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悦地怒沉了脸,挥拳打向发现瑶光出手、笑得非常灿烂碍眼的狄啸风。
这一拳打得狄啸风眼冒金星,可他觉得非常痛快,因为瑶光为了他出手,是否表示,瑶光是在意他的,他有得是机会赢取她的芳心一想到这儿,他的心便雀跃不已。
“宫熙禛,你别再打了。”瑶光拿着已没了樱花的残枝朝着他的后脑勺猛力挥打。
玄勍御倏地旋身抓住痛打他的小手,用力抽出她手中残败的樱花枝扔在地上,恶声恶气道:“我不叫宫熙禛.”
忽地被抓住,瑶光傻傻地回他:“我知道你现在叫玉勤,不叫宫熙禛,是我一时急了,才会不小心叫错,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狄啸风扬着虎虎生风的拳头正要往少主身上痛击,见少主完全不理他,反而将注意力放回瑶光身上,钵般大的拳头就这么硬生生停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僵持着。
不知为何,玄勍御突然想让她知道被隐瞒的真实姓名,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脱口说道:“从头到尾我就不叫宫熙禛,我不是宫家人,我姓玄,叫玄勍御,记住我的真名”
“什、什么”
瑶光吃惊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杏眼圆瞠,不晓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玄勍御恨恨甩开她的手,踩着重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傲然转身离开。
“他是不是气疯了,以至于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瑶光求助一旁的狄啸风。
已无架可打的狄啸风长叹了口气,搔搔头不知该从何说起,再者,少主的身分是最为隐密的事,可不能随便挂在嘴边说,他不懂少主为何会突然告诉瑶光这机密,看他潇洒说完话就转身离开,要他收拾这烂摊子,真的是很他奶奶的。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强。“瑶光,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吗”
瑶光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试图在满头雾水的脑袋瓜里理出个头绪来。“他说他姓玄,叫玄勍御”
她不住地喃念他的姓与名,他的姓氏不仅罕见,更教人难以忽视的是属于皇家姓氏,他说他不是宫启先的儿子,不就等于告诉她,他是皇亲贵族
她心一凛,想着他总是充满仇恨嗜血的双眸,想着他对当今圣上恨之入骨,想着他似乎无时无刻都和铁万山在密谋计划着什么,他回京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要为死去的宫家人复仇,她怀疑其中藏有更多、更庞大的纠葛在里头,只是他不曾道出。
“他到底是谁”愈想心愈凉,也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非常贫瘠。
狄啸风耸了耸肩,无可奉告地双手一摊,语重心长地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这是蹚浑水,你最好趁还能抽身时尽快抽身,否则会来不及。”
瑶光定定地看着给她诚心建议的狄啸风,想着愈来愈复杂难解的玄勍御,去留其实一开始在她心底就有了答案,她苦涩一笑。
“我对他有承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背弃他。”
“他是在利用你对他的爱恋以及同情心,你大可不理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转头走人,不会有人怪你的,我甚至认为他压根儿就不在乎。”狄啸风要她速速认清事实,不要再执迷不悟。
“承诺就是承诺,我不会轻易毁诺。”她有她的坚持,尽管生他的气,被他重重伤害,她仍旧无法狠下心肠。
