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萍兰公主等人在高岂白的护卫下到了西川驿馆暂先休息,他便亲往西川兵马府向其父帅报禀。到了晚间,自然由西川节度使高骈亲自前来迎接,并为萍兰公主等人接风洗尘,派出军中医师为萍兰公主受伤的手下医治,不提。
在为萍兰公主等人的接风宴席上,自然也少不了有奇丐冯帅和凌星男,及那半道救回的母子等人。宴席在众人相互寒暄,彼此礼敬的氛围下进行着。由于凌星男已经有较长时间未曾饮酒,自然是酒量大减,早早便从席间退去……乞丐冯帅却是酒量惊人,在节度使众军官、幕僚的陪饮下,也喝了个七八分醉意,最后是被人扶着才回了驿馆房间……
夜色迷茫,关山万里。
也许,边关的明月更加明亮。
只是,归乡的脚步越发迟疑。
不是人不想家,而是他已经没了家。
没有了家,但曾经的家乡还在;他不想回去,但命运的安排却无法违拗。
凌星男坐在驿馆的花园中,默默地望着明月出神。明月光华倾洒在他的身上,他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是一樽染了色的人体雕塑。
花园中有不少树,落叶缤纷飘散在地。有人经过时,便发出来一阵沙沙的轻响声。
沙……沙……沙……
是有人走过来了,背后传来了一阵极有节奏的脚步声。
“夜已凉了,你还没有休息?”那是一个很美的声音,她并不想打搅凌星男的独处,也许是不忍心他受凉,才过来招呼一声吧?
“公主这么晚了,也不是一样没有休息啊?”凌星男缓缓站起身,说道。
来人正是萍兰公主。她一身白衣,长发披肩,在明月光华照耀下,如凌波仙子一般美丽。
不觉着,凌星男也看得痴了。
“我一直还没有机会,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谢谢你!”萍兰公主望着凌星男略显落魄的样子,说道。
“没……没什么……只是凑巧而已……”凌星男回道。
萍兰公主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你便是星云山庄少庄主凌星男,对吧?”
凌星男闻言,神情一震,言语中也带了几分戒备之意,“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萍兰公主又笑了笑,她看着凌星男满面戒备的神情,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恶意的。只是随便问问……其实你是不是凌星男,都跟我没有关系!你救过我的性命,我又怎么可能对你恩将仇报呢?”
凌星男这才将戒备之意,缓缓褪去。
“我知道星云山庄的人要对付你……而你背负着弑杀亲长的罪名,正道中有不少人还在追捕你……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觉你并不像他们传言中的那种人!”萍兰公主缓缓地说道。
凌星男叹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经满怀感激地看了萍兰公主一眼,心底对她的好感又多添了几分。
“多谢公主……只是众口铄金,真相难白!”
“难道你就要这么东躲西藏的一辈子吗?难道你就从来不为自己有过更多的打算吗?”萍兰公主问道。
凌星男苦笑,心中有如五味杂陈般翻滚着,默然了半晌,方道:“躲避是以前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只有留着性命才能报仇雪恨……可如今不同了,我这一次回去,便是要还自己一个公道的!”
凌星男说完这番话时,他抬起头,挺拔了胸,默默地注视着皎皎明月;不难看出来,他已经拥有了极大的自信。
人的自信心,是很重要的!只要相信,只要努力,事在人为是免不了的。
所谓天道酬勤,自信和努力是关键,怕就怕人自身的怯弱和自我的放弃。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独一无二。正如诗仙李白所说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人,不怕失败!
人,只怕失败后一撅不振,不能重拾信心!
萍兰公主见凌星男释怀如此,心头也不胜欣喜。
她觉得这个男人,果然不比寻常人。在自身遭受如此大的变故和打击后,由昔日风光一时的星云山庄少主沦落为江湖落魄客,一年来躲强敌远避异国他乡……但今日见他,信心已失而复得。假以时日,她断定这个男人定当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夜风习习,凉意渐增。
两人在院落中这般矗立着,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她们身上,庭落里一片静谧。他们心里都藏着事,爱恨情仇错综复杂……
他是一个沦落天涯的名门叛徒,至少到现在还是如此。
她是大唐朝庭风雨飘摇中的公主,尊贵的身份无法改变。
终因命运的安排,把他们交织在了一起……
也许,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数个难测的纠结?
苍天总是弄人,将来的事谁又能未卜先知!
不久,一阵交错的脚步声打断了庭院中的静寂。竟然,是今日凌星男救下的那对母子来了……
看来,今夜无法入睡的不只是他们,还有这对母子。
“叔叔,公主姐姐,你们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啊?”那孩子一入庭园中,就直呼了起来。
夜已深了,那孩子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几分。他的母亲也缓缓地跟在身后,到了凌星男与萍兰公主的面前。
凌星男回头,轻笑道:“你不是也没有睡吗?”
那孩子闻言,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似乎心里有说不出的哀愁。凌星男和萍兰公主二人听了,也禁不住因这孩子的叹息声所感。想他小小年纪,不应该具有大人的烦恼啊!
