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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277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人抢在宋军的将帅们前面跑到身边,毕恭毕敬地搀扶着他,好象生怕他跌倒了似的,殷勤的让人肉麻。

    这个人是女真族安车骨珠里真头人的堂叔乌林苔,就是他赶赴西夏,问计于折子渝的。杨浩微微一笑,既没有因为他的殷勤而怡然自得,也没有什么厌恶鄙夷。

    他们就是这样,畏惧你、有求于你的时候,可以敬献他们的美人给你,可以恭维你是天可汗;实力远远不及你时,他们可以无比驯服,如女真之于契丹,如蒙古之于女真,若说能屈能伸,他们才是真正的勾践传人,他们只尊重实力。

    “官家想与辽人议和,必然是思虑深远,小人不敢妄议,只去……辽人虽在官家天兵面前不堪一击,但是对我们来说,却仍是不可战胜的敌人,到时候辽人迁怒于我们女真,那可如何是好?我们女真,可是真心投效官家的呀。”

    “你放心……”

    杨浩微微一笑:“你们反抗契丹,固然是辽人压迫过甚,无法生存。可是朕一路北伐,你们出力甚居,联怎么会拍拍屁股就走,让你们面对辽人的报复呢?呵呵,联已经为你们打算好了,如今山前七州,除了幽州,已尽在联的手中,议和成功后,联会于瀛、莫、涿、幽、顺、檀、蓟驻兵屯守……”

    乌林苔犹豫道:“恐怕,……远水难解近渴。”

    杨浩笑道:“联还没有说完呢,你们既已弃辽就宋,你们若受辽人欺侮,那岂不是削了朕的脸面?朕现在挺进辽阳府的兵,议和之后就不回去了,朕会让他们驻屯于你们与辽人的边境地区,如果辽人有意欺压,朕还会就近增兵,你们的安全无需担忧。”

    杨浩一面走,一面道:“联已令朝中根据你们那里的情况重新核定每年的贡物,体恤你们生存不易,尽量减免贡物,北珠和海东青就免教……”

    乌林苔喜出望外,感激涕零,滔滔如黄河之水的马屁脱口而出。

    杨浩拍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不语。

    女真诸族的分布范围,大致就是粟末韩鞠族建立的渤海国范围,也就是后世的东三省一带,且与室韦相连,这么多年来,女真虽渐渐崛起,但是在辽国的欺压和有意分化之下,始终没有壮大起来,他们到现在为止还在为温饱而苦恼,根本就没有对政权的渴望和觉悟,因此对宋国驻兵意味着什么也就根本不会有什么深层的认识。

    女真完颜氏已经被安车骨氏消灭了,完颜阿骨打再也不会出世,可是时势造英雄,英雄应运而生,没有了完颜阿骨打,只要这环境不变,历史的发展不变,时运相济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重复阿骨打该做的一切,而今未来志在天下的金国虎狼还是一样满心想傍棵大树好乘凉的丐帮兄弟,杨浩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他们拐过来了。

    幽州城南京留守府里灯火通明,可是满座将帅的脸色却比府外的夜色还要灰暗。

    他们就像遗落在孤岛上的一群旅客,说不定哪一天起了海啸,就会把他们卷进大海。日也盼,夜也盼,终于盼来了一艘船,可是没想到那船比他们寄身的孤岛更加危险,因为……它正在沉说……

    太后与皇后被困幽州,与外界完全隔绝,已失去了对帝国的控制;上京的主和派、投降派已经占据了上风,这是最可怕的,比一些皇室权贵野心复起,再举叛旗更加可怕,因为幽州解围的关键就在于援军,而援军和辐重都受制于上京,上京一旦改了风向……

    萧后玉面铁青,心如冰浸,饶是她一向冷静,此刻也没了主意。

    耶律休哥腾地站起,大手紧握佩剑,掌背青筋绷如蚯蚓,粗重地喘息片刻,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脸色阴晴不定地沉吟片刻,霍地一下再度站起,咬牙切齿半晌,又重重地坐下,如是者三五次,庭中的将领们都诧异地看着他,就连萧绰的一双妙目都投注在他身上。

    起初,萧绰的目光也有些诧异,但是看了片刻,她的目中便闪过一丝了悟,目光重又黯淡下来。

    她猜的没错,耶律休哥的确是想护着她和皇上放弃幽州,杀出重围。可是那凶险有多大可想而知,从今天这些死士闯关之难就可想而知。

    正因如此,耶律休哥反复思量,又反复否决心中的决定。他不怕死,但他承担不起太后和皇帝有失的风险,如果他现在在城外,他还可以利用大于越掌控全国军队的权力想想办法,偏偏他现在也在城内,正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而外线局势如此险恶,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后和皇帝身陷于此数月,毫无脱困的希望,与国失其君有何区别?

