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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39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喝道:“杨浩,你五次三番危言耸听,做此惊人之语,到底意欲何为。你说?”

    杨浩毫无惧色,昂然道:“杨浩此心,可昭日月,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意图?”

    程德玄冷笑一声,尖刻地道:“杨浩,你本乡间一小民,不要忘了,是官家金口一开,才提拔你做了这个钦差副使、西翔都监,官家恩重,咱们便不能忘了臣子的本份。你拐弯抹脚,就是想将这数万百姓送往西南,你敢说你真的没有私心么?”

    杨浩听他这番诛心之语,不由攸然变色,几员曾并肩御敌,联手浴血,但是却分属朝廷和折氏的将领听他挑开了这个盖子,以赫龙城为首的折家将都不免暗自寻思:“莫非程将军真的有意要把这五万百姓送往西南?”以罗克敌为首的禁军将军见他们神情有些不自然,一时也不免起了疑心,气氛立时变的怪异起来。

    杨浩气极而笑,持马鞭指向程德玄,大骂道:“若是旁事,我都忍得你,只是眼睁睁看你把数万人命带往绝境,我杨浩已是忍无可忍。你这匹夫刚愎自用,等到咱们身陷绝境求告无门的时候,你有几条命来为这五万人抵偿。”

    程德玄恼羞成怒,双眉倒立,森然喝道:“杨浩,你好大的胆子,你怀一己之私,不遂你意,便要冲撞本官,待回到宋境,本官必定在官家面前参你一本。现在么,哼哼,我才是钦差正使,我的话就是圣上的话,谁敢违逆?站出来说话!”

    他瞪起双眼,从众将脸上一一掠过,众将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程德玄得意地冷笑一声,喝道:“继续东行,一切后果,自有本官承担。走!”

    在他喝令之下,庞大的人流缓缓向东行去,杨浩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他勒马立在那儿,眼见百姓牛羊一般被驱赶着从自己身边踽踽行过,偏偏位卑职低,无法抗拒抬出皇帝来的这个钦差正使,正没奈何间,忽的有人惊叫道:“快看,快看,远处又有一支人马来了。”

    “天呐,是从前边来的,他们绕到咱们前边去了。”

    “大毛、二毛,孩他娘哇,快钻树林子。”

    “不许乱跑,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娘子,不要害怕,为夫正在出恭,我马上就出来……”

    正一团混乱的当口儿,策马前立的一名军校高呼道:“不要慌,不要慌,来的是咱大宋的军队。”

    “什么?”程德玄一听大喜过望,急忙策马奔了过去,叫道:“是咱大宋的兵马?真的是咱大宋的兵马?”

    那小校指着远处道:“大人你看,那队人马服饰旗帜,可不正是咱大宋禁军么?”

    程德玄定睛看去,瞧见那队人马头顶范阳帽上一点点火焰似的红缨,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朝廷兵马已自前方赶来接应咱们啦,这一下我们总算安全了,哈哈哈哈……快快快,快随本钦差前去相迎,看看来的是哪一路兵马。”

    程德玄喜气洋洋,策马扬鞭便向那队人马迎去。刚刚驰出不过百余步,后面一骑飞快地追赶上来,马上骑士一把勒住他的马缰,沉声喝道:“程大人,不可莽撞,这队人马有古怪。”

    程德玄一呆,扭头一看却是罗克敌,不禁沉下脸来喝道:“罗将军,你也受那杨浩蛊惑不成,这前方赶来的人马,有甚么古怪?”

    罗克敌脸色凝重,他并不回答,只将长枪一举,厉声喝道:“布三才冲轭阵,严密戒备。”

    宋军将士立即跑步向前,拦在百姓前面,匆匆摆开了一个x形阵势,这种阵型适于山地防御,而且可以随时转移队列,使防御重心从前转移到左翼或右翼。同时,弓手箭手在前,长枪手、盾手、刀斧手在后,骑兵在第三排的排列,也是完全出于防御目的。

    一个匆匆而就的阵势还未排布完整,那支宋军骑兵已然奔到面前,一见山脚下这支宋军竟列战阵相迎,那当先驰来的大汉哈哈大笑几声,摘弓在手,也不答话,迎面便是一箭飞来,射的正是一身文官装束,呆呆立在阵前的程德玄。

    罗克敌一见急忙举枪相迎,“嚓”的一声拨中了那利箭的箭矢,他本预料这一枪能将那箭挑飞,不想那急驰而来、一身指挥装束的宋军将领使的竟是四石力的柘木硬弓,枪箭相交,罗克敌手臂本已受伤,被这一震创口裂开,臂上一软,枪尖偏了一偏,那利箭也稍稍偏了方向,“嗖”的一下贴着程德玄的头皮飞了过去,不但射飞了他的官帽,连他的发髻也射乱了,惊得程德玄“哎哟”一声,拨马便走。

