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元春重生] 作者:青色兔子

    第11章

    贾珠之妻李氏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quot;女子无才便有德quot;，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她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

    这李氏十五岁上嫁入贾府，温良恭俭让五德俱全，家里老小没有个不喜爱她的。每常闲了，也不过陪侍小姑等练针线，学描绣，进规退矩丝也不能乱。及至近日贾珠病了，李氏衣不解带照料看护，毫不倦怠无怨言，倒让丈夫感愧。

    贾元春跟着王夫人进内室，隔着屏风就听到贾珠正对李氏道：“这几日累了你了，让丫头们来守着，你也该歇歇……”

    “我服侍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有什么累不累？”李氏柔声嗔怪。

    贾元春与王夫人都不是那等促狭人，这元春便拉着王夫人悄悄退了出去，将脚步放重些，走到窗户下隔着喊，“大嫂子可在家里么？”

    李纨忙答应着迎出来，贾元春因笑道：“我才从老祖宗那儿辞了出来，听说大哥病了，过来看看。”

    王夫人目光在长媳身上转，见她穿着半旧的家常衣裳，发丝齐整，只是面色憔悴，眼窝处发青，便笑道：“照料珠儿，累了你了。”

    李纨陪笑道：“母亲言重了，媳妇不过是做份内之事。”说着将二人迎进内室。

    “大嫂子这怎么个丫头也不见，可是躲懒去了？”贾元春问道。

    李纨笑道：“小丫头们听说大姑娘从宫里回来，都去二门等着看了，我也不拘着她们，这会子许是凑在处说话呢。几个大丫头，昨晚在外间给大爷守着的那三个，我让她们去歇着了。方才金宝去给大爷端药，不留心叫砂锅底燎了手指，我记得大太太那儿的獾油还有半罐子，让她去讨要点上药去了……”细说起来，竟是各有各的事。

    贾元春点头道：“只嫂子这里没有人也不像样子，回头让我房里的丫头来帮衬二。”她上世为宫之主，虽然本性平和，时日久了总有些不同，这竟是说在王夫人前头了。

    王夫人却笑得欣慰，“你这入宫趟，倒比先前越发长进了。”

    说话间三人已是转过屏风，那贾珠早听得声响，披衣束发，下床相迎。

    贾元春抬眼看去，只见长兄身形瘦削，面色暗黄，似是肺气不足；然而行走自如，面带笑容——与常人并无二致，如何不出旬月就病去了呢？

    那李纨先侍奉王夫人在上首坐了，又亲自搬了个绣墩请元春坐。元春欠身谢过就坐，凝目望着贾珠询问道：“哥哥身上可好，听说太医已经看过了，却是怎么说的？”

    贾珠在王夫人左手侧坐了，看了眼立在王夫人身后的妻子，笑着开释道：“说是阴虚、脾虚，心肺火旺，倒算不上是病，只是正值暑热，内毒发上来了。用心调理，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说着拱手作揖，“还请母亲与妹妹放宽心，否则就是我的不是了。”

    说得王夫人笑了，到底是母亲，还要嘱咐几句，“你现下年轻倒也罢了，只是如今不好好爱惜身子，老了有你吃苦头的地方。功课老爷催逼得紧，也是盼着你出息——你向来懂事，这上头原也不必我说。只宗，顾惜自己身子。”又侧身说李纨，“你也是个懂事的，时常劝着大爷点，夜深了就早点歇息，功课也不紧在那会子……”

    李纨诺诺得答应着。

    贾元春默然听着，她的大哥与自幼娇养的宝玉不同，五岁学骑射，十四岁进学，年方十六就能拉得开石强弓，向来康健。是以当初谁也没想到这“只要稍加调理就能好”的小病会夺走大哥的性命。她细细得看贾珠面色，却到底不是太医，瞧不出根底。

    时丫头端了新熬好的药来，李纨服侍贾珠用药。贾母那边着人来传晚膳，特意说了大少爷要调理令大奶奶不必去跟前伺候。王夫人便自带着贾元春回了贾母住处。

    母女二人从后房门入内，已有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母正面榻上坐了，正在逗迎春与探春两个小孙女。那探春不过四五岁稚龄，却已是口齿清晰，顾盼神飞，正立在榻前脚蹬上说话，“今日过得可快活！侯夫人带着湘云妹妹、二姐和我去看了他们家园子里的花，红的黄的紫的……”她掰着指头数颜色，五个手指头没数满已是弄错了，逗得屋子的丫头也笑。

