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陈争问:“什么时候?”
何美在资料中翻了一会儿,将祝依当年的简历递到陈争面前,“你看吧,她是函省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年年拿奖学金的,她有的是机会去更好的律所,不过她这个人吧,感情用事,家离居南市近,所以就来了我们这里。”
陈争说:“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
何美回忆,祝依、都应、董京是实习生里来得最早的,祝依和董京都很活泼,都应闷一点,董京的家世最好,两个女生经济条件一般,他动不动就请她们吃饭,搞得两个女生很不好意思。都应什么都不说,但祝依教育了董京一顿,说照顾女孩子不是这样照顾的。
因为顾强的名气,永申那几年扩展得很快,实习生来得也多,单是丢给何美的就有七人,但实际上几个合伙人就不太看得上实习生,只重视重金挖来的成熟人才。因此实习生们分到的全是杂事,何美嘴上安慰他们,说谁都是从底层干起的,心里却很清楚,这样下去他们得不到锻炼。
何美想给他们找机会,旁敲侧击地问顾强,顾强还嘲笑了她一番,说看不出她是对实习生这么上心的人。她说自己迷信,干了坏事,总得干点好事来弥补,不然死了会下地狱。
顾强不以为意,但不久跟她建议,所里接了个公益项目,去落后的乡村做法律普及和法律援助,她要是看得上,就把手上的实习生安排过去。
何美是过来人,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现阶段实习生们能锻炼自己的工作似乎只有这一个。她考虑再三,和实习生们挨个谈话,只有李仁不愿意去。
她很理解李仁,李仁家里太差了,学法律就是为了成为顾强那样的人,赚大钱,实现阶级跃升。但出发那天,李仁还是来了,董京勾着他的肩膀,笑得开怀:“这才对嘛,我们都去,你一个人留守,算什么兄弟?”
何美带他们去的第一站是圆树乡,这是个远离城市的乡村,民风淳朴,村民祖祖辈辈靠挖山货生活,近年乡村牵头搞种植,不少出去务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但发展需要时间,在何美和实习生眼里,这里实在是太穷了。村民很热情,觉得他们都是知识分子,请他们到家中做客,还让孩子向他们学习。
可大家不辞辛劳赶来,不是来做客的,司薇很有干劲,连忙给村民讲法律的重要性,问有没有哪家需要法律援助。村民们面面相觑,看他们的眼神变了。
何美实在不愿意待在这种地方,告诉他们接下去还要去哪些乡村之后,先行离开。她虽然不在,但实习生们每天都在群里分享见闻,她空了会看两眼。司薇在圆树乡很不被待见,村民觉得她是来找茬的,一村子人过得好好的,哪需要什么援助不援助。
不久实习生们打听到,圆树乡男尊女卑的情况很严重,似乎有妇女是从外面买进去的,但女人们什么都不肯说。董京亲眼看到媳妇早上在公婆门口磕头请安,包揽全家的家务。他和司薇想帮那苦命的媳妇,对方却并不领情,说这是她该做的。
实习生们在圆树乡无所作为,不久去了其他乡村,这些村子和圆树乡风土人情相似,也因为落后蔽塞保存了很多封建糟粕,打女人的情况十分常见,实习生们插不上手,只能看着。好在有一个村的村长相对开明,请他们调解了几对闹离婚的夫妇。
一个月后,实习生们回到律所,各有各的感悟,但让何美惊讶的是,祝依居然没有回来。她问其他人这是怎么回事,都应说,祝依和圆树乡一个姓易的村民好上了,想留在那里。
不仅是何美震惊,陈争也感到不可思议,“她……他们是怎么好上的?”
何美问了同样的问题。实习生们支支吾吾,大致是祝依去家家户户普法,认识了易磊,这人三十好几了,还是个光棍,在农村几乎是独一份。易磊老实巴交在家里照顾母亲,喜欢读书,但只有小学文化。可能是看易磊可怜,又很好学,祝依对他比对其他村民上心,渐渐日久生情,打算留下来帮圆树乡振兴。
何美感到自己跟被雷劈了一般,立马联系祝依,祝依却关机了。她非常忙,没有时间亲自去圆树乡,等她终于有空去了,祝依和那根本入不了她眼的易磊站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对她说自己已经决定嫁到易家来,伺候易磊和易母。
“陈警官,我不夸张地跟你说,我差点听吐了。”何美叹气,“祝依和我都是寒窗十年读出来,我宁可她像我一样,也不愿意听到她说出‘伺候’谁这种话。凭什么?我对她太失望了。”
祝依的选择就像一颗抛入水面的石子,实习生们面上反应不大,但何美知道,他们都在思考。她开始后悔让他们去乡村,因为这一趟让他们看到了很多无能为力的东西,他们以为成为律师就是在法庭上唇枪舌剑,其实不是,普通的法律人不仅没有顾强那样的收入,还有应付不完的鸡毛蒜皮。律师这个职业,在他们眼中顿时就不高大上了。之后,律所的杂事日复一日,她没能给实习生争取到其他机会。
最早决定转行的是董京,他家里有钱,足够给他兜底。接着是司薇、李仁、张品,最后是朱小笛和都应。至于祝依,她没再回到律所,何美听说她当年就和易磊结了婚。
这些年,实习生们偶尔在群里联系,但祝依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默默退了群。何美猜测,她也许后悔自己选择的路了。
第4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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