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正看着,院子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她前几天亲手栽种的树苗在狂风中似要弯折断裂。
她看了看天气预报,今夜的雨势和风级都将增大。待强风稍微停息后,她匆忙下楼,想要挽救几颗摇摇欲坠的小树。
边策是另一个被困孤岛的迷航之人。被唯一的同伴推至小岛边缘后,他在悬崖边搁浅了半日,审视了半日。
姜辞下楼的动静似乎让他听见“生机”,可当姜辞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身旁时,他又在克制的镇静里看见了她画下的无形的警戒线。
姜辞穿上雨衣,戴上手套和工具开门去了院子里。走到小树旁,她把工具搁在脚边,想再拿出手机看一眼五分钟前查到的植被防护教程,但她手机在衣服口袋里,衣服又被雨衣遮住。
边策隔着玻璃窗窥见她笨拙的样子与她跟厨具交锋时如出一辙。
手机忽然振动一下,他收到一条消息——子淳的哥哥跟elias谈崩。边策,我总算等到你欠我人情的时候了。
姜辞正要动手,一阵烈风卷着雨水袭来,她偏头躲避这潮湿,出来帮忙的边策按住她的肩膀,拿走她手里的工具,把她护在身后。
“我来吧。”边策把她推回廊下。
后来姜辞才知道,那片玫瑰园是他亲手种下,他口中出场费很贵的花匠正是他自己。十多年前,他的院子里没有养任何花,那会儿空旷的前庭里只放着一个秋千和一个篮球架。
人会随着年纪的增长的更改生活习性及爱好。姜辞一年前还很讨厌喝茶,现在却喜欢研究哪种茶不刮胃,哪种茶能提神醒脑。两年前,她被迷人可爱的安羽蛊惑,也开始接纳不以爱为前提的亲密关系。
十八岁时的姜辞并不能准确判断喜欢和爱慕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她在迷茫时曾问跟她同样青涩的男孩,人有没有可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随后她践行现实主义,把喜欢放大,把那份不会有回应的爱慕埋藏至心底。她热恋,收获了双向的炽热的情意,又分手,体会到以失败告终的遗憾初恋结局。
七年后,她有幸拥有了解答当年那个难题的机会,可难题就是难题,她根本无法作比较,因为他们带给她的感受始终不是一个量级。
正如跳脱出这个问题,她也无法分清,她究竟是爱眼前的边先生多,还是爱过去的边策多。
姜辞很明确,她心里最大的障碍,并不是主动让自己成为了边先生心中的比较对象。她逾越不了的那道坎,是她愚蠢到用一颗初心踏进了边策在情感关系里早已更迭的心境。
这是无解题。
-
姜辞像一颗静止的树,安静立在廊下观摩完边策给小树加固的整个过程。
“好了。”边策回到她身边时,雨衣上的水蜿蜒成河。
姜辞接过边策手中的工具,先踏进屋子里。边策跟在她身后,看见她潮湿的发丝蜿蜒在脖颈。
又是一阵强风,廊下的灯忽然熄灭,姜辞手里的东西掉了,背影陷入黑暗。边策急忙脱下雨衣走进屋里。
“停电了。”姜辞对进门的边策说,然后低头去地板上寻找刚刚跟工具一起掉落的手机。
边策俯身跟她一起找,黑暗中,她颤抖着的探物的手触到他潮湿的衣料。
“你的手机呢?”姜辞半天找不到,语气急切。
“在桌子上。”边策按住她慌张的手,“你别动,我去拿。
这时屋外电闪雷鸣,姜辞手掌一惊,下意识回握住边策的手,一瞬间后,她匆匆松手,想起身去到另一边。
边策在转瞬即逝的微光中,看见一双仓皇又极力掩饰的眼睛。他迅速抓回她,死死扣住她的指节,“你就待在这儿,别动。”
边策站直身体,准备去找自己的手机,突然,又是一道闪电伴随雷声,他立刻回头,只见姜辞强压恐惧,并无动静。
他从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姑娘。
很快,边策带着亮光回到姜辞身边,光芒之下,被风雨洗礼过的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狼狈。
“你去沙发上待着。”边策照亮通往沙发的路,待姜辞走过去坐定后,他找来一条干净的浴巾,顺便找回了她的手机。
姜辞想查看最新的天气新闻,手机屏幕刚亮起来,边策把浴巾盖在了她的头顶。她心里不平静,一把掀开,“你自己用吧。”
边策如同没听见她这句话,仍拾起浴巾按住她的后脑勺,“你的头发湿了。”
姜辞在他的强势中挪开视线,也挪远照亮自己脸庞的手机。
边策停住手,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姜辞倔强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后,出声问她:“我们大概率还要被困在一起至少两天,你打算一直对我避之如蛇蝎吗?”
