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又见他(清穿) 作者:肉书屋
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无力更加无能而已……”
“三哥,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怎么能不这样想,就连我的额娘也因我而受累……如果不是我没用,她哪里只会被封……”
“三哥!”
“……四弟,你回去吧,你也不用劝我了,顺其自然……”
“三哥,这大冷天的,跟我回去吧……”
我暗自摇头:少年心性,弘时也还是个孩子啊。想到这,我加重了步伐往前走去。
转过甬道,就见弘时坐在墙边,小念半蹲在他面前。两人齐齐望过来,见是我,都站了起来。
我止住二人行礼,笑着道:“这刚入了春,天还冷着呢,怎么到这里玩儿来了,小心冻着了。”
弘时已经同胤禛差不多高了,这会儿低了眉,却显得比小念还要单薄温顺。
我心里一软,又说道:“回去吧……你们只要明白,大人都是为孩子好就行了。”
弘时抬眼看了看我。
“回去吧,外头风大。”
两人低头半晌,才告辞走了。
我叹了口气,转身往永寿宫走去。
刚回到宫里,还没进正房,正好瞥见一个浅绿的瘦小身影匆匆往丫头们的屋子而去。我回头问初雪:“那不是四儿吗?”
初雪也看见了,点点头:“回主子,是四儿。”
“好像是从外面回来啊。大冷天的,也不怕受了凉。”
“主子……”
“初雪,我说了多少遍了,在自己宫里,别一口一个‘主子’的,听着难受。”
初雪应了一声。我们一边说话,一边已进了屋。
“四儿应该是去看她姑姑了。”
我一愣,问道:“她还有个姑姑?”
初雪点头:“初雪也是听霜儿说的。她姑姑好像在浣衣局。”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回头弄清楚的好。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怀有什么样的希望,每当看到四儿,我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漱芳斋陪伴过我的女孩,一样的明亮的眼、浅浅的酒窝以及瘦弱的身影。
“妈妈!”铃兰从外边进来,腻进我的怀里。木香和霜儿跟了进来。
我暖着她的小手,问:“铃兰今天又去哪里玩了?”
“铃兰去了御花园,柳树都发芽了,垂到池塘里……还有五哥、六哥,他们散了学,同铃兰一起玩……妈妈、妈妈,铃兰要放风筝……”
“好了,快用晚膳了,用完咱们再糊风筝……”
“哇——”她高兴地跳到地上,搂着我的脖子道,“糊风筝咯……爸爸!”
我向门口望去,胤禛正走进来,屋里的人都忙福身请安。
我笑着站起来,替他拿过披风,问道:“可用过膳了?”
他喝了口茶,摇头道:“还没呢,过来一起用。”
我抿嘴一笑,“要早知道,我就亲自给你做了。”
他扬了扬唇,坐到已摆上晚膳的桌旁:“下次吧,事儿也多,用了膳又得过去。”
我心中一暖,他原来专门过来用膳来着。
“爸爸来了真好,铃兰就能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了!开饭咯……”
我和胤禛对视一眼,都不自觉地笑起来,这个丫头……
不过这一顿饭吃得还真叫风卷残云,胤禛吃得比从前快一些,却依然不失优雅;铃兰纯粹是狼吞虎咽的,我清楚这丫头是一心惦记着糊风筝。这不,四儿刚盛上汤来,她就迫不及待的要喝。
“慢点儿,小心又把嘴烫了,到时候又该嚷嚷了。”我忙帮她吹了吹碗里的汤。
“格格应该有个格格的样子才行。”胤禛看着铃兰道。
铃兰嘟着嘴,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不过手上和嘴里的速度倒是减慢了。
我笑着道:“这样才对嘛,你忘了,你上次就因为吃得太快把嘴烫了,一两天吃东西都尝不出味儿来呢。”
她埋头小声道:“以前是一个人欺负我,现在成了两个人欺负我……”
“你说什么?”胤禛哭笑不得。
“没,没说什么。”她连忙专心扒饭。
我也不觉笑出声来。
胤禛吃完一碗饭,说道:“你们慢点吃,我好了。”说着就要起身漱口。
我一愣:“怎么吃这么少?”
