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之镜 作者:一只蜻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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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周唐这半个月真的变了好多,眉眼间的少年气没了,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好像忽然之间成熟了不少,刚刚给他的感觉,竟然有点像兄长骆萧。
他自幼便是父亲和兄长的掌中宝。母亲早逝,父亲和兄长都极为溺爱他,最初被送离周都的时候,他觉得天都塌了。
后来渐渐习惯了,再后来,父兄接连亡逝,他逼自己忍下来,扛起来,甚至成为另一个人的依靠,直至报仇雪恨,都忘了,自己也是喜欢被宠着的。
骆慕幼年的种种,周唐是不知道的。
他这半个月想了许多,慢慢看透了自己的心,也慢慢有了打算。他想对国师大人好,像从前国师大人对他那般,但是,要小心翼翼地把握分寸,用国师大人愿意接受的方式。
周唐若是知道,方才有一瞬,骆慕将他当做了兄长骆箫,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骆慕将脸上的臊红压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怎么一个人在外间睡着了?”周唐没有继续取笑他,而是关心起他的身体,“你不是说好了么?还是这般嗜睡,我看还是得找个人看着你。”
“既然精力不济,不来揽月台当值也罢,若有必要,让他们往国师府跑一趟不就得了。”
骆慕听了却心里一凉,半月前的表明心意仿佛就如一场错梦,他不见周唐,周唐也不曾寻过他,他若再不来揽月台当值,便连进宫门的理由都没有。那两人,就真的陌路殊途了。
可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为何还假惺惺地每日每日来揽月台,每日每日望着北面的东宫,每日每日思缅过去,每日每日期待着,再见一面……
因为真的是……时日无多了啊,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周唐见骆慕脸色发白,担忧更甚:“我宣太医来给你诊诊脉,嗯?”
骆慕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直躺着被周唐低头看着,像哄小孩一样哄着,脸就止不住发红。
“太医还不如我呢。”骆慕还是选择隐瞒,“我身子确实好了,但嗜睡和畏寒得慢慢养回来。”
周唐思索一阵,觉得确实一时半会儿养不回来,便信了骆慕的说辞,“那就好好养着,你开个方子,药我派人去寻。”
骆慕应下了,喝药就喝药吧,能拖一日是一日,不能叫周唐察觉他命不久矣的事实。
“齐国夫人她……”
“宝华那件事……”
沉默一瞬,两人同时开口,结果提的是同一件事,两人都是一愣,骆慕道:“陛下先说吧。”
周唐想了想措辞,道:“宝华那件事,不是真的。”
骆慕一下子听明白周唐话里的意思。
周唐心悦宝华公主一事,骆慕是不信的。
且不说周唐半月前方于他表明心意,哪怕是一时糊涂,也不会转头就将主意打到宝华身上。
骆慕约莫猜到这是周唐一箭双雕的局。
骆慕道:“我知道。”说着又叹了一声,看着周唐,“陛下果真是长大了,从前见臣杀了一个宫人还会吓得做噩梦,如今……”
骆慕在试探周唐,宝华的死因。
周唐没隐瞒,直言道:“是我逼她的。”
“她不能活着,但我当初留了她,就不能再杀她。”
说到这里,骆慕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齐国公主活着,对于那些想要复辟的齐国人来说,就是一个希望和盼头。对于周国来说,则是隐患。
而当初为了安抚齐国遗民,周唐答应了齐皇的要求,留下了爱女宝华的性命,本来是打算过几年让她“病逝”的。
恰好赶上选妃这事,周唐做足了样子,不管宝华公主是否性情刚烈,是否贞洁不屈,她都只能自缢,或被“自缢”。
而周唐却挣了一个痴恋亡国公主,求而不得,痴情不悔的好名声。顺带把选妃的事也推了。
骆慕没说话,周唐问他:“觉得我杀得不对?”
九年前,骆慕杀了周唐那个宫人,也问八岁的周唐,“……觉得我杀得不对?”
八岁周唐被吓懵了,却还是摇头,信任他的国师大人,只缠着要国师大人抱,晚上还做噩梦发起了烧,让国师大人守了一夜。
九年后的今日,骆慕也摇了摇头,“陛下没错。”
宝华公主确实可惜了。
可是在骆慕和周唐决定打下齐国的时候,就注定了齐国王室的结局,必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哪怕是正值妙龄的宝华公主。
至于选妃的事,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周唐不会提,他选在此时对宝华下手,为的只是推迟选妃。
骆慕不会告诉周唐,他私心劝负责选妃的刘大人推后选妃事宜。
然而到这里,却再也不能更进一步了。
骆慕给自己开了一张方子,都是凡人常用的滋补药。周唐说了要替他寻仙药,骆慕却告诉他,仙药对他来说弊大于利,实则是他这种命缺,仙药也救不回来。
这些周唐的确不懂,又有景帝的前车之鉴,自然是骆慕说什么他信什么。即便有所怀疑,看着骆慕一天比一天好的气色,摸着越来越暖的手,也将心放回肚子里。
选妃的事搁置了,那日的告白也被两人当做没发生。
主要是周唐,他不提当日之事,也不曾再有逾矩的言行,只是像从前那般,无微不至的关心,偶尔同骆慕用膳,也偶尔试试他的手温,却不曾再更进一步。
就这样,入了秋,翻了冬,又是一年春,选妃这件事,再次被提起。
周唐的姑母珍玥公主带着夫家的侄女丁佑宁进宫,和周唐一起用了晚膳。
据传,陛下与丁小姐相谈甚欢。陛下盛赞丁小姐文采,赐酒于丁小姐。而丁小姐随珍玥公主出宫的时候还满面娇红,难掩娇羞。
慕盛八年春,盛帝周唐有意娶丁阁老的孙女丁佑宁为后。
而这一年,骆慕二十八岁了,祖父享年三十二,父亲享年三十五,兄长早逝于二十二岁。骆氏一脉,就没有活过知天命的男丁。
骆慕又一次问卦窥天镜,自己的未来依旧朦胧模糊,生命线却越来越纤细,越来越短,养得好的话,他最多还能活个三年。
而周唐,才十八啊,多好的年纪,这次是真的该成婚了。
骆慕说不清心里难受的感觉多一些,还是解脱的感觉多一些。
大概是后者吧,他甚至想,周唐如果成婚了,他也不必活够三年的。
或许……等周唐有了子嗣,他就可以放心的去了。
嘶……心绞痛这几日发作的频繁,骆慕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子病了还是心病,亦或者,都病得不轻。
周唐是一国之君,不会糊涂的。
而骆慕自己,年长于周唐不说,还是将死之人,他自己更明白,不应该糊涂,不能糊涂。
哪怕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丝不顾一切的冲动,反正都要死了,管什么身后声名,后世评说?
可,他不能毁了骆氏一脉的名声,也不能容许自己成为周唐的污点。
何况,周唐明明都放下了。只有自己,怎么越陷越深呢?
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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