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星海,私人飞梭披灯航行。
墙上的星区时钟又悄悄移动了一格,乔估算着柯谨的生物钟,给对方的智能机发了一句晚安,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复。
这大概是最不公平的信息界面了,永远只有乔这半边有字,柯谨那半边空空如也,但小少爷并不介意。
他有点兴奋,本该趁这时间在飞梭机上补个眠,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他在偌大的舷窗边转了两圈,又给尤妮斯发了一句晚安。
这次仅仅几秒,他就收到了尤妮斯的回应:
-你吃错药了?
乔:“……”
有亲生姐姐的反应为例,他觉得自己还是别去骚扰亲生爸爸为妙。于是他又转了两圈,拨通了顾晏的通讯。
所以说人一定要有那么一两个过命朋友,深更半夜拨通讯过去瞎震,对方非但不会打死你,还会很快接通的那种,比如顾——
“对方正在通话中。”
乔:“……”
小少爷把满脑子的“比如”收回去,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再次拨了顾晏的通讯号。
“对方信号错误。”
乔:“……”
法旺区还有信号错误的时候?开什么玩笑?
乔更有点纳闷,他不信邪地又拨一次。
“对方的智能机已关机。”
乔:“……”
他原地愣了三秒,突然反应过来:这踏马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吧?
出于验证的心理,乔小少爷不信邪地连拨13次。回回都被顾晏的智能机一秒拒绝,那速度快的……明显是自动的。
小少爷很心痛。就在他倔着脾气拨出第14次的时候。智能机忽然连震几下,顾晏主动拨回来了。
“哇你拉黑我!”对方还没开口,乔就控诉起来。
“没有。”顾大律师矢口否认,平静地说,“我只是开了全消息屏蔽,结果转头一看13个未接通讯堆在屏幕首页。”
“你开全消息屏蔽干什么?”乔很纳闷。
这很不符合顾晏的作风,他以前从来不喜欢开屏蔽的,不管白天还是晚上。这会儿是吃错什——
诶?!
小少爷嘀咕了一半,忽然福至心灵:“噢!”
他琢磨两秒,又拖着更长的调子:“噢——”
“所以我是不是打扰到了什么不方便解释的事情?哎呦我艹我不是有意的,你继续你继续。”
“……”
对面顾大律师默然无语好一会儿,在乔知趣挂断通讯的前一刻说:“你在想什么东西?我们在去律所的路上。”
“嗯嗯嗯。”乔随口敷衍了好几声才真正反应过来,“嗯?!去律所?”
“对。”
他特地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星区时钟,法旺区现在是深更半夜没错啊!深更半夜去什么律所?
“人家谈恋爱的时候都容易消极怠工,你怎么反着来?大半夜的还要特地过去加班?而且你都加班了,开什么全消息屏蔽啊?”
“不是加班。”顾晏回答说。
“不加班?不加班你深更半夜去干嘛?跟院长吵架离家出走啊?”
顾晏:“……”
未免乔越扯越离谱,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做贼。”
深夜,法旺区。
燕绥之和顾晏进了南十字律所。
一如往常,他们目不斜视径直去了二楼的顾晏办公室。
“小傻子怎么样了?”燕绥之目光从几处会装摄像头的角落一扫而过,随口问了一句。
“被我们知法犯法的行为吓得切断了通讯。”顾晏摘下了耳扣。
他们清早捕捉到来自于南十字的信号源后,就直接驱车去了律所,想看看给房东发威胁邮件的人还在不在,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位合伙人。
但对方很警惕,等他们到律所的时候,对方早就已经离开了。
所以他们等到半夜,等律所空无一人的时候,直接去菲兹办公室用公共光脑搜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怎么叫知法犯法?”燕绥之挑眉说,“哪条法律规定了不许半夜回工作地点借用一下公共光脑?又有哪条法律规定了不能从相互联通的数据库里调点信息出来?变向联通就不叫联通了?我们这明明是合理利用有效资源。”
做过院长的就是不一样,死的也能说活。顾大律师想了想,居然找不出这话有什么问题。
这两位“做贼”都做得从容不迫,他们先是把外套脱了挂在自己办公室的衣架上,又为了舒适方便把衬衫袖口解开,往手臂上翻折了两道。
更过分的是还去茶点间倒了两杯咖啡,这才端着咖啡杯进入菲兹的办公室。
行政人事的办公室很宽敞,菲兹作为这一块的负责人,有个玻璃水墙半隔开的独立空间。整个办公室收拾得时尚整洁,一看就是按照菲兹的口味摆布的。
大律师时不时需要找菲兹确认各种文件手续,顾晏跟她关系不错,更是对这间办公室熟门熟路。
菲兹那个独立办公间里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那是她自己用的。另外,依靠落地窗还立一张弧形桌,有点类似咖啡店面朝窗户的吧台。那两台备用的公共光脑就搁在那个弧形桌上。
落地窗的双层窗帘闭合着,其中一层完全不透光,将办公室和外界隔绝开。燕绥之靠着弧形桌坐下,支着下巴问顾晏:“你来还是我来?”
