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玛传 作者:安塔列斯
囚笼张开
我最讨厌等待,等待的人总是被动而不安的,既怀着希望又被这希望践踏在脚下,辗转痛苦,度时如年,头脑无法控制的生出无数荒谬的念头,一步步把自己逼入到崩溃的边缘——就如我现在靠在长满青苔的冰凉的石头上,全身虚脱,攥紧了双手,冷汗涔涔,勉力保持着心神,焦急的四处张望着——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菲拉斯怎么还没有出现?难道会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有没有顺利的通知到卡斯特王子?有没有遇见前去搜查的士兵?他们会打起来吗?他们会被抓住还是会受伤?……
各种念头层出不穷的从我脑海里面冒出来,在令我痛苦的同时刺激着我保持清醒的神志,否则,我确信我会立刻倒下去。
恍惚中,我似乎听见一两声马的嘶鸣,我一凛,支起身体……在那一刻,我认为我看见了一张男人的面孔在对面的树林中露了出来,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菲拉斯?不,不是他!
我的心惊跳起来,耳畔传来阵阵隐隐约约、不甚明了的风声,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那是马匹杂乱奔跑的声音。
转瞬间,一群人骑着马冲出了树林,“这里!”有人喊道,下一秒,几十骑人马就把我连同这座歪歪斜斜的小屋一同围了起来。
我没有动,只是微微扬起下颌,眼睛慢慢扫过面前一群神色各异的骑手。呵,熟人挺多的,诺尔丹子爵,萨格里潘特侯爵,还有几个脸熟但叫不出名字的贵族。他们看着我,互相交换着惊愕的眼神,更有人小声说出了我的名字,引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看清来人的脸,我的呼吸为之一滞——阿玛克尼亚公爵!
他全身披挂着武器,y郁的看着我,眼中的冰冷掩盖不住眼底深处那一抹狂野的怒气,令我不由自主的从头颤抖到脚尖。
可是,我已经无路可退了。我苦笑了一下,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伸出手臂,好像要寻求一个支撑……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一只手臂搁在我的胳膊下,一股力量把我托住了。
我闭着眼睛,一个带着奇特颤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身上有血迹,你受伤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睁开又闭上,终于软软的倒了下去。最后定格在脑海中的,是那双黑曜石的眸子流露出来的愤怒、惊慌和不信……
梦,我知道这是梦,好久好久未曾做过的梦……我在笑,满脸幸福的笑,手伸过铺着j美台布的桌面,和对方十指相扣。对了,我是要结婚了,和面前这个男人……可心中应该有的那种笃定的感觉哪里去了?对面的人,熟悉又陌生,无论我如何用力瞪大眼睛,他的面容总是模模糊糊,如同笼罩在一团迷雾中。
我好像是忘了什么,到底忘了什么呢?我心中越急就越想不起来,我这是怎么了?啊,周明扬,你说我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男人向着我倾斜过来,迷雾在我眼前一层层散去,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漆黑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微微弯起的嘴角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头丝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他审视着我,带着嘲讽的表情……一种恐慌攫住了我,我拼命想要向后退去,摆脱这个人,而对方的脸却在我眼前越放越大,渐渐的扭曲成一种狰狞……
我大汗淋漓的从梦中醒了过来,瞪着头顶上白色的帐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在哪里?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抬起头,立马觉得一阵眩晕,我不由用手捂住眼睛,发出一声呻吟。
外面立刻有了动静,紧接着一只手伸进来,撩起了床帷,阿玛克尼亚公爵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有一瞬间的混乱,怀疑起自己是否还在做梦,然而那幻影开始说话,声音低沉悦耳,象上好的风琴发出的低音:
“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知道自己不该再混淆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但随后这个认知使我警觉起来,我看着他,发出沙哑晦涩的声音:
“我在哪里?”
“王g。”
阿玛克尼亚公爵简洁的说,我心中掠过一丝惊讶,因为其实我并没有指望他回答。
我低头沉思着,心中纵然有千百个疑问要呼啸着破口而出,却宁愿在他面前选择保持沉默。
“看起来您已经好多了,”阿玛克尼亚公爵说,声音里有一种刻意的冷淡,象在掩盖着不知名的情绪,“既然您可以j神百倍在狩猎场里出现,那么我想一丁点儿的颠簸对于您来说也不算什么,一会儿您的侍女会帮您收拾,今天晚上,您要搬到法奈尔城堡去。”
我猛的抬起头来,这个动作令我眼前一阵发黑,法奈尔城堡?号称整个萨克维撒最美丽的城堡,拥有无可匹敌的景观,j美的陈设,外加优美的建筑造型。但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它是属于索瓦家族的财产,现在也即是阿玛克尼亚公爵的私人地盘,要我搬到那里去,是什么意思?
“您在说什么,我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不用明白,”阿玛克尼亚公爵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您只需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我还没有失去我的自由!”血一下子涌上我的脑门,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起身来,愤怒的大声说。
“是吗?”阿玛克尼亚公爵向着我俯下身来,伸手抬起我的下颌,他的黑色的,仿佛吸收一切光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那么您现在知道了,从今天开始,您不再享有任何自由,除非是我给予您的。”
我气得浑身打战,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不能这么做,没有人会允许……”
“我允许,这个国家唯一的摄政王——我,允许,这就够了!”
