧。”
听到最后一句,石耀军x口窒住了,觉得自己彷佛在这一刻死去了。
“明天早上我就会离开这儿,回天霄城去了,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厉香桐知道他说不出口,于是全替石耀军说了。
“嗯。”怕自己会哭出声来,石耀军只敢发出单音。
厉香桐红唇轻颤,努力不让泪水淌下。”那么相公可以去跟那位月眉姑娘说这件喜事了。”
“嗯。”石耀军还是点头。
“傻子!”再也忍不住,厉香桐骂道。
这句”傻子”让石耀军险些崩溃,想到往后说不定再也没机会听厉香桐这么骂他,好恨自己没用,非得这么伤她的心。
“那……我出去了。”再不走,石耀军怕真的会藏不住真相。
见石耀军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寝房外,厉香桐这才用巾帕摀住唇,哭得不能自已,就算心再痛,还是得要这样,相信老天爷会同情他们,很快的,他们夫妻就能重聚,到时再也不用分开了。
“小姐好可怜……”菁儿在旁边为主子抱屈。
“别哭了。”厉香桐止住泪水,柔声的安慰婢女。”待会儿用过早膳,可得帮我整理东西,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
“小姐……”菁儿哭得更大声了。
厉香桐收拾泪水,打起j神,她也该好好地计划往后的事才对。
当晚酉时,魏伯从外头回来了。
石耀军低头拨了下算盘珠子,然后捏了捏眉心,因为不管算几次都一样不够,这时见到魏伯进门,便赶紧开口问道:”当了多少银子?”
“就只有这么一点。”魏伯将钱袋交给石耀军。”当铺老板原本不肯收,我可是好说歹说才愿意。”
“我手边也只剩下娘留下的几样首饰,而且都是不值钱的……”石耀军原本想放在身边做纪念,可是现在却只能当了它们应应急。”你就把这些银子平均分给其它的人,加上抵押房子剩下来的,虽然不多,却也只有这些了。”
魏伯体谅地说:”大家都已经知道大爷的难处,还说等大爷东山再起之后,要再回来伺候大爷。”
“请替我谢谢他们。”石耀军真诚地说。”还有叫他们不要太张扬,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了,免得她怀疑。”
“我当然明白。”魏伯白了他一眼。”反正你心心念念的就是夫人,再说夫人明天就要回娘家,其它人也要跟着离开,想想还真是难过。”
石耀军垂下眼睑,神色黯淡。
“唉!我真多嘴……”魏伯见状,不禁责怪自己,因为再没有人比石耀军更难过的了。”我把这些银子拿去分给其它的人。”说着便转身往外走,不过才走出账房,便见到迎面而来的厉香桐,有些讶异。”夫人?”
“相公在里头?”厉香桐见到魏伯从屋里出来,想必石耀军也在,这样正好,她可以亲手把东西交给他。
魏伯颔首。”夫人找大爷有事?”
“嗯。”厉香桐将用一块绸缎包住的东西抱在怀中,朝魏伯点了下螓首便进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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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账房里的石耀军自然也听到她的声音了,连忙从桌案后头绕出来,还以为厉香桐怨他、恨他,不想再见到他了。
“相公。”厉香桐看着他憨厚的面颊削瘦了许多,这阵子也真难为他了,真希望能再为石耀军做些什么。
“妳……找我有事?”石耀军将双手藏在身后,免得想要抱住她。
“是。”厉香桐将抱在怀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解开上头的结。”这是我帮相公缝制的几件新袍子,可以让相公替换着穿,俗话说人要衣装,何况是要跟人谈生意,可不要因为舍不得穿就搁着。”
“谢、谢谢。”石耀军下颚剧烈抽搐。
“另外我还帮相公缝了一双鞋,也不知道合不合脚,相公就将就一点穿,也希望它们能陪相公走上万里路,让相公不会觉得寂寞。”厉香桐嗓音微哽,也只有她明白话中的意思。”以后……相公可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我会的。”石耀军眼热鼻酸地说。
厉香桐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因为一整天下来已经不知哭过几回了。”也希望相公从此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嗯、嗯。”
“那我回房去了。”厉香桐绽开一朵凄楚的美丽笑意,旋过娇躯,两人背对着背,从此各奔东西,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石耀军一动也不动的站着,两眼瞪着放在袍子上头的鞋,眼眶更红、更湿了,他慢慢的举起发抖的右掌,轻轻地抚着鞋面,还有细密的针脚,接着将那双鞋拿起,用力的拽在心口上,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了。
“呜……”石耀军紧紧地咬住下唇,可是不能让哭声迸出来,就怕厉香桐会听见,可是他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娘子……娘子……
石耀军在心里不停的叫着,脸上已经涕泪横泗,却只能把左手握成拳头,将它塞进嘴里用力咬住,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把r给咬下来了。
对不起……娘子……对不起……
由于哭得太凶了,石耀军到最后不得不弯曲膝盖,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也止不住抽搐的高大身躯,只能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着。
原谅我,娘子……
彷佛也听见石耀军最沈痛的吶喊,厉香桐一边流着泪,一边在廊下走着,不过只要想到现在的分离是为了将来能够相聚,她就要忍耐,不能再哭下去了。
厉香桐振作起来,瞥见正在不远处和府里的奴才说话的魏伯,于是朝他走了过去。”魏伯!魏伯!”
