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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170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丹庆王,并非平庸之辈呀。”

    望着那密集的冲击队形,一身普通校尉打扮的折子渝蹙着眉头道:“这个时候,庆王竟敢出动一半人马抢先攻击,实在是出人意料。杨浩所携多是步卒,就算他以骑兵为主,有这么多的辎重需要照料,也难以避敌锋芒,发挥游骑优势,唯有以硬碰硬。敌军倍数于他,这一战又是芦州成军以来第一场战,如果吃了大亏,军心士气再难收拾了。”

    在她身旁,一个校尉打扮的年轻人,赫然正是折惟正,他却赞赏地道:“正因有这许多辎重拖累,所部又多是步卒,如果杨太尉真的留一部人马阻敌,大队人马避向险隘,那就太冒险了,敌骑缓辔而来,固然是为了节省马力,恐怕更大的目的是为了恫吓杨太尉的人马,杨太尉若真想带着大批辎重避敌锋锐,阵脚自乱,那时银州兵马疾驰而来,先吞掉他派去阻截的军队,亦或使一军与之缠斗,主力绕行直逼后军,那时首尾不得兼顾,便是十分的凶险了。

    杨太尉的军队大部分都是新军,新军有利有弊,利者,初生牛犊,锐气十足,弊者,不曾吃过败仗,一旦失败,兵败如山倒,只凭他那身经百战的三千精锐,到时是发挥不了作用的。如今杨太尉结阵拒敌,便可扬己所长、避己所短,若论战力,芦州人马不会弱于银州铁骑,若论装备,芦州人马更是强了不止一筹半筹,芦州兵马那可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啊,还怕撑不过这半天的功夫去么。须知,杨太尉的软肋是大批辎重,而银州兵马的软肋却是只有小半天的作战时间,无论是胜是败,他们都必须离去,恋战不得。”

    折子渝回首看向已用辎重车辆结成半圆阵的后队,淡淡地道:“你说的对,杨浩的负累就是他的辎重,如今杨浩没有上当,摆出攻守兼备的阵势要拖延时间,可惜他的指挥虽然中规中矩,还是有一个极大的破绽,他以少迎多,不敢分兵,主力都在前面,骑兵所长,正是发现敌阵虚弱之处,迅速移动攻击,如果这支银州兵马稍有头脑,前阵攻击受挫,便绕袭他的后路,焚毁粮草器械,自后阵杀入……”

    折惟正眼珠一转,摸着下巴道:“小姑姑,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折子渝扬起下巴,不屑地道:“杨浩不过是打过几座羌寨,就目高于顶,自以为是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了,建衙开府,兵威赫赫,连你爹和杨崇训都上赶着巴结他,人家这么大的能耐,还需要咱们为他出谋画策么?”

    折惟正嗅着,总觉得面前好象放着一大坛子老陈醋,他干笑两声道:“是是是,杨浩不识好歹,妄自尊大,是该受些教训的,不过……咳咳,如果敌骑破阵,我们难免也要受到牵累,侄儿不是帮他,是为咱们自己着想,让他吃亏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小姑姑你说是不是?”

    折子渝冷哼一声,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答理他,折惟正诡笑两声,便拔足奔去……

    ※ ※ ※

    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从最初的缓行,到轻驰、猛冲,数万匹战马使得整个大地都在它们脚下震颤,杨浩的阵营岿然不动,放在中军的两千人马是李光岑的嫡系,他们久经杀阵,自然不把这种威势放在眼中。

    杨浩把他们放在中军正面迎向敌军,也是出于这种考虑,他手下的兵说是精兵,只是装备精良,进行了大量的正规训练,但是没有经过战场血与火的洗礼,终究还不是一支成熟的军队。虽然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杨浩现在不能败,旁的军队都是老兵占多数,老兵带新兵,杨浩这支军队可是新兵占多数,这第一战绝不能乱、绝不能败,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他才拒绝了逃避,有序撤退是百战老兵才能办得到的事,否则很可能被银州铁骑像赶羊一般屠杀殆尽。

    敌军来势汹汹,两翼军队虽非正面承受他们的冲撞,还是在那种无形的威压下有些马蚤动,可是中军的稳定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那面高高飘扬的帅旗使得他们很快稳定下来,眼看敌骑越来越近,中军突然推出数十辆连弩车,八百步、七百步,敌骑还不到六百步远的距离,木魁手中大枪狠狠向前一指,机括连发,一杆杆投矛般粗细的巨箭便呼啸而出,带着震破耳膜般的尖利呼啸扑向敌群,疾驰而来的冲阵战马立即人仰马翻。