“和你一起还算吃得多的了。”
我的心里酸涩起来,拉了他的手道:“不成,再吃一碗,这么小的碗……你不吃我便也不吃了。”说着把碗一推。
他也怔了一下,笑着道:“我还有事,再说我是真的吃好了。乖……”
“不行,你怎么只吃那么一点,你每天又那么忙,身体怎么受得了……”话没说完不禁哽噎住,眼前模糊起来。
“好、好,我再吃一碗……瞧你,眼圈怎么红了,别让孩子笑话。”说着用下巴点了点正望着我们愣神的铃兰。
我见他同意,才放下心来。也不觉笑道:“铃兰才不会呢。”
铃兰“嘿嘿”一笑,用手挡在眼前道:“铃兰没看见,铃兰什么也没看见。”
“臭丫头。”胤禛笑出声。就连木香她们也都捂嘴偷笑。
用完晚膳,胤禛便回养心殿了。
我同木香费了好半天时间才糊好一个风筝,等到稍微干了些,铃兰便闹着要出去放,我便让初雪和四儿跟着她和嬷嬷出去。
“霜儿,”我一边收拾看过的书一边问道,“你知道四儿还有个姑姑吗?”
霜儿点点头:“嗯,四儿曾经跟霜儿提到过,说她姑姑在浣衣局,也算是宫女里面的老人儿了。好像是五十来年进得宫,现在也有二十好几了。”
原来是这样。我又问道:“那四儿跟她姑姑关系不错吧。”
霜儿笑着道:“正是呢,霜儿听四儿说起的时候还羡慕过她呢,在宫里能遇到个互相照顾的人真好。”
我不禁点头,在这冰凉的宫墙之内能得一份亲情是多么不容易啊。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76章 两难
四月初,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胤禛谕令十四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
德妃已哭了几场,身体越发不好了。我急在心头,然而面对胤禛时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可是看着德妃的样子,又令我无比的难受。
我在养心殿外徘徊良久,正在想着一会儿见了胤禛该怎么开口,就见胤祥和另两位大臣一起出来。
胤祥看了看我,叹了口气:“皇上他……唉……你莫要和他顶撞……”
我点点头。他忧心忡忡的看了我一眼,才告辞走了。
到了门口,我止住苏培盛通传,轻轻走了进去。
胤禛坐在炕上,一手搁在几上撑着额头,双眼盍着,眉头紧锁。
我来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捏着肩。
他没有动,只是另一只手伸上肩头握住了我的手。我只好任他握着,在他身后坐下来,头枕在他的后背。
十三都知我为何来,他怎能不知呢?他只是在等我先开口吧。
“胤禛……额娘她……”
“朕知道。”
“额娘她吃不下东西,晚上睡不好觉……”
“朕知道。”
“额娘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人也瘦了好多……”
“朕知道。”
“……额娘是想十四了……”
沉默。
周围很静很静,静得我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声。过了半晌,他说:“我知道。”
我的心一颤,有什么东西堵在喉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不自觉地紧搂住他。可是再一想到德妃和十四,心中又难受起来。
“……胤禛,让十四回来同额娘见面,好不好……”
他慢慢松开我的手,说:“你走吧。”
我依然搂着他,没有动。
半晌,他直起身,微向后侧了脸:“为什么不走。”
“胤禛……我知你心中亦有不忍,我也知你对十四心怀芥蒂,可是,他们一个是你的亲生母亲,一个是你的亲生兄弟,你难道就不能……”
“不能!”他忽然站起来,走了几步站住,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我默默起身,看着他倔强的背影。我心知对他说什么都是徒劳,可是我却不能容忍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生命渐渐消逝而无动于衷,德妃年事已高,如何经受得起丧亲之痛和别子之苦。
可是我也清楚,十四从前跟随胤禩、对于康熙立储的遗旨心存怀疑、再加上对胤禛很是不恭,这些对于胤禛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失望了,或许说背叛亦不为过。而德妃又向来宠爱十四……
胤禛,是一个大爱大恨的人。
我半天无言,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往屋外走去。
出了养心殿,我漫无目的的走着,穿过一条条没有尽头的甬道,拐过一道道看似相同的宫门,渐渐走到了人迹萧条青苔遍布的地方。
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院门外。院中有女子寥寥的说话声以及流水的声音。看了看四周,感觉印象中似乎来过这里。
推开虚掩的院门,印入眼帘的,便是层层晾晒的衣裳,几个女子高高地挽起袖子,正把洗好的衣服搭上晾衣绳。
有一个女子无意中望过来,愣了愣,扯了扯身旁同伴的衣袖,于是院子里的说话声停了下来,好几双眼睛齐齐望向我。
我一阵手足无措,傻傻的站在门口,干笑着道:“你们、你们继续。”
她们面面相觑,终于又各自忙去了。
我正要转身出去,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趔趄了几步才站稳。
“大胆的奴才!眼睛长在哪里去了?”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对着一个抱着一堆衣服的女人吼起来,又堆着笑对我哈腰道,“主子撞到哪儿没?”
