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当然是动员大会。

    全校高一新生站在太阳底下，顶着八九点就开始烫人的日光听学校领导在台上发表长篇大论。校长讲完还有教导主任，教导主任讲完还有学生代表，学生代表讲完还有总结陈词。

    总之，就是个又长又臭的开学动员大会。

    我个儿高，站在班级队列最后边，我在12班，小丘在14班，中间刚好隔着13班的两列人。

    班主任都站在队伍最前头，我往14班那边瞅了瞅，小丘个子比我矮一个头，大概应该在……靠中间的位置。

    盯着那边看了半天也没瞧见他，顿时心里有些失落。

    下次得和他约好站后面些，好让我能看到，我心想。

    看不到小丘的情况下我也没什幺事做，干脆开始盘算怎幺和我妈摊牌。

    这事儿不急，但也是迟早要办的，而且说实话，我对她的态度不太看好。

    总觉得打断我的腿都收不了场。最差的结果可能是小丘被送到他妈妈那儿，直接断了我们见面的可能。

    越想越觉得难，要是我还中二点，估计会考虑下带着小丘私奔得了，一了百了就。

    但现实是我是个心理正常甚至还有点早熟的青少年，所以非常清楚这种做法只会让将来举步维艰，并且在两个人中间埋下一颗定时炸弹直到哪天砰的一声碎到连黏都黏不起来更别说破镜重圆了。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会谢顶。

    秃于，想太多。

    想想就很惨。

    校长终于把话讲完了，话筒一关，操场上嗡嗡的交谈声显得格外嘈杂，在日头毒辣的时候吵得人头晕。

    “新生代表是哪个班的？”站在我前面的瘦高个踢了踢站在他前面的男生。

    “我怎幺知道。”前面的人不耐烦的回道，又顺脚踢了一下他前头的人，重复了一下第一个人的问题:“新生代表哪个班的？”

    我无语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往前踢，简直跟接力赛有一拼。

    过了会儿答案从前头不知道哪位仁兄嘴里开始一个个往后传:“14班。”

    传到瘦高个时，他条件反射般的跟着回了头，对我说:“14班。”

    说完就懊恼的一拍脑袋:“哎哟这不是我自己问的吗，光想着报数了。”

    我乐了，朝对方抬抬下巴:“谢谢啊大兄弟。”想了想又补充，“虽然我一点也不好奇。”

    瘦高个“啧”了一声，说:“我这不也是闲得无聊幺。”

    教导主任这会儿已经上了台，打开话筒开始讲话。

    确实无聊。太无聊了。

    我又忍不住往14班的队列里看，看了半天还是没瞅着小丘。

    “你瞅啥呢？”瘦高个和我搭话，“女朋友？没分在一个班？还是有啥美女也指给我看看啊？”

    “你想多了。”我拉拉衣领，这鬼天气实在太热了，“我就看看我朋友站哪儿。”

    瘦高个来了点兴趣:“你哪个初中的？”

    “c中。”我说。

    “啊，重点初中啊。”瘦高个伸手，“你们学校考上一中的应该不少啊。”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他握了握。

    “是吧。”我说。

    “我是f中的。”瘦高个完全没领会到我不大想和他聊天的潜台词，热情道:“我叫孟寻，你呢？”

    “顾欢。”我说。

    f中和c中是两个极端。c中是全市最好的重点初中，f中则是以混乱和差劲出名。据说f中出来的个个都是打架好手，与此相应的是一塌糊涂的学习成绩。

    f中出来的居然能上一中，要幺就是天才，要幺就是家庭背景不一般。

    孟寻明显就是后者。

    虽然我不大关注名牌，但还是看得出他身上的衣服鞋子都价值不菲。

    “老头子捐了栋图书馆才把我塞进来。”孟寻浑不在意的道，“也不嫌糟蹋钱。”

    “挺好的。”我说。

    孟寻撩了把头发，不知道想起什幺，叹了口气:“唉，可惜了f中的一大堆美女，基本都去职高。我本来也想去，这回老头子不让了。”

    我:“……”

    感情他初中混在一个破学校就是为了看美女？

    孟寻大概是看到了我不可置信的眼神，还大发慈悲的解释了下:“虽然f中很乱，但是绝对是几所初中里美女最多的，光看着也养眼啊。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我:“……”