    前方的骑兵栽倒在地,后面的骑兵刹不住速度,便狠狠地践踏上去,不少人跌落马下,锲形的攻击阵形为之一钝,来敌立即扩散了阵形,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骑士之间都散开了距离,这支银州骑兵也是久经战阵,冲击速度丝毫不减,弩车仍然在发射,但是杀伤效果已经不像方才那么明显了。

    中军大旗又是一挥,中军连着两翼的弓弩手们立即取下弓弩,他们使用的是一品弓,射程远在普通弓箭之上,普通弓箭发射在两轮到三轮之间,敌骑便能冲到面前,转而进行肉搏战,而使用一品弓,即便弓马不够娴熟的战士,至少也能增加一轮射击的机会,弓弦嘈切如雨,箭矢无需瞄准,密集的攻击使得敌骑纷纷落马,尚未靠近,他们便付出了更大程度的损耗,最重要的是,经过车弩和弓弩的连番打击,他们的冲击锐气已然大受影响。

    银州铁骑万没想到杨浩军中的弓弩竟然这般厉害,这片刻功夫已使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不过同伴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他们越来越近了,弓弩马上就要失去作用,只要让他们的轻骑兵冲过来,那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场面,当他们的铁骑洪流从杨浩军中趟过去时,留下的将是一地残肢断臂。

    眼见敌骑裹挟着冲宵的杀气疾冲而至,中军阵营似乎被撼动了,弩车被仓惶推向两边,士卒们开始纷纷后退,银州铁骑狞笑着,嗜血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敌人,手中的钢刀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忽然,前面的芦州士兵用更快的速度向后退却,与此同时,却有一批士卒稳稳地从他们中间穿插过来,一步步向前迈进,他们的打扮与普通士兵不同,方才的弓弩手只着一件皮甲,他们却穿着全身铁甲,魁梧的身材、沉重的脚步,尽管大地在震颤着,他们的步伐却稳定而凝重,很快,他们就肩并肩地排成了一行,紧接着是第二行、第三行……

    “重甲步兵?重甲步兵就可以阻挡我们的脚步么?”

    契丹兵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更兴奋地握紧了掌中刀,臀部稍稍离开马背,准备在冲撞和劈砍中给芦州军一点颜色看看。

    这时,那支重甲步兵忽然齐刷刷沉声一喝,扬起了手中的大刀。

    “这是什么?”

    “刷!”

    一排大刀竖立如墙,耀眼的阳光从刀片上映射过来,刺人双目。冲在最前面的契丹兵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与眼前那一排恐怖的大刀比起来,他们手中的弯刀简直成了可笑的玩具。来不及有多余的想法,战马仍在向前狂冲,一片耀眼的刀光便迎面劈了下来。

    迅猛的冲撞还是产生了效果,第一排重甲陌刀兵虽然劈中了对手,也被强大的冲力撞得向后跌去,有的肺腑巨震,喷出了鲜血,但是整个队形没有乱,他们被第二排士兵紧紧地抵住,而冲过来的敌骑也被刀兵硬生生劈得人仰马翻,阻住了他们后续铁骑的冲刺步伐。

    陌刀手们开始随着战鼓的节奏一步步向前迈进,挥刀、劈落、踏步、再挥刀……

    这支轻骑兵本来是要突出敌阵,似一柄尖刀穿阵而过,打乱防御的阵形、把芦州兵马切裂开来,可是失去了冲击优势的轻骑兵在这无可抵御的刀阵面前已经完全失去了锐气,陌刀手们如墙而进,所向披靡,敌骑遇者,人马俱碎。与此同时,两翼士兵抄起了长枪战斧,上刺敌兵、下砍马腿,开始向中间压缩……

    折惟正看得血脉贲张,他双拳紧握,紧紧盯着那一面倒的屠杀场面,热切地道:“太犀利了,当真是当者披靡,如果我府州也有这样一支陌刀队该多好!”

    “华而不实!”

    折子渝成了专业挑毛病的,这一路下来,似乎不找杨浩一点毛病她就不舒服,她冷冷地道:“重装陌刀兵拥有极高的防御力和攻击力,但是他们缺乏持续作战力,如果是在开阔的阵地上同游骑兵作战,他们只有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吃灰的份儿,游骑兵拖也能活活地拖死你。

    陌刀阵适于阵地战,需要弓手、步卒、轻骑兵的配合,在关键时刻强力一击,瓦解敌方的冲击阵势和士气,给其他人马制造更好的冲阵机会,但是养一千人的陌刀队所耗费的钱财和时间足以招募训练一支上万人的军队了,上万人的军队难道还不足以抵消一支千人陌刀阵的威力?