那个女人战战兢兢的跪下,低着头:“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才拿的东西太多一时没看见主子,冲撞了主子,奴才该死……”声音仓惶。
我忙上前把她拉起来:“我没事。”又看了看两手空空的小太监,“怎么让她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摔一跤怎么办?”
小太监赔笑着道:“回主子的话,这个奴才笨手笨脚的,干不了别的,谁知光干这些都能惹出事儿来……”
我看了看她瑟瑟索索的样子,着实可怜,对小太监道:“你让她拿这么多东西,能不撞上人么?”
小太监躬身点头。我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提不起火来了。对那个女人道:“去吧。”
那个女人忙把地上的东西拾起抱在怀里,告罪退走了。
“她叫什么名字?”我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似曾相识,不自觉地问出来。
“回主子的话,她叫小柳,康熙五十一年进的宫,本来前年就能放出宫的,谁知她死活不肯,说家里也没人了,在宫里还能不饿着,再加上她有个侄女儿在宫里,还能多个照应。”小太监说道。
“……她的侄女儿叫什么?”
“回主子,好像是叫四儿的,奴才见过一回。现在好像跟着永寿宫的那位主子。”
我点点头,这么说,这个女人就是四儿的姑姑了。我忽然想起《肖申克的救赎》里,瑞德说监狱的高墙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它会将那里的人从最初对它的憎恨转为依赖。其实在肖申克里,真正囚禁人的不是高墙,而是被这些高墙逐渐禁锢打磨而失去希望与自我的内心……
我看了看身边的小太监:“你是跟这儿管事的吗?”
小太监点点头,笑着道:“回主子,奴才是。”
我从头上摘下一只钗塞到他手里,道:“以后不要为难她。”
小太监眉开眼笑,把钗收进怀里,嘴上连连答应着。
我只觉得心里闷闷的,转身出了院门。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类似的事情也看得很多了,却依然发现自己免疫不了、依然不能做到内心的无动于衷。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不平等的事发生罢了。
回到永寿宫,天色已经暗下来,铃兰都已睡了。
“皇上来过两次了。”初雪道。
我一愣:“说了什么没?”
初雪摇摇头。
我洗漱完,却无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干脆披衣起床,在书案前坐下,拿出一本王字的贴临摹起来。
“主子。”四儿端了水来。
我看了看她,笑着道:“你去歇着去吧,不用管我。”
她点头告退,轻轻掩上了门。
在我的印象里,她似乎总是这样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一篇《兰亭序》临完,精神反而好了。我来到屋外,才发现天空竟然下起了蒙蒙小雨。想起今天胤禛同我说的话,心中又一阵烦躁。
历史中十四似乎就是从现在开始一直被幽禁,直到乾隆初年才被释放。我想起自己曾经也在内务府的大牢里呆过几天,那个时候心中是被悲愤填满,才忘记了时间,可是待到后来一样受不了,如果再多呆几天,我想我会疯掉的。而十四虽然不是在大牢里,可是那样被人看管的生活同牢笼又有什么区别,而且一呆就是十几年。
可是,我又如何才能劝解胤禛呢,他决定了的事,什么时候又反悔过。
内心的困兽之斗,真的折磨人。
我想了想,打了伞,往养心殿而去。
到了正屋暖阁外,看着从屋中透出的昏黄的灯光,不禁驻足。
微风裹着融融细雨扑面而来,我举着伞,站在屋外,踌躇不前。
“主子,您来了。”苏培盛见了我,忙走下台阶,压低了声音,“皇上刚刚批完了奏折。”
我沉吟片刻,往暖阁内而去。
胤禛坐在圈椅里,闭着眼,一手揉着额角。
我走到他的面前,他抬眼看向我,眼中露出点点疲惫。我蹲下身,头枕在他的膝上。
“今天去哪儿了?”他轻轻地问。
“随便走了走。”
“衣裳怎么湿了,下雨了?”他抚着我的背。
“嗯。”我闷闷的道。
“冷吗?”