我惊恐的看着阿玛克尼亚公爵,虽然早就应该想到,但是确认这个事实还是让我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您在害怕,”阿玛克尼亚公爵嘲笑的看着我,低头凑近我的脸侧,呼吸温热,动作轻柔,宛如情人间亲昵的耳语,“不要试图违背我,也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记住,你的命运现在掌握在我手上。”
我身体一僵,感觉那热热的呼吸越来越近,然后落在我耳g下面,不轻不重的吮吸。我闭眼握拳,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现在反抗只怕会把我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
他顿了一顿,又在颈后选了一处地方轻轻的噬咬,一股奇特的酥麻感从我背脊一直窜上颈项,令我扭动着身体,惊呼出声。他嗤嗤笑着,气息一股股喷在我颈侧:“如果你愿意,你就会发现,我是一个非常值得称赞的情人。”
我死命咬住嘴唇扭过头,似乎不看他就会令我觉得好过些。
他大笑着离开我,走到门边拉开门呼唤侍女,我呆愣在床上,无心听他说了些什么,心中有无数个念头盘回往复,令人焦躁不安。
“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
我皱起眉头,眯起眼睛,爱迪斯紧张夹杂着激动的脸便出现在我面前。
看见她,我多少感到一点心安。很快,在两只很有劲儿的小手的侍弄下,我靠着蓬松柔软的枕头坐在床头上。
我喝了水,吃了点东西,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情,低声问:“我睡了多久?”
“殿下,您已经躺了差不多三天了。”
三天?有那么久吗?我费劲的把眼光转向爱迪斯:
“我怎么了?”
爱迪斯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医生说,您是疲劳过度,又感染了风寒……”
应该不止这样吧,我心中隐隐有数,并做好了准备承受那臆想中的不幸消息。
“再加上您的月经又来了,这三样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再怎么健壮的身体也承受不起啊,更别说殿下您了……”
吓,不会吧,来月经了?这个消息可比流产更让我震撼,原来,搞了半天,是我自己疑神疑鬼,摆了那么大一个乌龙,幸好还没有告诉菲拉斯,要不,叫我这脸往哪里搁啊!
爱迪斯注意到我的脸色变化,不由小心翼翼的问:“您哪儿不舒服吗?”
“菲拉斯,菲拉斯他在哪里?”我一把抓住爱迪斯的手,急切的问。
爱迪斯为难的看着我,我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难道还没有他的消息吗?过了这么久了……”
“殿下,您不要太过焦虑,菲拉斯侍卫官也许被别的什么事耽误了,他很快就会给您传来消息的。”
“不可能的,”我喃喃自语,“已经过了三天了,菲拉斯,菲拉斯……怎么可能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一点消息?”我用力抓紧了爱迪斯的手,提高声音,“天啊!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爱蒂?”
我是真的急了,回想起昏倒前情景,菲拉斯并没有按照约定准时前来,那么以后呢?我被带走以后他去了那个看林人的小屋吗?会不会是被留在那儿监视的人发现抓起来?我不敢想下去。
“不行,我要去找他!”我翻身下床,随即便站立不稳的往地上倒去,吓得爱迪斯跪下来抱住我,两人一起栽倒在地板上。
“天啊!天啊!”爱迪斯手忙脚乱扑到我身上来扶我,“啊!殿下,请您发发慈悲吧,”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您会杀了自己的,您现在虚弱得连路都走不动……还有,公爵派人守在房间外面,没有用的,我们出不去,那些人都是凶神恶煞的士兵,看在老天的份上,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我呆了半晌,突然笑了:“你说得对,爱蒂,菲拉斯一定不会有事的,我看我是一时急昏了头……好姑娘,现在扶我回床上去吧。”
我重新把软弱无力的身体陷进松软的被褥中,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
“爱蒂,”我睁开眼睛呼唤道,“现在,你慢慢告诉我所有的事情,我是怎么回到了王g?这些天发生了些什么?还有,我那天吩咐你做的事怎么样?”
[47 楼] | posted:20070113 12:47|
笼中鸟
夜晚来临,一辆蒙着厚厚布幔的马车秘密的离开了王g,连夜把我送到了法奈尔城堡。
可惜,在这个以优美的建筑和风景闻名的城堡面前,在漆黑的夜色和狭窄的密闭空间的双重掩护下,我甚至没有机会看上一眼,欣赏一下它被众人称道的美形外观,就被急急忙忙的送进了城堡内部。
漆黑的甬道,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沉默不语的等候着的人群。深色的披风低垂着,遮盖住视线,在我脸上留下浓重的y影。我突然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这不正是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的现实版,美丽的公主被邪恶的敌人幽闭在可怕的古堡,只可惜,不知道有没有英勇的王子拿着宝剑前来营救。
我的卧室被安排在城堡内最好的房间里;从第二天开始,我的东西便源源不断的被人从我在敦克尔克大街上的宅邸里运送过来;除了亲爱的爱迪斯,还有另外三个年轻体面的姑娘贴身服侍,或者不如说是监视着我,甚至还有一名医生全天候服务。规格之高,即使接待王后也不过如此。
我原以为会很快见到阿玛克尼亚公爵,然而一连几天下来,公爵并没有露面,我当然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我也相信绝对会有人把我的一言一行分毫不差的向他汇报,只要他愿意了解的话。不管怎么说,boss不在这里也给了我更大的便利,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和认知我的庞大监狱。
法奈尔城堡确实一如传闻中的优雅美丽,那些j美的雕塑,造型奇特的回廊,即使带着冬季的萧索也不失秀美的庭院……我宛如这个城堡的主人,可以四处走动,甚至没有亦步亦趋的跟随,但我心里清楚的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做做样子,每当我靠近大门或者出口的时候,总会有仆人不动声色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态度谦卑却毫不退让,阻止我的脚步,提醒着我现在的处境。
我不知道阿玛克尼亚公爵是用了什么方法阻断城堡与外界的联系,这里静谧安详得更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只是偶尔有消息传来,都很快就随风飘散,没有人谈及,也没有人在意。
如果不算上阿玛克尼亚公爵本人的话——他象笼罩在城堡上空的y云,随时有可能带来暴风雨,我不得不说,这个囚笼还真是又大又舒适,我的所有要求——当然是在某些底线范围之内,几乎都可以马上得到满足。
但是我清楚的意识到,如果我继续在这个该死的破城堡呆下去,我会发疯的!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吗?菲拉斯到底怎样了?瑟基有没有顺利逃离?在这个禁锢着我的华美的笼子里,我永远也不要指望得到任何我想要的消息,也永远不可能见到我心心念念的人。
“我想见阿玛克尼亚公爵。”我对城堡的管家珀纳克说。
“抱歉,殿下,公爵吩咐过如果他想见您会提前通知您的。”我的牢头,看守长兼警卫官不慌不忙的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伏贴的贴在脑门上,脸上堆起无可挑剔的谦卑笑容,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却在眼皮后y沉的盯着我。
我厌恶的看着面前这个貌似谦恭,实则傲慢的看守,真想冲上去对准他的白晃晃、亮闪闪的脑门拍上一板砖,敲他个头破血流!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如果没有的话请允许我告退。”我沉默而凶狠的目光终于令到那死鱼眼开始活动起来。
“您当然可以离开了。”我突然一笑,换来预料中的定格效应,然后舒展手臂,拉拉裙摆,悠然的越过看守略微有些僵直的身躯,走下长廊,进入花园。
阿玛克尼亚公爵,他到底想要怎样?幽禁我吗?“啪”的一声,一支枯树枝在我脚下折断。他还真以为他能掌握我的命运不成?我仰头向天,即使是高高的城墙也不能完全挡住看向广阔的天空的视线,他当法奈尔城堡是坚不可摧的铁桶吗?