    杨浩是因为芦州地域有限,兵力有限,不得已才耗巨资练什么陌刀阵,如果他的地盘再大一些,麾下的军民再多一些,从最实际的角度考虑,相信他也不会组建什么陌刀队了。陌刀阵只能赢取一时一地的胜利,战场上,谁的反应最快,谁能用最快的速度弥补自己的漏洞,发现并攻击敌人的漏洞,牵着敌人的鼻子走,谁才能掌握战场的主动,谁掌握了战场主动,哪怕一时吃些亏,也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想跟塞外游牧部族为敌,最终的制胜法宝只有一个,以骑制骑,而不是陌刀阵。”

    折惟正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养陌刀阵,只要有钱就行了,养骑兵,马从何来?西套善养马处,俱在党项、吐蕃手中,如何以骑制骑?”

    鲜血肆意横流,残肢断臂抛洒了一地,陌刀手们损失了约有百余人,可是死在他们刀下的至少不下千余骑,可是杨浩看在眼中,还是心疼不已,一比十的损失率,这战绩够辉煌了,尤其这是他的陌刀手初次上阵迎敌,可是他的本钱有限,尤其陌刀手培养不易,经不起如此挥霍呀。

    本来,陌刀手的这种进攻,作用是迅速瓦解敌军的冲势,如果能辅以轻骑兵,在对方溃退如潮、阵形大乱时趁势追击,将可以最大程度地扩大战果,可惜杨浩如今手中的兵力捉襟见肘,仅有的一万兵马全部调来参与银州攻城战了,根本没有带来消耗巨大,又需拨付大量人力照料,在攻城战中又发挥不了丝毫作用的战马,于是当银州铁骑调头突围时,陌刀兵便停止了追击,只由弓弩手追射了一阵,使得敌骑又摞下几百具死尸。

    敌骑并没有就此逃离,携带着大批辎重就是杨浩所部最大的弱点,漫说他没有大量轻骑在手,就算有,也不能撇下辎重放步狂追,所以虽然在芦州陌刀阵面前吃了一个大亏,但是银州骑兵仍可以从容撤退,他们退到三箭地外,开始清理伤员、整理队形。

    一战大胜,而且是以步胜奇,一下子把芦州军队的士气提升到了巅峰,尽管己方也有伤亡,可是看着银州骑兵抛下的两千多具尸体,每个士兵都兴奋莫名,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着战场,热血沸腾地等待着敌骑下一波的冲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敌骑突然向左翼发起了冲锋,经过方才的一场混战,他们也发现了杨浩的中军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而左右两翼的战士对战机的捕捉、临战的经验明显欠缺一些,这一次,他们取出了悬挂在马身上的小圆盾,沿着一条弧形袭向左翼,有机会就使小股骑兵逼近肉搏,没有机会就快马驰过,飞骑疾射,这一番对射,游骑队形又显疏散,尽着杨浩一方仗着弩箭及远,也没有占着丝毫便宜。

    “他们这般袭扰,是为了打乱咱们的阵脚,须防右翼进攻。”

    折子渝观战片刻,忽地霍然领悟,此时熟谙塞外游骑战术的木恩也已发觉有诈,挥动令旗向右翼示警。果然,正前方仍在休整的敌军在芦州三军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左翼的时候,突然又向右翼发动了进攻。

    这番进攻,大有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意味,左右两翼都在发起进攻,哪一面阵脚先乱,原本稍沾即离的袭扰进攻都会变成实攻,笨重的车弩和移动缓慢的陌刀阵在这种稍沾即离、移动速度极快的交锋中是无法及时调动应敌的,大吃苦头的银州骑兵已经找到了应变之法,只要不能把他们逼入决战圈,他们就可以利用游骑优势,避开那可怕的杀人机器。

    “收缩兵力,结圆阵防御。”

    杨浩很快发现了银州骑兵的意图,立即下达了命令,阵脚在银州骑兵攻击下已然有些松动的两翼部队开始逐步收缩,后阵射箭,前阵以刀斧御敌,中军摆出接应阵势,鹤翼阵渐渐收缩,与后部依托车辆器械摆成的半圆锲合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方圆阵的雏形。

    初战告捷,既提升了已方的士气,又拖延了时间,太阳已经西斜,只要挫败敌人这次阴谋,就已达到了自己的战略目的,杨浩还没有得意忘形到稍有小胜,就妄想消灭一支人数占优、可进可退的骑兵队伍,现在收缩队伍,加强防御,就是保留了胜利果实。

    银州骑兵发觉了杨浩的意图,开始焦急起来,佯攻开始变成不顾一切的猛烈进攻,试图打消防御圆阵的形成,敌我双方正在胶着苦战,敌军后阵突然分出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像狂风一般疾扑杨浩所部的后阵,迅速向防御力最脆弱的由车仗器械组成的后方阵地扑去。