狄啸风受不了地拍额摇头。“我的老天爷,戚瑶光,你真的是我所见过最傻的女人。”
瑶光困窘地扯了下唇角,被说中事实,令她感到难堪不已,可她仍厚颜请求。
“对不起,风大哥,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但这件事可不可以让我自个儿作主当我真的觉得不行,该是离开的时候,我就会离开,绝对不留恋回头。”
“就怕你想离开时为时已晚,我不想见到你受伤,这世间的男人不是只剩下他一个,我不是要你一定得选择我,可我认为你可以轻易找到另一个真心待你、爱你的好男人,你要睁大眼哪”狄啸风苦口婆必地劝她回头是岸。
足尖点着翠绿青草,瑶光双手背在身后,低垂着头,嗓音带着些许苦涩滋味。“你说的我全都懂,偏偏我控制不了那颗想爱他的心,风大哥,我对不起你。”
“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算了我说这么多,没有一句你听得进去,你想要爱他就继续爱,我不会再阻止你,不过我希望你别忘了,当你伤心难过、想要找人说话时,我就在你身边,随时都愿意聆听你的心事。”
狄啸风不愿见她闷闷不乐,假如喜欢少主可以让她快乐,那就继续喜欢吧,反正他会一直守在她身后。
“谢谢你,风大哥。”
狄啸风待她的好,教她热泪盈眶,她很清楚她若够聪明,就该选择处处为她着想的风大哥,如此便不会再遭受伤害,不必对触摸不到的爱情充满期待,她会过得很安稳平顺。可是那毕竟不是她想要的,就算前方等待她的是满布荆棘的悬崖,她仍会选择义无反顾往前冲,然后扬着幸福笑容跃入万丈深渊。
狄啸风的反应是一再摇头叹气,仅能由着她去追寻她所想要的残缺的幸福与快乐。
第4章1
春日的京城,百花盛开,生意盎然。
该是歌舞升平、一派奢华享乐的京城,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氛围下,只因多位身居要职的朝中官员近来莫名其妙死去,原先还没人当一回事,后来发现出事的多是正他壮年、身强体壮的男人,这使得朝中官员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死在路边的将是自己。
为了安抚朝臣,圣上已指派君傲翊着手调查此事。
人们议论纷纷,每一位官员的死法皆不同,有的是跌入不过及膝高的沟里淹死,有的是突然倒在路边莫名死去,更有的是前一夜还与家人友人谈笑风生,看不出任何异状,却在隔日被发现已悬梁自尽,还有更多离奇死亡的案例教人摸不着头绪,简直像是死亡瘟疫在朝中官员间蔓延,好事者甚至在“京馔酒肆”设下赌局,猜测谁会是下一个案例。
无独有偶的是明珠公主死在大漠的消息于此时传回京城,人们盛传明珠公主是无辜死于契丹部族皇子们的内斗,不仅是王公贵族,连平民百姓都等着看圣上如何处理此事。
外头的纷纷扰扰让收到消息的玄勍御颇为满意,他巴不得京城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如此对接下来的计划大大有利。
午后,美丽的春光下。
玄勍御双手盘胸,蛮横地对瑶光提出要求。“我也一起去。”
避了他好些天的瑶光闷声拒绝他的要求。“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她不敢看向他的唇,怕会回忆起那天那记勾走心魂的热吻,是以改为牢牢盯着他好看的下巴,命令自己不再为他心醉神驰。
更重要的是关于他的真实身分,她辗转反侧,猜了又猜、想了又想,无人可问的她始终得不到解答。
玄勍御心下老大不爽,粗声粗气质问:“为何我不能”
“因为我向来独来独往,身旁突然多一个人,别人会起疑的。”瑶光说服他打消与她同行的念头。
“你总需要有个人帮忙提药箱,况且你不会以为自己在京城已声名远播到所有人都认得你吧放眼京城,大伙儿都汲汲营营忙着自己的事,谁有多余的心力去在意一个自外地来的女大夫所以我跟在你身旁,并不会有人起疑。”他说得合情合理,世间道理不就是如此,除非她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然就算她倒在路旁也不会有人理会。