    迎春略大些，只歪着头听探春说话，此刻见妹妹犯愁，慢腾腾伸出三只手指晃了晃，帮她继续数下去。

    贾元春只觉得身前母亲脚步顿，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冲着贾母笑道：“老祖宗，您快教教这两只小猫吧，让二位妹妹能从查到十就是您的功德无量了。”

    贾母笑道：“你们娘俩来了。方才史家送这俩孩子回来，捎带了你舅姥娘的话，说是接了东平郡王妃的帖子，明日去郡王府赴宴赏花的。请你舅姥娘带上你同去，你可愿意啊？”

    这说法来得奇。

    上世，元春被选为女史回府整装那几日，也不时有各公侯府上小姐的帖子来请，有素日交好的，也有同选为女史的，有那等有事相求的。只是像这样，以郡王妃之尊，下帖子给侯夫人，请之带外甥孙女同赴宴的还真是独此桩。那时因为要去宁国府拜会亲长，有入宫诸事务要打点，且不忍离家又有宝玉厮磨不放，再者这邀约又非推拒不得的那等，贾元春最终没有赴宴。

    “东平郡王妃与你舅姥娘是手帕交，与你祖母我倒没什么交情，想来不好乍然开口邀约，故请你舅姥娘带你同去……”贾母笑着解释，看着奶娘将两个小孙女带下去。

    贾元春眨眨眼睛，去是要去的，在接下来的两次帝位迭中，这个东平郡王府可是四郡王中唯屹立不倒的处。在与皇帝关系亲疏的把持上，没有人比东平郡王敏锐精准；在对时局的洞察能力上，也没有人比东平郡王见微知著。与东平郡王府交好，对贾府有百利而无害。

    “东平郡王妃亲自开口，孙女儿岂能回绝，自然是要去的。”贾元春笑着回了句，不欲此刻当着众丫头谈此事，转而问道：“宝玉呢？”

    贾母听她应承了去，笑着点头，说及宝玉是满面慈祥，“可是巧了，你们方才前脚出门宝玉就醒了，丫头们哄着在炕上玩了半会子蹴鞠，出了身汗让奶娘带下去洗漱换衣了。”

    于是贾母命王夫人坐了，元春陪着同用了晚膳。贾母又特意嘱咐将那枣泥馅的山药糕给大夫人送去，说是她素来身子弱，又是病中，吃这个倒还克化得动。时饭毕，又有丫头来传话，“二老爷让大姑娘去荣禧堂说话，说是后面连日朝中事繁，大姑娘入宫前都不得空了。”

    荣国公日前告病静养，皇上就委任其子贾政领了户部粮钱司的差事。这几日熟悉差事，又有西边战事收尾征调粮草，贾政忙了个焦头烂额。贾母原也知道，免了他的晨昏定省，每日让小厨房煲汤煮粥得送仪门外的梦坡斋去给二儿子补身体。

    “即使如此，那你快去吧，莫使你父亲久等。”贾母听完发话，又问那丫头，“二老爷睡得可好？晚膳可用了？”

    那丫头答了。

    贾元春便辞了贾母，往荣禧堂去见父亲，她独自坐在轿子里。

    “阿音？”贾元春从袖中取出玉簪，握在手中，试探着小声唤她。

    “想我啦？”阿音调皮的声音立刻响起，“我见之前两次说话都把你吓了跳，就直憋着没出声——我这个神好吧？善解人意吧？”

    贾元春摩挲着通体晶莹的玉簪，先应付了句：“阿音自然好了。”转而问道：“你可知道我长兄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阿音打个呵欠，“我是司音神，又不是司医神，怎么会知道那个贾珠怎么了。”她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自言自语道：“我明明是神仙，为什么会觉得凡人的天好长……长到我都困了……”

    贾元春叹气，侧头往外看，只见轮淡青色的月亮，将满园草树涂了层水银，夜风中有百合花清冽的香气，让人闻之神思清明。此情此景，不知怎地竟让她想起上世省亲那晚。那时，她的父亲贾政，隔着珠帘伏地跪奏：

    “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今日想来，父亲竟直看得清楚明白。只有她得到皇帝的宠爱，并且维系住这份宠爱，才是那会儿贾府最安全的庇护。

    上世如此，这世……

    贾元春放下车帷，声叹息随风而逝，这世亦如此。

    她以女子之身，若想庇护贾府，唯有高嫁。世间至高，无过皇家。

    既然命中注定最终要入宫为妃，那不如做最受宠、最开心的那个！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