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到十个月前。
克劳尔第九区。已经过了宵禁时间,何崑珅卡在程昱晴房间,出不去却也不想留下。
『拜託,昱晴,克劳尔真的不是你想像的模样。』何崑珅拉着程昱晴衣角,尽可能放低姿态。
如果硬碰硬行不通,或许应该换个方式。
『不是我想的哪样?你又觉得克劳尔是什么模样?』程昱晴背对着他,寧愿面对墙壁也不愿意看对方一眼。
『一小的小队长、我叔叔、四小的阿胜、还有楼上的黄哥,他们都失踪了,在短短一个星期内,上面也只是含糊带过,说是外出时受到感染,可是跟他们同行的人却也一併被带走,并且关在第十三区好一阵子,这些事情你要怎么解释?』何崑珅说道。
『你拿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出来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程昱晴紧握双拳。
『你如果想离开就找好一点的理由,翻这种二十多年前的案件出来,还期望我给出什么答覆?』
『克劳尔隐瞒了某些事情,很重要的事。』
『克劳尔成立初期我就在这里了,我那个老爸根本不怎么管我,程昱晴这个人基本上可以说是由克劳尔养大的,你觉得我会因为二十多年前有人失踪这种案件就对我的家抱持怀疑吗?在这个世界失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前天我去参加了阿贡的葬礼,罹癌过世的阿贡。』何崑珅说道。
『我知道他。』程昱晴见过本人几次面,在医疗中心。
『上週我才去探望他,他曾经是猎豹一小的队员,他和我说了小队长失踪的真正原因。』何崑珅顿了顿,看着程昱晴背影,希望她给出一点反应。
『他怎样?』程昱晴语调平稳,用字却不怎么客气。
『他和我说,当年小队长根本不是出勤时受到感染,他从头到尾都跟在小队长身边,他很清楚,但他最后一次看见小队长,也是他失踪后的两週。在距离第十三区不到两公里的地方,那里放了不只小队长一个人的尸体,据他描述,现场有超过二十具一样的尸体,他们身上有咬痕,可是没有病变的跡象,克劳尔有给他们一笔封口费,要求他们不准把所见之事公诸于世,我猜他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终于敢把真相告诉别人。』
『这很奇怪吗?如果被咬的当下射击头部,就不会让感染者病变,这是常识吧。』程昱晴没有想要退让的意思。
『但你不觉得克劳尔的做法很奇怪吗?他们大可以公开说明,但他们却选择给目击者封口费,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程昱晴没好气。
何崑珅讲得确实值得让人省思,但二十多年前的事?当时疫情爆发也不过五年,克劳尔还处于极度动盪期,管理本就不易,如果真有发生什么憾事,为了安定民心,克劳尔选择隐瞒,应该也很正常?
『你可以去问问你父亲。』何崑珅说道。
『我是没有办法再信任克劳尔了,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再发生一样的事?』
『随便你。』
『我明天出勤以后,会在到达第十一区前脱队。』
『你一个人活不下去。』
『我调查过了,东部那边有流浪者驻足。』
『昱晴,我不会回来了。』
『我会通报,逃兵,重罪。』
『昱晴。』何崑珅抓住对方手臂,硬生生让她正面对向自己。
『和我一起走。』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比克劳尔重要?』
何崑珅闻言,垂下眼眸。
程昱晴咬牙,心脏好痛。
何崑珅的离去,不也代表着真相比我还要更重要吗?
凭什么是我妥协?
『五年了,昱晴,这五年的感情又算什么?』何崑珅抓着对方双臂,眼眶泛泪。
『我可以让你睡地板,明天一早就滚。』程昱晴说,爬上床,熄灯。
背对着何崑珅,眼泪无声流淌,沾湿了枕头也无妨。
明天一早,人走了,枕头也乾了。
「嘿。」
一声温柔叫唤,将程昱晴思绪拉回。
「我们帮何崑珅下葬,你要一起吗?」黎冬默指着窗外。
「是我的错。」程昱晴手里握着纸条,双手靠在膝上。
黎冬默朝窗外的人比了个稍等的手势,便移动到程昱晴身边,坐下。
中间隔着半隻手臂的距离。
「如果我当初有好好地阻止他离开,如果我有多和他说一些话……」程昱晴紧紧捏着纸条。
〝晴。等我找到真相,会回去找你。〞
「他是白痴还是智障?没有找到真相还是可以回来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绷紧双手,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真相?什么意思?
黎冬默望向何崑珅的物品,看起来程昱晴已经翻过了。
他为什么要离开?这件事和解药有关吗?
「人只要活着就都还有机会,这句话是哪一个字听不懂?要死也不会通知我一声?」程昱晴盯着纸条继续说道。
她还爱他吗?
黎冬默望向身旁的人,伸出手,覆上那双冰冷的拳头。
「冬默,他是我……」
「午霆都和我说了。」黎冬默说,揉了揉程昱晴的手。
紧绷的拳头这才稍稍放松。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黎冬默接着说道。
「你没有和他分手,也没有和我在一起。」
程昱晴楞然。
原来对黎冬默来说,只要没有口头上的承诺,两人的关係就不会有所推进。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刻意的在图书馆那次亲密以后,将我们互动的界线拉回原点吗?
怎么一连爱上的两个人都是笨蛋?
「走吧。」程昱晴拉着黎冬默的手,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何崑珅的遗体就躺在眼前,前方的墓碑上刻有他的姓名和生死年份,程昱晴将纸条放上对方的胸前,向林午霆点头示意。
林午霆便开始了简单的下葬仪式。
方谊茵目光放在程昱晴与黎冬默牵着的手。
一旁的余洁莘及孙凛也注意到了。
左奕寧点了点方谊茵肩膀,要她别在这个时候指责黎冬默。
他们四人的一举一动,黎冬默都看在眼里。
直到仪式到了将遗体掩埋的环节,她才松开她的手,上前帮忙。
之后便没有再拉上。
「上面有一段路很窄,扣环和登山绳要拿。」程昱晴说道。
「还有手套、冰斧,确认手里的对讲机没有问题。」
「孙凛,换个新水壶吧。」黎冬默说,将手中的水壶丢给孙凛。
「好啊,谢了。」孙凛道谢,把自己原先撞得破烂的水壶拿出,将饮水倒入新的水壶后,掛到背包上。
「冬默。」程昱晴唤道。
「嗯?」黎冬默走上前。
「是灰色大衣,你要换吗?」她问,指着对方身上的咖啡色大衣。
她还记着。
黎冬默摸了摸衣服,摇头。
「不了,我喜欢这件。」
「冬默,我想---」
「冬默!」后方的余洁莘唤道,打断了程昱晴后半话语。
「他们好像需要我。」黎冬默向程昱晴微微一笑,便走向后方的友人。
不只黎冬默,孙凛似乎也不像之前一样常和林午霆勾肩搭背了?
是我太敏感吗?
「装备都还好吗?」程昱晴走向林午霆。
「可以,拉起来很稳固。」
「你有没有感觉,他们五个这几天怪怪的?」程昱晴看向另一侧的五人。
「你也有发现吗?」林午霆睁大双眼。
「我这几天想去找孙凛哈拉,但他好像都兴致缺缺。」
「谊茵也不太说话了。」
「可能是快要到第十三区,新的环境,多多少少会紧张吧?」林午霆说道。
「我之前要调去第九区的时候也紧张得半死。」
「希望如此。」程昱晴抿唇。
这几个月的相处,一起躲过无数子弹、感染者攻击,这些战场上的真诚,不可能会是假象。
对吧?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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