“小朋友,你为何叹息啊?难道还在为白天的事,心里不舒服吗?”萍兰公主温和地询问着。
孩子看了萍兰公主一眼,笑道:“那倒是没有!我和母亲是特地来谢谢你们白天救了我们的……”
那孩子的母亲此时也上前一礼,满怀感激地说道:“奴家感谢公主、凌少侠白天的救命之恩……奋儿,快过来给二位恩人磕头。”
孩子正要应声跪拜,却被凌星男一把拉住,再对其母亲说道:“大姐,你不必客气……我也是沦落之人,不习惯这些。要谢,你们便谢公主吧。”
公主闻言,也笑道:“大姐不用客气,虽然我是公主但也是洒脱之人。本不注重这些世俗礼节……对了,你们孤儿寡母的来这边境之地,是要去哪里啊?如今天下不太平,可得当心啊!”
那女人见萍兰公主问及,也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是她的叹息声更比那孩子心酸了许多,看来是饱经沧桑之故了。
女人神态沮伤,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好像是经受不住冷夜寒风一般。然而,萍兰公主和凌星男二人却看得出来:这女人是心底哀伤、实有悲痛欲绝之事掩藏在心底。
“娘……娘……你别着急,我们告诉叔叔和公主姐姐,求他们帮我们一起寻找爹爹,好不好?”孩子见他娘亲的身体在夜风中颤栗,急忙跑过去挽扶着。
“哎,奋儿,这些年你跟着娘受苦了……你爹他……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女人说着便咳嗽起来。
“不会的……娘,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爹爹的!”那孩子一边安慰着他的娘,似乎也一边在安慰着自己。
凌星男觉得这孩子很懂事!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懂得了关心和安慰人。而且,从这孩子的身上,仿佛又想起了他的少年时代……
只是,他的少年时代比这孩子要过得安逸得多,虽然父母早也不在了,但是他有爷爷的疼爱,还有同门师兄弟的关心,几乎他的少年时代是在无忧无虑中度过的。尽管后来发生了许多不幸的事……但那也只是在他成年之后的事了。
因此,他比较同情这个孩子!如此小的年纪,便已经跟着他的母亲在外面四处流浪奔走了……
人事种种,不幸千般样,幸福是常态!
凌星男凝望着这对母子,觉得他们很是可怜。虽然他自己也承受着诸多的不幸,但兴许是同病相怜吧?
于是,凌星男问道:“大姐,你们若有什么难处,尽管道出……只要在下能帮得上的,我定会竭力以助!”
那女人感激地看着凌星男,说道:“多谢凌少侠……我们母子本是北方人,不远千里到西南边陲之地,只为寻找孩子他爹!如今我们在这边陲之地寻找了半月始终音讯全无,所带盘缠将尽……哪知又遇到今日之事,幸亏了你和公主出手相救……否则后果真是……”
女人说至此处,又是一阵伤感。
“大姐,你夫君为何丢下你们母子?却到这西南边陲之地来呢?”萍兰公主询问道。
“他是被……”女人见萍兰公主问起,口中咕嘟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如此看来,果真是有难言之隐。
“娘……你为什么不说呢?那又不是爹的错……是皇帝……”那孩子抢着说道,但话未说完便被女人捂住了嘴巴。
“什么?皇帝……”萍兰公主追问道。
凌星男也听了出来,这孩子的话中说出的“皇帝”二字。看来,这事不简单。既然能跟皇帝扯上关系,多半是有关朝庭之事。
想他一介草民,已是自顾不暇,哪能管得了朝庭之事呢?只怕这母子的事,他是爱莫能助了。故而他并未作声,仅是继续旁听着。毕竟,这里有公主在,也许她能帮上忙……
“大姐……你倒是说呀!既然事关我皇兄,说不得我能帮上你们的忙?”萍兰公主显然是很热心,催促道。
“这……”那女人欲言又止,心头有说不出的担忧。
萍兰公主思绪了一阵,问道:“你夫君难道是我们朝庭中人?”
女人望了望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随后她又轻轻咳嗽了几声,才缓缓说道:“启禀公主,我夫君他便是朝中翰林院学士秦直……因见民间百姓疾苦,便上书皇帝请求减灭百姓苛捐杂税一事,未料被朝中田园候爷与大太监许影诬陷为以下犯上,有肆意指责皇帝不仁之嫌……后来,当今皇帝又受奸人蛊惑,皇帝盛怒之下果将我夫君革职,并发配到西南边陲充军……”
萍兰公主听完那女人道出这番话,她震撼了。因为翰林院学士秦直这个名字,她曾经听人提起过。而且,还听说此人数年前高中状元及弟,年轻有为,才华横溢,人也是正直不阿,为国之栋梁。
殊不知,朝中竟然发生了这等事?萍兰虽为一介女流,但其尊贵的身份始终与朝庭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毕竟这江山社稷始终也是她大唐李家的。
今日骤然听闻这等事,她岂有不惊?虽然,她平日里回宫的时间较少,但也深知其皇兄好耍贪玩,常不理朝事,整日游手好闲……国家大事多由手下大臣、宦官代理,而田园候、大太监许影便是其中之人。
唐末李姓江山,早已经是岌岌可危;说来却也并非其皇兄一人之过失,自安史之乱后唐帝国已颓然失色,后世帝皇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第四十一章 千里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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