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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9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程家的列祖列宗。俺这可怜的乖孙,这要是被人拐去,被无良贱汉挖眼断肢充作了乞儿,可不疼死了老婆子……”

    程老太君说着又流下泪来,她抱起孙子走到丁浩面前,作势就要跪倒,口中说道:“恩人好生坐着,那人当初虽是贫贱家奴,如今却是个大大的官儿了,人家架子大,当然拜你不得,俺老婆子是平头百姓,没有那许多说道,俺来下跪谢恩,愿佛祖保佑恩公长命百岁,福禄绵长……”

    丁浩哪敢让她跪下,赶紧抢前扶住,一旁程将军臊得面红耳赤,一张黑脸都变成了酱紫色儿。其实他也没有别的想法,他只看衣着就知道这丁浩是个寻常小民,这人对他程家有大恩不假,可是还要他如何谢过?一会儿赐他百金重酬也就是了,哪晓得倒激怒了自己老娘。

    程夫人听着婆婆这话也浑身不得劲儿,什么绝了香火断了根苗,成为程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这是骂谁呢?孩子是她进香时弄丢的,婆婆这分明是指桑骂槐,说给她听的呀。

    程夫人是平原唐家的女儿,高门大户出身,而程老太太却是庄户人家,两人平素的谈吐做事天差地别,脾性儿哪能凑得到一块儿去?程老太太信佛,程夫人却信道;程老太太是庄户人出身,虽说如今贵为将军之母,但是生活习惯还是农村老太太那一套,程夫人却尽是豪门大户家小姐的作派。

    程夫人久不生孕,婆婆急不可耐,三番五次鼓动儿子纳妾,程将军不敢跟夫人提起,婆媳俩为了这事不知明争暗斗了多久,可怜程大虫在外边虎一般的人物,回到家里却在这对婆媳中间受了无数的夹板气。

    待到程富贵这个小冤家呱呱落地,总算是了了婆媳俩之间一桩大事,可婆媳俩为了照顾孙子又起了摩擦。老太太宠孙子,只要孙子想要的,她没有不允的。孙子喜欢吃麦芽糖,程夫人不让小孩子吃,她就跟做贼似的偷偷地喂。

    老太太觉着自个儿这婆婆当的委屈,程夫人觉得婆婆庄户人少见识,偏又没法说她,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两个人新仇旧怨也不知郁积了多久,今儿媳妇非要带孩子去三清观上香,结果竟把孩子弄丢了,程老太太等儿子到了,有了撑腰作主的人,想起这些旧事,哪有不一并发作的道理。

    程夫人虽然又羞又恼,不过仔细想想,今日这事实在是一桩塌天的大祸,若是儿子真的丢了,纵然婆婆不说,她也是活不下去了,这恩人理应跪拜,当下便红着脸起身,愧然道:“婆婆,一切都是媳妇儿的错,您老别生气,媳妇儿代咱程家谢过恩公再造之恩。”

    程夫人说完就向丁浩双膝一跪,程将军一听媳妇这么说,也如释重负地道:“是是是,娘,您别生气,儿跪,儿来跪谢恩公。”

    程将军说罢“噗嗵”一声跪在地上,铁盔叩地,“当当当”便是三个响头。程老太君见儿子这么听媳妇儿的话,更是没有好气,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不理他。

    丁浩慌了,连忙抢前相扶,手忙脚乱地刚把程将军夫妻俩扶起,还没说上三句话,门外又有一个女子声音急急叫道:“姑母,我那富贵兄弟找到了没有?”

    随着声音,一个少女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大厅,这少女一领狐裘,娇颜如玉,两相印衬,竟有晶莹剔透的感觉,只是那婉约如画的俏脸上此时满是惶急之色。

    丁浩一见这位姑娘,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便竖了起来,暗暗叫苦道:“我的老天,这人怎么竟是普济寺里那个姑娘?”

    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10章 巧舌如簧

    唐焰焰此时也看到了丁浩,她的两眼先是一直,一抹杀气随后便从她的眸中勃勃升起,看得丁浩两股战战,背后冷气直冒,谁叫他作贼心虚呢。

    原来,唐焰焰回城后,先向姑丈问清了丁家粮队的去向,知道他们被安置在城西废置的军营里,便迫不及待地赶去向丁大小姐要人。

    丁大小姐此时正在帐中发愁,虽说她大哥丁承宗为人谨慎,前次运粮时比准确交付时间早走了十好几天,因此出事后给丁玉落争取了重新运输的时间,但是丁玉落日夜兼程地赶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向广原,还是比交粮时间迟了六日。若不是北酋因内乱自行退却,粮草不到,就会给广原军民造成极大恐慌。