    罗克敌大叫:“保护钦差大人。”说罢策马前冲,迎向那持弓的“宋军指挥使”,那位“指挥使”见他挡开自己一箭,神色也显讶然,他反手抽箭,“蓬蓬蓬”一连三箭向罗克敌当胸射来,都被罗克敌使抢挡开,眼看罗克敌冲得近了,那人背起大弓,一猫腰从得胜钩上摘下一杆大枪,凶神恶煞地向罗克敌扑来,罗克敌这才发现,这个“宋军指挥”竟是一个眇目大汉,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 ※ ※

    原来,这个“宋军指挥”正是雁九的胞弟卢一生,北帝耶律贤苦于内部纷争,既无法以武力解决,又无法号令各部,皇后萧绰便献一计,招揽了早与萧家有生意往来的北地大寇卢一生,秘密委了他一个南院将军的官职,又赐金银珠宝无数,令他扮做大宋禁军,袭杀契丹部族,激起契丹各部愤怒,然后又请南院大王耶律屋质、兵马大总管耶律挞烈和新任大惕隐耶律休哥出面调停,终于使契丹各部放弃了皇位之争,一致同意出伐援汉。

    卢一生完成了他的秘密使命,本来正要将宋军服饰旗帜付之一炬,突又接到秘旨,令他马上出兵南下,拦截东迁的北汉百姓。卢一生灵机一动,将那宋军的服装旗帜又翻了出来穿上,只不过上一遭儿穿上这身衣服祸害的是北国百姓,这一回要对付的却是中原汉人了。

    但是他们穿上宋军军服能蒙骗得了北国百姓,却蒙骗不了禁军出身的罗克敌,马贼重视个人骁勇,而军队重视的是团体配合,最忌独立特行。因此在日常训练和行进冲锋中,队列如何排布其中都大有规矩,卢一生这样的外行还没到近前,便从队列上露出了破绽。况且他们散乱的阵形透着隐隐的杀气,哪像是接迎的人马,罗克敌心思缜密,顿生戒心。

    卢一生倒也机警,一见行藏已露,也不再试图冒充,立即趁宋军阵势尚未展开,发起了全面冲锋。许多宋军虽听从罗克敌命令摆开防御阵形,但是一来速度没有那么快,二来眼见疾驰而来的这支人马明明打的是宋军旗号,心中难免犹豫,这一来他们的三才冲轭阵便露出许多破绽,被那些最擅打烂仗的马贼冲进了阵中,这一来马贼们真是如鱼得水,而宋军连箭都没来得放,立时便呈溃退模样。

    宋军将士大多身上挂彩,又兼连番苦战奔命师老兵疲,阵势一被冲乱如何还是对手,这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阴差阳错之下,这堂堂正规之师竟被这些悍不畏死的马贼杀的大败。

    卢一生原本手下有千余人手,都是游走于北地与宋境之家打家劫舍的马贼,此番潜入北国袭杀各个游牧部落,在耶律贤有意放水之下连连得手,一时声名大噪,便有许多草原上的小股马匪赶来投奔,两个多月的时间竟让他汇集了三千多名悍匪,一时兵强马壮,此番打的真是威风。

    宋军措手不及,阵形一被打乱,便连指挥调度都不灵了,只得且战且走,沿着丛林山谷向南撤退,直到中午赶到浮云山谷,这才依托谷口有利地形站稳了脚跟,令百姓抛下车马驴骡从速入谷,宋军则在谷口与马贼苦战。

    浮云山口,百姓急急前行,官兵浴血断后,程德玄站在高处,眼见四千余来不及进入山谷的百姓已被这支奇袭的“宋军”截在谷外,自己麾下两千多名英勇善战的士卒如今已折去一半,不由悲从中来。

    他大叫一声,拔出长剑便冲入敌阵,程德玄一手剑术倒是了得,欠缺的只是胆气和历练,此番悲怒之下,剑法倒也犀利,一连几名悍匪被他刺中,程德玄心中恨极,哪怕斩断对方手脚使其兵刃落地无法再战,也势必再补上一剑取其性命。看他披头散发的模样,瞧来倒也惊心。

    罗克敌生怕钦差有误,只得寸步不离护侍在他左右,转眼看见副钦差杨浩竟也持刀亲自杀入敌阵,罗克敌大急,连忙又指派了几名亲兵护卫在杨浩身侧。杨浩身手不及那些天天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马匪,可他不管杀到哪儿,身边总跟着几名亲兵扈卫,有人持长枪,有人持短刀皮盾,有人持弩替他招呼侧翼,倒也着实被他斩杀了几名悍匪,自己竟毫发无伤。