“你说得没错,确实是不会有人注意我,可是你会引人注目啊,尤其我要去的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府邸,而是镇国将军府,你陪我一道儿去,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发现真实身分,你应该老实一点留在家里,我回来后会把在镇国将军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你。”
他们俩僵持不下的原因就在于苑舞秋的贴身婢女突然上门,说苑舞秋病得厉害,因此特地登门请瑶光走一趟镇国将军府,为苑舞秋把脉诊治。
瑶光自然不会拒绝,便说好让春雨先回去,待她准备好所需的药材用品便会过去,却没想到中途杀出程咬金,让她迟迟无法出门。
瑶光懊恼自己的动作不够迅速,他收到消息的速度则太快,以至于让她进退两难。
她学他怏怏不快,双手盘胸的抱怨。“你不能每次都要别人听命行事,偶尔也该听别人怎么说,好吗”
眼儿不小心瞄见他好看的唇,连忙害羞移开,改盯他高挺的鼻梁,敛定心神。
“可惜我自小反骨,旁人愈是不让我做的,我愈是想做,况且,在这世间已没人能让我听命行事,所以你可以省点口水,直接妥协,带我去便是。”傲然的下巴扬了扬,命令。
打从春雨一踏入府里,玄勍御就已收到消息,得知心爱的女人病得厉害,他不争气地又急又慌,不晓得她这病是真是假。
那日分别时,蝶儿分明已经认出他,沉寂了这么多天,突然说病了,要春雨上门求助,他不得不先行揣测蝶儿的想法,她究竟是想见他,才让春雨上门又或者在镇国将军府等他的是天罗地网
想得愈多,心就愈纷乱,愈难以揣测她的心思,曾经以为他们俩心意相通,无须言语便可以清楚明了对方要的是什么,现下却不然,毕竟他们俩分开那么久,他们俩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可悲的他却仍想抓住过往的甜蜜,想以生命赌最后一把,赌从前的他并没有爱错人,赌蝶儿仍对他有情有义,不会出卖他。
这是他对她最后仅有的期待与渴求,希望她不要亲手毁去他们曾经拥有的美好回忆。
“这事关乎你的生命安危,你怎么可以如此轻忽我知道你担心苑舞秋,但事有轻重缓急不是吗”她气得忍不住跺脚。
“对我而言,现在最迫切的事就是进镇国将军府,你若不想去也无所谓,我可以代替你去。”
“人家要找的是大夫,你怎么代替我去”瑶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任谁都看得出他们两人的不同,玄勍御不会以为他骗得了人吧。
“我可以说是你的学徒,你正忙着,所以便由我代替。”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认为会有问题,反正他笃定蝶儿指名要找戚瑶光不过是个借口,她真正要见的人是他。
瑶光猛抚额摇头,快被他逼疯了。“说到底,不管我答不答应,你就是打定主意非去不可了”
“不错,你想耗时间,自个儿慢慢耗,我自己过去。”为了进镇国将军府,他做了一番易容装扮,特意戴上人皮面具遮掩脸上的伤疤,再在背上装上假驼背,变成一个平凡的年轻人,如此便和“京馔酒肆”的玉勤截然不同,不会有人联想到他们是同一人。
瑶光不想他只身冒险,心一横,豁出去了。“要去就一起去,至少彼此有个照应,真有什么,大不了共赴黄泉。”
慷慨激昂的言词,使玄勍御的心产生异样感觉,热热、暖暖、缓缓流淌过心间,陌生中却带有熟悉感,仿佛在很久远、当他年幼之时,也曾有过相同感觉,那是发生在什么时候怎么会不记得了
“随你。”喉头干涩将话扔下后,率先转身疾步离开。
瑶光见状,忙提起药箱在他身后追嚷:“你不是要充当帮我提药箱的学徒吗怎么掉头就走,连药箱也不提”
疾步在前的玄勍御已走到小院,倏地脚步一顿,咕哝了声,不快地转头走向她。
瑶光见他回头,逮着机会叼念。“做学徒就要有学徒的模样,否则很快就会被人拆穿。”
玄勍御没好气的抢过她手中的药箱,白了她一眼。“你再这么啰嗦,我就不当你的学徒,改当你的师傅。”
“啊”还没说过瘾的瑶光蓦然停止叼絮,惊愕的瞪大眼,他有没有说错,他们两人懂医的人是她,他凭什么当她师傅
玄勍御恶声恶气。“不想我当你师傅,拿拐杖狠敲你的头,就快点走。”
瑶光下意识地马上抱住自己的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不想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忙不迭地漾着讨好的笑容。“好吧,我们还是照你先前所提的,我当师傅,你当学徒。”
