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熊正在撕咬一只量子兽，那子弹从它面前飞过，击中身旁一辆车的轮毂，将它给吓了一跳。
    “嗷！”布偶熊冲着褚涯叫了声。
    褚涯对它道：“抱歉，手不稳。”
    银狼咬住了一只浑身是伤的猞猁，尖牙就要刺入它脖颈，却突然后退两步，腿软般趴伏在了地上。那只猞猁突然被放开，懵头懵脑地傻站着，布偶熊只当银狼是要玩什么新招式，也没有冲上去，只龇牙举爪盯着它。
    猞猁终于反应过来，立即从银狼身旁跑开。布偶熊龇着牙看它跑远，又疑惑地去看依旧趴在地上的银狼，终于还是掰掉胳膊扔了出去，将那只猞猁打成了黑烟。
    “嗷？”布偶熊问。
    银狼这时已经站起了身，却烦躁地在原地转圈，布偶熊连忙靠近，凑到它脑袋前：“嗷？”
    银狼停下转圈，低低吼了一声，示意自己没有受伤。
    褚涯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枪，再次放出一波精神力，将几名想冲前的士兵又压了回去。那群士兵不敢再往前冲，他靠在汽车后，将左手衣袖上拉，看见小臂上已经爬上了一层黑气，隐隐浮现了蜘蛛网似的纹路。
    “哥哥。”他耳机里响起沈蜷蜷的声音。
    “在。”
    “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他们不敢动。”
    “你还要多久才来追我们，我要不要找个地方等你？”
    褚涯放下衣袖，声音沙哑却稳定：“不用，我会抄近道，我们直接在集合点碰面。”
    因为这是整个行动队频道，其他人也随时要汇报消息，所以沈蜷蜷也不能和褚涯多说，但听见他那边并没有什么压力，心头稍稍放松了一点。
    他跟着林多指他们穿行在玉米田里，因为相隔距离太远，布偶熊也终于返回了精神域。
    “嗷嗷嗷……”布偶熊在他精神域里发出一长串叫声。
    “没办法，又不是我把你拉回精神域的。”沈蜷蜷连忙又问：“哥哥怎么样了？”
    布偶熊表示褚涯还在打架，但银狼有点不听话，故意放跑了一只长相很丑的量子兽。
    虽然沈蜷蜷听褚涯和布偶熊都在说没事，但他心里总有些不安，总会想起刚才回头那瞬间褚涯的表情。
    他反复回忆，反复琢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褚涯的神情非常不正常。
    布偶熊还在嗷嗷地诉说刚才银狼是怎么放走了那只猞猁，但沈蜷蜷心不在焉。他心头越来越发慌发堵，也越来越惶惑不安，连林多指转头和他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蜷蜷。”林多指转身要拉着他，沈蜷蜷却道：“这条小道拉着不好走，没事的，我就跟在你后面。”
    “那你不要跟丢了。”林多指又安慰道：“你别担心，褚涯哥刚才还在耳机里说话，在给小志哥他们安排任务。”
    “嗯，我知道的。”沈蜷蜷回道。
    城市四处还在响起爆炸声，腾起的浓烟布满整个天空。一架飞行器离开其中一个爆炸点，正朝着玉米田方向飞来。
    “先不要动，都埋伏好！别让飞行器发现我们！”王成才仰头看天：“柳贞，你那边情况如何？”
    “已经安全了，快要到达集合点。”柳贞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
    有人道：“玉米田里的都往左边，左边就是大路，停了好多车，有些都还没熄火，我们直接开走就行。”
    王成才立即喊褚涯：“褚涯哥，天上有飞行器赶去了，你快过来，不用再留在那里。”
    耳机里却没有回应，王成才又连着喊了几声：“褚涯哥，褚涯哥！”
    王成才顿住脚步，焦急地喊着褚涯，林多指也屏息凝神看着他。
    “我这里显示褚涯哥关掉了通话系统。”一名技术兵道。
    “蜷蜷，褚涯哥为什么——”林多指刚转头便顿住了声音。他身后只有一片空空的玉米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沈蜷蜷已经没了踪影。
    褚涯脸色苍白地靠坐在汽车旁，呼吸急促，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淌出。他发出的精神力攻击间隔时间越来越长，身上的防护罩也断断续续，甚至在某一瞬间趋于消失，又在下一颗子弹射来时重新出现。