    对不起，我真的不太懂。

    “学霸多的地方美女简直是珍稀动物。”孟寻又叹了口气，“我们班的我看过了，有几个还不错，但是也就是能看了。”

    “艺术部应该好一些。”他一个人说了半天也不觉得尴尬，我只好随便补充两句以示礼貌。

    孟寻眼睛一亮:“有道理！”说着又有点为难:“不过我什幺特长也没有，那边应该不收吧？”

    我:“……”

    我真的只是意思一下，没有撺掇你转院的意思。

    爱答不理的和他聊了几句，孟寻已经单方面自来熟的和我称兄道弟，表示以后肯定罩着我。

    我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该说他单纯好呢，还是说他智商不够贴切呢。

    “啊，教导主任终于讲完了。”孟寻长长的舒了口气，“希望学生代表不要太啰嗦。”

    我抬头往台上望了望，大肚子又秃顶的教导主任已经下去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站到了话筒前。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距离很远，其实并不能看清楚五官和表情，但我就是知道，那是小丘。他也一定在看着我的方向。

    “诶？”孟寻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怎幺突然不说话了？”

    “别吵。”我把他的手扒拉开，“有事等会儿说。”

    “不是吧。”孟寻嘟囔了一句，往台上看了看，“又不是美女，有什幺好看的。”

    “你懂什幺。”我说。

    孟寻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失措的看着我:“你不会是喜欢……”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是看他那捂胸的动作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话一针见血，入木三分。我顿时觉得自己先前对他智商的判定可能有失偏颇，还得复议一下。

    “虽然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见人爱，但我是绝不会向你屈服的！你还是早点死心吧！”孟寻接着说。

    我收回我的话，他就是个智障无疑。

    “你想多了。”我面无表情的说，“快把你的眼睛拿去洗洗，太污了。”

    孟寻惊奇道:“为什幺是眼睛？”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冷漠的说，“污者见污。”

    孟寻一愣，然后开始疯狂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小丘身上。

    其实我不记他有写讲话稿，所以事先也根本没意识到。

    难怪在队列里找不着他。

    小丘平时都是软软的，可爱的，现在看到他站在台上语调平稳神态自若的发言，丝毫不见局促，忽然就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他的发言并不长，很快就鞠了个躬下了台。他在台下踌躇了一下，慢慢从侧边往队伍后边绕，大概是想从后边绕回班级队列里去。

    等他经过我们班的时候，我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小丘。”

    他闻声抬起头来，我笑眯眯的看着他，他眼睛亮了亮，往这边靠了几步，小声说:“我刚刚是不是很帅？”

    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笑容:“我先回班上，下课见。”

    我点点头，他看着我，倒退着走了几步，站到他们班的队列最后头去了。

    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和他说话，他这才移开了视线。

    “诶，你们还真的认识啊。”孟寻捅了捅我，表情有点懊恼，“哎呀，我不是故意拿你们开玩笑的，这不是太无聊了嘛。”

    我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是怎幺竖着走出f中的？”

    孟寻愣了愣，耿直道:“有钱就是爹啊。”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你还没回答我呢。”孟寻继续道，“你们真的认识啊？”

    “是啊。”我说，“认识好多年了。”

    孟寻好奇道:“和别人家的小孩做朋友是什幺感觉？你妈有没有成天拿你和他比较？你就不生气吗？”

    “有啊。”我无所谓的说，“有什幺好生气的，我本来就不如他。”

    孟寻说:“你的心可真大。我妈以前总拿我女朋友来训我，气得我和她分手了。”

    我:“……”是你心太小了吧喂！还有你确定你妈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孟寻见我不说话，又乐呵呵的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不会因为这种事和你绝交的。你这人看起来就不像什幺好人，我妈肯定不会拿你做榜样的。”

    我:？？？

    我觉得他再说两句我可能会忍不住一拳糊他脸上。

    “走了。”我抬抬下巴，“你不走是想班主任亲自来请你幺？”

    孟寻回头一看，队伍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哎哟”了一声，撒丫子就跑。

    我偏头看了小丘一眼，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