“不冷。”我摇摇头。
“……夜了,回去休息吧。”
我抬起头,望进他的眸里,那里是一片幽暗的深潭。我迟疑半晌,满心的话语最终化为了几个字,“……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天,我同那拉氏去看望德妃。
德妃精神萎顿,斜倚在榻上,她身边的大丫头悄悄告诉我们德妃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老十四回来没?”德妃问我们,声音沙哑无力。
我和那拉氏对视一眼,坐在她身旁道:“……快了。十四快回来了。额娘,您还没有用膳呢,多少用一点吧。”
她摇摇头,双目无神:“你们都在骗我,老十四被他关起来了……可怜的老十四……”德妃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的心里酸涩。那拉氏也红了眼圈,对德妃道:“额娘,您吃点东西吧,您不是还要见十四吗,您得保重身体才行啊。”
我点点头:“是啊,额娘,十四就快回来了,您这个样子,十四看到了会心疼的。”
她终于转过头看了看我和那拉氏,泪流得更多了,闭了闭眼,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终于松了口气,旁边的大丫头连忙退出去,传了粥膳来。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77章 舍得
德妃吃了半碗粥,便摆手不用了。我们也只有依着她。
这时,外面通传皇上驾到。
我和那拉氏都站起来。
胤禛进了屋,看了看我们,对德妃道:“皇额娘。”
德妃没有看他:“我不是你皇额娘,我没你这个儿子。”
我心中一跳,那拉氏脸上也微微变色。胤禛却表情未变的在椅上坐下,说道:“朕是来问皇额娘何时领‘太后’尊号。”
德妃冷笑一声:“我当不起这个尊号,我也不是你的额娘,我只问你,”德妃坐正身体,面对胤禛道,“我的老十四呢?”
“老十四在为先帝守陵。”
“你胡说!你派人守着他、监视他,你明明就是把他囚禁起来了……他可是你亲弟弟啊……”话未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我和那拉氏却手足无措。
“朕认他为兄弟,他未必认朕为兄长。皇额娘这话大可不必对朕说。”
“你……你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德妃一边擦着泪,一边道,“煮豆燃豆箕……十四不回来,留我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了先帝而去……”她忽然起身猛地向侧墙撞去。
“额娘!”我暗叫不好,扑过去一把抱住她,自己摔在地上,却抱紧了她的双腿不敢松手,“额娘,使不得啊!”心头一酸落下泪来。
那拉氏也跪在德妃面前,哭着劝解。
“额娘……呜呜呜……不能啊!您这样就连我们做儿媳的都替您难过,更别说皇上跟十四了……呜呜呜……”
德妃也早已泣不成声。两个大丫头忙过来扶住她。
胤禛微垂眼睑,搁在扶手上的拳紧攥着,面若寒霜。
我和那拉氏好容易劝住了德妃,服侍着她在床榻上躺下。等我回头的时候,发现椅上空空的,胤禛不知何时离开了。
那拉氏同我走出来,颓丧地叹了口气。
“额娘这个样子,怕是……”她话未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我的眼前也模糊一片,哽噎道:“可那位的性子,咱们也是知道的……姐姐,这可怎么好啊……”这似乎是我头一回完全没有了主意。
“我那天也想试着劝他,可刚说了没一句,他就拍了桌子……”那拉氏擦着泪道,“妹妹,还是你去劝劝吧……”
我咬咬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拉氏又道:“等晚上他忙完了你再去……只莫要和他顶撞……还有,你这几天脸色似乎不好,注意身体。”
我握了握她的手,道:“我省得。”
我坐立不安的等到夜幕降临,刚出了永寿宫,便看见了那个明黄身影。
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过来。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对望,直到他慢慢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往前走着。
回到屋里,他去铃兰的房间瞧了瞧。我便拉了他陪我坐在榻上。
“胤禛,”我握了他的手,一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这里,难受吗?”