    山谷中已经行不得车马了,车子都被丢弃在谷外,那个魁梧老者此时也下了车,被木恩扶着匆匆行在山谷之中。忽的一枝流矢飞来,一直注意观察着身后动静的木恩赤手空拳不及救援,便大喝一声伸出臂膀替他挡在后颈。

    那枝百步之内可贯重甲的狼牙箭“噗”的一声射穿了他的手臂,又在老者后颈上划开一道口子,老者眉头一皱,却无惊慌神色。但那木恩却恼了,他大吼一声:“护着主上!”返身便向谷口奔去。

    人群中忽地蹿出两个大汉,将老者挟扶到树下,与此同时又从人群中蹿出十余条大汉,跟在木恩后面向谷口奔去。那老者唤了一声,木恩身高腿长,手脚灵活,在人群中穿梭疾行,已奔出十余丈远,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呼唤,老者只得苦笑着摇摇头,坐下来听任那两个大汉为他包扎伤口。

    木恩冲到谷口,伸手一扼,“嚓”的一声将那极坚韧的箭杆竟一折两断,他拔去利箭,刷地一声撕开胸口袍襟,露出黑黝黝一丛胸毛,仰天咆哮一声,便纵跃如飞地冲入敌阵。

    一个马贼舞着单刀刚刚冲上来,就见一只体型巨大的“狒狒”突然一闪便到了他身前,那马贼一呆,只看清这只狒狒怒目圆睁,唇张齿露,然后一只钵大的拳头便呼的一声击在了他的胸口。

    “噗”的一声,由于使力太巨,那只铁拳竟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胸骨深深陷进了他的胸腔,由于那一拳速度太快,所有的力量都由这个马贼的身体承受了,这刚猛无俦的一拳打在他身上竟未将他打飞出去,他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裸着胸膛的大汉是个银样蜡枪头,那一拳中看不中用的。

    “呃……呃……”那个马贼瞪大双眼,身子猛地抽搐了几下,一大滩污血顺着他的嘴角汩汩流下,木恩早已旋风转身离去,从死去的一名宋军身旁捡起弓来,大手一抓,又从箭壶中抽出一把羽箭往地上一插,然后如石敢当一般立在那儿,一挟箭羽,抽起三枝箭来一起搭在弦上,一扣三箭,轻拉弓弦,顿时怀抱满月,只一松手,三枝利箭便疾射出去,将并肩扑到谷口的三名悍匪射得仰面栽倒。

    那十余名大汉奔到谷口,也如木恩一般,人人捡拾弓箭在手,顿时箭羽横空,飒飒风响,弓弦一动,便有人应声仆倒,简直有如神助。谷口双方胶着的大战一时间变成了这十余大汉的箭技表演,要么是连珠箭,要么是一手三箭,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人不但箭无虚发,而且射速奇快,寻常士卒射出一箭的功夫,他们至少射得出五六箭,有这样十余条大汉守在谷口,不亚于七八十名宋军神射手联手阻敌,一时扑到谷口的马贼惨叫连连,纷纷倒地毙命。

    卢一生见了谷口宋军这般声威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停止进攻,只令手下开弓对射,一时箭雨往来,都对对方产生了压制,罗克敌见状忙令盾牌手护着两位钦差退出了险地。

    ※ ※ ※

    此时,谷中百姓正急急而行,双方对射,许多流矢便射入人群伤人,耳听得不断有人发出惨叫,这些百姓却连去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他们只顾盯着脚下急急前行,只知道走得越远,生的希望便越大。

    狗儿被道士爷爷抱在怀里,她的母亲在前面开路,也在人群中奋力挣扎着前行。山谷中阳光时而洒落身上,时而被山峰大树挡住,每当走到阳光下时,那老道便将大袖罩在她的头上。

    狗儿趴在老道肩头向远处张望着,寻找着杨浩,可是如此混乱的局面,她哪可能看得到杨浩的身影。

    忽然,与宋军对射的马贼有两枝箭矢射空,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朝道士的后心疾射过来。正寻找杨浩身影的狗儿见了一时惊得魂飞魄散,她突地伸出一只手,指着那疾射下来的两只狼牙箭,想要张口示警,可是因惊吓过度竟已失声,只是用小手指着,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神情。

    两枝流矢一闪即至,快逾电光火石,狗儿骇得几乎就要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只见那老道头也不回,只将大袖一甩倒卷而起,翩若劲风疾云,大袖一扬即敛,那两只羽箭竟然凭空消失了。狗儿见了这般奇景两只眼睛睁得更大,“啊啊”地说不出话来。

    老道把袖子一抖,两只狼牙箭便从他袖底悄然滑落地上,狗儿吃吃地道:“道士爷爷,你……你是神仙吗?”

