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只觉车身一震,便知应是到了晋阳。她揉了揉眼,一掠鬓发,把车壁内带来的包裹扯来,就要下车,帘子早被人一掀在那静候着了,见晏清源作势张开手臂要掐腰扶她,归菀却轻轻一推:
“我自己下。”
说着踩着杌凳,一提裙角,颤颤巍巍下来了。
把包裹往臂弯里一挎,因没给她带丫头,凡事归菀亲力亲为,倒也习惯,随晏清源朝晋阳宫方向走来。
一回生,二回熟,再看那两排的带刀侍卫,归菀也只是一瞥而过,门口阶下却立了好一干人,茫茫一片丧服里,除了腰间那细麻绳尚有些颜色差异,归菀看的刺目,下意识拿手遮了遮,再看看自己穿的,牙白的襦裙,没什么不妥。
晏清源一撩袍拾阶而上,自然是要接受一番嘘寒问暖,说话间,朝归菀微微示意,归菀便跟着个前来接应的婢子朝木兰坊来了。
陈设分毫未变,多布了层白幡而已,只是整个晋阳宫铺陈极大,哀乐轰鸣,归菀听得心头惶惶,鼻间微酸,在榻上呆坐良久,等婢子将饭菜送来,兀自出去,又独余她一人。
一时间,凄凄乐声,声声入耳,归菀樱唇微微翕动两下,成串的泪珠子就滚滚而下打湿了衣裙,转身一趴,陷在枕间无声哭了起来。
大相国梓宫还邺,晏清源早修书告知晋阳这边文武重臣,现下,晏清源换了丧服,一行人在灵堂参商,议了半日,规格行程等自早有准备:
大相国大丧依汉霍光故事,赠齐王、备九锡殊;赐东园秘器,又给羽葆、班剑、鼓吹四十人、羽林百六十人等诸多礼遇不一而足,已是本朝除却天子外,最高凶礼规制。
这一点,众人自然毫无异议,虽还有柏宫的事压在心头,念晏清源车马劳顿,容他歇息,将丧仪议毕,不复赘言。
吃了几样素菜,寡然无味,又有大相国一干妾室在那嘤嘤开始泣个不住,弟弟妹妹们,无论年长年幼,也一并跟着嚎啕,晏清源皱眉呆了片刻,由着她们在那先哭,一打黑帐,同穆氏来到隔壁,看起了从邺城带来的墓址:
“衣冠冢定在漳河西,安鼓山的石窟已经凿出来了,梓宫就置于此间。”
他手底四下一划拉,条缕分析,穆氏听得明明白白,点了点头:“既是你兄弟二人定的,就按着办罢。”
说罢,不复多问其他事宜,只安排道:“我看你吃的太少,再喝杯酪子。”
一面饮酪,晏清源说起邺城这次宫变,水波不兴的,三言两语陈述完,这才微微掣了掣伤势未愈的肩头。
“陛下人呢?”穆氏问,目中只是在他提及遭遇埋伏时微有惊诧,一瞬的事,就过去了,“大相国的丧礼,陛下得举哀,服缌缞。”
晏清源应道:“我暂把他禁足于含章殿了,有事自会请他,家家不必忧虑。”
穆氏沉吟不语,垂首思想,未几,把个探究的目光又移到晏清源面上来了:烛盏下,那张脸,越发秀致透足光华,分明是个清雅文士,再加上这一身缟素,更是犹如谪仙,这哪里是帝王之相?
人有七尺之形,不如一尺之面,一尺之面,不如一寸之眼。再一想他平日含情带笑,脸薄眄速的模样,穆氏颇为忧心道:
“今四海未定,凡事不可cāo之过急。”
晏清源嗤了一声:“家家觉得我冒失了还是激进了?我去灵堂。”酪碗一撂,就要出来,忽的思及一事,对穆氏道:
“我明日先见一见柔然世子。”
他这么一说,穆氏玲珑心肝,知道他意在何处,没说什么只是把头一点:“想必他也会答应。”
茹茹公主的兄长秃突佳是柔然世子,常居邺城,此次风闻晏垂病逝,赶的比晏清源还快,长途奔袭回了晋阳,闪电一般。晏清源清楚早晚要和他一会,此刻,神色坦然,朝灵堂一拐,穿过一众人头,长腿穿梭跨到前面,目光轻扫,到底没见茹茹身影,一问左右,方知公主抱恙,不愿前来。
一想她那结实的腰身,晏清源不知她能病哪里去,心头一哂,暗道你似马如牛,草原上风吹雨打的,难得生病,奇闻一件。
分段阅读_第 3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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