    六天时间,当然不致使得广原的存粮全部耗尽,可是造成|人心浮动却是难免的,一旦守军因粮荒没了战意,后果可想而知。是以得知他们赶到后,程世雄暗暗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极大的愤怒,丁玉落递贴请见时他见都未见,便把他们打发到了城营废弃的军营里安置,也不肯验收军粮。

    丁玉落数次请见都被驳回,又请托了当地与丁家关系亲密的官绅出面,程世雄还是不置可否,弄得丁玉落忧心忡忡。她召集了几名管事一起来商议对策,可是这些管事都是临时拼凑来的,平时都不大出门儿,对广原府军政两路的衙门口儿都不熟悉,他们见到个县尉老爷都两眼发花,在广原将军面前还能想得出什么对策?

    一筹莫展之下,丁玉落又念起了丁浩的好儿,她想把丁浩接来商议一番,又不知他如今病情如何,正考虑要不要赶回普济寺一趟,唐大小姐就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要她交出管事丁浩。

    丁玉落莫名其妙,得知她的身份后倒也不敢得罪,可是总不能她说交人便交人,欲待问她原因,唐大小姐却是避而不谈,只是咬牙切齿地一味索人,在旁人看来,未免太过蛮不讲理。

    宋朝时候风气开放,女人颇有社会地位,性情活泼刁蛮的女子大有人在。“胭脂虎”、“河东狮”的典故都源自宋朝,就连当今天子赵匡胤昔年做都点检时就因为在家随便发了几句牢马蚤,都被他的姐姐拿擀面杖追上了大街,唐焰焰做为唐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公子,从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为人处事自然更加的肆无忌惮。

    可她性子再娇纵,一个未出闺的大姑娘被人看了自己身子这种事也是说不出口的,她不说理由,丁玉落就不交待丁浩下落,此时她不知二人因何结怨,还以为丁浩仍在普济寺里养病呢。

    两个姑娘僵持在那儿,见丁玉落不肯就范,唐焰焰恼了,她令侍卫看住丁玉落,自己带了人逐屋搜查,这一番折腾闹得鸡飞狗跳,也没找到那个杀千刀的丁管事,唐焰焰正没奈何处,忽从大营那边又传来表弟丢了的消息。

    唐焰焰此次随舅父李玉昌来广原为程老太君祝寿,一见那个说话奶声奶气,长得粉嫩可爱的小表弟就很是喜欢,听说他丢了,唐焰焰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再寻丁浩,便急急驱马回了程府。

    不想她才刚进门儿,就见那个遍寻不着的王八蛋正搀着自己姑丈,唐焰焰顿时呆在那儿。

    程夫人见了侄女儿,展颜道:“焰焰回来啦,不用担心了,你富贵兄弟已经找回来了,多亏了这位姓丁的小兄弟,是他捉住了那两个人贩子,这才救回了你的兄弟。”

    “他?”唐焰焰眸波一转,盯着丁浩,杏眼里簇起的火焰闪烁了几下。

    丁浩到此关头已是避无可避,他及时捕捉到唐大小姐眼神的变化,干脆把牙一咬,趁着唐焰焰还未说话,适时抢前一步,深深一揖,大声说道:“小民丁浩,向程大小姐请罪!”

    堂上众人听了都是一怔,程夫人讶然道:“浩哥儿不是刚到广原城么,怎么竟然认得我们家焰焰?”

    程老太君也道:“俺家这位大姑娘姓唐,是平原唐家的女儿,可不姓程。她来广原,是给俺老婆子祝寿的,这两日正在普济寺里吃斋,浩哥儿哪里得罪了我们姑娘?”

    丁浩黯然道:“老太君,此事……可就说来话长……”

    老太太心善,瞧见恩人作难,忙道:“别急别急,你坐下,坐下慢慢儿说。”

    唐焰焰咬着牙根暗暗冷笑:“你做出那样的龌龊事来,还有什么话好讲,本姑娘倒要看你编些甚么瞎话出来!”

    丁浩依言坐下,长叹一声道:“在下因为生病在城外普济寺里借住了两天,今儿上午,小民在普济寺里发现一个身穿僧衣的男子鬼鬼祟祟,行止反常。小民便想,既蒙方丈恩典得以入寺治病,既见有人对宝刹有不轨之心,怎能坐视不理呢?所以就跟了上去。”

    丁浩刚到广原城,人生地不熟的,遇见拐卖小儿的人贩就敢挺身而出,分明是个古道热肠的侠义汉子,他借住寺中时,瞧见有人行踪鬼祟插手过问正是一如既往的英雄本色。程老太君和程将军夫妇、徐知府先入为主,认定了丁浩是个大节小义一概无亏的好汉,是以听了连连点头,把唐焰焰郁闷的不行。

    丁浩一见众人反应,心中胆气更壮,他双眉一挑,一脸正气地道:“那人蛇伏鼠窜,潜入后寺,在下心中更觉有疑,于是一路尾随,见他撬开锁头,进了一处偏殿。在下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来,便入殿察看,只见那殿内搁置的都是杂物,并无一个人影。当时在下十分的惊奇,这人怎会不见了呢?难道他还会飞天遁地不成?他到底哪儿去了呢……?”