“夫人叫我?”听到厉香桐在叫他,魏伯便朝身边的奴才使了个眼色,提醒对方不可以在夫人面前漏了口风。
“是,我有些话想要跟魏伯商量。”厉香桐温声地说。
魏伯不免有些狐疑,不过还是走向她。”夫人想跟我商量什么?”
“魏伯要先保证不会跟相公说。”要是石耀军知道她g本不打算回天霄城,是绝对不会让她离开的。
“这……夫人还是先说什么事吧。”魏伯可不敢马上答应。
厉香桐倒也不怪他这么说,反倒很高兴魏伯对石耀军的忠诚之心,眼见四下无人,于是开门见山的说。
“前天夜里,我在账房外头已经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当厉香桐道出拟好的计划,魏伯的眼睛也就愈膛愈大了,也是在这一刻,他对这位夫人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偏见,知道她是打从心底深爱着石耀军,宁可牺牲自己,也希望尽一己之力,帮助石耀军东山再起。
两人达成共识,知道碰上像石耀军这么傻的男人,也只能暂时瞒着他,什么都不能说,才能让他放手一搏。
他们都相信再见面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了。
翌日一早——
魏伯一面指挥着奴才将两口箱子抬上马车,一面小声交代负责护送厉香桐主仆三人离开的另外两名奴才。
“阿良、阿忠,夫人就交给你们了,一路上可不能有半点差池。”魏伯再三叮咛的说。”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都清楚了。”阿良用力点头。
“魏伯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会保护夫人,直到夫人找到落脚的地方。”阿忠拍着x脯保证,他们可不敢有半点马虎。
“那就好。”魏伯也只能信任他们了。
这时,厉香桐在小桩和菁儿的陪同之下走出大门,她左右张望了下,没见到石耀军的身影,心想他不出来送行也好,否则只有更添伤怀。
“夫人都准备好了?”魏伯对厉香桐的态度变得和善许多。
“是,往后相公就拜托你了。”她说。
“只要我这条老命还在,就一定会好好看着大爷。”魏伯用力担保。
厉香桐万分感激地颔了下螓首,一切只有尽在不言中。
“小姐,我们该走了。”小桩恨不得早点回到天霄城,跟城主告状去。
“嗯。”厉香桐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才要钻进篷车内,彷佛感应到了来自身后的两道视线,下意识地回过头,就见石耀军站在大门内看着她,眼神中的依依不舍再也隐藏不住,他终究还是出来送她了。
相公,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来接我为止。厉香桐眼底泛着泪光,默默地许下承诺。
石耀军强忍着心头那股宛如凌迟般的痛楚,眼睁睁地看着厉香桐钻进篷车内,然后马车开始缓缓地前进,将她带离他的生命之中。
“大爷。”魏伯怜悯地看着他。
“我不苦,一点都不苦。”石耀军哽咽地说。
魏伯也不禁为他掬起一把老泪。”大爷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夫人有信心,你跟夫人会再见的。”他不能跟石耀军说太多,只能这样帮他打气。
“我不奢望娘子会等我,只要她可以过得幸福就好。”石耀军真心诚意地向老天爷祈求。
“会的,一定会的。”魏伯点头如捣蒜地说。
石耀军痴痴地凝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收不回目光。
而此时坐在篷车里的厉香桐不再掉一滴眼泪,因为从今以后她要比以前更坚强,至少在石耀军可以来接她之前,都要学会不再依赖别人。
菁儿看着心事重重的主子,先是被邱家退婚,现在又被姑爷给休了,真的觉得她好可怜。”小姐以后该怎么办?”