我哼了一声,随手把垂落在x前的头发甩到身后。再严密的防范也会有漏洞,在全部都是敌人的地方找到朋友,那才叫本事,不是吗?我凝神望着最高处的塔楼,慢慢露出微笑。
我仔细留意起身边的人来:三个侍女,看来是珀纳克训练有素的心腹,对我既恭敬又疏离,我也不必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和j力了;维尔莫医生,一个老眼昏花,胆小怕事的老头子,估计光是说服他就会让他心脏病发作,提前离开这个他不停抱怨的世界;那么,还有谁呢?侍餐的男仆、庭园的花匠、还是大门的守卫?
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罗兰,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城堡里当侍童,长相清秀,人也十分机灵麻利,经常被我那几个贴身侍女使唤去做一些杂事。
我试着故意接近他,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话,在没有人的时候表现出对他的亲近和喜爱。我果然没有看错——一位身份高贵的美丽公主,带着淡淡的哀愁,温柔亲切的对待自己,小少年很快便用带着仰慕和热情的眼光看着我,告诉了我城堡里大门和守卫的许多情况。
正当我考虑让小罗兰为我传递一下外界信息的时候,情况突变,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有看见罗兰的身影,问及侍女,也是茫然。我终于沉不住气,装作不经意的在珀纳克面前提起那个可爱的、淘气的少年,怎么这几天都没有来,我还答应过给他一个我佩戴过小水晶饰品。珀纳克看似恭敬的垂下头告诉我,那个少年已经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是吗?真可惜。”我掩盖着心头的讶异,漫不经心的说。
“是的,难为他竟然得到了您的看重,那真是他的荣幸。”珀纳克依旧用谦卑的口气说,眼中却有光芒一闪而过。
老狐狸啊老狐狸,我才刚有点儿企图心呐,你就防患于未然了,真是叫我情何以堪?你那是什么眼神?是嘲弄还是鄙视?是在讥笑我自不量力、白费心思吗?好样儿的,我冷笑连连,想不到这个城堡还真是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既然不能偷偷的出去,本小姐就堂堂正正从大门出去给你看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显得十分安静,只是身边的人都看出了我的日渐消沉和忧郁。我减少了饭量,也不再在城堡里闲逛,我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房间里,不是对着窗户发呆,就是躺在床上,叫人给我念上几页小说或者诗歌,在或妩媚或动人的声音里,微微失神叹息。
我又增添了一项古怪的爱好,常常在夜晚溜出房间,一个人游荡在花园里或者城堡上,默默的,不做声的呆上几小时,然后静悄悄的独自走回房间。
现在我看着珀纳克的目光中,早已没有了那种直指人心的锐利和了然于x的清明。我的眼神淡淡的,抓不住重心似的飘忽不定,任凭那死鱼眼把探究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我身上。
一天午餐后,珀纳克走到我身边鞠了一躬:“殿下,阿玛克尼亚公爵今晚会回城堡,他希望您能知道。”
“啊,”我淡然看着珀纳克,“我知道了。”
珀纳克又行了个礼下去了,我转过脸,在无人注视的墙面,释放着我压抑已久的愤怒,这该死的,终于来了!
我站在高高的塔楼上眺望远方,森林、湖泊和城市互相映衬着,显露出万种风情。冬天的白昼总是分外短暂,很快,这一切便掩盖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下,
夜晚,我最喜欢夜晚,因为夜色会掩盖一切,看不见的黑暗给人安全的暗示,会让人放松戒备,袒露出真实的想法和心情。这就是为什么许多的骗局总是选择在夜晚进行。
我深深的呼进一口寒冷的空气,感觉温暖的身体仿佛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不由打了个寒噤。
天空已经变为暗蓝,极远极远的天边,有一道白色的光带,仿佛是天的界限,天是有界限的吗?是谁给它人为划定了那条线?
“在大海彼岸,高山那边,世界变化万千……”我轻声念颂着不知名的诗句,从背后绕过来一个人影,把双手按在我身侧两边的墙垛上,不动声色的把我圈在他的怀中。
我没有动,因为早已知晓来人,果然,耳边响起优美低沉的声音:
“怎么样,我的小鸟,在这里生活还舒畅吗?”
