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听了这话,算是明白了居白英为何在医馆里一直沉着脸,对刘鹊的死没有表现出丝毫悲痛之情。他道:“刘鹊的女儿误食毒药而死,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是很多年前的事。”
宋慈若有所思了一阵,忽然道:“你还有个兄长?”他记得方才祁老二言语之间,提及希望这辈子能安安稳稳地给哥哥送终。
“是的,小人还有个哥哥,在城南看管义庄。”
宋慈与刘克庄对视一眼,道:“莫不是城南义庄的祁驼子?”
祁老二应道:“原来大人知道小人的哥哥。”
“那驼子竟是你哥哥。”刘克庄说道,“之前宋大人去城南义庄查过案,与你这位哥哥打过交道。他平日里不见人影,听说常去柜坊赌钱,宋大人去找了他好几次,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他。”
祁老二尴尬地笑了笑,道:“小人的哥哥是爱赌钱,可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只是遭遇了一些变故,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宋慈想起祁驼子曾说出“芮草融醋掩伤,甘草调汁显伤”的话,似乎其人很懂验尸之道。他本就觉得祁驼子这人不简单,心中多少有些好奇,听祁老二这么一说,当即问道:“你兄长遭遇了什么变故?”
祁老二长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久远。小人的哥哥原是个仵作,在府衙里做事,帮着断过不少案子,那时候府衙的官老爷们都很器重他。他那时娶了媳妇,育有一个女儿,对邻里乡亲都很好,对小人也是照顾甚多。可是十多年前,他验尸出了错,府衙险些因此办错了一桩案子,官老爷们不让他再当仵作,赶他去看守义庄,后来又遇上家里失火,妻女全都……唉,他哭得死去活来,将一只眼睛给哭瞎了。他好几次寻死,是小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才没让他死成。后来他整个人就变了,成天去柜坊赌钱,没钱时就回乡下找小人拿钱,前些天初八下午,他还回来拿过钱。小人劝过他很多次,可他从不理会,每次拿了钱就走。小人的哥哥实在命苦,小人没别的念想,这辈子能照顾他到最后,好好给他送了终,也就无憾了。”
宋慈想起初八下午,他曾带着许义去城南义庄找祁老头,后来又将外城的柜坊找了个遍,始终没找到祁驼子,原来那天下午祁驼子没去赌钱,而是回乡下找弟弟拿钱去了。他问道:“你兄长验尸出错,是什么案子?”
“小人听说是一桩杀妻案,好像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在客栈里杀了自己的妻子。”
“你说的客栈,是不是锦绣客舍?”宋慈语气一紧。
祁老二点点头,道:“对,就是锦绣客舍,原来大人也知道这案子。”
宋慈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抓着酒桌边沿,道:“祁驼子他……他是如何验错了尸?”
祁老二被宋慈的反应惊到了,摇头道:“小人不清楚。小人以前问过哥哥,但他从来不说,谁问他都不肯说。”
刘克庄听祁老二提起举子杀妻案时,心头一惊,不禁想起宋慈曾对他提到过的十五年前发生在锦绣客舍的那桩旧案。他绕过酒桌,来到宋慈身边,在宋慈的背上轻抚两下,道:“没事吧?”
宋慈摇了摇头,应了声:“没事。”便缓缓坐了下来。
“还要继续问吗?”刘克庄道。
宋慈摇摇头:“不用了。”
刘克庄向祁老二道:“你今天说的这些事,对宋大人查案颇有用处,倘若下次有事还需要找你,不知该去何处寻你?”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行在会子,要拿给祁老二。
祁老二急忙摆手,连说“使不得”。刘克庄却将行在会子硬塞进了他怀里。他推脱不得,只好收下,朝刘克庄和宋慈不断地躬身捣头,道:“小人家住城北泥溪村,出余杭门,沿着上塘河往北,有七八里地,公子若有事,差人到泥溪村知会一声,小人立刻便来城里见您。”
刘克庄亲自送祁老二出了琼楼,眼见他推着板车往城北余杭门去了,这才返身回到冬煦阁。宋慈仍旧坐在窗边,呆呆出神。他知道宋慈还在想刚才祁老二说过的话,道:“要不现在走一趟城南义庄,去找祁驼子问个清楚?”
宋慈却摇了摇头,忽然拿起刘克庄身前的酒盏,脖子一仰,将整盏酒一口饮尽。
刘克庄吃了一惊,来临安将近一年,他从没见过宋慈饮酒,这还是头一次。他还没回过神来,宋慈已一下子起身,道:“去提刑司大狱。”
天色已黑,宋慈和刘克庄赶到了提刑司大狱。
刘克庄本以为宋慈突然来提刑司大狱,是为了探望桑榆,可宋慈径直从关押桑榆的牢狱外走过,去了狱道最里侧的一间牢狱。这间牢狱里关押的是白首乌,他下午时被武偃带回提刑司,一直关押在此。宋慈吩咐狱吏打开牢门,走进了牢狱之中。
“宋提刑。”白首乌原本坐在狱床上,见了宋慈,急忙起身。
“白大夫,乔大人有来审过你吗?”宋慈道。
白首乌应道:“乔大人来问过一些事,我但凡知道的,都如实向乔大人说了。师叔的死当真与我无关,我没有下过毒,更没有害过他……”
“刘鹊与居白英是不是有过一个女儿,在三岁时死了?”宋慈忽然打断了白首乌。
白首乌点了点头,道:“师叔师婶是有过一个女儿,名叫刘知母。”
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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