    丁浩一面说,一面飞快地转着脑筋,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自圆其说的办法,心里正着急呢,程老太太忍不住插了句嘴:“嘁,他还能上哪儿去?他要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还用鬼鬼祟祟地潜进去?依老婆子看呐,这人八成就藏在杂物后面……”

    “哎呀!老太君,您可说着了!”

    丁浩使劲一拍大腿,顿时如伯牙之遇子期,再看程老太君时,那真是“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实在知音得紧。

    他顺着老太太的话头儿就续了下去:“还是老太君精明,在下当时可不知道哇,还以为这人不是妖就是鬼,心里着实有些害怕,可我又不愿就此退走,坐视那恶人为非作歹,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向杂物后面搜索,一绕过杂物,果然看见一个黑影蹲在杂物后面,原来那小贼已经发现我在跟踪了。”

    程老太君紧张地问道:“那贼人发现你了?哎呀,这可怎生是好,那之后……可怎么样了?”

    程世雄与夫人相对苦笑,得,自己老娘这是把丁浩当成瓦肆里的说书先生了。

    丁浩道:“小民乍见有人藏在那里,顿时吓了一跳,于是……对了,于是我急急一退,一时不察,后脑勺就磕在壁板上了,“砰”地一声响,撞得我那个疼啊。就这时候,那贼人手举一柄尖刀,就向我的胸前刺来。可巧儿,隔壁有人及时喝问了一声‘是谁’。

    亏了这一声喊,那人一听有人说话,不敢再伤人命,转身就要逃走,在下扑上去与他厮打,却不是那人对手,被他扭住手臂狠狠踢了一脚,整个人都撞到了墙上。也巧,那面墙只是使木板隔开的,想是因为常受泉水潮气侵蚀,楔子已经腐烂,吃我这一撞,整面墙都倒了下去……”

    高明的假话,就是要八分真,两分假,这才叫聪明人也难辨真假。唐大姑娘听到此处已是目瞪口呆,作声不得。丁浩滔滔不绝,好像生怕有人打断似的一口气说完,仰天长叹道:“那贼人趁机逃走,小民昏头转向地爬起来时,却见……却见唐大小姐正坐在浴桶之中,左右还有两个小婢侍候。唐小姐见了小民又惊又怒,小民当时百口莫辩,虽然大小姐正坐在浴桶里,小民其实什么都不曾看到,可是大小姐十分震怒,在下分辩不得,只好调头逃走。”

    丁浩悲愤地看向唐焰焰,痛声道:“小民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唐小姐了,想不到……却在这里重逢,可见一切都是天意,事到如今小民已无话可说,大小姐若是不肯甘休,那要打要杀小民都听凭小姐。可是……小民是真的无意冒犯,也的确没有冒犯了小姐啊……”

    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11章 婉拒

    丁浩这番话说完众人都下意识地去看另一事主唐焰焰,唐焰焰神色犹疑,似乎也信了七八分的模样。

    程老太君轻轻摇着怀里的孙子,慢吞吞地道:“浩哥儿行善事,佛祖也是保佑的,要不是隔壁这一声喊,可不是一桩血光之灾了么。再说俺们程家,那也是积善人家,这才既未破财,也不曾让大姑娘真个被人占了便宜啊。”

    徐知府一呆,随即就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呃……是是是,老太君说的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程老太君大道理不懂,但是恩将仇报要遭报应,佛祖都不会相容的道理她却是懂的。她这么轻轻撇过,分明是要为丁浩开脱,徐知府看得出来,程夫人自然也看的出来,她毕竟关心自己娘家人,虽知婆婆有意替丁浩开脱,还是向唐焰焰追问道:“焰儿,他说的可是实情?”

    唐焰焰固然刁蛮任性,却不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丁浩这番话入情入理,她是知道有个偷儿的,听来更觉全无破绽,因此迟疑道:“侄女儿见他撞入时惊怒喊人,我的侍卫确曾撞见一个小贼……”

    唐焰焰这么说,程夫人便也不好再为她出头,徐知府便打蛇随棍上,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全是一场误会。丁浩啊,若非你与那贼人厮打,不但唐姑娘财物有失,说不定那小贼还会偷窥唐姑娘入浴,回头得意向人炫耀,岂不是于唐姑娘的清名也有损么?这样说来,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唐姑娘是大家闺秀,通情达理,温柔贤淑,又怎会怪你?”

