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的掌侍说,宫里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会在半夜和清晨完成,这样才不会打扰到主人的起居。
但是箱子里的东西都相当贵重,好些还是他自己的手稿和笔记本,显然还是得去照顾一下。
所以才定了凌晨四点半的闹钟,悄咪咪摸下楼去帮忙。
——下楼的时候显然是提着木屐光着脚的。
不然他滚下去的声音估计跟砰砰砰砰放炮似的,搞不好连溯明廷前门的护卫都听得见。
“睡得早,不太困。”花慕之瞥了眼迅速排成三列的仆从们,略有些惊讶:“这么多东西吗?”
由于效率颇高,其实已经有六七个箱子都清空了。
楼上书房的架子全都填的七七八八,楼下的空间似乎还不太够。
越亦晚打量他好像真的不困,忽然道:“你想看看这些吗?”
“嗯?”花慕之笑道:“好啊。”
一楼多余的桌椅都已经清空了,一共分成前中后厅。
两台缝纫机,五个蒙着绒布填充着海绵的人台,还有好些卷尺剪刀和针线被放在珐琅彩的瓜盘里。
这儿简直和绣娘织女的房间一样。
越亦晚跟他一样样的解释这些都是什么,花慕之显然也颇为诧异。
“你会用缝纫机?”
“嗯,超熟练的。”
“这些针呢——怎么会有十几种?”
“有的是用来给皮革扎孔的,有的可以用来刺绣。”越亦晚瞥了眼他的衣袍,语气颇为熟稔:“你这件袍子偏大,我回头可以帮你改改。”
花慕之哑然失笑。
“越氏是临国观光酒店业的巨头,集团下的衍生产业多如牛毛,没想到你却是这样的人。”
皇家的经济来源,一方面是有税收的抽成,但更多的依赖于各种产业的投资和参股。
单是溯明廷就有上百人伺候他们上下四代,平日出行和访问也耗费颇多,一点点的税收自然是不够的。
而皇室和越家的关系,也早就错节盘根的交织在了一起,只是在外人眼里并无关系而已。
他拿到那份名单的时候,本来以为会碰着个满身铜臭的俗人,谁想到却遇到了越亦晚这么个小裁缝。
“嗯……没想到吧。”越亦晚领着他去新腾出来的库房看看,慢悠悠道:“我爸和大哥都是生意人,我数学太差又不会算计,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库房不像是储物间,更像是无数的色彩都漂浮到了各个架子间。
伴随着吊顶镶金水晶灯的亮起,更多的布料和缎子全都被镀上了一层暖光,。
“这些——全都是做衣服要用的吗?”
恐怕都有上千种了吧。
各种材质的一卷卷料子按着色号码了一架又一架,这儿简直和书房一样,视野所及之处几乎全都堆满了,渐变的色调犹如是谁齐齐的刷了好几道平行的彩漆。
花慕之还真是开了眼界,侧头看向越亦晚道:“你分的清这些东西吗?”
越亦晚点点头,丝毫不觉得自己在炫富:“我在我爸家旁边买了栋别墅,上下三层都是工作间。”
他往前一步,虽然抽出半截天青色的面料:“这匹是蚕丝提花条纹双绉,材质柔软而多褶裥,不需要过多的缝线。”
白皙的掌心轻轻一推,那料子就滑了回去。
左手又随便挑了一匹黑白格子纹的织物,语气熟稔地如同见到老朋友:“针织珠皮呢,呈蓬松的毛圈状,但熨烫困难且穿着很重。”
“珠皮?”花慕之抬掌抚上那似乎是用来做大衣的料子,不确定道:“羊毛混的?”
“嗯,是羊毛与马海毛的混合织物。”
“那这个呢?”花慕之走的远了一些,似乎还真想考考他。
越亦晚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确认自己的记忆。
“这是乔其纱——准确的说,是闪光乔其纱。”越亦晚踮起脚试图把那匹纱抱出来,然而身高不够有些吃力。
他的身高刚刚及格,一米七三不算太惨,但在冬天好像会变矮。
可是站在花慕之面前,眼睛似乎只到他的下巴,有时候还要昂起头来说话。
这家伙恐怕有一米八五……不公平!
花慕之忍着笑帮他把那长段的茶白色料子抽出来,展开了些看灯光下的效果。
伴随着角度和揉捏,竟确实有极细微的不同光华在闪烁。
“这里面是掺了银线才会闪光吗?”
“不,”越亦晚示意他凑近些看,认真道:“里面其实混了不同颜色的经纬纱——加捻的纱线越多,这料子就越贵。”
轻薄透明的纱在暖光下如同细雾,触手时有微微的粗糙感。
越亦晚低头看了眼表,还是略有些良心不安:“还早呢,要不你回去睡个回笼觉,我们再一块儿去请安?”
花慕之帮他把料子放回去,随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陪陪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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