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芳菲 作者:夜雨惊荷

    芳菲只是笑着却不吭声，她将帕子里包裹的几样东西拿出来摆在桌案上。

    红绸好奇的拿起份，瞧了瞧：“这是粟乔表妹几个月前起诗社的帖子？”

    周粟乔喜欢弄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每张帖子本身的造价就值两银子，当时收了这帖子，芳菲最先注意的不是上面的内容，反而是东西本身。

    说句不客气的，周粟乔的字远不尽人意。

    红绸摇摇头，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已经有了评断，她转念又去拿另张签纸，上书着闵云凯当日在雨花台所做的短句。

    闵云凯在富春也算得上是师从名家，炼字斟酌上已不是周粟乔能匹敌的。红绸笑道：“原来府上的三表哥还有这等文采。”

    芳菲指着闵芳华和闵云泽的字签：“你再瞧这两张。别的不用看，只点评点评这几个人的字。”

    红绸叫人撤下碗筷，将四样纸笺依次排开，瞧了又瞧，才道：“因不是同样的东西，所以不好评断，可若定要叫我说大表哥的字好似烟霏洁露，若断而连；三表哥略逊色些，却也是横如列阵之排云，钩似百钧之弩发。”

    红绸与闵云泽、闵云凯未曾有过面之缘，却能语道破二人特点，可见也是个内行。

    芳菲忙问：“那你瞧瞧这两个呢？”

    红绸捡了周粟乔的花笺，笑道：“洮云彩笺，两银子张，未免喧宾夺主了。”

    芳菲难掩笑意。

    周粟乔大约也是知道自己的书法难入眼，所以另辟蹊径，想从信笺上下功夫。结果适得其反。

    “至于闵婕妤的这张旧字”红绸似有yí huò ，忽的放下东西，转身进了室内，不时，却从自己的书信里取出样东西。

    芳菲瞧的真切，这是前些时日。大太太给李家送端午节礼，吩咐芳菲写的礼单子。

    而今红绸在李家管着小半个内宅。李夫人记不住的，红绸都能提点她。这些送往内宅的拜帖，礼单子，有半收在红绸的手里。她早知道闵家端午送来的单子出自芳菲手笔，所以赶忙找了出来。

    “我就说觉着眼熟。”红绸得意的甩手：“你瞧瞧，你和闵婕妤的字像不像？”

    红绸指了个“酒”字：“要是不说，我只当个人写的呢？纤浓得中，刚劲不挠。而且意态精密，想必练的是欧公的楷书。”

    芳菲点头笑道：“表姐神了，我们四姐妹原jiù shì 同个闺学先生。临的帖子也样，只是大姐姐zhè gè 是几年前的字，这二三年她喜欢《宝塔碑》，说颜公书是忠臣烈士，道德君子。我也是偶然翻了几年前的东西，才觉得眼熟。不然还真要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写了它。”

    芳菲将闵芳华年前的信笺小心翼翼捏在手中，心里对那件事已经有了定论。

    “瞧你脸笑mó yàng 。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芳菲忙露出好无辜的表情：“我能有什么事儿？jiù shì 觉着好玩，请红绸姐帮我猜猜。对了，刚刚你说的洮云彩笺，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要两银子张？”

    红绸笑着叫自己的丫鬟将书房里收着的各色彩笺取来，她挑出几张款式相同的给芳菲瞧：“喏。可不jiù shì zhè gè ？”

    她挑的是淡黄，绯红，暮蓝，春绿等四款，红绸的审美眼光与芳菲相仿。只以拿出来，芳菲便爱不释手。这些信笺上绘有浮雕似的图案，搭配也巧妙。

    比如淡黄色的便是秋菊，绯红色的便的春桃，暮蓝搭配了成串儿的藤萝，春绿便是佛手莲。

    在这样的信笺上写字，芳菲都觉得有罪恶感。

    她笑道：“怪不得要两银子，这么漂亮的东西，jiù shì 留着收藏也好。”

    红袖自己单独留了整套，十二枚，张张不同色样图案。红袖的月钱并不比芳菲，李家对孩子们的用度也是奉行了刻简的宗旨。红袖攒这套洮云彩笺也历时将近三个月。

    虽然珍爱，不过见芳菲实在喜欢，红袖并不吝啬，大大大方方的就将这套都送给了她：“这才哪里到哪里？听说宫里的彩笺别致。那年我还在老家，有广东往京城去的官员拜会我们老太爷，送的便是套镂空十二生肖彩笺。祖父转赠了翰林院的崔翰林，对了，我记得你那三哥就在崔翰林府里念书？”

    芳菲瘪嘴：“是啊，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闹着要回家呢！”