    许久许久,耶律休哥语气沉重地道:“耶律斜轻和郭袭穷于应付府州和雁门关宋军,无力北顾;京师汉军谋反,室昉独木难支;宋军踪迹现于东京,契丹八氏酋领已萌退守大漠之意。太后,我幽州虽险,可上京之险实已在幽州之上,太后再不及时回归上京,重握中枢于掌中,大辽分崩离析,恐难避免了。”

    他顿了顿,艰涩地道:“太后,还是尝试与宋人……议和吧……”

    萧挞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大于越,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

    耶律休哥冷冷地看他一眼,道:“大人有何高见?”

    萧挞凛振臂疾呼道:“援军不可恃,我们就杀出去!”

    “杀出去?谈何容易!”

    耶律休哥也恼了,霍然起身道:“幽州城下的部署主要是针对城内的,自内向外突围难度必然加倍,轻骑突围和护着太后与皇帝突围尤其困难。最最重要的是,大批援军都被挡在几道关隘之外,向幽州杀入虽然困难,可一旦入城,就可绮仗坚城之利得到安全,向外突围且不说突围成功与否,就算真的成功了,能否逃过宋军一路的围追堵截呢?要知道现在山前七州,除了这座幽州城,已尽在宋军掌握之中,要知道宋军现在也有大量的骑兵,我们并没有迅速摆脱敌军的能力。”

    萧挞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忽尔狞眉怒目,忽尔欲言又止,许久许久,终于颓然坐倒。

    论身份,萧挞凛是太后的族兄,绝对的心腹;论武勇,他也位列大辽三大虎将,可与大于越耶律休哥、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平起平坐,萧大将军都没话说了,其他文武自然更是无言以对。

    萧绰面寒似水,沉默许久,才微微眯起双目道:“宋军兵锋正锐,他们……会答应议和么?”

    此话一出,众文武便心中有数,太后迫于内外交困的压力,已有通过谈判解决战争的意向了。太后既已定下大方向,那就好办了。臣子之中,毕竟以骑墙派居多,战或和本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在太后没有明确战或和的态度之前的言乱语,难免成为一个把柄,将来一旦被人反攻倒算,于仕途大大不利。

    如今太后明确了态度,众臣僚顿时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纷纷表态,只可惜大多是揣摩着萧太后的意思煽煽风、点点火,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萧挞凛是一员纯粹的武将,让他打仗行,这种事情他完全不在行,是以坐在那儿只是瞪着一双牛眼听别人说,越听越摸不着头脑。

    “杨浩会答应议和的!”

    一个声音,如一锤定音,满堂嘈杂登时肃静,说话的正是大于越耶律休哥。

    他冷静地道:“宋国的虚实,我们不甚了然,但是从杨浩的举动,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从杨浩发迹以来种种行为来看,此人惯于投机取巧,能用最小的牺牲解决的事情,他一定不会选择雷霆手段。往好里说,这是他一向怜恤士民百姓,往差里说,这不过是他的出身和经历来决定的,除非生死存亡关头,否则这个商贾子绝不会搭上全部本钱!”

    谁最了解一个人?他的敌人。

    如果这个敌人同时还是他的情敌,那简直就可以引为知己了。

    耶律休哥道:“宋国刚刚通过禅让手段到手,他怎能长离中枢,游戈于外国?如果杨浩不急于结束战争,他不会不计损耗持续攻城!也许幽州再守上一段时间,整个战局就会扭转,只是……”

    耶律休哥唇边露出一丝苦涩而无奈的笑容:“只是,我们无法确定,他还能撑多久,而我们,已经不能撑下去了。”

    大厅中再度沉默下来,许久许久,萧绰清冷的声音道:“墨水痕,明日一早,赴宋营请见,言议和事!”

    第十六卷 婀娜我自痴 第026章 宝光之盟

    幽州城南宝光寺乃杨浩驻跸之处,杨浩以此为行营驻跸于此,算是保全了这座寺庙。

    杨浩被达措活佛认定为冈金贡保转世,这个称号对他羁靡西北诸族、争取宗教势力的支持具有十分强大的效果,所以杨浩一直有意无意地对此进行宣传。既然官家是佛家护法,手下人哪有不乖巧的,自然不会对这寺庙有什么破坏的举动,因此已被兵灾洗劫过一次的寺庙,总算没有再遭受第二次劫难。