讨好的笑容看在他眼里莫名顺眼,赫然发现,原来她并非仅止沉浸于小小的药理天地里会散发光彩,平时也挺好看的,只是他不曾注意过,心,微颤,遭他刻意漠视,抿唇再次掉头走人。
瑶光小跑步来到他身旁,见他若有所思低垂着头,让本想追问他进了镇国将军府有何计划的她噤声不语,看来到时只能随机应变了。
“我们要不要跟铁伯说一声”忍了好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闭嘴。”玄勍御冷硬回绝她的提议。
她大胆再说。“要不跟风大哥暗示一下也好,是不是”
听她提起近来很碍他眼的狄啸风,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黑鸦鸦,转头横了她一眼,扯开一记难看至极的笑容。“要不你留下来和你的风大哥在一块儿,岂不是更好”
没告诉她的是,铁万山对狄啸风一再以下犯上,刻意挑衅惹恼他一事十分震怒,已于今日清晨命令狄啸风收拾行囊前往闹干旱的山西,负责主导灾民反朝廷。
见他动怒,瑶光可不敢再给建议,她头摇得如后搏浪鼓,双手快速挥舞。“为了不惊动大伙儿,我想还是我们两个自行前往就是。”
“算你识相。”玄勍御冷哼了声,别过脸杀向镇国将军府。
瑶光干笑两声,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不时偷瞄戴着人皮面具的他,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她能够敏锐察觉他正处于不开心的状态,应是为了苑舞秋的病正心急如焚吧。
她不禁开始想象等他跟苑舞秋再次重逢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想着想着,心情益发沮丧沉重,双腿宛如有千斤重,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如此,她就不用再次看到他与苑舞秋无语泪先流,凄美苦恋的画面。
唉
气派恢弘的镇国将军府是玄勍御自小玩到大的地方,今日再次踏进镇国将军府,物是人非。
镇国将军府的总管见他们来到,热切领着他们进府,走过石子路、穿过长长的雕花回廊,来到君傲翊与苑舞秋所居住的院落。
此处因多了女主人,院中种植的花草树木也跟着改变,院中搭起苑舞秋喜欢的紫藤花架,甚至还搭了一座秋千,供她无聊时玩耍,玄勍御怔然凝望盛开的紫藤花架,看着那座秋千,眼前的景象与过去的回忆交相重迭,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多年前,他意气风发踩着轻快的步伐到户部尚书府的西厢,拂了满身花香去见心爱的人儿。
今儿个,见同一人,紫藤花依旧开得灿烂,拂了满身馨香,只是步伐不再轻快,他也不再是飞扬跋扈的丞相么子,时间、地点更是截然不同,这几日她的思绪为何待会儿见到她后,头一句话要说什么
表面镇定如常的瑶光一直偷偷观察玄勍御,可惜他脸上的人皮面具遮掩所有表情,使他看起来宛若无事,没有任何异状。
“戚大夫,你能来实在是太好了,可能是怀有身孕的关系,我家少夫人这几日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一大圈,终日躺在床上,唉”年老的总管说到从小看到大的少夫人,不禁心疼地直摇头。
“有些孕妇确实会如此,得号脉确认情况,才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瑶光响应忧心冲冲的总管。
“其它大夫也这么说,可是不论他们开什么药,少夫人吃了都不见起色,我家少爷心疼得食不下咽。”总管忍不住开了话匣子,对外人说起少爷有多爱少夫人的事。
玄勍御安静沉默地驼着背,暗地里一再留意四周情况,注意是否有伏兵藏身暗处,准备伏击他这瓮中鳖,观察好一阵子,一概风平浪静,仿佛与平日无异,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不动声色全身紧绷,随时警戒。
瑶光扯了扯唇角,并不搭腔,默默担心总管所说的话会在玄勍御的心湖掀起万丈波涛,再也关拦不住满腔爱恨情仇,狂性大发,大闹镇国将军府。
总管忽地意识到他对外人透露太多关于少爷与少夫人的事,呐呐干笑两声,佯装刚刚什么都没说,领着他们来到房门前,轻敲紧掩的门扉禀报。
“少夫人,戚大夫来了。”