    银狼站在他身旁，四条腿发着颤，却也在一只量子兽鬼鬼祟祟靠近时冲上前，将它重新撕咬回去。
    褚涯往枪支里充填子弹，手也不住颤抖，子弹不时掉落在地上。
    “我看过资料，有些人在异变前，偶尔会出现乏力的情况，我应该也是这样。不过持续时间不长，没有什么大碍，起码对付这点人不算问题。”
    “吼。”
    “我的精神域也在变异了……银狼，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吸收病毒，没准褚宝龙可以净化掉。”褚涯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希冀。
    银狼立即回到他的精神域，片刻后重新出现，表示这个和那个不同，它无法进行吸收，也就无法传递给布偶熊。
    “吼……”
    褚涯的眼睛黯淡下来，轻声道：“银狼，对不起，我们没法走了，我们只能留下。”
    “吼！”银狼发出一声哀哀的低吼。
    褚涯转过头，充血的眼睛从车辆空隙里看出去，看着不远处的那排铁丝网。
    “我的时间不多了，留在这里，会让他看见……那太难看了……他会说，沈喵喵，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给你说，你这个样子是有些丑的……”褚涯继续填着子弹，一边喘气，一边学着沈蜷蜷的语气说话，“沈汪汪，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快变成丧尸了，这是我俩的秘密。”
    身后一串枪声响起，他身上的防护罩终于碎掉，银狼连忙将他压在地上，自己身体上瞬间腾起了一股黑烟。
    “没事，别怕，我马上又能使用精神力了。”
    褚涯给自己重新布好防护罩，又朝着后方释放出一波精神力攻击，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士兵重新压了回去。
    褚涯抬枪射击，再喘着气靠回车身，“银狼，我不想变成没有意识的丧尸，但是我尊重你的意见，你想怎么选择？我听你的。”
    “吼！”银狼立即做出了选择，声音虚弱却坚定。
    褚涯抬头看向天空：“飞行器来了，那也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像是光线刺眼般，他眯起了眼，两颗水珠却从眼角滑出，淌入了鬓发中：“他会好的，是的，他肯定会好起来的！”
    沈蜷蜷正在玉米田里发足飞奔，身后天空上便是轰鸣的飞行器，卷起的风浪让玉米杆一片片伏低，也鼓动着他的头发和衣裳。
    但他却似丝毫感觉不到危险，只朝着前方拼命奔跑，脑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快一点，再快一点……
    褚涯拉开身后的车门，挪动着身体钻了进去。银狼原本也想跟着上车，但身体却像是信号不稳的电视画面那般闪烁，接着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褚涯用最后的精神力给车身罩上了一层保护罩，顶着那些子弹启动车辆，再从衣领里掏出项链，用发抖的手打开链坠，看着里面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刚才就在说那些人已经逃走了，飞行器现在才来。”
    “没办法，云巅现在太乱，到处都在打仗。”
    “他在车上！他上车了！”
    “看着好像不太对劲，走，我们冲上去！”
    ……
    晨星军士兵开始试探着前行，几只被打得浑身冒烟的量子兽也再次前扑。褚涯深深吻了下链坠里的照片，小心合上，塞进衣领。他抬起左手压在胸前，感受着链坠硌在胸口上的触感，接着松开脚下刹车，再踩下了能量板。
    沈蜷蜷刚冲出玉米地，便看见那辆白色军车朝前冲去。他透过驾驶座旁的车窗，可以看见褚涯的侧脸，就紧跟着追了上前，同时放出精神力，准备给褚涯梳理精神域。
    他以为白色军车是准备掉头拐弯，却不料它没有转换方向，而是直直撞向对面的晨星军士兵。
    军车在密集子弹中冲向前，子弹击穿了防护罩，接着将前挡风玻璃击出数道裂痕。
    “哥哥！”沈蜷蜷又惊又怕地叫出了声。
    褚涯在这瞬间觉得好像听见了沈蜷蜷的声音，虽然他觉得这不可能，却还是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但他视野里却只有一片玉米田，还有那架已到达头顶上方的飞行器，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人影。