    这是杨浩所部最脆弱的地方,如果让他们撕开一个口子,像一柄尖刀似的掏进去,防御阵形马上就会溃散,杨浩所部主力正在前方苦战,在密集的防御阵形中,即便正面之敌立即后退,他们也来不及赶到后阵赴援了,但是……这支本该立下大功,一举歼灭杨浩所部,从此把芦州再次从历史地图上抿灭的骑兵遇上了比那支遭遇陌刀阵的战友还要倒霉的局面,芦州的老爷兵出马了。

    老爷兵,是芦州军中对那支曾令折御勋和杨崇训眼馋不已的重甲骑兵的称呼。

    他们人娇贵,马也娇贵,他们自己一个人披挂很费劲儿,披挂之后上不了马,上了马又下不来,他们行军的时候得用车子载得他们和马匹的披挂,一旦开始战斗,他们就得在其他战士奋勇厮杀的当口儿慢吞吞地披挂,慢吞吞地上马,因为冲击力太大,刹不住冲阵步伐的话就会自相残踏,所以他们还得慢吞吞地排好队形……

    离开了步兵或者轻骑兵的保护,他们什么也干不了,而且他们虽然是骑兵,却还不如步兵的奔袭距离远,他们不能跑太远,否则战马会累死,不能战斗太久,否则人也会累死,不能上山道、下湿地、进沙漠、入森林……不能碰见绊马索、鹿角刺和拒马坑……

    芦州军中,对这样一支既烧钱又不实用,似乎只有摆列仪仗时充充门面的重甲骑兵一直颇为微辞,当折御勋和杨崇训看着这支铁甲怪物眼热不已时,自认为对这支队伍十分了解的芦州兵马却认为这支重甲骑兵根本就是一队废物兵、老爷兵,但是今日一战之后,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巴。

    一身盔甲,就连高大的阿拉伯马身上也是全身披挂的钢铁怪物们轰隆隆地向迎面而来的五千骑兵冲了过去。他们手中握着长矛,利箭迎面飞来,叮叮当当地射在他们身上,然后又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马上的骑士就像钢铸雕塑的战神岿然不动,整排的骑士就像一面钢铁铸就的城墙,目中无人地迎了上去,轻易地撕裂了银州骑兵的冲锋阵形,呼啸着碾压而过,所过之处一片凋零……

    恐怖的长矛直接将敌人的身体洞穿了,敌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钢铁洪流呼啸而过,幸存者刚刚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来,第二波重甲骑兵又到了,那幸活下来的人不得不惊恐地迎向一尊尊新的杀神,继续徒劳地挥动他们根本无法触及对方身躯,也完全无法同那种巨大力量碰撞的武器……

    重甲骑兵轰隆隆地辗过去了,他们绝不会停下来肉搏,停下来就是找死,一旦停下,他们就会从生杀予夺的死神变成一个人人都可以蹂躏他的废物,但是当他还在驰骋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具具人肉坦克,他们就是陆战之王,除了结成密集阵形的步兵枪阵能在阵势严整的情况下正面对抗这种可怕的铁甲骑兵之外,再没有任何人能与之匹敌。面前这些银州骑兵根本不曾见过这样可怕的重甲骑兵,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冲上来,本来是想把芦州兵马的防御阵地撕开一道口子,结果却是迫不及待地冲上去,成为这队钢铁死神收割的庄稼。

    一番对冲,这一支重甲骑兵强大的杀伤力造成的杀戳结果比前方阵地方才一战歼敌数量的总和还多,幸存的银州骑兵们已经吓破了胆,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原地留下了许多无主的战马悲嘶长啸。

    杨浩暗道可惜,如果他这时还有一支步卒或轻骑的预备队,适时配合重甲骑兵出战,这支初次遭逢重甲骑兵战术以致惊慌失措的敌军很可能一个都逃不出去,经此一战,虽然重骑兵的强大威力仍然不是他们能够破解的,但是没有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想要再取得这样一个完胜战果的机会可就难了。

    不过虽有一些遗憾,见识到了它的强大威力,杨浩还是十分满足。他当然知道重装骑兵在战场上有着太多太多的限制,但是当他有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建造这样一个兵种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耗费巨资打造了这样的一支军队。

    他们冲锋破阵的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杨浩曾亲眼目睹过子午谷口宋国和契丹各拥十万大军的那一场恶战,赵匡胤指挥下的大宋军队排布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战阵:先锋阵、策先锋阵、大阵、前阵、东西拐子马阵、无地分马、拒后阵、策殿后阵……

    那一座座各具功用的小军阵就像无数的凿、斧、锯、锉、锥、钳,组成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契合得无比精巧,哪怕千百人的队伍一旦陷进去,也会在顷刻间被他们绞杀粉碎,这样精密的配合,宋军十万步卒竟使得对面契丹十万骑兵束手无策,如果不能冲乱宋军阵势,他们就不敢倾力出击。