    辽国特使墨水痕在禁军侍卫的引导下走进了寺庙,庙中虽然空空荡荡的,却是十分整洁,地面洒扫干净,各处殿阁门窗严整,绕过钟楼,便是正殿前一个方方正正的院落,正前面是大雄宝殿,左右偏殿分别供奉着八大金刚罗汉。

    辽使墨水痕被引进左厢一座偏殿,这座偏殿里供奉的四位金刚已经在上次宋军围困幽州时被拉倒摔碎,将这房间做了侍卫们夜宿之处,现在被杨浩清理出来,倒还显得空旷干净,便做了自己休息之处。偏殿中燃着几堆烧得极旺的炭火,热流涌动,温暖如春。

    墨水痕自外面刚进来,身穿一件貉皮裘袍,头戴狐尾皮帽,脚下一双黑缎皮靴,服饰贵重,脚步稳健,神态从容,完全看不出幽州城已处于进退两难的窘迫状态。可是,既已主动乞和,即便态度上表现的再如何从容,又怎能掩饰他们现在的窘迫?

    杨浩将他神态看在眼里,不由微微一笑。

    杨浩此时穿着一身燕居的常服,俨然一位斯文儒雅、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完全看不出竟是一位统治中原,亲自控御着数十万大军的君主,他此时手中拈着一杯酒,正倚在沙盘旁,悠然地俯视着沙盘,时而指一指,点一点,说上两句,就会有人走过去,在他指点的位置插一面小旗,或拔一面小旗。

    墨水痕快步上前,偷眼一瞄,认得那沙盘是幽州地图,登时上了心思,可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便细看,正鬼头鬼脑间,忽见杨浩看他,忙做出目不斜视的模样,上前见礼,长揖道:“外臣墨水痕,见过宋国皇帝陛下。”

    杨浩睨了他一眼,笑道:“大家老朋友了,何必如此见外,来来来,坐下。”

    墨水痕答应一声,急忙在他对面的行军马扎上坐下,趁机又偷看了几眼沙盘,眼见上面有红蓝两色小旗,从分布来看,红色代表的是宋军,蓝色代表的是辽军,眼见幽州四面所有关隘密密的都是红色小旗,就是几处辽国援军聚集的地方,红色小旗也隐隐露出合围钳击之势,墨水痕不由额上冒汗。

    杨浩微笑道:“萧后派你来,要对朕说些甚么呢?”

    “啊?哦……”墨水痕一惊,连忙收敛心神,向杨浩谈起了此行的目的。

    “……秦始皇派蒙恬北击匈奴,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结果呢?汉高祖不是一样遇到白登之围?到了汉武帝,倾全国之力,把文景之治里攒下来的钱花了个干净,又能如何。隋文帝雄才大略,只略施小计,便令得突厥东西分裂,内耗不止,到了唐朝则又打又拉,好不容易把突厥磨没了,契丹人又崛起了……

    陛下目前虽然占据上风,但是想灭亡辽国,却也是绝对做不到的,草原大漠,终究是游牧人的天下。外臣也是汉人,虽为辽臣,却绝无仇视中国之意。在外臣看来,宋辽睦邻友好,远较刀兵相向,更利于两国发展、宇内和平……”

    真难为了这位墨大人,他滔滔不绝足足讲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讲到三皇五帝,从禹定九州,又讲到秦始皇一统天下,墨水痕一面慷慨陈辞,一面仔细观察杨浩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意,随时改变自己游说的话语,争取能够打动他,时不时的还要抽空瞄一眼沙盘,看看宋军的详细部署,尽量地记在心里,一心三用,着实了得。

    杨浩听着,时不时呻一口酒,不喜不愠,淡然自若,很难从面色上看出他心中的想法。

    其实杨浩也盼着和谈,如今故作从容淡然,只是想争取谈判的主动而已。

    战场上的胜负,在很多时候其实是取决于战场之外的因素,杨浩有意纵使辽国上京的信使入城,就会为了加强自己谈判的砝码,现在萧绰困于城中,辽国的情报系统也远没有他的飞羽秘谍有效率,无法掌握现在宋国的真实而详尽的情报,这就为杨浩尽力掌握谈判的主动创造了条件。

    事实上,杨浩也无法坚持太久了,几十万军队的消耗,巨大到不可想象,漫说他是受禅当国,就算是子继父业,传承大统,刚刚登基便远离国土,且把帝国的积蓄消耗一空,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并没有能力继续扩张下去,可他想最大限度地保证既得利益。

    这一战,他利用辽国准备不够充分,迅速占领并控制了山前七州,民心士气将得以振奋,他的个人威望升至巍峰,新朝的权威得以更加稳固,通过战争,把军权完全掌控在手中,对国内的官吏们也适时进行了一些梳理,政治意图已经达到,是该见好就收的时候了。

    等到墨水痕说完,杨浩放下酒杯,正容道:“太后既有诚意和解,朕亦不为己甚,和谈可以,诸事可谈,但是朕有一个条件,这是朕答应和谈的前提条件,这一条做不到,一切免谈!”