紧掩的门扉被人打开,春雨见戚瑶光出现,喜形于外,连忙欢迎他们入内。“戚大夫你可来了,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快请进。”
总管目送他们入内,在门外候着,随时听候差遣。
瑶光微微一笑,尚未进到屋内,便已嗅闻到满室馨香,一进屋即见许多大小不一的花瓶中插着带枝樱花,一株株、一处处,美丽灿烂,为摆设典雅的屋内增添春天的气息。
玄勍御跟在她身后,每走一步,心就狠狠撞击一下,今日是自他返京后与她第二次见面,他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呵,他真是傻乎乎的,怎么忘了自己脸上正戴着人皮面具不管他表情如何,她都看不见了。
“请随我来。”
春雨带他们穿过布置得典雅细致、充满女主人秀丽气息的小花厅,进到内室。
瑶光紧张得心跳如擂,拚命告诉自己别回头看玄勍御有何反应,否则很容易教人起疑,强自挺直腰杆,宛若无事,维持平静的表情。
一行人已来到内室,高大的玄勍御虽然走在最后头,但他的视线已越过前方的春雨及瑶光,看到躺在床榻上明显比前些日子消瘦许多的蝶儿。
仅着白色单衣的她面无血色,看起来病恹恹的,直到看到本人,才更加确定她确实病得厉害,双脚急切想奔到她身边,将她用力搂进怀里,殷勤询问她的情况,旋即又想起她的背叛,教他倏地止住激狂的渴望。
发现有人来,苑舞秋收回迷蒙出神的双眸,虚软坐起身,乌黑如丝缎的秀发披泄而下,苍白的唇瓣捻起一朵楚楚笑花。“戚大夫。”
她轻轻问候戚瑶光,打从那日与禛哥哥分别后,内疚便将她彻底击垮,她怕被傲哥哥发现禛哥哥已经回京,尽将万语千言悉数往肚里吞,吞得她满腹心酸愁苦,将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急得傲哥哥直跳脚,请来多位大夫皆束手无策,最后在她的提议下,同意请戚瑶光上门为她诊治,其实她真正想见的不是戚瑶光,而是禛哥哥。
她不晓得禛哥哥出了什么事,为何会毁容且不良于行,她猜想戚瑶光应当和禛哥哥熟识,兴许可以从戚瑶光那儿打探到禛哥哥的事,更甚者和他碰上面,尽管明知他恨她入骨,她仍是想见他。
瑶光被苑舞秋憔悴的模样吓着,不过短短几日未见,苑舞秋竟瘦得仿佛春风轻轻一吹,就会将她卷上天,想来全是因玄勍御而起。
她走到床边,柔声和善道:“君夫人,我听说你吐得厉害,不管吃什么都吐是吗”
荏弱的苑舞秋有气无力轻轻应了声。“是的。”
玄勍御站在瑶光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蝶儿。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食物”瑶光执起苑舞秋的手腕开始号脉,一边与她聊天,好让她放松心情。
“目前并没有特别想吃”苑舞秋微抬首回答,眼角余光留意到站在瑶光身后穿着土黄铯布袍的年轻男子,没来由的,注意力马上放在那男人身上。
他拥有一张平凡的脸,身形清瘦,略微驼背,她仔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发现他无形中散发的气质与身上的穿着打扮全然不符,他高雅且充满贵气,与她平日往来的官家公子相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甚者让她有股熟悉的感觉
有可能是他吗可是长相又不同了,身形也有差距,再则前些日子,她所遇到的禛哥哥双腿残疾,但眼前的男人双腿分明无恙,但那些都可能是欺骗世人的障眼法是不
她的心紧张到快要跃出胸口,声音微颤,极力保持镇定地问:“这位公子是”
瑶光听她问及玄勍御,心陡然一震,故作镇定回答。“他是我的学徒。”
玄勍御则是屏气凝神,先是顿了一下,紧接着缓缓抬头,让黑沉沉的双眼对上她清灵的眼眸。
第4章2
当双眼一对上,望进再熟悉不过的灵魂,苑舞秋就知道他来了,她的禛哥哥来了他的双眸对她充满指控与怨怼,他是来跟她要个说法的。
回想起过去种种,她热泪盈眶就要溃堤,为了不被春雨瞧出异样,硬是苦涩吞下,匆匆别开眼,以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春雨,我有些私事想请教戚大夫,你到屋外去候着。”