    然而重甲骑兵正是破阵的最佳利器,如果说骑兵相对于步兵就相当于陆军中的坦克,那么重甲骑兵就是坦克中的坦克。当时契丹一方若有这样一支重甲骑兵,利用他们强大的动能,一定可以冲破对方的战阵。在冷兵器时代,军队之所以不同于乌合之众,就在于他们严明的纪律和配合的默契,而这一切,又依赖于稳固的阵形,一旦击破对方的阵形,就会打乱他们的配合、打击他们的士气,所以,这烧钱的重骑兵唯一的表演机会就是冲锋,但是养这样一支平素毫无用处的军队绝对值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重甲骑兵,何尝不是用于一时?

    两军再度进入胶着状态,夕阳西下,残红如血,战场上折戟沉沙,血腥遍野,暮色渐渐降临,远处传来马儿悲凉的长嘶。银州兵马不知道对面这座稳固的方圆阵中还会杀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战局开始处于僵持阶段。

    夜深了,一轮微缺的明月悄悄爬上了天空,折子渝叼着一截草茎,仰卧在粮车上,枕臂望着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

    折惟正伏在地上,以地听之法倾听良久,兴冲冲地爬上车子:“小姑姑,银州兵马退了。”

    折子渝“唔”了一声,沉默半晌,取下草梗,问道:“方才那支重甲骑兵,你也看到了,如果你来领兵,如何对付它?”

    “嗯?”折惟正仔细想了想,回答道:“避其锋芒,迂回散击,利用弓箭和骑速,拖垮它。”

    “如果对方轻骑配合,步卒策应,使之行雷霆一击,你何以当之?”

    折惟正沉思半晌,讪讪笑道:“那只好寻不适宜重骑驰骋的地方决战了,要不然……据城自守,再不然……就只好用人命堆了……”

    折子渝冷哼一声,又蹙眉沉思起来,折惟正却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儿,暗自腹诽:“唉!女人啊,真是得罪不得,为什么一定要想个破解之法呢?就为了显示你高他一头么,我折家又不想争天下做皇帝,要是彼此能成为一家,那不就不战而屈人之兵了?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才是王道啊……”

    折惟正悄悄看向旁边仰望星空的折子渝,看着那张秀美迷人的面孔,仿佛看到了一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通关法宝……

    第十卷 西北狼烟 第017章 临阵拜将

    “轰……隆隆……”

    震撼天地的一声巨雷,震得窗棱簌簌地一阵发抖,也打断了殿中两个人的谈话。

    赵光义抬起头来,狠狠地一捶御案,拔足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向外看去,窗外黑沉沉的,廊下虽有宫灯,却不能视于十步之外,宫阙俱在风雨之中,待一道闪电亮起,只见宫苑中白茫茫一片,暴雨如注,地面上雨水流泻,已经看不到一片不曾积水的路面,赵光义焦躁地道:“这贼老天,暴雨倾盆,下个没完,时断时续的都下了七天了,也不知几时才是个头儿,司天监那群废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继恩趋身笑道:“官家,今年的雨水虽然特别的多了一些。不过河道年年疏理、河道年年加固,料无大碍的,有司衙门的人正在河上日夜看着呐,一有什么凶险,哪会不报进宫来。”

    赵光义吁了口气,砰的一声关上窗子,沉着脸走回桌边,又道:“你再等两天吧,等大雨稍住便立即上路。这一次,放你做这河北道刺史,兼任河北西路采访使,固然是朕依前约予你封赏,同时,也是有一桩大事交给你去办,办得好,就是一件大功。”

    王继恩连忙趋前一步,腰杆儿又往下弯了弯,仔细倾听赵光义的吩咐:“朕把你委去河北西路,是因为那里距汉国最近,如今契丹虽已答应放弃汉国,两国休兵,但蛮夷之人,岂可轻信?待日后契丹国内渐稳,萧后未必不会出尔反尔,况且……朕登基之后,总要开疆拓土,立一番大大的功业,方不让先帝专美于前。这汉国,必须得栽在朕的手中,你此去河北道,要谨守备、远斥候、聚军实、蓄武威、积粮草……配合郭进,经营地方,为朕御驾亲征做好诸般准备。”

    王继恩躬身道:“奴婢明白,奴婢这两天就把手上的事儿都交接清楚,专心去办这件大事,三天之后莫说还在下大雨,就算下刀子,奴婢也一定立即上路,为官家去办这件大事,芦州那边的奏疏……”

    赵光义冷笑一声,适时一道闪电,映得他的脸色青渗渗、阴恻恻的,随即又是一道惊雷,震得窗棱一阵抖瑟。

    赵光义抿了抿嘴唇,缓缓说道:“此人心性狡诈,朕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早有准备,结交了些江湖异士,倚仗他们相助,安然逃出了朕的掌心,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么?他返回芦州后大耀兵威,自不量力地想要讨伐银州,如此忠心,朕能不成全他?”