    墨水痕肃然起身,长揖道:“陛下请讲!”

    ※ ※ ※

    从这一天起,宋军对幽州城的进攻停止了。

    边打边议和一个办法,停战而议和也是一个办法,用哪个办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在杨浩看来,让早已陷入绝望的幽州军民看到一线希望,更容易让他们做出让步。

    双方的使者开始频繁往来,只有双方的最高层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外线辽国援军也获知了双方君主正在谈判的事情,整个辽帝国从西到东,从南到北,全部进入休战状态,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幽州,等候着最后的结局。

    杨浩提示的条什,是辽国正式签署文件,割让被宋军占领的山前六州,包括现在仍在辽军手中的幽州给宋国,这是息兵谈判的大前提,这一条做不到,一切免谈。

    辽国则提出了变通的其他条件,辽国可以向宋称臣,向宋履行朝贡、朝觐、贺正在内的各项臣子义务,宋国则退出占领的辽国领土。

    杨浩自己就向宋国称过臣,对这种毫无意义的臣服比任何人认识的都深刻,他岂肯答应?杨浩一言否之,根本不予商量的余地,墨水痕怏怏而归。

    经过几次磋商,辽国又拿出了新的方案,辽国皇帝可以向宋国皇帝称儿皇帝,两国永结父子之国,并可以皇族宗室为人质入质于宋国,辽国临边诸州永不驻兵。杨浩闻言失笑,什么父子之国,辽国的小皇帝本来就是他的骨血,这个名号听起来的确够劲儿,传扬开去足以令中原百姓扬眉吐气,足以令中原的士子文人激动的热泪盈眶,足以创下前所未有的风光,让天可汗的辉煌称号也要惭让三舍,可那有任何实际意义没有?

    曾经的天可汗统御的领土现在在哪里?子民在哪里?曾经尊称中原皇帝为天可汗的那些单于、可汗,一俟中原虚弱,马上就化身虎狼,狠狠咬上一口,这个称号或许换一个皇帝听了会感到非常的动心,但是对杨浩来说,它屁都不值。

    耶律隆绪是他亲子的秘密,是永远也不能宣诸于众的,那么辽国未来的皇帝们,及其文武、子民,就会永远把这“儿皇帝”的称号视做奇耻大辱,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再度挑起战争,每一个辽国的储君,从立为储君之日起,他毕生最大的志愿,恐怕就是要打败宋国,削去自己屈辱的称号。

    枭雄之辈,哪个不是能屈能伸的人,他们可以忍受一切常人难以忍受的屈辱,卧薪尝胆等待一切卷土重来的机会。勾践连把老婆送给仇人暧床,自己去吃仇人粪便的事都干得出来,最后结果如何?答应这个毫无意义的各件,不过是帮辽人确立了永以宋人为敌的目标而已。

    当然,萧绰肯提出这种很多人宁可舍了性命也不肯答应的条件,一方面是能忍人所不能,另一方面也许是想用父子之情来打动他,或者让这对不能相认的父子有一个可以见人的身份,未必就有那么长远的打算。

    杨浩却看的很清楚,答应这条件,无异于确立子两国但存一日,必为世仇。

    祖宗丢的土地,如果没那个能力拿回来,后世的子孙可以搁置不议,可以装聋作哑,但是直接加诸其身的“儿皇帝”称号,你叫他怎么逃避?怎么去忍?也只有石敬塘那种极品,才会无耻到这种境界。

    双方的交涉越来越频繁,萧绰却不肯再做更多让步了,杨浩觉得有必要用武力敲打敲打,让仍然心存幻想的辽国朝廷清醒一下,某一日,杨浩再度对幽州发动了进攻,外线也同时发动了进攻,潘美亲自指挥,消灭了一路辽军援军,幽州大惊,终于开始正视他们绕不过去的和谈条件:割地!

    ※ ※ ※

    三月三是什么日子?