“当然是等我们回到天霄城,要城主帮小姐讨回一个公道。”小桩气呼呼地搭腔。
厉香桐将思绪拉回来,这才打算告诉她们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以及自己的决定。”我们不回天霄城。”
“什么?不回天霄城?”菁儿讶异地瞪大了眼。
小桩也提高嗓音问道:”我们不回天霄城,那么要上哪儿去?”
“哪里也不去,我们就在安陵县找个地方住下来。”厉香桐轮流看着眼前两张惊愕的脸蛋,浅浅一哂,心想康州这么大,而安陵县就在登阳县旁边,又是康州第一大县,在那里应该不难找到容身之处。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小桩非追问出原因不可。
“是啊,小姐。”菁儿也被搞胡涂了。
“那是因为相公并不是真的要纳妾……”厉香桐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小桩和菁儿听得不禁一愣一愣的。”所以就算相公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还是要留下来等他,不管要等多少年,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奴婢就知道姑爷不是那么无情的人。”菁儿很欣慰当初没看错了人。
小桩也知晓错怪石耀军了。”可是小姐这么做太委屈了,不如我们回去跟城主商量,请他出钱帮助姑爷东山再起,这样不就得了?”
厉香桐知道其它人一定都会这么想,便淡淡地反问婢女。”妳认为以相公的为人会接受吗?相公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白手起家,要他为了让我能过好日子,接受娘家的金钱,甚至去跟邱家求援,以后又怎么在他们面前抬得起头来?”
“姑爷真傻!都什么节骨眼了,何必管那么多?”小桩悻悻然地骂道。
“他就是这么傻,可是相公有的就是骨气,不管再艰困的环境,都想靠自己的双手,我就是爱他这一点,所以才会决定这么做。我不希望他为了我去向别人低头,就算将来真的东山再起,相公也不会认为是靠自己得来的,又怎么理直气壮地去帮助那些穷苦人家,那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厉香桐唇畔含笑,彷佛掉进了美好的回忆之中,想着石耀军傻气笨拙的笑容,却给了她无限温暖,那是支持她的力量。”跟相公比起来,我一点都不委屈,想到他对我种种的好,即便再辛苦我都愿意,只是害妳们也得跟着我吃苦。”
“小姐都愿意吃苦了,奴婢当然也可以。”两个婢女异口同声的说。
闻言,厉香桐握住她们的手,庆幸有这两个忠心又贴心的婢女陪着自己,不过马车才又走了一段路,从来没晕过车的她竟难受地吐了。
菁儿抚着厉香桐的x口。”小姐,要不要让阿忠他们把马车停下来?”
“不用……”厉香桐虚弱地说。
小桩用手巾帮她擦拭嘴角。”小姐从来没这样过,是吃坏肚子吗?”
听着婢女这么问,厉香桐这才想起癸水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了,原本这几天就想请大夫过府一趟,看看是出了什么毛病,结果却忘了。
难道……
厉香桐将手心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先是有些惊慌,不过很快的冷静下来,因为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可是好事,她该高兴才对。
“小姐还想吐吗?”小桩担忧地问。
“没有,我已经好多了。”厉香桐露出欣喜的笑靥,知道自己就要当娘了,这让她更生出无比的勇气。
见主子居然笑了,菁儿和小桩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当她们乘坐着马车来到安陵县,厉香桐变卖了所有的嫁妆,花了几天的时间,找到一间便宜的房子,虽然很小,只有两间房,但起码能遮风避雨,前院还有口井,旁边的空地可以自己种菜,她一眼就喜欢上它,最后便决定将它买下来。
“往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厉香桐满是憧憬地说。
菁儿看着每个角落都有蜘蛛,以及桌椅上的厚厚灰尘,不禁打了个冷颤。”真的要住这儿吗?”
“不要啰嗦了!”小桩将桶子递给菁儿,然后回头对厉香桐再三交代。”小姐什么都别碰,妳现在怀了身孕,要是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碰。”厉香桐抚着正孕育着孩子的平坦小腹。
当她们来到安陵县,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大夫,确定自己真的有喜了,她好希望能快点告诉石耀军,让他知道自己当爹了,可是这么一来不就前功尽弃,石耀军一定不会让她走的,而且为了她和孩子,也就不得不放下自尊去跟别人伸手借钱,想到这儿,厉香桐便决定将这个秘密压下来,暂时不让其它人说出去,等将来她再来请求石耀军的谅解。
看着小桩和菁儿已经卷起袖子开始打扫,厉香桐又想到买了房子之后,手边的银子省点花大概能用上一、两年,不过也不能等着坐吃山空。
如果石耀军得花上五年、十年的时间才能东山再起,那她得再多攒点钱,只是从来没亲手赚过半文钱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她得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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