我没有理会身后的人,而是抬起头看着天空,良久,才喃喃的说:“即使是麻雀,也需要自由的天空。”
“我希望您做一只拥有动人歌喉的夜莺,停歇在小树林里,夜夜为我歌唱。”阿玛克尼亚公爵亲吻着我的头发,一股带着紫罗兰芬芳的气息混杂在我周围的空气中。
“可是,您应该知道,”我侧过头,避开他的亲吻,“这样静止的日子会让我疯掉的。我不是那种养在笼中还可以歌唱的鸟。”
他嗤嗤的笑起来,声音又清又冷:“好贪心的女人!您不愿意呆在我特意为您准备的花园里,那请您告诉我,您想要去哪里?”
“您……试过象这样眺望远方的地平线吗?”我竭力放松自己轻轻靠在阿玛克尼亚公爵怀中,声音飘忽而轻灵,“尤其是在有星星的夜晚,地上的点点灯火与天上闪耀的群星交相辉映,那种神秘的美丽让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心仿佛空了,世界在你脚下,生命既惊痛又充满喜悦……”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禁锢着我的双手紧了紧:“您想说什么?”低沉的男声开始有了一点温度。
“我想说,现在一点也没有了,我在这里,一点也感受不到了,因为失去自由对我来说比什么都还要可怕,如果您想要我的命,请您直接用刀杀了我吧,但是不要再把我关在这里……”我静静靠在阿玛克尼亚公爵的x膛上,闭上双眼,“我会死的。”
我感觉那怀抱突然动了一下,身上的枷锁收得更紧:“您在恳求我吗?”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他的下颌:“我请求您!”
“好吧!我答应您,”低头向我靠近的面孔露出迷惑人心的微笑,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一时间充满光彩,犹如夜空中闪耀的繁星,“但是,我会把我的这种许诺看作您愿意向我低头的证明,您会需要我,就如同我需要您吗?”
“您需要我?我以为您并不需要任何人。”我暗暗吃惊,话语冲口而出。
“是吗?”他的眼眸y暗下来。
“如果您是温顺可爱的,我可以考虑给您自由。”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混合了夜色的深沉,我知道他在等我屈服,我也准备让他看到我的屈服。我半垂下眼睛……
“是的,我需要您。”
半晌不见动静,我小心的抬起眼睛,阿玛克尼亚公爵垂下臂弯,端正的面容浮上了淡淡的笑意,几乎是情意绵绵的凝望着我,我顿时呆愣住了……
直到回到套房,我还处在震惊之中,今天是我在自己的表演中入戏太深?还是我在不经意之间踏入了他人的舞台?我把手按在x口上,耳边回荡着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声音:我需要您,蓝基娅。
如果总是静止在原地,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只有变化才有可能带来希望。所以,不管怎么样,我要离开!无论是谁,带我走出去!
[48 楼] | posted:20070113 12:47|
猜测不透的心
这是一个严酷的冬季,临近新年,王g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晚会。这个晚会意义非常,既是依照g廷传统对即将到来的新年进行庆祝,也隐含了对如今新的掌权者的祝贺之意。
昏暗的王g一片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挤挤挨挨的人群,尽管是喜庆的节日,但在各位贵族老爷们中间却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紧张气氛。哦,也许他们还不是那么健忘,他们或许还记得,早在一个月前,这个王g还名正言顺的归布朗坡家族所有,而现在却静悄悄的改换了主人;他们也许在私下也曾暗自羞愧,发誓效忠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改投门庭。但是,红酒带来的潮红掩盖了羞色,他们匆匆举杯一饮而尽,四下张望,因为看到同等境况的人而感到安慰。于是又大胆起来,又无所谓起来,渐渐用高声交谈代替了默默无语,用更加夸张的表情动作来掩饰内心深处的不安。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斥,整个王g一片喜乐欢欣的气氛。而这种气氛,在我重新踏上金壁辉煌的圆形大厅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仿佛狂风漫卷过山林,人群有一瞬间的哑然,极其短暂但却真实存在,然后全部声音又重新回来了,甚至显得更加喧哗,似乎在极力掩饰刚才的失态。
各种交谈和动作仍在继续,但是所有的眼睛都望向我的方向,带着露骨的惊讶和探究。我站在那里,嘴唇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显出一副淡漠的,若无其事的神情。
我j心修饰过自己,病后更加苍白的脸色无损于我的美丽。黑发打着细小的、起伏的波浪披在肩头,混杂隐藏在其间的钻石随着我的每一次转头折s出耀眼的光芒,宛如繁星落在我的头发上。
我还没有把我的目光向四下散开,阿玛克尼亚公爵便穿过人群,径直向我走来。每个人都闪开让路,仿佛在静止的湖面劈开了水波,连带引起一片骚动。
“您今天非常美丽。”阿玛克尼亚公爵含笑擎起我的手,贴在他的嘴唇上,靠近我,压低声音说,“我想我已经目眩神迷。”
“我不胜荣幸。”我已经决定在此刻抛弃一切感官,于是我没心没肺的笑着,将带着雪白长手套的手搁在他的掌心,任由他带着我走下台阶。
一阵轻微的议论声如同清风吹过湖面,瞬间传遍了整个大厅,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仿佛我是磁铁吸引着铁屑。
是的,我有理由叫人人都感到意外。我不是瑟基公爵的未婚妻吗?怎么还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现在的g廷?而且明显受到摄政王的特别对待。而我又怎么能原谅迫害我血亲和姻亲的罪人?甚至和他这样成双成对的出没?那些自诩聪明机灵的明白人在心头转动着许多想法,或许他们甚至联想起很久以前的流传于g廷中的传言,这样一想,似乎所有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答案,不久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和笑容。