    老道嘿的一笑道:“傻孩子,你见过像老道这么寒酸这么狼狈的神仙吗?”

    “狗儿什么样的神仙都没见过,可是……你要不是神仙,怎么用衣袖一下子就把那箭卷起来了?道士爷爷,你有这样好本事,为什么不救救大家?”

    “你这小娃儿,没人拿你当回事,你倒懂得怜惜他人。”

    老道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喟然叹道:“唐,梁、晋、汉、周,再到如今的宋,黄巢杀人、王仙芝杀人、朱温杀人、沙陀人杀人……唉,杀来杀去的事老道已经看了几十年,早就看的厌了。这是帝王之事,不是我这修道之人的事。方外之人,求的是天道,人间苦乐,我能管得了多少呢……”

    “道士爷爷说的是什么,狗儿不懂。”

    老道展颜笑道:“道士爷爷是说,老道不是神仙,我这身子骨,也救不了那许多人,方才我用的这法术啊,每天只能用三回,你说我能做什么?小娃娃,你可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啊,说出去它就不灵了。你看那些强盗那么凶,一旦没有这法术护身,那我岂不是被你害死了?到那时,老道一定会怪你害我,每天晚上都来找你,在空中飘着,瞪着眼看你,你怕不怕?”

    狗儿骇得双手连摇:“道士爷爷,你别吓狗儿,狗儿胆子小,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对谁都不说。”

    老道嘿嘿一笑,狗儿怯怯地看他一眼,又道:“道士爷爷,你这法术能教给狗儿么?”

    “嗯?你这小丫头学它做甚么啊?”

    “我学了它,就可以保护我喜欢的人啊。”

    “哦?那你要保护什么人呢?”

    狗儿扳着手指头认真地数起来:“我要保护我娘,因为我娘生我养我。我要保护杨浩大叔,因为杨浩大叔对我最好,他不让恶人欺负我娘,还给我肉吃。我还要保护刘爷爷,因为村子里的人被那些兵抓出来时,只有他肯让我坐他的车子……”

    老道翘起胡子,佯嗔道:“怎么,你学了老道的本事,却不来保护老道么?”

    狗儿瞪大眼睛,奇怪地道:“你自己就会法术呀,还要别人来保护你吗?”

    扶摇子呵呵地笑起来:“有道理,哈哈,原来你这丫头倒也不傻。”他笑着摸了摸狗儿的头发,如非极亲近的人触摸头顶,本是最让人反感的事,可是这老道抚摸她的头顶时,狗儿却觉自那手上传来一股暖融融的感觉,让她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儿来。

    “道士爷爷,你答应教我了么?”

    “喔,这个嘛,道士爷爷要好好考虑考虑。”

    狗儿眼珠转了转,许诺道:“你要是教给狗儿法术,那么你晚上再睡觉的时候,狗儿就不拿草梗去吵你。”

    “好好好,我会考虑,不过老道收徒弟,可一向只收乖巧的。”

    “狗儿不乖巧吗?你要是教给狗儿法术,狗儿给你捶腿。”

    “哈哈哈……”

    “嗯……还给你捶肩。”狗儿继续诱惑。

    老道摸摸鼻子不语。

    “夏天给你打扇,冬天给你烧炉。”

    “好像有点儿小道僮的意思啦……”

    “你答应了?”

    “嘿,我可没说……”

    谷口如野兽般的厮杀声不断传来,山谷中到处都是慌不择路逃命的难民,只有这一老一少,在这样紧张、残酷、随时有生命殒落的时候,却在说着与眼下不着边际的事情,大概……也只有这出世的道人和这还不曾入世的孩子,才会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有这样的心情……

    ※ ※ ※

    宋军护卫着百姓且战且退,穿过峡谷,趟过一条大约有百米宽,却只齐腰深的大河,又一口气儿走过了一片丛林,这才摆脱了卢一生的人马追踪,在一片山坡上停了下来。

    当危险离去,人们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们麻木的神经才苏醒过来。失去了亲人的,坐在那儿号啕大哭;亲人离散的,在或坐或站或倒或卧的人群找寻着自己的家人,一边走一边哭泣;还有许多受了伤的百姓痛苦地呻吟着。

    幸存的宋兵守在外围,他们默默地为战友包扎好伤口,解下自己伤痕累累的甲胄,强撑着疲倦至极的身子寻些树枝野草来生火造饭,红红的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庞,那脸上一片茫然。这些远比普通人要坚强的多的战士,也不知道他们明天还要迎来多少敌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着返回故土。压抑,到处都是一片压抑的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杨浩脚步沉重地走在他们中间,甚至不敢多看他们一眼,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刽子手,如果不是他的主意,这些百姓不会抛家舍业,落得这般下场,如果不是他的主意,这些士兵不会糊里糊涂地打几场烂仗死在这儿。