他微微一愣,转过头看着我。
“看着额娘的精神一日不济一日和让十四回来,哪个更让你难受呢?”
他的眉间一点点蹙起,微眯了双眼,说道:“后者。”
我的心“突”的一跳,只觉得那唯一的希望一点一点在眼前消失。我慢慢收回手,站起来,走至我的屋中挂着的唯一一幅画前:“帝王,都是如此吗?”
他没有说话。
“帝王,就非要无情吗?”那幅画上,是我们一家四口,在圆明园曲院风荷的凉亭里。胤禛靠坐在躺椅上,怀里抱着铃兰,手上拿着一卷书;我和小念一个抚琴一个吹箫。画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和煦怡然的温暖笑容以及浅浅流露的默契和谐。
“帝王,最要懂‘舍得’二字。”
我心中一颤,舍得,何谓“舍”,又何谓“得”呢?难道为了帝王威严,就要以舍弃亲情为代价吗?
“胤禛,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听见他起身走到我的身后,只是没有说话。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这幅画上的景象能变成现实。”我笑了笑,“胤禛,你看你的笑容,多美。”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明知道我不能给你。”
“可它是我的希望,不管能不能实现,有了它,心里就有了个盼头。”
他站在我的身旁,看着墙上的画,“你心中的胤禛,是身边的我,还是画中的他?”
我一怔。他继续道:“亦或两者皆不是。你心中的那个胤禛,不是我,也不是他。”
我心中的胤禛……
“我心中的胤禛,他坚强、骄傲;他认真、可爱;他坦荡、大气;他痴情却专情;他冷酷却不绝情……”
他忽然掰过我的肩,望进我的眸子里:“你可看清楚了,你的胤禛他不是别人,他就在你的面前!”
我看着他,脑中忽然晕眩起来,眼前越来越模糊,下一刻,便倒进了他的怀里。
“松萝!你怎么了?快传太医!”
我的意识还在,能听见他焦急的声音,只是觉得身上有些累。
他让我躺在床上,太医来瞧了,我又听见木香说我最近睡不好觉,要么梦魇连连,要么失眠不能入睡。太医诊了脉,说是旧疾,开了上回的苏合丸,又说并无大碍、多歇息调养就好了。
手被他握着,脑中一点点清明起来,我慢慢睁开了眼。他还是蹙着眉,眼底是掩不住的焦虑。
我回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他抚着我的发,轻轻道:“这几天,是我忽视了……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胤禛,你明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为什么还要顾左右而言他呢。胤禛,难道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额娘弃你而去吗;胤禛,难道你非要做一个绝情之人吗?
胤禛,其实你的心里也很难过吧,只是在你看来,做了帝王,就应该有帝王的规则与尊严。
只是帝王的尊严,难道比母亲的生命还要重要吗?
“胤禛……”我握紧他的手,“你听我说。额娘其实最想看到的,不仅仅是十四,而是你同十四能兄弟和睦。你们都是她的孩子,她只是看不得其中任何一个受委屈罢了。胤禛……”
“是老十四容不得朕。是朕的额娘逼朕。”他的声音寒冷如冰。
“胤禛……”我撑着坐起,按捺住心底的焦急,“不是的,额娘没有逼你,额娘是害怕同室操戈啊!”