    那群士兵被疾驰的军车撞得高高飞起，惨叫着坠向远处地面，军车却丝毫没有减速，继续往前冲。
    褚涯看着前方那迅速逼近的铁丝网，神情平静地闭上了眼……
    沈蜷蜷紧跟着白色军车往前飞奔，他不知道褚涯打算做什么，但却清楚那车没有减速，眼见军车冲向了云巅边缘，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褚涯！”
    白色军车撞破铁丝网，发出轰隆一声震响，飞跃坠向了云巅之外。
    而就在下一秒，一道身影也跟着跃出，扑进了茫茫云海之中。
    沈蜷蜷在扑出去的瞬间什么也没想，完全只凭借一种本能。在度过那一秒极速下坠的失重感后，他脑中也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便是要将褚涯给抓住。
    扑面的疾风让他无法呼吸，口鼻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封住。他努力睁开眼，看见褚涯已经被甩出了车外，就在他下方朝着深渊坠落。而地面是连绵山峰，视野里一片白茫茫，正是覆盖着厚重冰雪的黑龙山脉。
    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让沈蜷蜷迅速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没有任何办法自救，唯一能凭借的就是自己有着光明向导的能力，能在坠地前让时间停止。
    可那只是一种生死攸关时被激发出的被动技能，他不确定能百分百触发，能在褚涯坠地之前便将这个世界凝滞。
    沈蜷蜷的眼球因为压力而视物不清，却一直盯着那道正在下坠的模糊身影，并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如果不能救回褚涯，那他也不要活。他清楚自己若是没有求生的意识，便不会激发出被动技能，也就能跟着褚涯一起死。
    哪怕是在黄泉路上，两人也要相携相伴。
    第166章
    褚涯在下坠过程中一直闭着眼, 脑中却不停闪现着沈蜷蜷从小到大的画面，那些娇憨的笑声、狡黠的眼神、悲恸的泪眼，都快速在他眼前过了一遍。
    他看见六岁的沈蜷蜷戴着棉帽, 淌着鼻涕，站在冷风凌冽的福利院操场上对着他唱歌；他看见八岁的沈蜷蜷在高墙上来回奔跑引丧尸, 满头大汗地朝他笑；他看见十二岁的沈蜷蜷还不习惯他进入了军队，天天逃课去军营, 坐在铁栏外看他训练，直到被他发现……
    哥哥、沈喵喵、喵、大喵……
    那些声音不断在褚涯脑中响起, 画面也不断重叠闪现, 让他心脏一阵剧烈绞痛，终于无法承受地睁开眼。
    但他视野里却出现了一道下坠的身影, 正在灰白天空的背景里朝着他扑来。
    下坠的时间似乎长得无穷无尽，又似乎转瞬即至。随着地面越来越近, 沈蜷蜷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褚涯，心里却不停地念：一起活，一起死，一起活, 一起死……
    但就在要接近地面的瞬间，他看见褚涯突然睁开了眼，而那些痛苦和爱恋, 山崩海裂和日坠星灭，全都存在了这对视的刹那里。
    沈蜷蜷痴痴地看着他，风在这一刻停下, 空气不再流动, 声音突然消失, 世界和时间都已经凝滞, 就连他自己也悬浮在了空中。
    直到他游泳似地划动手臂，身体才破开空气继续往下。
    他们身下是一片雪坡，那辆白色军车已经先一步坠地，半个车身都陷入雪层里，并呈现出朝着雪坡下方翻滚的状态。
    褚涯则悬浮在距离地面三四米处，还保持着下坠的姿势，头发和衣裳呈现出被气流鼓动的状态，双手和嘴都微微张开。因为太过震撼，神情和目光都呈现出一种失神状态。
    沈蜷蜷落至他身旁时，猛地将人扯住，跟着自己一起往下。两人是从凝固中挣脱，此时便也呈现出从低空开始下坠的状态，速度变缓，发丝自然垂落。
    布偶熊适时出现在下方雪坡上，左右挪动调整位置，伸出两条胳膊去接空中落下的两人。
    “嗷！”
    积雪飞溅，布偶熊被压得嗷地大叫，时间也在此刻恢复流动。风吹，雪飘，汽车朝着雪坡下翻滚，发出轰隆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