    树林中,一座刚刚用草木搭好的简陋帐蓬,程德玄坐在柔软的青草堆上痴痴地发怔:“好险啊,想不到契丹人竟然扮成宋军堵截,亏得罗克敌看出了破绽,要不然……”

    想起卢十一那凶狠的一箭,程德玄余悸未消地摸了摸额头,他的额头划出了一道血痕,那是三棱箭簇贴着头皮向上飞去时划破的,此时碰触还有些疼痛。

    “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呢,看来杨浩说的没错,契丹人果然开始派人穿越边境前来堵截了。这两天,我们经过的是一些山地丘陵地区,倚仗着地利,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可是再往前去直到铭固县城,那是一马平川的旷野平原,如果被契丹人蹑上,那时还能像现在这样幸运么?”

    程德玄心乱如麻,正暗暗思忖着,一个侍卫端着碗水走进来:“程大人,先喝口水吧,饭一会儿就做好。”

    程德玄这才感觉到又渴又饿,他连忙站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接过水碗。那名亲兵又悄悄退了下去,程德玄感觉到那名亲兵的一丝冷淡,却只能无奈地一笑,官威和权力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有效的,如今这种情形,对这些大头兵的一些无声抗议他也只能故作未见了。

    他抿了口热水润润喉咙,正考虑明天的行动,就听“梆梆梆”几声响,抬头一看,就见杨浩冷着一张脸站在帐口,方才是他用刀鞘敲了几下帐口的松木柱子。

    杨浩大步走进帐蓬,逼视着程德玄道:“钦差大人,离开驰马原时,皇帝陛下交到我们手上的,是三千五百名生龙活虎的勇士、是五万健健全全的百姓。如今……咱们的人马余不及千人,几乎个个带伤,五万百姓被人劫走四千,许多人凄离子散,正在外面伏地痛哭。卑职此来,斗胆请求,请钦差大人以将士和百姓们的性命为重,正视咱们目前的处境,马上改变行进路线。”

    程德玄脸色一冷,喝道:“杨浩,你还不死心?我问你,如果咱们现在改道南下,转向西行,你便能保证契丹人马绝不会追来?”

    杨浩沉声道:“不能,但是现在的情形已经很明显了,我们的行踪已被契丹人牢牢地盯住,再往东去,就是宽达三百里的一马平川,正是契丹人猎杀人命的最好的狩猎场。你说我们该如何选择?”

    程德玄是钦差正使,同时他还是南衙赵光义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如非必要,杨浩根本不想与他发生冲突,但是眼下出自程德玄的一个决定,将要决定着数万人的生死,将要决定着三千虎士的性命是否白白牺牲,杨浩已法坐视。

    走到如今这一步,继续走下去他们是无法将百姓安全带到宋境的,到了这一步契丹人同样没有余力把百姓送回北汉,他们仍然派出人马拦截,显然是打着玉石俱焚的主意,宁可将这五万百姓杀掉,也不让大宋把他们带走。契丹人的凶名早已张扬于天下,他们不怕再染上一手血腥,可是这五万百姓一旦枉死,大宋皇帝却必将背上骂名,难道程德玄竟然看不出来?

    程德玄勃然色变,厉声道:“真是笑话,我们现在距铭固还有多远?已经不到三百里了,我们带着五万百姓,历尽千辛万苦,付出几千将士的性命才走到这儿,你居然告诉本官现在应该调头南下,沿着这浮云山走下去,越往南去,山岭越高,山脉越宽,数万百姓根本不能攀山过去,那时我们只能调头往西走。真是可笑,我们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好不容易走到这儿,你告诉我现在应该调头往回走?我们的车马已经没了,粮食所剩无几,调头往回走,那么我们还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回去?”

    杨浩悲哀地看着他,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程大人一意孤行才造成的,你还来质问我?我知道如今才调头南下转而西行,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我们这五万人,很可能连一半都活不下来,可是……继续东去,十死无生。调头南下,九死一生。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帐外,不知何时,那些伤兵、都头、虞侯、指挥们都悄悄围拢过来,在钦差营帐外围成一个庞大的黑压压的圈子,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只是屏息听着帐中两位钦差大人的激烈争吵。

    帐中,程德玄的脸庞胀红起来,愤怒地道:“你左一个不能,右一个不知道,难道你要本官把这将士百姓都拿去孤注一掷吗?南下、西向,你只晓得南下西向,你可知道我们现在离哪儿最近?向东、向东,再向东去二百里,我们就安全了,这个时候调头南下?愚蠢!愚不可及!杨浩,你不要以为本官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程世雄的人,而程世雄是折氏门下,西北西南地广人稀,凭添五成|人口,自是求之不得。你一味要引他们往西去,就是出自程世雄授意,是不是?你,根本就是折家的人!”