    三月三是人祖日,据说这一天是伏羲和女娲成亲,人类从此得以繁衍的日子,因此伏羲被尊为“人祖爷,”这一天也就成了善男信女们纪念人祖的日子。

    农历三月三日,也是道教真武大帝的寿诞。

    真武大帝生于上古轩辕之世,是道教中主管军事与战争的正神。因此这一天又是道家盛事。

    三月三又是上巳日,该日官民皆沐浴清洁,祜病除垢,临水宴宾、赏春踏青。

    三月三,又是中原人的情人节,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

    今年的三月三,无异是一个更加令人高兴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宋辽两国终于达成协议,两国将在城南宝光寺签署国书。

    提前一天,围城宋军后退二十里扎营,一大清早,萧挞凛和杨继业率精心选择的精锐士兵抵达宝光寺,部署防务,做好一切准备。

    直至中午时分,杨浩的仪仗和辽国太后、皇帝的仪仗才向宝光寺进发。

    宝光寺山门前搭起了高台,此为祭告天地之处,一进山门,直至正殿前,地上都铺着红毡,正殿尽头,矮几陈设,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在亲信重臣的陪同下,两国首脑从偏殿中出来,步入会场。

    杨浩一眼就看到了牵在萧绰手中的辽国小皇帝耶律隆绪,小皇帝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皇帝袍服,小小年纪,还要扮出一副很威严的模样,只不过……小孩子没城府,那气鼓鼓的神色终究是掩饰不住,国家大事他还不懂,他只知道对面这个家伙就是欺侮的他娘亲很久都没有露出一次笑脸的大坏蛋。

    杨浩凝视着他,忽然向他微微一笑,小皇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地一声翘起了下巴。

    杨浩又是莞尔一笑,目光轻抬,这才看向萧绰。

    萧绰身穿绽青色左衽袜衣,前衫拂地,后披曳地,衣上双垂杏黄带儿,腰悬玉佩,络缝乌靴,头戴九龙四凤冠等,高贵、娇媚,当高贵与娇媚融为一体,便也把女人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天生尤物,莫过于此。见杨浩向她望来,萧绰目光闪过一丝恨意,小瑶鼻儿微微一翘,和她那宝贝儿子一般神气。

    杨浩暗暗苦笑,这对母子,可真的让他得罪的狠啦。

    对宋国来说,幽燕之地是北方屏障,据有此地,防御草原虎狼的安全系数就会大增,这对中原国家来说是最重要的,对普通百姓尤其是江南百姓来说,却并不乐见朝廷收复幽燕,由于水土和气候原因,南方远较北方富裕,所以南方的赋税比北方高,江南像输血一般通过漕运源源不绝地供应着东京汴梁和北方边地的粮米需求,如果疆域向更北方扩张,他们的负担就会更重,虽说即便如此,江南仍较北方富裕,可是谁会怕钱咬手呢?

    而对辽国来说,燕云十六州的意义却不止于军事上,燕云十六州是辽国的主要农耕区,对辽国的作用,大体和江南对宋国的作用是一样的,同时,燕云十六州是与宋国接壤的地区,这是辽国汲取中原文化,融入中原经济的重要渠道,如果燕云十六州易手,那辽人将重新回到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封建帝国的政体也将很难得以维持,立国六十年,刚刚从经济和文化上兴旺起来的辽国将从此走上下坡路。

    燕云十六州等同于辽国的经济命脉和政体基础,如今杨浩趁着辽国政坛动荡,军事失败,太后和皇帝被困,硬生生逼她割让了山前七州,萧绰心中怎能不恨。她唯一争取到的,就是在女真和室韦的属臣身份上杨浩做出了让步,最初的计议中,室韦和女真都要纳入宋国属臣辖下,并派兵驻守,女真人看不出其中深意,萧绰却看得出,最后据理力争,杨浩总算退让一步,约定女真向宋称臣,由宋驻军,室韦向辽称臣,由辽管制。把女真人和蒙古人一刀切开,在杨浩看来,只是为了避免他们合力坐大,而在萧绰看来,这就是杨浩对她唯一的施舍。

    她仰起头,硬生生将盈起的泪光忍回去,再看向杨浩时,眸子已经有些发红。

    看到她那强忍委曲故作坚强的模样,杨浩真想走过去,接住她削瘦的肩膀,低声轻语安慰一番,可是……可是他只能硬起心肠,淡淡一笑,拱手道:“请入坐。”

    一切是早已议定的,就连国书的内容都是双方逐字逐句推敲过的,无须再议,只是拿过来双方帝王当场签署,用印罢了。

    杨浩要的,就是山前七州。幽云十六州,山前七州,山后九州,十六州之地合计约十二万平方公里。山前七州抚守着燕山和太行山北支的长城一线,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峦复岭中复有险关,是将中原汉族地区和北方游牧民族区域分隔开来的天然屏障,战略位置最为重要,乃中原之北大门,命帅屯兵,抚其险阻,戎马不敢南牧。若失幽蓟诸州,则千里之地,皆须应敌,千里皆平原,则中原常不安。而今,终于功德圆满。