    在唐姑娘和程老太君之间,徐知府明显选择了巴结程老太君。程世雄程大将军一直坐在那儿,如泥雕木塑一般,别看他在外面如龙似虎,一回了家,只要老娘和夫人意见相左,他通常都是这副德性。

    程老太君见徐知府如此知趣,自己儿子却充傻扮愣,不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程将军被他老娘一瞪,突然活了过来,忙也扯开大嗓门帮腔:“是啊是啊,焰焰,看你把人家吓的。丁小哥儿是个侠肝义胆的热诚汉子,岂会干出那等龌龊事儿,本来就是一场误会么,依俺看么,你们两个……就重归于好了吧。”

    程夫人没好气地道:“瞧你那张破嘴,没读过书就不要掉书袋,什么重归于好,是冰释前嫌。”

    程将军一拍额头,讪笑道:“是是是,依俺看你们就冰释前嫌了吧。娘啊,你看儿子这样处置,可还妥当?”

    程老太君哼了一声,程将军见老娘没说话,便搓搓手,干笑道:“娘啊,你看富贵都睡熟了,在这儿莫要着了风寒,您老人家和夫人、还有焰焰都回后面休息去吧,至于丁恩公么,儿会好生报答他的。”

    在程老太君面前,也就拿程家的宝贝疙瘩程富贵说事儿才能无往而不利,老太太听了这话果然站起,程夫人和唐焰焰忙一左一右扶住了他,程老太君道:“浩哥儿,今日这桩事,真的是全亏了你。程家不是不知恩义礼数的人家,我儿一定会好生酬谢你的,老婆子身子乏了,这就回去歇着了。”

    丁浩和徐知府连忙离座施礼:“恭送老太君。”

    唐焰焰心有不甘地瞪了丁浩一眼,扶着老太君向屏风后走了,丁浩暗暗松了口气。待老夫人一行人走开,程世雄让徐知府和丁浩重新落座,高声吩咐道:“来人,取黄金百两,赠与这位恩公。”

    丁浩一听连忙站起,婉拒道:“太尉万勿如此,小民救令公子时,并不知他出身来历,拦路救人,只为求一己心安,并不图赏赐报答,太尉馈以黄金百两,这礼实在是太重了。”

    徐知府哈哈笑道:“程将军乃广原之主,宦囊颇非,区区百两黄金,他还不放在眼里。如今程将军感激你救子之恩,馈以百金,你二人一个仗义,一个酬恩,也算是世间一桩佳事,我看你就不要推辞了。”

    广原如今还是藩镇政局,程世雄在广原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税赋丁役,一概由其掌握,百两黄金对对他来说的确不算甚么,可是丁浩严辞恳切,却坚不肯受。

    丁浩如此作态并非矫情,他不是一个拘泥不化的君子,这笔钱对程将军来说是九牛一毛,对他来说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既然如此,拿他这笔酬劳又有何不可?丁浩不肯接受,是因为他不想就此了结这段也许再也不会遇到的机遇。

    百两黄金,可以兑换九百贯钱,九百贯,能让他搬出丁家,买一幢房,买两亩地,平时若再打些零工,勉强也可度日,能改变他的处境、他的地位、他的人生么?正所谓受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百两黄金是鱼,程大将军就是渔。这其中孰轻孰重他还分不清么?

    要知道,人情,总有还完的一天,他也不会痴心妄想到凭着这件功劳就能攀着程家这棵大树从而青云直上,丁府内管事雁九就是他的前车之鉴。百两黄金,是一时富贵,他要的,是一世荣华。这荣华,必须自己双手挣来,但是他需要一个机会、需要一个人脉,金鳞化龙,也需风云相佐不是?

    程世雄只当他是个普通小民,一直未把他放在眼里,这时见他既能仗义救人,又能见利不惑,倒对他另眼相看起来,他仔细看看丁浩,见此人神态沉稳老练,眼神儿透着精明,便道:“你既不受本将军馈赠,又要本官如何谢你?唔……你此来广原可有什么差使在身?如果尚未找到甚么差使的话,倒可以留在本将军身边,不知……你意下如何?”