我恍若未见,只是用嘲弄的目光扫过两边的人群,一如既往的骄傲和矜持。
阿玛克尼亚公爵微微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嘴角扬起一个优雅的微笑。仿佛他的行为再自然不过,仿佛他刚才并没有向众人宣称一个惊人的事实,当然也就谈不上任何羞愧不安。
他握着我的手,让我和他并肩走着,这就给了我机会,让我得以亲眼目睹这位新的掌权者在g中受到的欢迎有多么隆重。
是啊,他们几乎拜倒在他的脚下,那么多的奉承话,那么些闪烁的眼神。一开始是畏畏缩缩的,一旦发现聆听的人没有表现出反感,更多的殷勤恭维就涌了上来。而阿玛克尼亚公爵仍然保持着优雅的风度,翩然周旋于众人之间,接受四周不断传来的祝辞。只有在他转过脸来的一刻,我才能看清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冷酷。
他的确非常出色,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尤其是在今晚这个时刻,他的光芒宛如夜空中傲视群星的月亮,使得几乎所有敢于靠近他的人显得黯淡无光。而权力颠峰的感受更使得他的面部表情无端带上了一种难以描述的高贵和庄严,那神态惊人的熟悉,随即令我记起一位逝去的帝王,那神情曾经常常出现在他的脸上。
然而他这天神一般的外表和风度下是怎样的一颗灵魂?曾经掀开那黑暗一角窥视过的我,只要一想到他的手段,他的心机,就会不寒而栗。
在大厅的左侧,聚集了一堆珠光宝气的贵妇,她们的中间,站着王国的第一夫人——阿米达拉王后。透过人群的空隙,王后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目光既痛苦又忍耐,流露出她在内心深处想要拼命压抑的想法和情感。
我终于还是避开了目光,我同情这个女人,胜过痛恨她。
没有看见太后的身影,这也同时证实了我心中的想法,那样一个从权力中走出来的女人,是不可能轻易放弃权力的宝座的。太后的缺席只能说明一件事,但这也是最糟糕的情况,她被软禁了。在和阿玛克尼亚公爵的这场战争中,她输了,不是输给了别人,而是输给了自己,输给了感情。
“怎么了?”阿玛克尼亚公爵似乎是感受到我的僵硬,回过头来朝我低声问道,语气间是令人吃惊的温柔。
我一愣,很不适应的抬起茫然的眼睛看着他,阿玛克尼亚公爵又问了一遍,我才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了。”
“是吗?也许我不该拖着您四处走动,但我确实没有想到您这么娇贵。”阿玛克尼亚公爵笑着,神情中明明白白像是宠溺,吓得我赶紧低下头来,在心底琢磨那表情的含意。
“您去吧,只是不要离开我身边太远,我希望能随时随地看见您。”
我的心又是一跳,勉强在脸上做出微笑的表情,行了个低低的屈膝礼后,逃也似的独自走到一边。
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阿玛克尼亚公爵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态和表情把我吓住了;而他大胆的,远远超出我想象的行动,给我的身心都带来新的威胁。
突然,我额头上的y云在瞬间消散,我的眼睛开始发亮,我的视线穿过拥挤的人群,锁定依诺林骑士的身影。
没有任何意外的,依诺林骑士避开人群朝我走过来,越走越近,到了离我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我转过头,看上去好像是恍然才发现他的到来似的,一边在脸上露出惊讶而欣喜的神情,一边用眼神暗示他保持距离。
依诺林骑士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一边朝我鞠躬,一边低声说:“都在纸卷上。”
我向依诺林骑士回了一个屈膝礼,用同样低的,仅仅只能让我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他也许还会把我送回法奈尔城堡。”
“知道了。”
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落在喧闹的大厅中,宛如浪花落在海洋上,瞬时被吸入进去,不留丝毫痕迹。而在我们c身而过的瞬间,依诺林闪电般的把一个小纸团塞到我的手中,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开了。我握紧手中的纸团,如释重负,这么些日子以来头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到激动和欣喜。
可是我转过身来,却不由呆住了,好像有人对我施了美杜莎的魔法,把我一秒钟以前还在呼吸的身体变成了石头。
阿玛克尼亚公爵正看着我,眼神暗沉,脸上是莫测的神情。
他看到了吗?我急速的转动着脑子,不,应该没有,我是背对着他站的,他应该看不到我和依诺林之间的小动作。即便如此,他还是开始怀疑了,不是吗?他的眼神那么可怕……
“请您过来,蓝基娅,”阿玛克尼亚公爵微笑着,“我想您已经休息够啦。您的脸色多么鲜艳,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让我远离这个人的身边。我极不情愿慢慢走了过去,阿玛克尼亚公爵握住我的手腕:
“他对您说了什么,能让您露出这样的笑容和表情?”他依然微笑着,我却没有遗漏他眼中闪过几颗火星。
这个时候,我不能退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紧张不安,不能加深他的怀疑。我告诫自己说,同时故意让那种喜悦的表情在我脸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依诺林骑士询问候我的近况,毕竟,我消失不见快有一个月了,而他一向都很关心我,一再请求来拜访我。”
“依诺林骑士的拜访就让您感到那么高兴吗?”