他看着我,双瞳冷厉,片刻后声音低沉地开口:“你也在怨我么?你是在怨我冷漠无情?”他甩开了我的手站起来,“连你也不能理解我!连你也要逼我!”他微眯着眼,双拳紧攥,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逼朕!”他微叹一声,闭了闭眼,后退一步甩袖而去。
“胤禛……”我却再无力喊出。
这几日,我就一直留在永寿宫里,那拉氏来看了我两回,说着安慰我的话。我看得出她心中也十分焦急,只握了她的手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就成了两个女人满腹心事却无言以对的情景。她让我安心调养不要操心,叹了口气便走了。
然后,就又剩下我一人靠在床头发呆。铃兰最近也很少顽皮,似乎知道大人有心事,并不来烦我,大部分时间都是木香领着,或者自己看书写字。
只是我心里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一眨眼便到了五月,芒种已至。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妈妈,皎洁的月光撒落在松林,到底是个什么形状呢?”铃兰一脸沉思状。
我笑了笑,将她抱在怀里:“你想啊,在秋高气爽的晚上,月光皎洁,松林幽静。那静静的松林里,能看见月光透过树叶与树枝的缝隙撒在地上,透出斑驳的影,林中的一切都笼罩在清冷的月辉中,泛出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个时候,你能听见叮咚的泉水从石上流过,汩汩的声音如同一首欢快的乐曲。”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半天回过神来,恍然大悟一样,笑着说:“噢,铃兰明白了。妈妈,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你见过诗里面的景象吗?”
我摇摇头:“妈妈只见过画里面的描绘,真正的景却没见过。不过摩诘的诗,是妈妈最喜欢的,他诗中的景象,在妈妈的脑海里已不止一遍的出现过。”
“妈妈,咱们一家人要是能住在那么美的地方就好了。”
我扬了扬唇,抚着她的头发,问:“铃兰喜欢那样的地方吗?”
她点头:“喜欢。”
“那铃兰是更喜欢住在那样的地方呢,还是更喜欢住在皇宫里呢?”
她认真地想了想:“皇宫。”
“为什么呢?”
“皇宫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哥哥们,还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那么多人都陪铃兰玩。嗯,铃兰喜欢住在皇宫里。”
我点了点她的鼻尖:“臭丫头,就知道吃和玩。”
旁边的木香和霜儿也笑了起来。
铃兰不服气了:“哼,铃兰是臭丫头,妈妈就是傻丫头。”
“没大没小。”我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妈妈又欺负铃兰。是爸爸说妈妈是傻丫头的,妈妈不打爸爸,却打铃兰。妈妈坏,妈妈坏……”
“臭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我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胳膊,见她没反应,手伸到她胳膊下挠她痒痒。
她“咯咯”笑起来,搂着我的脖子。
我也累了,任她搂着,顺手拿了手边几上四儿刚端来的水喝了一大口。
“噗——啊,好烫!”
“主子!”木香和霜儿忙过来收拾,“四儿做事越来越不小心了,这天气怎么还沏了这么滚的茶来!四儿呢!”
四儿跑进来跪在我面前,浑身颤抖,磕着头说:“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四儿糊涂了!四儿该死!”
我忙摆摆手,让木香把她拉起来:“不要紧,是我自己口渴喝得急了,不要怪她。”
又见她吓得不轻,便道:“我没怪你,别怕。霜儿,你领她去歇着吧。”四儿是她们中最小的一个,看起来也最瘦弱,平常她们都很照顾她。
“妈妈嘴烫了,铃兰帮妈妈吹吹。”
我笑了笑:“傻丫头,这怎么吹,行了,你也该去睡午觉了。”我便让初雪来将铃兰带去她自己屋里了。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78章 陷阱
吃了药,休息了半日,我便往德妃处去。
出了永寿宫,这时的日头已经斜了。刚转过一个宫门,就见不远处两个宫人一路小跑样子十分着急,见了我忙过来请安。
“这是怎么了?”
“回主子,年主子早产,奴才们禀报皇上去。”
我一愣,连忙道:“快去吧。”
那两个人又磕了头一阵风去了。
我在原地呆立了片刻。
“主子。”身旁的初雪担心地瞅着我。
回过神来,看了看她,慢慢往前走:“走吧。”
去了德妃处,见她每天进食越发少了,精神更是不济,似乎能看见的光景已是不多了。我的心中便愈发的烦闷起来,总觉得额娘的这个样子,我也应该负责。却只能忍着眼泪安慰她,而这样无谓的安慰同相对无言又有何区别。我也只略坐了坐,便告退出来了。
“主子,不回吗?”初雪轻轻地问。
我一看,才发现走过了永寿宫,快要到翊坤宫了,心中沉沉的,不觉脱口而出:“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翊坤宫里已经忙成了一团,那拉氏在正屋里来回走着,完全束手无策的样子,见了我,拉着我的手道:“你来了。”
“宛儿!宛儿!”胤禛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听得出来焦急万分。
“皇上,奴才们该死。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一个……”
“保大人!”