    杨浩也恼了,脸红脖子粗地吼道:“老子是谁的人并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五万老百姓是咱们软硬兼施的从他们家门里炕头上一个个拖来的,咱们许诺的是给他们比在北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他们去白白送死!这三千五百个兵,既然吃兵粮拿兵饷,战场丧命马革裹尸也是理所当然,可是死也要死的值得,外面还有一千个兵,有禁军、有边军,我杨浩不管他们是吃的是赵家的粮还是拿的折家的饷,我只知道,我们并肩作战过,我们联手杀敌过,我们是袍泽、我们是兄弟,有活路,就绝不能把兄弟往死路上领!”

    帐外,哪怕是被斫断了手脚、射穿了胸膛也不曾落泪的士兵,此刻却有许多人悄悄抬起手来拭泪。

    “混帐、大胆!”帐中程德玄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喝道:“你不要妖言惑众。我是钦差,我的意志,就是官家的意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违抗钦差之命就是违抗圣谕,就是大逆不道,就该祸灭九罪!就……”

    杨浩勃然大怒,一时什么顾忌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他西北投军,本来为的是谋个官职,以偿霸州恩怨,但是这么多日子下来,眼看着将士们浴血奋战,他的肩头不知不觉间便多了一份责任,他不能对不起那么多袍泽的牺牲,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去。

    杨浩血气上涌,豁出去了,他大吼道:“你少拿圣旨压我,情形不妙时可择第二路线向南转西,过黄河迁往延安府,确保百姓安危为重,这是官家亲口所言,我杨浩不会跟着你走那条不归路!”

    “本官是钦差正使,岂容得你说三道四?就算本官领着你下地狱,你也得毫不犹豫地跟我下!”

    “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

    “你放肆!”

    “你放屁。”

    “你好大胆!”

    “嘿,让你说着了,人死鸟朝天,不死又一年,怕你怎地。杨某舍了这一身剐,皇帝老子也敢拉下马,还怕了你这鸟钦差?”

    “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你我分道扬镳,各走各路!”杨浩说罢转身出帐,气得程德玄张口结舌。

    待到了外面,杨浩才见月光下黑压压一片人群,都静悄悄地围在营帐周围。杨浩站住,有些惭愧地看着他们,士卒、军校、差使、指使、都头、虞侯、指挥……所有的战士们,都在看着他,这些将士们不约而同地举起双手,向他重重地一抱拳。

    杨浩怔了怔,他的眼睛湿润了。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慢慢举起双手,左手立掌如月,右手握拳如日,拳掌相交,亦向众兵将重重一抱拳。

    右手日,左手月,男儿磊落,一腔热血。

    ※ ※ ※

    帐内,程德玄颓然坐倒,他不是不明白杨浩所担心的情形,可是他只能抱着赌徒心理继续硬着头皮走下去。

    此时同意杨浩的意见,率领这数万百姓调头南下,那意味着什么?那就证明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全都是错的,那么当一切尘埃落定,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寸功皆无,等来的却将是监察御使们雪片一般的弹劾奏章。

    那时,他要为死去的两千多名将士负责,他要为落入贼寇之手受尽蹂躏的四千多个百姓负责,他要为这一路上枉死的所有人负责,他……他负得起这么重的责任吗?

    如果,在剩下的这两百多里路面上,在那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没有契丹人的铁骑出现,容他把这些百姓成功迁入宋境,那他这位钦差正使便是此番迁移北汉百姓的第一人,他将居功至伟,天大的前程唾手可得,甚至丹青史册上都将留下他的名字。这……还不值得一搏吗?

    即便是失败了,只要他始终不曾去尝试另一条路,那么就永远也没有人能证明第二条路就一定行得通,那么就算他死在返宋的征途上,他也可以留下一个为国捐躯、壮怀激烈的身后之名。所以,他没得选择,不管他走的这条路是不是错了,他如今只能继续走下去,把所有人与他绑在一起走下去,错了,那也只能一错到底,他已无法回头。

    计议已定,程德玄咬紧牙根慢慢抬起头来,帐中斜插的火把正在燃烧着,火光映着他那双有些疯狂的眸子,隐隐泛起血红的光。“噼啪”一声,松脂燃烧发出轻微的响声,听在程德玄耳中,却似听到刀枪交击,厮杀连天的声音,他的眼角不禁一阵抽搐……