    丁浩听了程世雄这番话,心头一阵激动,一句“愿从太尉安排”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他才猛地警省,又把这句话急急咽了回去。

    “真是得意忘形了!这可是一千年前啊,我得入乡随俗,适应这里的环境,按照这个时代人的认知和理念做事才行,跳槽,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形下跳槽,那是为人处事的大忌啊。

    这位程将军在家里事母至孝,在军伍中,他既能得到折氏重用,放心把广原重镇和数万雄兵交到他的手上,必定也是一员忠义之将。一个重孝道,知忠义的人,我若就此答应留下,他问起我的出身来历时我该怎么说?丁家正当落难之时,我这个管事弃之而逃,欣欣然独攀高枝?程将军嘴上不说,心中也必生厌恶轻鄙之意。那么就算我留在他的身边,有了这样的污点,又怎能得到他的赏识和信任。”

    一念及此,丁浩便道:“多谢太尉青睐,小民感激不尽。但小民正在一户人家府上做个执事,此番随东家同来广原是有些事要做的,为人谋事者当忠于职守,有始有终。未得东家允许之前,小民不敢允喏。”

    “哦!”程世雄听了这话终于动容,他深深地看了丁浩一眼,眸中露出敬重之意,脸上也满是称许的笑容:“好!这才是有担当、知忠义的一条汉子,本将军最敬重的就是忠义无双的好汉,既如此,本将军不勉强你。你今后若来广原,有什么难解之事时,尽管来此寻我,程府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多谢太尉厚爱!”丁浩起身,欣然一揖,他知道,这一宝是押对了。留下这段恩,就是一条路,待他走投无路时,这就是他的前程了。

    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12章 人情冷暖

    丁浩离开程府,到了西城叶家车行开的大车店,一问方知丁家车队就在此处再往西去三里的一处废置军营。丁浩振奋精神继续赶路,一到那处营地,进了破败的辕门,便见一只灯笼插在井边,一人摇着轱辘正往上提水,仅看身形,便知是薛良。

    丁浩大喜呼道:“臊猪儿!”

    薛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夜色雪地上走来一个人影,到得近处一看,可不就是丁浩。薛良大惊,手一松,那桶水“卟嗵”一下就跌回了井里。

    薛良跑到丁浩面前,扯住他胳膊紧张地道:“你这呆子,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这下可糟了,人家事主找上门来了,听说那女子是广原将军的侄女儿,带着一队持刀佩剑的侍卫,杀气腾腾好不怕人,你若被她捉到,哪有好果子吃,趁着没人发现,你快快逃回霸州去吧。”

    他探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抓出一把铜钱道:“这些都是路上大小姐赏的,俺这儿只有这么多,你都拿去。”

    一旁轱辘桩上插着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着,映得侧身而立的薛良的面孔也半隐半现的,那张憨厚的面孔上,满是真诚的关切和担心。丁浩心里一阵温暖,他握住薛良冰冷的大手,慢慢推了回去,轻声道:“哥,这钱你收着,别乱花,攒起来娶个好娘子,兄弟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真的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薛良见他神色轻松,这才把钱揣起,揉揉鼻子道:“没事就好,白天那姑娘来的时候,真比官差捉人还要可怕。对了,你不是在普济寺养病么,怎么自己赶来了?病好了么?你怎么得罪了那位大小姐?”

    丁浩笑道:“这些事,说来话长,等咱们回去慢慢再说。来,咱们先把水打上来。”

    二人提着一桶水,回到薛良的住处,一路见到些还未歇息的民壮,见了丁浩都是又惊又喜,不免上前寒喧几句,问问病情、问问他得罪唐大小姐的缘由,其中自有一分关切,经过这一路跋涉,丁浩在这些庄户人家的心中,已经树立了他的威望。

    丁浩心中十分暖和,脸上的笑容也绽放开来,又往前去,一处屋檐下柳管事正沉吟着走来,丁浩刚跟一个民壮打完招呼,扭头看见了他,不禁面露笑容,他抬起手来刚要打声招呼,就见柳管事“吱溜”一下闪到了廊下柱后,丁浩的笑容顿时一僵。

    他脚下未停,与薛良共提着一桶水从那幢房前走过之后,一丝了然才涌上心头:今天唐大小姐气势汹汹地来找过他,唐焰焰是广原将军程世雄的侄女儿。广原如今还在藩镇势力之下,什么叫藩镇?就是连独立的司法权这些军阀都是拥有的,在广原,他丁浩就是被唐大小姐活活打死,人家也未必会吃人命官司,柳管事这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呀。

    想起一路上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丁浩不禁心里一酸,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啊,一阵风来,丁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此时感觉到的不是风的寒冷,而是人性的悲凉。

    回到薛良住处,只见冯大掌鞭也在这儿,正披着羊皮袄,坐在火炉子旁边烤着馍馍,见他到了也是大喜,随意问了几句别后情形,得知他奔波大半天还没有吃饭,冯大掌鞭赶紧拿过一个大海碗,倒了碗开水,撕了几块肉干泡进去,又给他递过两只烤得香喷喷的馍馍,笑道:“有什么话儿吃饭肚子再说,哈哈……我说小丁啊,我这两天才知道……你受不了我的呼噜就直说嘛,抹不开面子受罪的还不是你?你不用担心,爷们今晚不跟你睡一铺炕,哈哈哈……”

    三人说笑着,两个馍馍,一碗肉干泡水就被丁浩吞进了肚去。他这一天可真是饿坏了,明知馍馍进了肚子会膨胀开,很管饱的,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第三个,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喊道:“丁管事,丁管事,你来了么?”