顾晏正要打开光脑,闻言手指一顿:“你会?那你来也一样。”
燕绥之:“不会,我只是礼节性客气客气。”
顾晏:“……”
关于怎么从这种公用信号源环境下介入各个数据库找东西,顾晏那位专家朋友说得挺复杂,好在听的这位脑子好记性也好,始终记得那个操作流程。
动手介入数据库之前,顾晏又把反捕捉程序的结果反馈仔细看了一遍。
划拉到那个“1192-1182-1”信号源代码时,顾晏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因为这行数字下面还标着一个小小的符号“*”,程序反馈出来的其他信息他们都能明白意思,唯独这个多出来的角标解释不了。
所以出发来律所前,顾晏给这个角标截了图,发给那位专家朋友询问。
那位朋友很快回道:“没什么关系的符号,不影响实质性结果。不过具体什么意思我给忘了,当时可能随手加了点额外功能。等我回头翻翻原始草稿再告诉你。”
半个多小时过去,对方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无伤大雅,毕竟介入数据库搜找文件跟这个小符号没有任何关联。所以顾晏只是目光暂停了片刻,就收起屏幕,开始顺着回忆操作起光脑来。
那过程确实复杂得很,中间时不时会蹦出几个程序,显示正在破解某个数据库的安全密钥。大大小小一串进度条下来,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夜色更深,办公室内的温度都受影响变低了几分。
燕绥之这会儿其实有点不舒服,头隐隐作痛。光脑屏幕上的字符翻滚得太快,看久了甚至还加重了那种不适感。
所以他看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状似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又靠在窗边,伸手挑起了双层窗帘的边缘。
从这片落地窗看出去,能看到南十字和隔壁通用的停车坪边缘茂盛的花树。
大部分视线被漂亮的花束挡住了,但依然可以看出来,这一整条街都不剩什么人了,除了偶尔滑过的车灯,便是一片静谧的幽黑。
片刻之后,光脑轻轻响了一声。
燕绥之从窗外收回视线,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朝光脑看过去。就见顾晏敲下一个确认键,光脑的屏幕终于跳转成他们最想看到的一幕:
正在搜找文件,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五分钟……
这句提示下面是长长的进度条,正在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朝前爬着。
搜索进度2%。
外面不远处又有车灯如水一样无声划过,不过燕绥之没回头,他看了一会儿屏幕,把挑着窗帘的手指放下了。
搜索进度27%。
南十字律所,停车坪北入口。
一辆红色的飞梭车放慢了速度。深夜光线不好,刷脸系统透不过车窗玻璃。驾驶座上的人体贴地打开车内灯光,又放下车窗,让扫描仪对着自己的脸照了一下。
计费屏自动跳转,显示出三行字:
扫描成功!
艾琳·菲兹
专用停车位21
菲兹重新关上车窗,耳扣里朋友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安全到了没?到了我挂了啊,我要困死了,再聊下去明天我铁定要迟到。”
“到啦。”菲兹把车开进车库,说:“拉着我胡扯两个小时的明明是你,怎么搞得好像是我不放你去睡觉一样。你赶紧挂断吧,我准备下车了。”
“行行行。”朋友还在嘟囔,“我早困了好吗?谁让你聊到一半突然诈尸说要回趟办公室,要不是怕你走夜路被打,我才不会强行拖到现在。”
“有两个文件忘记传了,死线临头没办法。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么。”菲兹唉声叹气。
搜索进度69%。
红色飞梭车在专用车位自动停好,菲兹拎着包下车进了电梯。楼层开始从-2往上跳。
搜索进度82%
电梯楼层跳到了1,菲兹拎着包往外走。
半夜匆匆来去,她连高跟鞋都没穿,蹬着一双居家软底鞋就来了,踩在地摊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演个女鬼正合适。
搜索进度91%。
菲兹穿过室内花廊,又在茶点室的冰箱顺了一瓶酸奶,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她握住把手正要开门,动作又忽然顿住了。
因为在她的脚前,有光从门底的缝隙里透出来,洒在她的鞋面上。
前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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