面对小姐突来的要求,春雨愣了下,毕竟她打小就服侍小姐,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张罗打点,小姐从来不会刻意隐瞒她任何事,今日突然支开她,很难让她理解,可小姐已如是要求,她唯有乖顺听命。
“是,小姐,我就到屋外候着,你若有事只管喊一声,我会立刻进来。”
苑舞秋轻轻应了声,不愿与满腹疑惑的春雨对上视线。
春雨揣着满腹疑问,欠身退下。
春雨离开后,内室仅剩他们三人,瑶光暗自推敲苑舞秋屏退贴身丫鬟的用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气氛瞬间凝滞冻结,没有人出声,苑舞秋始终低垂着头,不愿抬头看向两人,不明白发生何事的瑶光先是看着说有事要请教她,却一声不吭的苑舞秋,再转头看向同样沉默不语的玄勍御,于看见玄勍御改变站姿,不再是扮演学徒的模样,而是目光灼灼望着苑舞秋时恍然大悟。
玄勍御看也不看她一眼,提出要求。“你回避一下。”
“好。”了然于心的瑶光离开床畔,走出内室。
果然是深深相爱过的两人,无须言语即可认出对方,她不该感到意外的。
心情无比沉重的她待在小花厅,让他们两人独处,倚着雕花梁柱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想远远逃开,不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惜她躲不开,春雨与总管都守在外头,她这一逃,岂不是教人生疑是以她仅能乖乖待在这里。
瑶光走后,内室的气氛更加凝重沉窒,豆大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啪哒、啪哒自清灵的眼眸纷纷滚落,滴在绣着成双成对的鸳鸯被褥上,烙下深深水印。
玄勍御见她无声落泪,冷冷讥嘲。“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吧。”
他的冷嘲热讽惹来更多成串的泪珠,苑舞秋凄然对上他的眼,已哭到泣不成声的她唯一能说的就是。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断重复对他的歉疚,一字字、一声声,包含太多、太多被她抛下的情感,她已回不了头,也不愿回头,除了跟他说抱歉外,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做方能弥补他。
她的道歉,惹来他仰头夸张一笑。“你干么跟我说对不起你做的再正确不过了,当我得知你嫁给君傲翊时,很想为你大放鞭炮好好庆贺,你真的非常聪明,知道谁才是最好的选择,你果然和你那对权位汲汲营营的哥哥是亲兄妹,以前我怎么会没看出来居然傻傻的认为你与苑颂杰截然不同,你说,真正的傻子其实是我对不对”
他的一字一句像是利剑将她刺得体无完肤,偏偏她无从反驳否认,因为任谁都会和他抱持相同的想法。
玄勍御弯下腰,温柔的以拇指为她拭去颊上纷纷落落的泪珠,吐出最为怜惜宠爱的字句。“不要哭,你应该要笑的,像个胜利者大声嘲笑失败且一无所有的我,快,笑给我看,笑啊”
哭得柔肠寸断的苑舞秋拚命摇头,温柔且缠绵宠爱的字句是带着荆棘的鞭子,一下接一下抽打她,将她抽出一道道无法喊痛的伤痕。
温暖的大掌轻捧娇嫩如白玉般的小脸。“为什么不笑为什么要哭得这般凄惨好似我欺负了你,好似我才是负了你的那一个,嘘不要再哭了,你知不知道看你哭得泪涟涟,我有何感觉”
苑舞秋望向不再对她充满爱恋的黑眸,一股寒意自脚底板窜升,冷得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说不出话来。
薄唇吐出最冰冷伤人的字句,一字字如冰刃刺入她心口。“我觉得很恶心”
她浑身一僵,泪水瞬间凝结于眼眶,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深爱她到骨血里,葚至为她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今日他恨她也恨到骨血里,以对付最憎恶的仇敌方式用言语凌迟她。
“所以不要再哭了,那只会显得你很虚伪。”薄唇向上勾扬微笑,大掌不带留恋地松开轻捧的小脸。