“是的,不过,”我垮下脸来,沉默了片刻,“也许我还是不要接待他的好,因为他令我意识到我已经失去的荣誉和地位……”
“您已经失去的荣誉和地位?”阿玛克尼亚公爵重复了一遍。
“啊,是的,因为您,我已经身败名裂了。看看,他们的目光真叫我心慌,我的骄傲支持着我保持表面的平静和安详,可是事实上,我觉得站在这里非常难受……简直是难受到了极点!”我低下头,觉得自己表达得非常真实自然,几乎要叫我假戏真做了。
我的手腕紧了紧,一阵轻轻的嗤笑声在我耳边响起。
“您在烦恼这些?”阿玛克尼亚公爵低声说,语气间有一丝诱惑,“您难道不愿意相信,我能够给予您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誉?就如同您的好朋友德8226;瓦尔公爵夫人一样,甚至超过她……”
我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红润嘴唇上的一抹魅惑的微笑……果然,果然如此,我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但为什么仍会感觉不快,恨不得立即摔胳膊走人?那种挥之不去的屈辱感觉,又一次跳出来噬咬我的理智,我在脑海中重重的敲着警钟,大局为重啊,你给我千万要冷静!
夜已经很深了,晚会也结束了。按照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安排,我今天留宿在王g内。
我一脸倦怠的神情,由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女带领着,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身后照例跟着两个侍卫。
这是连我都不熟悉的地方,黑漆漆的走廊,显出一股y森。走廊的尽头,侍女转动着手中的长柄钥匙,打开一扇外面捆着铁箍的木质大门,门轴转动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让我心底好一阵郁闷,是牢房么?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踏进门,令人惊奇的是,房间里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y冷潮湿,到处散发着霉味,而是干燥温暖。墙角,一丛烧得旺旺的火焰在壁炉里跳动;空气中飘浮着的淡淡的清香,那是我最喜爱的紫罗兰的味道。
我借着侍女手中的烛光打量着房间,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上堆着厚厚被褥,床头柜上看似随意的放着几本书,我走过去拾起一本,竟然是我常看的一本诗集。
我再也掩饰不住我的惊讶和好奇,这个房间分明是有人提前做了周全妥帖的准备,是谁呢?谁这么用心?即使是我亲爱的爱迪斯也不可能做到这样完美。
我放下手中的书,转而望向火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侍女很快打来热水,侍侯我梳洗完毕,在经历了这样一个j神高度集中的晚上,我把自己安置在松软的被褥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呢喃。
侍女向我告退,我很自然的喝住她,留下了她手中的烛台,可不是吗,床头柜前还有我没来得及读完的心爱诗集啊。
等门外完全消失了动静,我迫不及待的从x口贴身的地方出那个小纸团,凑近烛台打开。一卷纸条和一团模模糊糊的紫色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愣了一下,轻轻捻起那团紫色,对着烛火观看,平平展展的花瓣,清晰的纹路,显然经过j心的制作和保存。我看着,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天啊,这是一朵小小的四瓣丁香!紫丁香!我的紫丁香!
菲拉斯!我握紧了双手,一定是菲拉斯!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美丽的紫丁香之原,俊美的少年牵着马站在花丛中……菲拉斯,他没有事,他和依诺林骑士在一起!我激动得心砰砰直跳,几乎忘记了手中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蜡烛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毫无征兆的熄灭了。我恍然大悟的爬起身来,几步冲到壁炉跟前,就着残余的火光,展开手中的纸卷:
“玛特儿公主邀请您明天前去喝茶,请记得务必带上您乖巧的侍女。”
确信自己看完每一个字后,我将纸条凑近微弱的火焰,纸条瞬间打着卷燃烧起来,差点烫到了我的手指。
玛特儿公主啊?我望着那小小的黑色灰烬,陷入到沉思当中。
[49 楼] | posted:20070113 12:49|
折翼
说实话,我心中不是不惊讶,也不是不犹豫的。长公主玛特儿殿下?说起来我们的交情不浅,却偏偏是互不乐见的那种。隐隐约约,我们中间始终横亘着一个人的影子,即使我有所退让,她却也咄咄逼人,非搞得两个人都不快活。她会真心实意的帮助我吗?要知道这一次对于我来说关系重大,容不得丝毫失误。
我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些烦杂的思绪从脑海中摇落出去,既然是依诺林骑士的意思,那么我就要相信他。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如何才能够到玛特尔公主那里去呢?爱迪斯被留在法奈尔城堡中,我亦无法自由的行动,何况身边还跟着一个重量级的眼线——
德·康斯汀男爵夫人,曾经担任过太后的侍衣女官。这位夫人在今天早上走进我的房间,无比“欣喜”的通知我,从现在起我在王g里的所有时间将由她来陪伴。天啊,这样一个梳着一头刻板发型、脸色蜡黄的女人!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我坐在餐桌前,一勺一勺慢吞吞的喝着汤,有意无意的把面包搓成一个个小球……终于,我推开盘子,站起身来,立即有侍仆躬身上前收走了所有的餐具。
我懒洋洋的坐在一张长条沙发上,这件舒适的座椅紧挨着壁炉,被烤得热烘烘的,人靠在上面感觉非常温暖。我低头摆弄着手中的戒指,状似不经意的抬起眼睛,把目光落在我新晋的“贴身”陪伴身上:“阿玛克尼亚公爵没有说今天做什么吗?”
“公爵大人希望殿下您今天继续呆在王g里。”面无表情、被我怀疑为面瘫的德·康斯汀男爵夫人刻板的回答。
“是吗?”我坐着没动,手指绞着一绺头发把玩:“……我记得我已经很久没有拜访过王后了,要是她知道我住在g里又没有去看望她的话,她肯定会责怪我的。夫人,您去把我的披肩拿过来吧。”
我边说边站起身来,摆出一副等待的样子,德·康斯汀男爵夫人望了望我,脚下没有移动。
我挑了挑眉,让一丝惊讶流露出来:“怎么了,夫人?”
“请原谅,殿下……”
我回转身,紧紧的看着她,眼神渐渐锋利起来,“我可不知道我连这点权力都丧失了?”