    随着声音,一个汉子推门走了进来,一见丁浩喜出望外:“丁管事,你真的到了,身子好些了么?”

    丁浩认得这人,他也是丁府大院的一个家丁,名叫伍维,以前都随大家叫他阿呆,这一路上丁玉落对他甚为倚重,人人唤他丁管事,伍维便也改口唤他丁管事,是个很本份的庄户人,忙站起身笑道:“我才刚到,身子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伍维看见冯大掌鞭也在,向他哈哈腰,叫了声“冯老爷子”算是见礼,然后对丁浩道:“大小姐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得很,叫小的唤丁管事过去叙话呢。”

    丁玉落不来,丁浩也是要去的,原以为天色已晚,自己回来的消息未必张扬开去,他还打算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去见丁玉落,既然丁玉落使人来唤他,他便放下馍馍,对冯大掌鞭和薛良道:“我去见见大小姐。”

    ※ ※ ※

    一灯如豆,丁玉落在灯下久久徘徊,眉宇之间,隐带忧色。

    就在这时,门口伍维唤道:“大小姐,丁管事到了。”

    “喔?”丁玉落柳眉轻扬,疾声道:“快请丁管事进来。”

    丁浩掀开门帘,进到室内。这里是废置的军营,所有的建筑都是一个模式,一进门儿就是铺炕,左右两间屋还是铺炕,只不过这屋因为是丁大小姐住着,所以一进门这间屋做了议事会客的地方。炕上放着一个炕桌,炕桌上有一盏油灯一杯茶,灯前立着丁玉落,纵然灯光黯淡,也看得出她的玉容清减了许多。

    “丁浩见过大小姐。”丁浩进门,长揖一礼。

    “坐,不必客套。”丁玉落摆摆手,返身在炕桌一头坐了,扶案侧首,如小鸟睇人,看着他道:“病……已经好了?”

    丁浩挨着炕边儿坐了,微笑道:“劳大小姐挂念,我只是着了风寒,在庙里调理了一天,又泡了个温泉发了透汗,如今已经痊愈。”

    “嗯!”丁玉落微微颔首:“那就好。我来问你,你……可是得罪了唐大小姐?”

    丁浩一怔,想起刚才柳十一的反应,心头暖意一扫而空,他仔细看看丁玉落紧张的神情,心中一阵寒意涌起:“大小姐也要‘避瘟神’了么?也好,我正打算此间事了返回霸州,便携母亲离开。丁庭训视我母子如眼中钉,想来他是不在意释走一个家奴的。这一路上我所作所为,对你丁家也算仁至义尽了,从此咱们一拍两散,各自天涯吧。”

    丁浩的声音硬了起来,冷竣地道:“不错,小人的的确确得罪了唐大小姐。”

    丁玉落焦急地道:“这话没头没脑的从何说起,你好端端地在庙里养病,怎么就遇到了她?如何与她结怨?我问她,她不说,你又这般模样,令人云里雾里,怎能知其究竟?”

    丁浩冷声道:“大小姐不必再问,这事儿没得化解了。”

    丁玉落蹭地一下站起来,怒道:“你……”

    迎上丁浩冷冷的目光,她又软了下来,顿足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至少也得让我明白呀。”

    丁浩深吸一口气,昂然道:“我在寺里养病,瞧见一人行踪鬼祟,一时好奇跟了下去,不想那人是个偷儿,潜入后寺欲谋钱财。我自后尾随,结果误打误撞发现一处浴室,我一时糊涂,停下来偷窥了该寺一位护法檀越的女眷沐浴。”

    丁玉落一双杏眼都瞪圆了,失声道:“那……那正在沐浴的女子……就是唐大小姐?”

    “正是!”

    丁玉落存着一丝侥幸道:“你……没看到甚么吧?”