不管他有多爱她,都无法原谅她的背叛,不论她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背叛就是背叛,任何借口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她伤他有多深,他就会予以回敬,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不再示弱,不再让她有伤害他的机会,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他就是要武装自己,扞卫遭她践踏的尊严。
本来就苍白无血色的小脸,因他一席话变得更加雪白,整个人抖得如风中落樱,几番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要在我面前扮无辜,你我都知道,你一点都不无辜,一点也不可怜。”伤人的字句成串攻击,她曾让他宛如身处地狱痛不欲生,他所加诸在她身上的,根本就小巫见大巫。
苑舞秋脸色惨淡,依然吐不出一个字,从前他视她如珍宝,从来就舍不得伤她分毫,直到今日,方知当他有心伤人,会让人有多痛,她已彻底尝到那份痛,更加知道这份痛会如影随形跟她一辈子,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你是不是不服气没关系,尽管说出来,或者去跟你的傲哥哥告状,让他再一次亲手毁了我,甚至杀了我,你说,届时你会不会开心到在我坟上跳舞啊,我忘了,我可是待罪之身,哪来的坟应该会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任由野狗拖走啃食吧。”他轻松愉悦地说着可能会招来的悲惨下场,笑容更加张扬。
苑舞秋用力摇头,好不容易终于找回了声音。“我我不会那么做,永远都不会不会出卖你。”
玄勍御危险地半眯着眼,弯下身与她对视。“说谎”
她探出手抓住他的手臂,请求他的信任。“禛哥哥,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出卖你,我发誓”
他恨恨甩开她的手,大掌抓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要她清楚看见他的不信任。“闭嘴禛哥哥三个字不是你能叫的,我不再是你的禛哥哥,你我早在你决定嫁给君傲翊的那一刻起便恩断义绝,别忘了,那是你自个儿作的决定,没人逼迫你”
被狠狠甩开的苑舞秋扑趴在床上,转头再见他满布伤痕的脸庞时,依旧触目惊心,她急切坐起,关心抚向他的脸。“禛哥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
玄勍御在她的手就要触及他的脸前,撇向一旁、拒绝虚假的温柔与关心,黑眸不怀好意瞅着她问:“你真想如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用力点头。“对。”
他冷情一笑,觉得她问了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好心给予解答。“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在我发现你嫁给君傲翊的那一天,我拿着你还给我的比翼双飞发簪一下接一下,用力划破我的脸,一如你划破我的心,将你带给我的痛永远留在我脸上,永志不忘”
闻言,苑舞秋惊得倒抽了口气,万万都想不到他的脸是她亲手毁去,一下接一下,藉由他的手,划破毁去一想到这儿,她的心便痛到蜷缩成一团,痛得快喘不过气来。
“很有趣是不是那发簪被我取名为比翼双飞,结果竟是你与君傲翊比翼双飞呢,我每次一想到这,就忍不住觉得有趣捧腹大笑。”他嘴上笑着,心痛拧着,当时所承受的痛楚仿佛又重来一遍。
“我我”她紧抓着胸口,半天都说不出话。
“嘘千万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认为对不起我,你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有多虚伪教人鄙视,我反而会为你拍手叫好。”
“我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