    此时新年已过,杨浩虽未还都,但年号已定,且颁布天下,该年是为永和元年,此次和议由宋国主导,因此和约以宋国年号为准。各自签字,盖印,交换国书,眼看着年幼的儿子费力地搬起沉重的国垒,在内侍的帮助下将那鲜红的大印端端正正地盖在国书上,萧绰鼻子一酸,终是忍不住潜然泪下……

    ※ ※ ※

    国书签罢,因辽国皇帝年幼,由听政太后代为祭天,杨浩和萧绰各自手捧和约,缓缓登上土筑高台,高台较大雄宝殿屋檐还高出一头,左侧一阶阶上肃立的是辽国侍卫,而左侧台阶上站立的则是宋国侍卫,高台上,铺设香案,红毡漫地,除了二人,空荡荡再无一人,两国的文武大臣都在台下恭立,只有两国的起居舍人降三阶侍立。

    萧绰手捧和约,脸色苍白,怅望着眼前可见的一切,很快,这里就要姓宋了,她得偃旗息鼓,带领她的臣民离开这儿,也许……再也无法回来。

    杨浩轻咳一声,说道:“太后……不念誓词么?”

    萧绰冷笑一声,道:“杨皓,你今日遂了心意,想必是快活的紧了?”

    两人手捧和约,肃立于香案前,神色冷竣,目不斜视,看在台下两国文武眼中,倒似正庄重地向天地祈告一般。

    杨浩沉默有顷,幽幽叹道:“若宋辽易萎而处,太后会怎么做呢?”

    萧绰终是一代人杰,转念一想,心中恚意便减轻了许多,只黯然道:“你携兵乘危,迫我割地,中原人便该有好日子过,我的儿女,便活该风餐露宿,逐水草而居,世世代代、子子孙孙苦厄贫穷么?”

    杨浩目光望向大雄宝殿宏伟的殿宇,怅然道:“我能说什么?众生平等么?便是口口声声众生平等的佛祖眼中,也有天、人、阿修罗三善道;畜生、饿鬼、地狱三恶道,善恶之道中又有上中下三品,何况我一介凡间帝王?谁有大神通,顾得所有人?便是我宋国,南北之民、西东之民、城阜山村之民,同样是大宋子民,又哪能做到尽居锦绣之地,尽享荣华生活?”

    杨浩轻吁一声,又道:“我并不想……可是我知道,我今日不取幽燕,来日辽国决不会满足于拥有幽燕,若无幽燕,宋国一马平川,无险可据,纵然贫民冗兵,耗十倍之力,亦不足以自守。”

    舞绰冷笑:“好理由,你夺我之食,济你之口,倒是理直气壮天经地义了?”

    杨浩淡淡一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也没有打算只顾自己。可契丹一族,一遇天灾人祸,生计无着,便思南侵中原,这是事实,居其位,谋其政,我得先为自己打算。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对一君子是如此,做为帝王,我想也该如此。”

    萧绰只是冷笑。

    杨浩睨她一眼,问道:“你……可曾听过火宅的故事么?”

    萧绰微微露出诧色:“什么火宅?”

    杨浩悠然道:“这是佛祖释迦牟尼讲给他的弟子听的一个故事,故事里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大的国家,国都王城附近的村庄里有一户很富有的人家,人丁兴旺,子女众多,田园宽广,房舍众多。有一天,宅子起了大火,可是宅子里的孩子们浑然不觉,还在后院里玩耍。

    有个人跑去告诉他们着火了,可他们根本不相信,只顾四处奔跑玩耍。这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没有人相信他,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他告诉孩子们,村口有人带来了很多奇异有趣的小动物,还有许多好玩的玩具,如果不赶快去看,那个人就要带走了。

    孩子们听了迫不及待地催他带自己去,他们都跑出了庄园,整座庄院都烧成了灰烬,但是孩子们一个也没有烧死。村口当然没有什么奇异的小动物,也没有好玩的玩具,那个人骗了孩子们,但是孩子们的性命却保住了。”

    萧绰也着他,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杨浩道:“我的意思是,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你不要只看到我的手段好不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萧绰黛眉蹙起:“什么苦心?”

    杨浩自顾自地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凡人做不到众生平等,对人总有亲疏远近之分,我没有一个完美的法子让所有人都绝对满意,但我会很努力……我要活,我也得让人活……”

    萧绰的耐性渐渐耗光了,眸中泛起危险的火星,恨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杨浩回眸一笑,宝相庄严:“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嗯?”

    杨浩回过头,面朝香案,垂眉敛目,迎着自南方徐徐拂来的春风,很出尘地道:“等你明白了我的苦心,我希望……你会重新接受……我送你的手饰……”

    “我只想……要、你、死!”