    “由得他去,打不下银州,芦州损兵折将,自耗实力,朕再欲征之,易如反掌。他若真能打下银州……银州本是夏州李氏故地,夏州能容他占据自己的根基么?”

    赵光义阴阴一笑,又道:“他奏疏上披肝沥胆,慷慨陈辞,要领芦州兵马为朕收复失地,如此忠心耿耿,大节大义,朕岂有不允之礼,明日朕就下诏,宣明旨,载之邸报,晓谕天下,表彰他的这番忠心,如果他能收复银州,朕就封他为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他是忠肝义胆的能臣。朕当然要做一个赏罚分明的国君了,哈哈哈……”

    王继恩迟疑道:“这……不是说府州折御勋、麟州杨崇训,还有党项羌人一部、吐蕃族人一部的头人与他义结金兰么?如有这些人相助,他万一真能打下银州……”

    赵光义一揽胡须,笑吟吟地睨着他道:“朕金口玉言,岂能失信?他若真打得下银州,朕就真封他个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那又如何?”

    “啊……啊……奴婢明白了,官家英明。”王继恩心悦诚服地躬下身去。

    官家这是要把杨浩架在火上烤啊,以前杨浩在京里做官,官虽然做得大,始终没有什么实权,而且京中两大利益集团,赵普垮台,他那一派正偃旗息鼓急求自保,另一派是南衙,而杨浩就是打着南衙的招牌在外面招摇的,所以也不曾有人去弹劾触动他。这一回却不成了,他去的地方本就是天高皇帝远的所在,周围都是草头王。

    虽说这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只是一个虚名,就像吴越王钱俶那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一样。除了他的本部兵马,谁也指挥不动,并不能真正节制河西陇西诸藩,可就是这个名义上的大元帅,试问舛傲不驯的西北诸藩,谁能接受?一个外来户,三拳两脚就想爬到自己头上去?

    二桃杀三士啊,就算本想联合杨浩,共抗夏州的府州折御勋、麟州杨崇训及其一众部将,怕也不甘让这毛头小子对他们颐指气使,这枚桃子,很有可能起到瓦解三方的联盟,就算麟府两节度高瞻远瞩,不肯上当,无法破坏他们三方的联盟,却也一定可以让夏州把杨浩列为必除的死敌。

    杨浩趁着夏州与吐蕃、回纥鏖战,占了他的祖宗之地,又撼动了夏州实际上的西北第一藩的地位,更是火上浇油,夏州一旦腾出手来,不马上对芦州用兵才怪,一个虚名,就轻轻松松给他树下一个不死不休的强敌,这笔买卖当然划算。

    赵光义矜然一笑,刚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殿门忽然被推开了,赵光义勃然大怒,未得他的允许,谁敢擅闯他的宫殿!王继恩也急忙扭身往门口看去,适时一道闪电劈下,就见一个白袍人站在门下,闪电劈下,映得他的身子青渗渗的,这人披头散发,连五官都看不清,仿佛一个厉鬼,紧跟着又是一声惊雷炸响,饶是王继恩胆量不小,还是唬得一个哆嗦。

    赵光义却不畏惧,拍案大喝道:“未得朕的允许,谁敢擅敢禁宫?”

    “爹,是孩儿,孩儿有事向爹爹请教。”

    门口那披头散发的白袍人说话了,一听声音,是自己的长子赵德崇,赵光义不由一怔,脸上的怒气敛去,缓和了声音道:“是德崇吗?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冒着大雨跑到这儿干什么?”

    白袍人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袭白袍都淋得湿透了,雨水顺着袍子淌到地上,他的头发也都披散着,湿漉漉地贴在颊上、颈上,两只眼睛在发丝间幽幽发亮,看得王继恩发怵,他连忙向赵德崇躬身施礼:“奴婢王继恩,见过皇子。”

    赵光义摆手道:“继恩,你先下去。”

    “是。”

    王继恩答应一声,赶紧倒退着出了大殿,又给他们关上宫门,扭头就见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正向廊下跑来,手里提着蓑衣,肋下夹着雨伞,一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到了宫廊下,一见王继恩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那儿,这几个小太监慌忙上前行礼:“见过总管。”

    王继恩阴森森地喝道:“你们是怎么侍候皇长子的?这么大雨天儿,若是淋坏了皇长子的身子,砍了你们的头,陪得起么?”