谅,我唯一希望的是,你能好好的,不要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清澄的眼眸坦荡对上满布怨恨风暴的黑眸,苑舞秋明白说再多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她确实犯了错,确实背弃他,无论他用多伤人的言词攻击她,全是她应得的。
“哈你真会希望我好好的知道我为何会回京吗”她的话令他觉得可笑至极,一点也不感动。
苑舞秋顿了一下,当然猜得出性情狂烈的他回京,绝不是想重新回到这儿安身立命,可也不敢猜测他的真正目的,她怕,真的好怕。
“我回来复仇了,你应该有收到你哥哥的岳父突然意外死去的消息吧你想池贤立真的是喝醉酒不小心跌入水沟淹死吗你猜下一个是谁,要不要我告诉你”勾扬的嘴角笑得非常开心,凝聚于眸底的血腥,使累累伤痕的脸庞更显狰狞骇人。
“禛哥哥,不要,求你,不要”苑舞秋踉跄下床,双膝跪地,激切拉着他的手恳求。
他笑得嗜血,温柔问:“不要什么不要杀了君傲翊你觉得有可能吗他害死我全家,你可还记得小卫和小衍有多可爱他们两个每次见到你,都在你脚边打转,嘴甜的叫你小婶婶,还是你其实对他们不屑一顾觉得他们枉死不算什么没关系,你尽管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你觉得我全家上下上百口人的死全是罪有应得,君傲翊做得再正确不过,你大声告诉我啊快”
“不是的,不是这样,对于你的家人我是真心真意喜欢,从来不是虚情假意,他们的死讯对我而言也是重大的打击与伤痛。”她急着解释,不希望他误会。
他顺着她的话,轻抚她如丝缎般的秀发,诱哄。“所以犯下杀人罪行的君傲翊该死对不对”
“不,傲哥哥是奉旨行事,禛哥哥,我知道我的要求是过分了,但是我求你,不要对傲哥哥出手好不好”她摇着他的手,厚颜苦苦哀求。
“今日你为了君傲翊跪地求我,当日你可有为我如此求过他”他不悦离手,冷漠反问。
苑舞秋一怔,无法说谎骗他。“没有”
当时的她太过软弱,沉浸在失去他、再也见不着他的伤痛中,只顾着憎恨傲哥哥,是以根本没有求过傲哥哥想方设法救禛哥哥的家人幸免于难。
虽然她的答案早在他意料之中,但仍伤他甚深,他无情甩开她的手,冷冷丢下话。“既然如此,就不要求我,这一回不是君傲翊死,就是我亡,你向老天爷祈求吧,祈求衪让你深爱的夫婿能够杀了我,否则你就等着为他收尸。”
苑舞秋整个人如坠入冰窖,遍体生寒,流不出泪,亦说不出更多恳求的话,怔怔看着他甩袖转身离开,痛苦闭上眼。
她的心早已被狠狠撕扯成两半,一半担忧丈夫,一半则为他担忧,两个都是她爱的男人,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不论她的心偏向哪一个,都会对不起另一个,究竟她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是不是真要死去一个,方能获得平静
待在小花厅拟药方的瑶光尽管不愿意,仍是清楚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里,原以为对苑拜秋思思念念的玄勍御会与苑舞秋泪眼相对互诉情衷,结果却不然,他清楚向苑舞秋表达恨意,虽然没看见苑舞秋的表情,但从话里可以猜出苑舞秋内心非常煎熬难受,关于他们三人复杂难解的爱恨情仇,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仅能暗自期望最终会有个好的解决方式,不要刀剑相向。
于经过一脸担心的瑶光身旁,玄勍御丢下话。“走了。”
“那个君夫人她”瑶光迟疑了下,苑舞秋毕竟是虚弱的孕妇,很难不让人为她担心。
“我说我要走了,你若要继续留下来,随你。”玄勍御定下脚步,不悦地戴上人皮面具,将选择权丢还给她。
瑶光犹豫不决,一方面担忧苑舞秋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担心他,苑舞秋是身心俱疲,遍体鳞伤的他则是伤口持续恶化,两人同样需要稳定情绪好生医治,身为大夫,她恨不得拥有更高明的医术,能使两人不再受苦。
因害怕与苑舞秋有过一番谈话的他再有出人意表的行为出现,唯有暂且搁下对苑舞秋的忧虑,先行与他离去。
两人打开紧掩的门扉,见到守在外头的春雨与总管,瑶光紧张到心悬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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