    萧绰咬牙切齿,上前一步,似躬身祭天,鹿皮小靴的后跟儿,则狠狠跺在这个神棍的脚趾头上,然后脚后跟辗呀……辗呀……杨浩的面孔就随着她小蛮腰的动作,扭曲……扭曲……

    两国议和的重大历史场面应该是庄严神圣、肃穆和谐的,这一幕当然不会载入史册,两国的起居舍人突然选择性失明了,他们的笔下是这么记述这段历史的。

    维永和元年,岁次丙寅,三月初三,大宋国皇帝陛下与大辽国太后陛下于幽州城南宝光寺筑高台,祭告天地,言语至诚,以为和盟,盟约有言:“大宋皇帝谨致誓书于大辽皇帝阙下:共遵成信,虔奉欢盟。燕云十六州,山后九州,归属大辽国,山前七州,归属大宋国。女真与室韦,女真侍于宋,室韦奉于辽。

    自此,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或有盗贼通逃,彼此无令停匿。至于陇亩稼穑,南北勿纵惊马蚤。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存守,淘壕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创筑城隍,开拔间道。双方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誓书之外,各无所求。

    必务协同,庶存悠久。

    自此保安黎献,慎守封陲,质于天地神祇,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芜享国。昭昭天监,当共殛之。远具披陈,专俟报复,不宜,谨白。”

    第十六卷 婀娜我自痴 第027章 大结局(上)

    大宋永和五年。

    杨浩当国,经过五年的发展,金陵重又恢复了往日兴旺繁华的气像,而且尤有过之。秦淮河两岸,别墅河房,雕栏画槛,绮窗珠帘,富丽堂皇。夜晚的时候,灯船来去,宛若火龙,船内丝竹歌吹,自聚宝门至通济门水关,喧闹达旦。

    大街上,织缎、绫裱、罗硝、绉纱、丝棉、绒线、头巾、荷包、颜料与染坊,一家家店铺比肩而立,往往是一个上端行业的兴起就会带动一条龙的行业兴起,金陵百业兴旺,生机勃勃。

    就拿眼前这家门脸极大的绸缎庄子来说,五年来三次扩张,仍然是供不应求,绸缎庄中那些昂贵华丽的丝绸大多都是外销的,北朝需要、南边的大理、交趾也需要,最大的客户有两个,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西边那个是河西盐州的一个李姓大商人,这位李公子在金陵设点,长年收购,经过他手的丝绸、瓷品据说远销天竺、大食、大秦甚至更避远的西方国家,仅他一人每年的采购量就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另一个大客户来自东面,飘洋过海远来自东瀛。这位大客商姓薛,操着一口地道的汴梁口音,不过他的真实身份却始终叫人摸不清,有人说他是一个极了得的江洋大盗,理由是有人曾经见过长江、秦淮等几条河道上混口食的船帮老大,在他面前都毕恭毕敬像个孙子似的。

    又有人说他是日本国一个大领主的女婿,挟天皇以令诸侯,在那岛国上势力以大,并且垄断了该国所有高级消费品的采购微销售,理由是曾经有海商见过他在日本国威风八面的样子。还有人说此人实际上是一位大宋皇室的内侍总管,理由是这厮没蓄胡子,而且有人见过他出入大宋皇城。

    众说纷纭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管他呢,这人虽不明来历,可他的金银却不是假的,随着大宋这几年日渐兴旺,市面上最短缺的不是物资,而是货币,虽有西域的、南洋的金银不断流入,还是不能满足日益丰富的物质流通需要,而此人在大宋各地都有生意伙伴,交割货物一概以成色极好的黄金白银支付,那可是所有商家和地方官府最欢迎的客人。

    丝绸生意兴旺,随之而来的,蚕桑养殖、织染、刺绣、制衣等上下游整个行业就得不断扩张,更何况,官家已把杭州湾列为五大海上贸易通商口岸,唐家制造的大海船每日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岂只是丝绸,瓷器、茶叶、首饰,各种商品现在都是供不应求,手工业者如今是大大增加,崔家在江南建造的几家大织染坊,每处招工已不下数千人。

    金陵最繁的鸡笼坊,一行四人缓缓而行,东张西望,看来十分的悠闲。瞧他们模样,这是一对夫妇和一双仆从。走在前边的,是一个年约三旬,气度雍容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目俊胡,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居上位久矣的气派。