“是、是……”
“宛儿!你睁开眼看看朕!宛儿!”
“……皇上……”
“宛儿……”
“……有皇上在宛儿身边,宛儿就什么也不怕了……”
……
我的心像是在冰雪中浸过,又像是含了一枚苦果,涩涩的汁液一点一点渗进血管里。手上被握得紧了,我恍惚的转过头,见那拉氏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能醒过来就没事了……姐姐,妹妹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才发现天色已经黑尽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在给自己找不快,如果刚才不是恍恍惚惚去了翊坤宫,如果刚才就回了永寿宫,如果我在德妃那里多呆一阵……
“主子,到了。”初雪扶着我道。
我点点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把这里已经当成了自己的家。因为这里有我的女儿同我在一起,这样即使在寒风呼啸的日子里,心中的某个地方依然存有一丝温暖。
“铃兰睡了吗?”进了屋,我看了看木香问。
木香点头,递了水来:“已经睡了。格格今天在园子里玩累了,一回来就睡了。”
我喝着水,笑着道:“她还小,让她玩儿吧,别拘了她,只注意安全就行。”
木香也笑起来:“木香和霜儿还有嬷嬷一直跟着呢,你就放心吧。”
我握了握她的手:“我知你素来稳妥,才放心让你照管铃兰。有你看着她,我也能放心。”
初雪抿嘴笑起来。
我看了看她,道:“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初雪笑着说道:“初雪幸运,能跟了您这么好脾气的主子,”脸上又笼上一层黯然,“跟初雪一起进宫的,认识的如今也剩的不多了,她们有些得病治不好没了,有些无缘无故的就没了……”说着已经哽噎,眼圈也已红了。
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那里是一片黑暗,而这个皇宫里,这样的地方,很多很多……
我拍了拍她的手:“我有你们陪着我,也是幸运。你们都是好姑娘,迫不得已才来到这里……我只希望你们一定要记住,少说话、少看、少听,反正在这里,知道的事越少越好。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就总有熬出头的一天。”
她们连连答应着,泪却止不住流出来,又连忙拿了绢子擦着。
我看着跳动摇曳的烛光,仿佛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我微笑。
“你们把这些话,也告诉霜儿和四儿,让她们平时也注意一些。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就成。”
她们点了点头。
洗漱完,我让她们都歇着去了,自己靠在床头,却无半点睡意。
胤禛,你是早已就喜欢上她了吗?
心忽然揪痛在一起……
胤禛,是在我离开的最后那些日子里,你喜欢上她了吗?可你知道那时候的我每天做什么吗?我每天抱着小念,给他讲他的爸爸是个怎样优秀的男人;我每天会站在田垦上,眺望西方,想象着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每天会默默地数着,我们已经分别了多少个日子;我每天会坐在窗前遥望夜空,想你这个时候正在干什么……
胤禛,你有几颗心呢?你的心里既然已经装了一个,为什么还能装下另一个呢?胤禛,孩子们都慢慢长大了,我们也都要渐渐老去了,可是你的心还能装下那么多吗?
……
我熄了蜡烛,宽衣躺下,闭上眼,尽力驱散脑中那些繁复的画面,只希望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洗漱完,还穿着汉装披着长发坐在镜前,刚拿起梳子,就听见通报的声音:皇后驾到。
我心中一愣,暗想那拉氏这么早怎么会到我这里来,一边忙随手绾了个髻,只用一根簪子固定住,就迎了出去,木香她们跟在我的身后。
那拉氏脚步匆忙,身后跟了好几个宫人,花盆底敲着地面发出令人不安的“铮铮”声。
我正要福身问安,那拉氏一把抓住我的手,“妹妹!”