    丁浩看她吃惊,心里涌起一阵快意。自从知道丁庭训刻薄寡恩,伪善不义的一面,丁浩就从没想过要和他有什么亲情上的瓜葛。这一路上他尽心尽力,既是想丰富自己的阅历,也是想改善自己在丁家的处境。改善自己在丁家的处境,其最终目的,还是要等翅膀些的时候永远飞出丁家大院,一日脱牢笼,天高任我飞。

    如今看来,原本稳打稳扎的计划要提前了,而迫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却是这个丁家唯一对他有些关心呵护之意的丁大小姐,尤其令他痛心。

    他嘴角噙着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地道:“看到了啊,不光是腰啊、背啊、大腿啊,就连她的屁股我都看个精光。”

    “你……你……唉!”,丁玉落脸上苦意更浓,她在室中急走两圈,喃喃地道:“原来竟是为了这样的事,既然如此,那可真的是不可化解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她忽地止步,狠狠瞪了丁浩一眼,然后自袖中摸出两锭银子,往丁浩手中狠狠一放,嗔道:“也怪你,怎么如此不知检点,女孩子……那……那也是随意看得的?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们粮食虽已运到,看情形,广原将军因我等延误一事也是不肯罢甘休的。如今虽无性命之忧,这独售军粮的生意十有八九是没了希望,再加上唐大小姐的事……我想这三两日间,我们就得回去了。这两锭银子你带上,明日一早就离开,暂去城外村庄寻个住处,等咱们回程时,你再远远地缀着,那唐大小姐找不到你,气儿渐渐也就消了,她还能不依不饶的追到霸州去不成……”

    “什么?”丁浩握住两锭银元宝,一下子怔在那里,怎么……事态的发展和他的预料完全相左了?

    丁浩袖着两锭银子,迷迷茫茫地走在返回住处的路上,心神恍惚之下,竟没注意到柳管事正从路的另一侧迎面走来,柳十一偷偷瞄了他一眼,加快脚步奔向丁玉落的住处。

    丁浩低着头,一步步踩着积雪,细微的“咯吱”声在静谧的月色里特别的清晰,就像小石子投进了水里,在他心底荡起层层涟漪。袖中的双手,轻轻摸挲着银子光滑的表面,就像把心涤滤在温柔的水里,他忽然站住脚步,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月,月色如霜,照在他的脸上有些清冷的感觉。

    丁浩神志一清,忽然像是决定了什么,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毅然转身,大步走向丁玉落的住处……

    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13章 舍得

    丁浩知道,自己能因缘巧合,与广原将军程世雄拉上一层关系,这是非常宝贵、也非常难得的人脉资源,而且这种仅靠恩情联系起来的关系非常浅薄,请托人家一件事,这份恩情便要薄了一分,他本想把这份人脉关系留到自己关键时候再用,可是他终究无法做到漠视丁玉落的难处。

    也许这么做有点傻,但是他手中既然掌握着这样的人脉资源,他就无法自欺欺人。他是个孤儿,从小在一种相对冷漠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对别人的关爱呵护也倍加敏感。在一些人看来,就算不去占别人便宜,至少也得等价交换才算公平,而丁浩却仍信奉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丁玉落在丁二少爷笞打他们母子时为他们仗义解围,一路上的提拔重用,自己身处困境时却赐银让他避险,这些行为压住了丁浩心中的一点私心,他做人有一条宗旨,那就是不做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

    丁浩快步走到丁玉落的房间,正要掀起厚厚的棉门帘子,就听里边丁玉落斩钉截铁地斥道:“住口,不要再说了。”

    丁浩一怔,手刚触到门帘,便停在了那儿。

    就听丁玉落道:“柳管事,这样的主意你怎么想得出来?我若是做出这样的事来,粮队上上下下千把号人背后都得戳我的脊梁骨,以后还有人肯死心踏地的为丁家做事么?”

    丁浩纳罕不已:“柳十一?他什么时候来了,这是跟大小姐谈什么事呢?我要不要避一避?”

    经过唐大小姐一事,丁浩已经开始注意自己不能不拘小节,如今听到二人议事,本能地就想避开,不料他刚抬脚,就听柳管事提到了他的名字,丁浩又重新站住了。

    房中柳管事低声下气地道:“大小姐,小的也知道这样对丁浩会让大小姐难做。可是……咱们丁家的前程不能就这么葬送了呀。那位唐姑娘既是程将军的亲眷,咱们只要把丁浩交给唐姑娘,请唐姑娘在程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这事儿还大有可为。大小姐要是觉得难以出面,小人可以悄悄去见唐姑娘,请她前来拿人,这样的话,不会有人知道真相的。”

    丁浩听到这儿,胸中火气腾地一下燃烧起来,就听丁玉落沉声道:“没人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能说没有人知道?若非丁浩,我父我兄,现在已被斩首,我丁玉落也要被充没官婢,如今你要我绑了他去谋取一己私利,天地不容!鬼神谴之。”

    “大小姐,可咱丁家的生意……”

    “出去!”

    “大小姐……”

    “滚、出、去!”