    在他旁边,是一个身穿碧罗衫儿的美丽女子,长身玉立,纤腰弱柳,正是女人家风情容貌最成熟美丽的时候,面上虽罩着一层薄纱,但是俏丽的五官仍然若隐若现,更显娇媚迷人。

    后边跟着的是两个青衣男女,男子二十上下,身着仆装,肩上钭挎一个包袱,举手投足却是气宇轩昂,另一个青衣女子面上也罩着轻纱,步履轻盈,身段娉婷,虽然梳着双丫鬟,可那模样,较之大户人家的闺秀千金还要优雅高贵。

    金陵百姓见多了达官务人,一瞧这四人气质,就晓得是一户极尊贵的人家,闲来无事,游逛市井,所以那些沿街叫卖,店前拉客的生意人便不敢上前打扰,四人自顾行走,倒也逍遥自在。

    一路走过,只见各色店铺琳琅满目,“抽绒老店”、“勇申布庄发兑”、“粮食的豆谷老行”、“铜锡老店”、“梳篦老铺”、“画脂胭粉名香宫皂”、“靴鞋老店”、“西北两口皮货发售”、“辽上京镔铁刀具店”、“大秦珠宝首饰锒铺”等比比皆是,还常有高鼻蓝目的异国人物擦肩而过。

    碧衣美人儿依在那年约三旬的贵人身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品评着沿街的店铺:“自从官人于科举之中另开工科、理科,百业杰出人才亦可从政为官,这几年咱大宋的新鲜玩意儿可是层出不穷,官人你看,这家铺子的主人就刚刚研制出了一种工艺极精的彩色妆花缎,还有带绉纹的银条纱,虽订价极高,却是供不应求呢。”

    三旬贵人微笑点头,美人儿拍手笑道:“真好,富丽堂皇,虽不及长安庄严气象,但繁华犹有过之,别有江南风味,此行不虚呀。”

    她妙眸一转,又吃吃笑道:“可惜了,最好动的子渝姐姐又怀孕了,还是没福气随官人巡游天下,嘻嘻,子渝姐姐也是真能生啊,五年生了三个儿子,照变么生下去,折杨两家加起来都要瞠乎其后了。”

    贵人轻咳一声,苦笑道:“这个……子渝……呵呵,子渝也的确是太能生了些,罢了,以后我与她亲热该多用双修之法,不然的话,这一辈子她连宫门儿都不用出了。”

    身后的一对青衣男女听了,眸中也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这一行四人,自然就是杨浩、竹韵、穆羽和马燚。

    竹韵笑道:“可是驸马家里却是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把个罗老头儿愁得胡子都揪掉了一大把。想给驸马纳个妾吧,又怕你见了心中不喜。

    杨浩笑道:“老罗家里子孙满头,克敌不生儿子,也没甚关系吧?我看老罗可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克敌任幽州留守兼管驻女真五卫兵马才不足三年,老罗就整日介跟我嘀咕,想让克敌调回长安,说他想那对小孙女了。”

    竹韵哼道:“罗老头口是心非罢了。对了……”

    她忽地止步,似笑非笑地看向杨浩:“据我所知,辽国那位耶律雅公主迄今仍是云英未嫁,驸马一到幽州,她就寻个籍口跑了去,官人着驸马镇守幽州,可是别有打算呀?”

    杨浩摸摸鼻子,干笑道:“我那妹子可是大长公主,就算克敌真要纳妾,对方的身份也不能太低了不是?这个嘛,还要看缘份,接下来如何,我可管不着了。”

    竹韵撇撇嘴,轻哼一声,眼见前面到了十字路口,竹韵身形一顿,说道:“官人虽令仪仗缓行于后,不过算算时间这时候也差不多该到了,咱们这便去行宫么?”

    杨浩轻轻摇头,伫足沉吟片刻,说道:“你先去行宫,多年不曾涉足金陵了,故地重游,我想单独走走。”

    竹韵应了一声,翩然转身,人群中早迎过一群扮做普通士子文人、贩夫走卒的侍卫来,又赶一辆马车,竹韵登车,刚刚进入车中坐下,忽又一掀轿帘儿,探入螓首,带着促狭的笑容道:“官人,阿古丽不日将来金陵朝觐叙职,你打算…拿人家怎么办呢?”

    杨浩的神气儿有点古怪,摸着鼻子道:“什么怎么办?”

    竹韵轻哼一声道:“人家对你的心思,瞎子都看的出来了,你道我们不知道么?人家替你巩固陇右,稳定甘州,现在功德圆满,又把大权交出来,任由你委派流官。一个女儿家,能有多少青春可以磋砣?冬儿、子渝,还有焰焰她们可是首肯了的,你杨大官人若真是个铁石心肠呢,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竹韵放下轿帘,一行侍卫护着马车离去,杨浩摇头一笑,这才转向穆羽,沉声问道:“交代你做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穆羽忙上前一步,一边随他前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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