    “怎么说？”红绸好奇不已。

    “我三哥是什么人，别人不知，我倒是清楚几分。吃不得苦，受不得罪，想当人上人，偏不肯流血流汗。”

    红绸收起了信笺匣子，颇赞同芳菲的话：“你这话倒是不假。我听说，小崔大人是位严师，门下弟子分化极端，要么出类拔萃，要么碌碌无为。崔家的门规又严谨，个月才准那些学生出门次，整日憋在巴掌大的地方，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芳菲想着闵云凯此刻过的苦hā hā日子，不由得笑意盎然：“那好啊！正好板板我们三少爷的性子！”

    此刻，被芳菲和红袖议论的中心人物闵云凯，正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从他第天进崔家就没吃过饱饭。

    不是崔家穷的揭不开锅，而是小崔大人立下严明规矩，学里每日考，优、良、中、差，四个等级，四样饭菜。闵云凯从上课那天起就没从“差”这栏里离开过。

    崔家给的那点吃的，还不够他塞牙缝。

    他的那些小厮被统丢去前面做府里的苦力，据说日子还不如他。闵云凯个三尺男儿，几次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

    和他同室的同窗是个老油条。

    这日又见闵云凯在那儿抽抽嗒嗒，不由得撇嘴冷笑：“既然呆不下去，早huí qù jiù shì 。你不知外面少人想在先生门下念书，却不得bàn fǎ 。有些人jiù shì 可悲，没出息也就罢了，还不知几斤几两。我要是你，趁早退学，也免得给家族丢脸。”

    闵云凯几时被这样奚落过？

    他连忙擦干眼角，扭身看着同窗室友，恶狠狠道：“你说谁？”

    这屋子里总共住了四人，在家里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小祖宗，可来了崔家，个个都是自食其力。他们比闵云凯进学早，已各成团体，对闵云凯zhè gè 次次“差”的倒霉蛋，也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不屑顾，也有人暗自算计。

    见闵云凯要吵起来，墙角床铺上立即坐起个少年：“这是干嘛，大家同窗场，本该和和气气。况且，小崔大人最讨厌什么，你们不是不知道。这个屋子里闹事，咱们四人都没好下场。”

    闵云凯噎，和那人都没了嚣张气焰。

    不怕别的，就因为前两日号院里两个学生因为口角之争，同寝四人都挨了罚，无幸免。

    见闵云凯不再吭声，那少年凑了过来，“院子里说话。”

    闵云凯犹豫片刻，还是尾随跟了上去。屋中另外二人看的分明，却无人阻拦，只是看着闵云凯的背影冷笑。

    且说那少年依靠在院中棵古槐下，手里上下抛着赤红色的鲜果。见闵云凯跟上来，笑着往他怀里丢。

    “这是哪儿来的？”闵云凯已经连续几日没吃过新鲜水果了，乍见此物，不由得欢喜。

    只是闵云凯还没糊涂，他记得，这小子和自己半斤八两，也是“差”栏里的常客。

    “你想知道？”少年脸邪笑：“这有什么难的。”

    少年附在闵云凯耳边低语数句，闵云凯脸色微变，低声惊呼：“装病？”

    少年瞪眼：“小声点，难道要嚷嚷的尽人皆知？”

    闵云凯讪讪的笑道：“我也是好奇而已。”

    “实话告诉了你，咱们每月只能出府天，可这天也是有讲究的，像你我之流，照小崔大人的法子念书，怕今生都难处zhè gè 府门半步。”

    闵云凯忙问：“为什么？”

    “嗤，这和吃饭个道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难道你没瞧见，学里几个出类拔萃的，何尝住的像咱们这样偏僻？他们都是崔大人的得意门生，自然住的好，用的好，吃的好。咱们只有装病，学里才会叫各家来探望。不然老死在学里，也没人知道咱们过着什么猪狗不如的生活。”

    闵云凯不甘心。

    他也曾是自封的天之骄子，尤其现在又有个影太嫔撑腰，闵云凯不甘心永远屈居闵云泽之下。

    可来了崔家后，闵云凯甚至开始怀疑，这切说不定都是大太太折磨他的诡计。

    少年拍他：“别想了，按照我的经验，你撑不了久，要是再不叫家里想想bàn fǎ 只怕你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回事。”

    闵云凯打了个寒颤：“我家中长辈都随陛下去了行宫，就算装病，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我跑回来。”

    少年眼中精光身，继而笑道：“我记起来了，你有个嫡出的妹妹在宫里做娘娘。不过，听说还有位小妹妹，现在正在京中？何不请她来探病？”

    闵云凯忙不迭摇头：“叫她？我宁肯老死在这儿，也不会求她。”

    少年急了：“真是个糊涂虫，看着你明白，其实芯儿里竟是傻的。你妹子不来，小崔大人个月也记不住咱们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