我见她语气激动,双眉紧蹙,心觉不好,忙问:“姐姐,额娘她……”
她一摆手,“不是额娘,唉……”叹了口气拉着我就往屋里走,我只有一头雾水的跟着。
进了屋,她便坐进椅里,对着外面道:“拿进来。”
一个小太监拿了一个盒子进来,恭恭敬敬放在那拉氏手边的几上,又退了出去。
我一看,这不是装苏合丸药的盒子么。
那拉氏打开盒子,里面有几颗丸药,其中一颗只剩了小半个。
我不解的看着她。
她看了我一眼,道:“这是你这两天用的苏合丸,只是我不知道它怎么到年贵妃那儿的。”
我一怔:“这怎么可能。”
那拉氏沉着脸:“宫里这几日就你在服用苏合丸,可你的苏合丸怎么又成了年贵妃的安胎药了的?你可知这苏合丸里有麝香一味,孕妇忌服?”
我的心里升起强烈不好的预感来,回头对木香道:“去把我这两天的药拿来。”
木香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拿了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来,递给了我。
我把盒子打开亦放在几上,才发现不仅两个盒子一样,就连盒子里的丸药看起来也相同。
“传太医来。”那拉氏对外面道,又转过头对我道,“妹妹请坐,只希望是个误会……”
我见她眼中有隐隐的担心,点了点头坐下。
一会儿,太医来了,验了验,指着我拿出来的盒子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这个盒子里的是安胎用的丸药,”又指着另一个盒子道,“这里面的是安神用的苏合丸。”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你确定没有弄错!”
“回贵妃娘娘,微臣不敢撒谎。”
那拉氏对我道:“我记得你从前用过苏合丸的,这丸药里有了麝香,你应该能尝出来,怎么能不自知吃的是什么药呢?这安胎药是新做的,年贵妃从前未服过,尝了不认得倒可以理解。妹妹,不是我偏着谁,可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就容不得我包庇……”
我见她的眼里已经隐隐透着不确定的神色,就道:“我昨天喝茶不小心烫了嘴,昨天一天都尝不出味儿来。这个我身边的人都知道,再说我身边从没有离过人,她们都能为我作证。”
木香她们几个忙在那拉氏面前跪下:“奴婢们都可以作证。”只有四儿低了头不说话,反而微微发抖。
这时,一个宫人进来在那拉氏耳边说了一句,那拉氏便道:“让他进来。”
一个小太监瑟缩着低头进来跪下,磕了头,“皇后主子,奴才是昨上午给年主子送安胎丸药的,奴才有事禀报皇后主子。”
“说。”
“奴才昨天领了药给年主子送去,路上忽然被人撞了,药给撞了出去,奴才还说哪个不长眼的,就要去捡,撞奴才的人已经捡了来塞到奴才怀里,又赔了罪,奴才因想着不能误了差事,说了她几句就忙走了。”
“那撞你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否?”
“回皇后主子,奴才记得。”
“你抬起头看看,这屋里有没有那个人。”
那个小太监抬起头,环顾周围一遍,忽然指着四儿道:“就是她!”
我心中一惊。
那拉氏咬了咬唇,道:“你可看清了!”
“回皇后主子,奴才不敢撒谎!”
那拉氏沉吟片刻,说道:“你且去吧。”
小太监擦了擦汗,才告退出去了。
那拉氏让木香她们起来,独留了四儿一个人跪着。看了她半晌,开口道:“你在害怕?”
四儿战战兢兢地道:“回皇后主子,这药、这药……这药是贵妃主子指使奴婢换的!”
“四儿!”
我惊呆了,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再说一遍!”胤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79章 禁足
“你再说一遍!”胤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帘子被掀开,胤禛大步跨进来,不管一屋子跪着的人,走到四儿面前,“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回、回皇上,”四儿伏在地上,浑身颤抖,“这药……是、是贵妃主子让奴婢换的……”
胤禛忽然扯住她的衣襟将她提起来,双眸中怒火盛燃,声音冰如寒铁:“你可知欺君罔上的后果!”
“回、回皇上,奴婢不敢撒谎……”
“四儿!”我忍不住站起来,“你为何要平白无故诬陷于我!你这样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你这样把自己也陷了进去你知不知道……”
“回、回皇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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