    殿门一关,把那一天风雨和王继恩的喝斥都隔在了门外,殿中清静了许多。

    赵光义看看儿子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急忙回身自屏风旁取过一件袍子,关切地道:“过来,先换了爹的衣衫,免得着了风寒,这么大雨的天,有什么事非要见爹,急得连把伞都不撑?你呀,这都多大的人了……”

    赵德崇是赵光义和正室李妃所生的儿子,是他的长子,一表人才,聪颖机悟,而且非常孝顺,如今赵光义其他的子女都还幼小,只有这么一个比较大的孩子,按规矩本该在宫外另僻府邸,不过赵光义却不在宫外置府,而在东华门旁单独给他辟了一处宫殿,俨然是东宫太子的地位,对他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

    “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问你,希望爹爹能据实告诉孩儿。”

    赵光义有些诧异,凝神看了儿子半晌,方才露出笑容道:“好吧,你问,有什么事,值得你这般莽撞。”

    赵德崇长长地吸了口气,走近两步,沉声问道:“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而卒么?”

    “什么?”

    赵光义手指一颤,指尖的袍子应声滑向地面,他的双眼霍地张开,迸射出凌厉的寒芒:“德崇,你在说什么?”

    “孩儿是问爹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身亡的么?”

    赵光义脸色铁青,扭曲着面孔,森然喝道:“你听说了些什么?”

    赵德崇亢然道:“孩儿听说,伯父不是因病驾崩,而是为人谋害。孩儿还听说,伯父本有意立德昭哥哥为储君,并不想传位于爹爹;孩儿听说伯父驾崩当晚,爹爹曾夜入皇宫,孩儿还听说,那一夜南衙中戒备森……”

    他一句话没说完,赵光义已欺身近前,扬手一记耳光,扇得赵德崇一个趔趄:“畜牲,这是你对父亲说的话?”

    赵德崇嘴角流出一道鲜血,却毫不畏惧,嘶声叫道:“爹爹为什么不回答我,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阴谋?是不是爹爹谋朝篡位?是不是爹爹弑君犯上?是不是……”

    “逆子!”

    赵光义火冒三丈,他一把揪住赵德崇的衣领,大手扬在空中,但是一眼瞥见儿子惨白的颊上五道凛凛发紫的指痕,心中不由一软,顺手向前一送,将赵德崇搡倒在地,大喝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问得出来?说这番话的若不是你,爹爹今日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

    赵德崇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爹爹,孩儿只问你,这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孩儿只想知道真相,只想知道我的爹爹不是那样卑鄙阴险的小人,爹爹不敢回答孩儿么。”

    “不是,当然不是!”

    赵光义咆哮道:“因唐末以来政权更迭频起频落,先帝引以为戒,担心我赵氏江山初定,一旦身去,立幼子而成主弱臣强之局面,使我赵宋江山不稳,这才决意传弟不传子,以巩固我赵家的江山,何来篡位谋逆之举?”

    赵德崇狐疑地道:“爹爹说的是实话吗?”

    赵光义暴跳如雷:“混账东西,难道还要爹向天赌咒发誓的你才相信。”

    赵德崇霍地爬起身道:“好,我今天就相信爹爹说的话,这暴雨倾盆,是天也悲,可这暴雨再猛,洗不去一身罪恶!儿不敢欺父,更不敢欺君,儿不欲做一个不孝子,却更不想做一个不忠的臣,如果有朝一日让儿子知道爹爹欺骗了孩儿,孩儿宁死也不随爹爹做一个乱臣贼子!”

    赵光义被一向孝顺听话的儿子这番浑话气得浑身哆嗦,他抓起茶杯向地上掷去,茶杯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赵德崇却犯了倔性儿,他擦了一把口角鲜血,转身就走。赵光义大喝道:“站住,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此等妖言惑众者,其心可诛!

    赵德崇停步昂首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是风言风语,日久自然散去,爹爹想要以杀止谤,不怕坐实了这弑君的罪名?”

    赵光义怒极,大喝道:“逆子,滚出去!”

    赵德崇拔腿就走,门外边站着王继恩,向赵德崇弯了弯腰,赵德崇目不斜视,径直穿进雨幕中去了,那几个小太监慌忙追上去,披蓑衣的蓑衣,撑伞的撑伞,护着赵德崇趟着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

    “这个小畜牲、这个小畜牲……”

    赵光义气的拍案大骂,却也无可奈何,他这个儿子聪颖仁孝,什么都好,就是个性愚直,喜欢钻牛角尖,碰上这么个儿子,他这当爹的除了吹胡子瞪眼,却也无计可施。

    赵德崇前脚刚走,王继恩就像一只耗子似的吱溜一下又钻了进来,赵光义双眼微眯,狞声喝问:“德崇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看样子是正欲入寝就跑来见朕了,这孩子外表文弱,内心刚烈,定是听了什么不堪的言语,这才……你可曾问过,方才有谁进入德崇的寝殿?”