在我的目光重压下,德·康斯汀男爵夫人的眼神不自觉的闪避着:“……公爵并没有说您可以去拜访王后陛下。”
“呵呵,是啊,”我冷笑着步步走近她,“也许公爵要您跟着我,盯着我,但要限制我的权利……夫人,我相信您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的身份和地位,而且我也同样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公爵会慷慨的赋予我更多的权利和自由,既然这样,我就不明白是什么使得您现在非要违背我的意愿不可?”
德·康斯汀男爵夫人身体微微晃了一晃,有些退缩的垂下双眼。
正在这个时候,敲门锤响了,我抬眼看过去,一个举止文雅的侍女走进门来,朝着我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
“尊敬的殿下,长公主请您前去和她做伴。”
“知道了。”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我的被征服者露出无与伦比的优雅笑容:
“请为我准备好披肩,夫人,我已经接受玛特儿公主的邀请了。”
“……是的,殿下。”
由玛特儿公主派来传话的侍女引导着,我进入到玛特儿公主居所的会客室。这是一个十足女x化的房间:墙上蒙着绘着一小簇一小簇蔷薇的织锦;窗子边上挂着樱桃红的窗帘;而沙发上、椅背靠垫上到处散落着的繁复的刺绣品,则都是出自玛特儿公主本人之手,j美得让我对刺绣它们的那双灵巧的小手赞叹不已。
可惜的是,我和玛特儿公主相对两无言的局面仍然没有丝毫改进。即使是现在,除了礼节x的互致问候外,我和玛特儿公主说的话加起来绝不超过一百个字。
“我记得,您的侍女……” 玛特儿公主突然说,目光犹疑的看着我身边的德·康斯汀男爵夫人。
“您说的是爱迪斯吧,”我马上接过去,“我把她留在法奈尔城堡了,而男爵夫人是应摄政王的要求专门来陪伴我的。”
玛特儿公主没有说话,我清楚的看见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神情。
隔了一会儿,玛特儿公主终于说:“我和蓝基娅公主有些话要说,你们都出去吧。”
房间里陪伴的侍女纷纷屈膝行礼,鱼贯而去,唯有德·康斯汀男爵夫人摆出一副犹豫为难的神色,移动了几步又停下。
“怎么,你没听见吗?”玛特儿公主提高了声音,“两位撒克维萨的公主说话,你留在这里想偷听吗?”
玛特儿公主的用词果然比我还要强悍,男爵夫人一下子涨红了脸,还是不甘心的断断续续的说出了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名字。
她不说还好,她一提公爵,玛特儿公主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国王还没有驾崩呢,他的手就伸到我这里来了吗?”
玛特儿公主把手中正在装饰着的扇子使劲一敲,扇骨碰在坚硬的扶手上顿时折成两段,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给我出去!”
在这种气势之下,男爵夫人再不敢说什么,快速的行了屈膝礼,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玛特儿公主两个人了,片刻的沉默之后,玛特儿公主突然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便打开一扇门走了进去。我明白她一定是有所安排,所以也不动声色的跟着她走。
她带着我走进卧室,绕到床后,掀起一幅蓝色的帷幕,露出一大块斑驳的墙壁。玛特儿公主贴上去,敲了敲墙壁——立即,墙壁向后退去,露出一个黑糊糊的门洞来。一个年轻的女孩举着一只烛台站在那里,令我吃了一惊。
“我的侍女埃尔薇,对我非常忠实。”玛特儿公主语速很快的说,“您顺着楼梯下去,埃尔薇会把您带到王g的南边,那里的守卫会放您过去,他…依诺林骑士会在出口那儿等着您。”
“等等,您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在我看来,您g本没有必要为了我做这种危险的事。”我有点吃惊于这种直接而毫不掩饰的做法,不由好奇这位公主以身涉险的真正意图。
“您认为我没有必要这样做?”玛特儿公主露出奇特的神色,“是的,我讨厌您,非常讨厌!但是……他们都爱您,我所重视的人…他们都爱您不是吗?……而且,即使我再怎么任x也明白,您毕竟是我们布朗坡家族的一员。”
我愣住了,是这样的吗?那么,不仅仅是因为依诺林骑士的请求,还因为瑟基吗?因为接纳我与瑟基的婚姻,从而认同我为家族的一员吗?
“快走。”玛特儿公主不耐烦的把我推进门,然后关上了门。我一下子陷入到彻底的黑暗中,只有凭借着侍女手中微弱的烛光勉强辨认着周遭的一切。
“请跟我来。”埃尔薇拉着我的手,牵引着我一步步走下台阶。
我很快发现这是一个螺旋形的楼梯,从玛特儿公主的卧室一直通往不知名的某处。唉,王g!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秘密房间和通道,对此,我又再一次深有体会。
出人意料的,暗道的出口竟然在一座雕像的背后。我跟在埃尔薇的后面钻了出来,冬天的寒冷气息扑面而来,我不由拉紧了身上侍女给我的斗篷,却仍然止不住肩膀的颤抖,今年的冬天怕是要下雪吧……
埃尔薇灵巧的带着我在无人的回廊和走道上穿行,很快,我们就到了王g南边的大门,我已经看得见守卫头上反s着银白色光泽的头盔。
自由,一个月以来突然离我那样近,近得似乎触手可及,站在这即将到来的幸福面前,我反而有些犹豫了:好像有点太简单了……我在脑海中模模糊糊浮起一点不安的感觉。
“我们到了。”埃尔薇压低声音对我说,“请让我先过去看看情况,您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小心些。”
机灵的埃尔薇浅色的裙摆消失在拐角的门哨处,我站在原地等待着,心绪不宁,紧张不安,带着少见的焦躁……过了多久?过了多久了?啊,不对,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
我越发焦虑起来,怎么办?是退回去再作打算?可是,我又怎么能放弃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我…我还是想要冒险试一试。
可是已经不用试了,我还没有跨出去的脚停留在原地,越过拐角,阿玛克尼亚公爵向着我走过来,越来越近,近得我已经可以看清他领口刺绣的花纹,甚至感受得到他额头上深压着的厚重y云里掩藏着的闪电雷霆。
我完了!他不会放过我的!我绝望的想。
那一刻,我想要后退,想要逃跑,虽然明知道逃不掉,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就这样逃离的冲动,而且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这样做了。
我提着裙摆,气喘吁吁的在一条条过道,一条条长廊上奔跑。惊慌使我看不清脚下的道路,也辨不清前进的方向。迎面而来的侍从们惊奇的看着我,却没有任何人上前来阻止我疯狂而绝望的举动。我不敢回头,生怕看见那身影还紧紧的跟随在身后,打破我心中抱持着的最后一丝可笑的侥幸。
终于跑不动了,我撑着一棵树干弯下腰拼命呼吸着空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干涸充血的气管带来辛辣刺痛的感觉,好辛苦,比上学的时候跑八百米还要难受一百倍!我艰难的抬起头来,这里是哪里?