姜辞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不管说什么,他们俩都是在死结里挣扎。
边策见她不应声,轻声叹了口气:“姜小姐对我的厌弃竟然来得这么快。”
“你用不着冷嘲热讽!”姜辞终于被激怒,她愤然起身,俯视边策,语气十分凌厉:“边先生头一回被人甩?觉得自尊心受挫?那你不如回忆回忆过去,细想这算不算是因果轮回。”
只要她愿意沟通,哪怕是恶语相向,也比沉默要好。
边策本就是故意激她,算是正中下怀,他淡定应声:“你这指摘倒是来的有意思,是又暗地里请人调查我了?了解过我跟梁子淳的过去了?是看见了我求婚的视频还是……”
“你慢慢猜吧。”姜辞意识到自己走进他的圈套,强迫自己清醒,话落抬脚要走。
边策用力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回沙发上,连续质问道:“那你和你的初恋呢,高中还没毕业就敢手拉手一起回家,他出国前送给你一枚戒指,你戴了六年,比你们恋爱的时间还多一年,每一个恋爱纪念日,你都要在社交平台里发你们拥抱甚至接吻的照片,文案始终要写‘会永远爱他’类似的情话,在姜小姐心里,‘永远’或许不能和‘唯一’画等号,但在我这儿,你我过去的经历,对彼此来说,有着分量相当的影响力。”
“哦。”姜辞在乱中找静,胡乱听完,冷漠回应。说完却又忍不住骂道:“你竟然偷看我电脑,你可真无耻!”
“无耻……”边策细细品了品这个词,问她:“下这么恶毒的定论前,你经过调查取证了吗?”
他并没有偷看姜辞的电脑。反而是姜辞不知道是故意还是误触的一个点赞,暴露了她自己的账号。
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他不断剖析姜辞的情绪转折与变迁,又代入她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
他要感谢姜辞给他了解她过去的机会,更要感谢她给他一个审视自我的契机。
在孤岛边缘徘徊的一整个下午,他从无力感里抽身,试图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掌控力。他反复推敲、猜测以及换位思考,最终把问题的逻辑回归到一个女孩儿的得失心上。
既然他已经领教了这段关系最糟糕的样子,那即便是把这段关系再次推入深渊,他也不会多折损什么。
他反而有些享受情绪坠入悬崖的失重感。就像姜辞在难耐时总要带给他同样的痛苦,她在他身上留下的齿印明明裹着痛感,他却更想理解是爱的宣泄。
他的确如她所说是个变态,因为他竟然沉迷那样的痛感,他在这种偏执里触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他觉得这是他无趣且充满倦感的人生里,少有的有趣。
“你放开我!”除了这一句,姜辞根本找不到更有力度的回应。她急着逃离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急于逃离这场阴郁恐怖的天气。
新的僵持中,边策始终没有松手。直到他回归正常的语气,轻声对姜辞说:“你真的想要elias吗?好,我给你。”
姜辞在震惊中停止了挣扎,一颗心从乌云密布的焦躁感中坠入波云诡谲的深海。
片刻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姜辞的手机熄了屏,黑暗中,她重新坐回到边策身边。
她极力找回失衡的心态,冷静又克制地问他:“你要我用什么来交换?”