    王继恩哈腰道:“官家,都这个时候了,谁会去皇子住处呢,奴婢问过了,一整天儿的都在下雨,不曾有人去过皇长芓宫。”

    “哦?”赵光义看着王继恩,那刀子一般刮来刮去的目光看得王继恩一阵阵心头发冷。

    “继恩,你把德崇身边的人都换了,然后……唔,不成,换不得,若一换人,我儿恐更生疑心了,你安排几个可靠的人过去照料德崇,谁敢胡言乱语,朕绝不轻饶。”

    “是!”

    “嗯……皇嫂那儿、德昭那里、还有……永庆,包括小德芳,全都看紧了,拘于宫苑之中,不得出入,不许他们彼此相见。”

    “是!”

    “去吧,朕要安歇了。”

    王继恩点头哈腰地退出殿去,赵光义颓然坐倒在书案旁,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这才发觉冷汗已沁透了衣衫。

    “德崇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兄皇暴死,弟继其位,朝野多有疑虑,可是无凭无据的,纵然私下议论,谁敢对我儿提起?是因为连日暴雨,天雷震震,宫婢内侍们惧怕天威,胡言乱语时不慎被我儿听到,还是……王继恩此番放了外任,怕我过河拆桥,用对付杨浩的法儿对付他,有意指使他在宫中的耳目散布消息向我示威?”

    赵光义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他现在高居宫闱之中,不管什么事,都得使人去办,可这时心中生起戒备之心,又是人人要防,听着萧索的风雨声,真个生起了一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就在这时,殿门又复被人敲响,赵光义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他真的恼了,这个时候谁生了天大的胆子,未得传唤,又到他的寝殿?

    一声喝问,就听门外一个小黄门的声音道:“官家,宫外传来急柬,奴婢不敢耽搁,惊扰官家歇息,死罪。”

    “宫外急柬?”赵光义一惊,急忙道:“快快进来,给朕一看。”

    自赵光义登基称帝之后,他改革了宫中制度,以前宋廷宫禁根本不严,说是到了时辰要落锁上钥,其实十天里倒有九天半是不禁宫门的,心腹大臣,包括像他这样的皇族,但有什么事,照样来去自如,赵匡胤从来不制止,可他称帝之后,却改变了这懒散的习惯,到了时辰,宫禁九门一律上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如果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外臣也不得擅入宫中,只能将要陈禀的事情写下来,封于小盒之内,从宫门上开启的小洞中递进来,如果不是要事,回头是要受罚的,如今还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有外臣夜间呈报急柬,他焉能不紧张。

    门开了,一个小黄门儿捧着个匣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袍角儿都湿透了,紧紧粘在身上,赵光义打开锦匣,取出奏章一看,不由得脸色大变:黄河泛滥,水势汹急,上游浚县已有三次缺口幸被及时发现堵死,今日傍晚,提举黄河堤岸的官员巡视至浚县,发现县令阚三道已携家眷逃了,浚县百姓扶老携幼,连夜逃命,巡视官员正拦截壮丁、征调军队加固河堤,请求陛下立即避离京城。

    浚县一旦决口,洪水倾泻而下,整个开封城都要变成一片汪洋,那是何等凶险的局面?避离险地?如何避离险地?赵光义急得眼前发黑,无数钱粮都在开封,大宋十之七八的积蓄都在这儿,一旦这里变成一片汪洋,他就算逃了出去还有什么?逃出去,他逃得出去,开封百万民众如何逃得出去?如果开封被淹……

    赵光义的脸已骇得一片惨白,他没想到自己继位之后的第一桩大危机不是来自契丹,也不是因为篡逆之举来自朝野的攻讦,而是天灾。以天子之威,在莫测高深的天灾面前,又有多大的力量反抗?

    避离险地、避离险地……如果开封受淹,再无一地不险了……。就在几个月前,先帝在洛阳提出迁都,其中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开封易受水患,如今篡位的传言在朝野传扬,如果开封有失,所有的疑虑猜疑,汇合天下万民的声讨,足以把他这皇帝硬生生拉下马来,517z这个急机,他必须迎头冲上去,绝对逃不得。

    赵光义霍地抓紧了那封奏报,大吼道:“大开宫门,宣,立即宣两府六部、满朝公卿,四品以上所有官员俱到文德殿候驾。朕要率满朝文武,亲赴黄河守堤,堤在人在,堤亡人亡!”

    ※ ※ ※

    银州城下,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

    宽而湿的护城壕中填满了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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