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花轻嗅,面无表情丢进水里,目不转睛地看,谁也不搭理。那精致小小的脸,有些婴儿肥,下巴尖尖的。仙童一样矜贵又好看。那时候,那人稚嫩的眉宇已然有了我行我素的傲慢,仿佛没有什么能叫他低头,仿佛没有什么能叫他开心。
十二岁的柳珣天之骄子,少小便成名于洛阳,无人能出其右,渐生反骨。因为家中想让他入宫为他看不上的皇子做伴读,不愿屈居不如自己的人下,为蠢货效力,他负气出走洛阳。
他从未见过那样特别的同龄人,好像看见他,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一瞬。
那时候他还小,还不知道,那样的相貌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合该捧来全世界的珍物放在那个人面前,取悦、满足这孔雀一般高高在上,却不知为何寡欢不快的小少爷。为他实现所有一切愿望,好看看他笑起来的样子……
夕照的光落在柳珣眼中,他恍然回神,眼里不知为何潮湿。
不该是这样的,一开始,只是希望那个小少爷能开心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的?
柳珣微微发冷,瞳孔微颤:“无咎。晏清都!”
被呼唤的人,略略回头,朝他看来。在长廊深处的雕梁画柱和博山炉的雾气氤氲里,仿佛被画进一副瑰丽沉郁的宫廷绘卷里。只一眼,便毫不犹豫往前走去,消失在长廊深处。
……
旭王在沐浴。
房间刚进去,富丽堂皇的室内是空的,一眼望去,最显眼的是两道十二架的屏风,绘着《韩熙载夜宴图》。
屏风后面是一处占据整个房间一半的温泉水池。
上面依稀撒着些许花瓣,水面露出一个精装男子的上身。
那人生着一副贵气英俊的相貌。面容沉稳,唇上有须,却愈发显得他器宇轩昂,卓尔不群。是一种成年成熟的男子才有的英俊魅力,风度凝远,萧然尘表。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还有与身份相匹配的权势。
旭王靠在温泉浴池上,微微后仰,像是疲惫后彻底的放松,喉咙微动,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随意地说:“你叫晏清都?”
晏无咎从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便微微垂敛了眼眸,静立不语。
他本是打算恭恭敬敬地跪的,最起码也该单膝跪地,以示效忠,可是这个人却在泡温泉。他若是跪了,对方也看不见。那就算了。
晏无咎从不做无用的事。
直到旭王出声,晏无咎也保持着眉睫垂敛,姿态恭敬:“是。”
旭王唔了一声,略略凝皱的眉宇舒缓展开,从容轻慢地说:“好名字。”
然后,便无声了。
晏无咎平静站在那里,眉睫微微抬起,心下对旭王的印象又修改一些。
倦怠,淡定,冷静,从容,习惯居于高位,掌握一切。
那种眉宇间的倦怠,并非常人劳心劳力的疲惫,而是只有在高高在上的贵族脸上才能看到的,长久以来**被满足后的疲惫。
所想要的一切,都能轻而易举得到。想做的事情,都尽可以去做。
久而久之,便因为没有什么需要去努力,而生出倦怠来。
但,这个人不一样,他分明还有一个目标的。一个终极目标,那把万万人之上的椅子。
浴池里不只是旭王,还有两个娇艳清丽的美人。
一个着了红衣,如洛神花,让人不知如何落下目光。
另一个半湿的雪衣笼着身姿,显得半透明衣物下的肌肤越发清透胜雪。
她轻轻倚着旭王,如同一朵盛开在水边的木芙蓉,并不过分艳丽,也无妖冶,只眉心一点朱砂。纵使这般香艳场景,也只是美得清丽脱俗,柔软恭顺而端庄。
不同于那红衣美人美得奔放热烈,香肩半露,倚在旭王怀里按捏着他的肩膀。
雪衣女子的玉指轻轻按压着旭王的额角两侧,并不对外面或许有人看见她而分神一眼,似乎只要旭王不在意,她便全然不在乎。
直到旭王说出晏清都三个字,也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当屏风外面的人那声短暂的是字后,她一直恬静温顺的眉睫忽然一动。
在晏无咎抬起眼后,那位雪衣宠妾也抬了眼眸,自然而然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随即,宠妾的眸光便自然至极地收回,好像那完全只是一个意外。
旭王活动了一下,泡够了起身出浴。
她便自然而然接过侍从手中布巾,为他包裹擦干,披上柔软贴身的新衣。
晏无咎垂敛了眉目,神情平静,尽力收敛了眉目天生的凌厉锋芒。
耳听,那人走出温泉,穿上木屐,揽着红衣丽人向另一侧的书案高位走去。
晏无咎侧身颌首。
但,当那人走过晏无咎身边的时候,却脚步微微一缓,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在身上略略停留。
并没有很久,只是因为那道目光带来的淡淡的压力,才叫人错觉时间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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