    丛林一角,另一座大帐,帐中也燃着一枝火把。地上,还燃着一个小火堆,火堆上用粗重的木头搭了一个支架,用铁丝悬了一个钩儿。

    罗克敌盘膝坐在割下来充作褥子的厚厚草垫上,用一双审视着眼睛看着跪坐在对面的杨浩。

    罗克敌已脱去甲胄,他赤裸着上身,染血的绷带斜着裹紧了他的胸膛,看起来似乎伤的很重,可是他的气色还不错,他单手提起一只盛满水的坛子为杨浩倒水,那手居然没有一丝颤动,直到一碗水注得满满的,他才把水坛重新架在火堆的支架上。

    “杨大人,此地简陋,无以待客,末将便以水代茶,杨大人,请。”

    杨浩没有碰放在地上的那碗水,他双手按膝,沉声说道:“罗军主,你是行伍出身,目前的危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连番血战之下,咱们的人马折损大半,精疲力竭,已不堪一战。而那些百姓,丢弃了大量车子,伤损了许多骡马,虽然此地距铭固县城只剩下两百多里的路程,但是以咱们现在的情况,根本捱不到地方就得全军覆没,再往前去是死路一条,我们必须当机立断,马上改变行进路线,向南走、向西转,才有可能挽救数万人的性命。”

    罗克敌的眼睛微微一垂,看着那碗有些荡漾的水,缓缓说道:“杨大人,这件事,你应该与程大人商议才是。”

    杨浩沉声道:“程德玄本是一个聪明人,但是越是聪明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越会坚持己见,变得刚愎自用,甚至……比猪还蠢。他现在仍然坚持东向,他这样做会把所有的人都拖进阴曹地府。罗军主,在这里,你是军中最高统帅,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阻止他。”

    罗克敌笑了笑,轻轻摇头道:“杨大人,他是钦差,你让末将如何阻止呢?”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希望罗军主能配合我调头向南。”

    罗克敌叹了口气,为难地道:“杨大人,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可是现在官家的钦使就在军中,他就代表着君命,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行君命?那不是自欺欺人么。末将统兵来时,接到的命令是,一切听从程大人吩咐,军令重如山呐杨大人,军令一下,哪怕前边是刀山火海,我也只能往上冲。同样的道理,军令一下,哪怕是一个错误的命令,我也必须得遵从。”

    杨浩大失所望,他苦笑一声道:“罢了,你所执着的在我看来或许有些荒唐。但是我知道正因世上有这种执着,才有许多可敬,我不为难你。罗军主,这一路上,多亏罗军主有勇有谋,咱们才勉强撑到今日。杨某如今退而求其次,还有一个请求希望罗军主能够答应。”

    “杨大人请讲。”

    “明日一早,我将率本部人马南下,如有百姓愿意相随,还请将军勿要阻拦,他们现在还能活着,也是将军之功和许多将士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换来的,相信将军也不愿他们再冤枉死去。杨某言尽与此,告辞。”

    杨浩起身,向他拱一拱手,转身便走。

    罗克敌盘膝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杨浩刚刚走到帐门口,罗克敌忽道:“今日一场血战,末将受了伤。”

    杨浩止步,转身,眉尖微微一挑,有些诧异他提起的话题。

    罗克敌继续道:“末将的伤……很重,说不定明日一早会昏迷不醒。”

    “嗯?”杨浩的目光微微一闪。

    罗克敌目光一垂,淡淡说道:“一会儿,末将会颁下一道军令,晓谕所有将士:返宋之旅,险象环生,本将军若有不测亦或无法掌控全军之时,将由赫龙城将军暂代本将军之职,所有将士,悉从赫龙城将军调遣吩咐。”

    赫龙城赫指挥是程世雄的人,那就是说……

    想到这里,杨浩又惊又喜,再看眼前这位少年将军时,竟有肃然起敬之感,他欣然长揖道:“多谢罗将军。”

    罗克敌轻轻一笑,云淡风轻:“杨大人保重!”

    第四卷 夺此千竿一池碧 第015章 夺节

    天亮了,程德玄匆匆起身,着人弄些食物果腹,又吩咐侍卫去召集所有都头以上阶级的各位将领到钦差帐前听命。

    他的营帐外面,士兵搬了十多块石头充当坐椅,在帐前左右一字排开。不一会儿,那些都头、虞侯、指挥使纷纷赶到,各依官阶左右坐下,虽说如今境况有些狼狈,但是他们的甲胄也都齐整,坐姿挺拔如松,钦差帐前的气氛立时便肃穆了许多。

    程德玄最为注重仪表,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还是精心地梳洗打扮一番,遮住了将昨晚洗过,晾了一晚刚刚干透的官服穿上,束紧了玉带,挂上佩剑,又摸了摸额头正中那点血红的疤痕,然后把官帽向下压了压,这才举步出帐,走到帐口清咳一声,两排将领齐刷刷地向他望来。