一只手从我头顶上伸过来重重的击打在树干上,一个深沉、y郁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逃了?”
我感觉手臂上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后背重重的撞在树干上,没等我痛呼出声,一只手伸过来钳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把头朝向某人。
等待着我的,是一张曾经在我的梦魇中出现过,被我遗忘很久的表情。我被迫看着他,呆呆的看着,脑子里却在胡思乱想,是什么时候看过这样可怕的脸?啊,对了,是那一次我发现他和王后的秘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毫不掩饰他的感情,他的怒火和仇恨。
“您竟敢!您竟敢!”阿玛克尼亚公爵咬牙切齿的说着,他的脸上交替出现着痛苦和仇恨的表情,在一瞬间流露出想要报复的神情,我看着面前这张如同魔鬼撒旦一般的面孔,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最初的惊慌到现在反而沉静了下去,是的,是的,我明白了,一切举动和想法在他面前都没有用,既然如此,我也不必伪装了,至少我还能保有真实。
我又恢复了倔强不屈的神情,死命咬着嘴唇,和面前之人对视着。可是,下颌传来的痛楚感觉让我的眼眶充满了眼泪,然后不争气的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下来。
“啊,眼泪,您以为用眼泪就可以软化我的愤怒吗?”阿玛克尼亚公爵愤恨的说,用力抬起我的下颌,“现在任何事情都无法抹杀您对我的背叛,是的,您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和两片美丽的嘴唇,却用它们背叛了我的信任。”
“我没有!”我挣扎着。
“你没有?!”
“从来就不存在信任,也谈不上任何背叛!”我嘶然出声。
一阵可怕的沉默,阿玛克尼亚公爵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脸色y沉到了极至:“那么说你戏弄了我?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欺骗了我?”
我突然有一种大笑的冲动:“您的感情?您!阿玛克尼亚公爵!您也会和我谈感情?不错,您喜欢我,喜欢到谋杀我的未婚夫,剥夺我的自由?喜欢到不顾我的感情和尊严,强迫我成为一个人人不耻的角色?您的感情!天啊!我从来也没有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您不会有感情,如果有,那也是对权势的爱,您唯一的,仅有的感情!”
“真该死!”我听见他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他的眼睛朝我看着,他眼中的火焰简直要把我烧得灰飞烟灭。
“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的耳朵,难道这就是我应当得到的回报吗?还是这g本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违背自己的本意,背弃了誓言……这惩罚竟然来得这样快?!这样准确的击中了我!”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他几乎是在宣布。大自然所赋予的x别和角色现在起了作用,在他的力量和怒火面前,作为女x的我是软弱的,j神控制不住r体的战栗,痛楚占据了主要的思想层面。
他捉住我的胳膊,把我提着向前走。我昏昏沉沉的被拖曳着前进,他要带我去哪里?难道就这样把我送上断头台吗?
我想到了死亡,清醒过来,不由浑身哆嗦。天,我不要死!我可不要就这样死去!
屈服吧,屈服吧,我对自己说,你还没有傻到用生命来验证言辞的地步吧?
“卫兵!卫兵!”阿玛克尼亚公爵大声喊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突然间,人好像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集过来一样,我眼前晃动着许多人影,是士兵,也有g廷近卫军。
“把她带到黑塔去关起来。”
黑塔?!我确信自己听到了这个单词,不是死囚牢么?我的心刚一放松,随即又因为意识到了什么而沉寂下去。
黑塔,是一座和它的名字一样黝黑y森的建筑。据说它也曾经一度作为皇g和皇室居所,获得了显赫的风光和荣耀,但不知道从哪一位国王和王后的时代开始,它从光辉的前台退居幕后,成为一座囚禁要犯的皇家监狱。许多当权得势的王侯后妃一旦失宠,便会沦为塔中的囚犯,甚至就这样惨死在塔内。
在它长长的“租客”名单中,有好几个极其高贵显要的名字,比如亨利八世的断头王后贝瑟芬;爱德华四世的亲妹妹玛格丽特女公爵;更加耸人听闻的,据说布朗坡家族的一位君主被他的臣下谋杀在这座塔里面。
鲜血和谋杀,再加上王室秘闻使得所有人对这个充满了血腥气息和鬼魅传说的所在忌讳莫深,在我有限的知识和了解中,黑塔不啻于等于地狱的代名词。阿玛克尼亚公爵,他、他真要把我送到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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