“姜家、孟家,和你这个人。”
“你做梦!”姜辞不禁嗤笑出声。她果然不该在他面前留有一丝一毫的天真。
边策猜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温柔相劝道:“先别急着拒绝。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年轻,该对自己有信心才对。你不会是梁子淳,我也不再是过去的边策。我现在心里有你,轻易放不下,你不如趁着我对你上心,多为自己铺路、争取利益。我边策甘愿做你的跳板,就看姜小姐有没有这个魄力。”
第56章
雷声接二连三响起, 闪电落进姜辞的心里。她恐惧雷电,但心中的惧色被更其他更复杂的情绪压制。
她丝毫不觉得这是一道选择题,这明明就是边策为她设下的新的陷阱。
人赚不到认知和能力范畴之外的钱, 更难以得到百分之百平等且自在的爱。
她曾在名利场里扮演花瓶, 像一只无头苍蝇似地为自己寻路, 也曾在虚伪的资本家们的提携下沾沾自喜,一度真把自己当成个要紧角色。
实际上, 她和她所鄙视的徐翊宁,所憎恶的许穆阳并无差别。她也不过是一个筹码一步棋, 被对方抓住野心后, 就可以以此“要挟”, 逼她就范。
只是她不想再做野心家了。她自省,现阶段的她并不具备做野心家的能力。
姜家靠实业发家,一步一个脚步走到今天,这是戴女士跟老姜的呕心泣血打下的江山, 并不是她姜辞的功劳,她谈何掌控和驾驭。
是因为父母深爱她,给足她信任, 给她挥霍权力的机会,这才让她有了铸造野心的机会。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业, 她想要好好守住尚且不易,又怎么可能再次去冒险, 况且过去的经历让她饱尝裹挟和欺骗, 她再也不愿重蹈覆辙。
至于边策这句“我现在心里有你”,姜辞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浅薄的情话。心里有她, 但要的却不只是她,多么贪心, 也多么荒唐。
姜辞没花太多时间思考,她顺应边策给的温柔氛围,温和地开了口:“梁家不安分,孙之净不听话,现在还硬凑过来一个你看不上的许家,所以你是想重新洗牌了吗?”
边策未有动静,几乎是默认姜辞的猜测。
姜辞又接着说:“你要姜家,但我说了不算。孟家,我更是说了不算。你想要我,怎么要?做阶段性的情人还是你能许诺我更可靠长久的关系?”
“你觉得,什么才算是更可靠更长久的关系?”边策在暗色中审视姜辞的情绪,她异常平静,周身流动的沉静几乎让他感到棋逢对手。
姜辞缓了缓,目光落向风雨飘摇的窗外,“我不相信口头上的承诺,我更相信白纸黑字的约束力。如果你是诚心想跟我谈条件,也真心想跟我继续在一起,那你跟我结婚吧。”
边策在错愕中看向姜辞,她竟在不知不觉学会了执子,还学会了用险棋跟他博弈。
“姜辞,你还很年轻,婚姻不是儿戏……”
“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拟婚前协议,期间你随时可以跟我的律师沟通。一周后,我在我户籍所在地的民政局等你,边先生来,我们重修旧好,姜家跟边家从此风雨共济。边先生不来,我们自此分道扬镳,从今以后,我姜辞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也请你再也不要纠缠我。”
砰地一声,边策的手机被他重重摔远。
一阵惊心后,姜辞的心绪反而落定。她在黑暗中轻轻牵起唇角,她输了一路,总算扳回一城。
她自认不是谈判高手,但她极其擅长捕捉对方的短板。边策开始筹划洗牌,说明他跟梁家的关系已经异常紧张,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娶了旁人,那无疑是加剧局势的崩盘。
除了梁家,孙之净也不会乐意看见他带姜家上桌。届时,孙梁一起站到他的对立面,这几人身后庞大的利益链也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花费巨大的精力才拥有了制衡之术,他绝无可能把这十年的心血断送在如此紧要的关头。
何况老太太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
“小姜,看到你这里停电了,我过来看看。”
是村长,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子。他们给姜辞带来了蜡烛和手电筒。
姜辞走过去把门打开,村长同她抱怨道:“之前我就跟这里的老板说过,这里的电路是有问题的,遭不住台风天,我要他早点整改,他一直不听,现在好了,让你尴尬了。”
话落村长看见沙发上的边策,略微有些惊讶,又道:“还好有人陪你,是同事还是男朋友啊?”
姜辞没答,问今夜是不是不会来电了。
“应该是线路坏了,需要修的,等天气好了才能修。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今晚先去我家里凑合一晚上吧。”
村长的妻子附和:“是啊是啊,我们那里有电的,即使也停电了,我们还有发电机。”
姜辞立刻接受邀请。她迅速上楼收拾了一些衣服,带走了笔记本电脑,经过边策时,把村长带来的手电筒和蜡烛放在他旁边,又提醒:“我车钥匙在餐桌上,你可以去我车上给手机充电。”
村长的妻子纳闷地问:“这位先生不去吗?”
“不管他。”姜辞穿上雨衣,示意村长夫妇离开。
-
夜里姜辞睡不着,站在窗前看雨。村长的妻子见她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敲门进来问她是不是不习惯。
嘉年华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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