    程德玄脚步沉稳,按剑而行,在他身后,两排侍卫寸步不离,前边两人一持节一持钺,走在程德玄身后,亦步亦趋。

    那钦差的使节不过是一截饰以兽毛的竹杆,但是这小小一根竹杆代表着钦差的身份,又岂可小觑。朝廷命将,以节为信,持节的钦差,可以使之调动指挥军队。而钺,则是一柄锋利的黄铜大斧,铜质较软,本不适合战场厮杀,但是用来砍头却是绰绰有余了。这钺就是“尚方宝剑”,可以直接斩杀抗命的朝廷大臣。

    以往程德玄招集众将议事,很少摆出这样的阵仗,今天他将节钺都摆了出来,着实有些令人意外。但是更令人意外的是,程德玄一现身,两排官员齐刷刷起身抱拳向他行以军礼,那一双双眼睛明明都已看清他身后的侍卫所持节钺,众将领竟然没有丝毫诧异。或者可以说,自始至终,所有的将领脸上就不曾有过任何表情。

    程德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一扫众将,沉声问道:“罗军主怎还未到?身为禁军将领,难道不知点将不到,有杀头之罪?”

    赫龙城踏前一步,抱拳一礼,大声说道:“回禀钦差,罗军主于昨日浮云谷口一战受创,夜间伤情趋重,高热恍惚,难以帐前听令,特令末将代为请罪。”

    程德玄见他全副披挂,兜鍪护项戴得整齐,这一近身全身甲叶铿锵,语气也极恭敬,便满意地点点头,沉声道:“知道了。诸位将军,此处距铭固县城已不足三百里路程,本官决定,立即集合人众,绕过前面那座山峰,从速赶往铭固。众将官各率部众,约束百姓,半个时辰之后拔营起行,不得延误!”

    杨浩冷声应道:“行藏已然败露,意图已为敌掌握,前方是一马平川,虎狼已磨尖利齿,程大人要驱数万军民,做那狩猎场上的牛羊不成??”

    程德玄目中杀气一闪,冷笑道:“杨大人意欲何为?”

    他今日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为的就是杨浩昨夜那番话。他料杨浩今日要率军独自南下,只待他出言反驳,便请节钺,砍他的人头,如今杨浩果然站了出来,程德玄狞笑着盯着他,目光像刀子似的在他颈项间移动。

    杨浩掸掸衣衫,漠然说道:“杨某不会随你东行,我将率人马南下,取道西行,觅一线生机。”

    程德玄仰天大笑:“杨浩,你三番五次冲撞本官,本官以大局为重,都不与你计较。如今你胆大包天,竟敢擅立独行,本官容得你,国法军律却容不得你,来人,把杨浩给我拿下!”

    程德玄一喝,身后已得了他嘱咐的侍卫立即闪出几人,手中缨枪飒然逼向杨浩。杨浩身后也攸地闪出几个人来,迎住了他们的缨枪。这几人正是范老四和他的几名部下,那几个兵各自端着一架弩,弩机张开,箭簇森然。

    范老四双手各持一弩,阴阳怪气地道:“哥几个把枪都给我收回去,老子胆儿小,谁敢乱动,我这手指头一哆嗦,你的小命就要玩完。”

    程德玄勃然道:“杨浩,你这是要造反了?好,好的很,本官早知你这边陲野蛮目无王法,众将官,还不把杨浩及其叛逆给我拿下?徐指挥,你还在等什么?”

    程德玄见禁军指挥徐海波呆呆地站在那儿,好象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不禁大怒,如今罗克敌伤重,自己最可倚赖的朝廷大将就剩下他徐海波了,这个蠢才不马上调兵制住杨浩及其一众附逆,居然还站在那儿发呆。

    听他喝令,徐海波双眼一垂,抱拳应道:“钦差大人,末将不是此地最高属官,正副钦差既起争执,末将未获军主将令,不敢干预。”

    程德玄几乎气晕过去,大骂道:“混帐,罗军主已伤重昏迷,难道你要本官去着他下令不成?”

    徐海波面无表情,木然答道:“罗军主伤重,昨夜已指定将领代司其职。”

    程德玄怒不可遏,喝道:“是谁代行其职,出来!”

    “末将在此!”赫龙城应声出列,拔剑出鞘,凶神恶煞般地喝道:“奉军主之令,赫龙城如今代行军都虞侯之职,三军将士悉从本官调遣,不知钦差大人有何吩咐?”

    程德玄气的一佛出世,也忘了他是隶属边军程世雄一系的人马,当下一指杨浩,喝道:“吩咐?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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