    听到这里,丁浩胸中的怒火奇迹般地消失了,听见柳十一嗫嗫告辞,丁浩闪身避向一根廊柱。柳十一走出丁玉落的房间,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缩着脖子袖起双手,慢慢地走了。

    丁浩厌恶地瞥了眼他的背影,一掀门帘走进了屋子。

    “你还不走?”丁玉落霍地转身,一双柳眉挑着,眼中隐含怒气。

    丁浩温和地一笑,轻声道:“是我。”

    “你……?”丁玉落惊容一闪即褪,问道:“你听到了?”

    “是,我听到了,刚听到的时候,真的是气极欲狂,不过听了大小姐的话,我的气也就消了。人,都有私心,圣人也不例外,何况是柳管事?他是丁家管事,与丁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自然要为丁家、也为他自己打算,对我来说,他是无耻小人,对丁家来说,他却是忠心耿耿。”

    丁玉落苦笑道:“你不用讽刺我了。”

    丁浩淡淡笑道:“这不是讽刺,是真心话。我刚刚还在想,如果我是他的主子,那么站在我的立场上,他的意见我纵不采纳,这样的人物也是要用的。大小姐能把他厉声斥退,这样的处置丁浩已是感激不尽了。”

    丁玉落惭然道:“水至清则无鱼。我无法苛求每个人都有大仁大义的觉悟,就是我自己也做不到,这样做,也只是求一己心安罢了。”

    丁浩微笑道:“大节大义,丁浩也不敢去谈,我做人处事,也只一条:莫让自己良心不安。所以,我才去而复返来见大小姐。”

    丁玉落听出他话中有话,目光微微一凝,问道:“此言何意?”

    丁浩道:“这一次,丁家运粮出了岔子,险些酿成大祸,看来广原将军震怒之下,是有意取消丁家专营粮草之权了。”

    丁玉莲幽幽叹道:“是啊,我已请托了许多人,可是广原将军始终不肯松口,唉!这一路跋涉运粮,再苦我也受得,可是面对着那些油滑市侩的官吏,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如今是身心俱疲,若不是丁家偌大的家业,开销实在也大,这么多年来一直倚仗这粮草专营之权,一旦失去后果不堪设想,我真想弃之不顾,马上返回霸州。”

    丁浩知道丁家除了经营土地,还开着许多当铺、粮油店、洗染店……经营品种和范围正在不断扩张,要是突然失去一大块稳定的收入来源,丁家的经营的确要马上陷入瘫痪,高楼大厦一旦根基不稳,是要比茅草屋倒的还快的。

    丁浩便道:“所以我去而复返,就是想跟大小姐再好好商议一番,看看如何化解这个僵局。”

    丁玉落摇摇头,在炕边疲惫地坐了下来,柔声道:“阿呆,你也坐下。”

    丁浩依言走过去,坐在炕桌另一边,扭头看她,丁玉落正心神不属地看着前方,两道秀气的眉微微拧着,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莹润如玉,饱满光滑的前额、翘挺的鼻梁、菱角似的双唇,形成了一道优美鲜明的剪影。

    唯有那长而整齐的睫毛轻轻地眨动着,显示着那剪影是活的,随即,那形状优美的唇瓣也张开了:“阿呆,实话对你说吧,我父当年为了这专营之权,在广原上下打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得到了当时的广原将军同意,当时,这里也是折氏地盘,不过那时他们是依附于北汉刘氏的……”

    丁浩知道唐末大乱,天下群雄纷纷立国称帝时,在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汉国,由于南方广州番禺还有一个汉国,立国者也是刘氏,世人为做区分,便冠以南北以做区分,如今南汉犹在,北汉却只在北方鞑子和大宋之前还残存着三五座城池苟延残喘而已。

    折氏历经唐、五代、宋,世居府州,藩镇西北,一向是谁强就依附于谁,在投宋之前,也曾做过这北汉的臣子。

    丁玉落缓缓道:“自大宋立国以来,一路南伐,灭蜀灭荆,不断扩张,而北方相对太平,所以西北地区置地拓荒的大户也多起来,由于我丁家独霸着广原的粮食销路,便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如今丁家出事,他们岂能不闻风而至,落井下石?”

    “你是说?”

    丁玉落抿了抿嘴唇道:“丁家每年不知往广原运多少粮食,有咱自家产的,也有收购来的,如果不经过丁家这道关,那些粮商还要多赚许多银子。如今丁家出了事,广原将军有心取消丁家专营之权,那些粮商们还嗅不出其中的味道么?他们必然上下打点,煽风点火。我这次请托的人,都是丁家这么多年来用银子喂出来的官场胥吏,可是……”

    她冷冷一笑:“这些人本来都是见钱眼开的,如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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