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莽看来,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将皇位交给荀轲,荀轲是墨子的徒弟,但他并不拘泥于前者,有自己的理念,是一个懂得变通的人。
再加上大宗师级别的实力,不说再守护夏朝百年,几十年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此一来,和平安稳发展足足一百年的夏朝,要强盛到何种程度呢?
就算距离大同之世还是很远,却已足以称得上人间最强盛的国度了吧?
大家都说他的孩子是五十年之太子,但其实他们似乎忘了,王莽从未正式册封过太子。
这份想法,也绝非是空穴来凤。
顾担目露思索之色。
当初选择王莽,是因为能够选的人不多。
王莽也的确展现了相应的才能。
既然将皇位交给他,那只要王莽没有犯下大错,顾担也就不会再去指手画脚。
但,若是王莽主动提及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行。
作为墨子的徒弟,儒家的领袖,在禽厘胜带着绝大多数墨者离开夏朝,向更远的地方传播道义之后,夏朝境内已经没有人能配跟荀轲唱对台戏了。
无论是从实力、名望的角度来看,由荀轲来接替皇位,似乎都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但是……
“等他人过来再说吧。”
顾担想了想,没有立刻点头答应。
还好,大宗师的速度很快。
没有多久的时间,荀轲也过来了,在他的背上还有一个人,小莹。
门外有人趁着这个时间探头想要张望里面的光景,被侍卫给推到了一旁。
“顾叔叔。”
小莹和顾担打着招呼。
这些年她也算是真正的走南闯北,医馆在各地分分开设,为了相应顾担的号召,这位现任太医院太医令的女神医,可没少忙活。
药田需要人去打理,女子接生婆的事情也不能落下,各地的医馆也会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出来……所幸小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这些事情,她都处理的很好。
但不可避免的是,因为各种各样繁琐的事情,相比之前年轻时,大家很少再相聚了。
顾担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小莹却不算显老,唯有花白了几分的头发在静静诉说着一切,面容却仍旧显得靓丽而清秀。
她也是服用过盛宴花的,这份对于女子来说不能抗拒的礼物,即使没有抚平岁月的力量,却也能够留下一份美貌。
也唯有这样,她此时和荀轲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才更像是同龄人,只是发丝白的稍稍快了些。
顾担轻轻点了点头,这里毕竟不是细聊的地方,两人都很及时的止住了话头。
另一边,王莽和荀轲正式提起了禅让的事。
荀轲脸上的惊讶也是掩盖不住的。
他当真没有料到,王莽能够做到这一步。
但仅仅是稍稍思索了片刻后,荀轲立刻摇头拒绝道:“皇位予我,无甚大用。”
皇位的确是一个好东西,可也要看身份。
他是大宗师,也是儒家的领袖。
再要个皇位,除了将自己绑在宫中,还有什么用处呢?
如果新皇不当人,想学宗明帝,他自可将其拿下,而无惧外界言语。
很多人只知道护国宗师,却不知宗师也有监国之职。
当初大月能闹成那副样子,一方面是天灾人祸,外加夜降天星实在不讲道理。
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姬老和宗明帝早有恩怨,姬老又开始谋求先天之路,对尘世已不太在乎,另一个宗师又已亡故的原因?
如果真到了需要荀轲站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禅让都一个样。
这个世界本身的规则便是如此,个人武力,的确占据一席之地,境界越高,也就越是明显。
大宗师已经到了凡尘奈何不得的程度,当需要行废立之事的时候,无需谁同意,荀轲想做便能做得。
更何况,禽厘胜有匡扶天下的志向,难不成他荀轲就没有么?
他和禽厘胜的区别是,自己已经成家。
实在是不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儒家也尚且刚刚兴盛不算太久,还需要一个足够坚实的领袖坐镇。
天下天下,其实并不局限于夏朝。
只是因为他们生在于这片土地上,所以这片土地上的人,也最先得到帮助,仅此而已。
在荀轲自己所展望的未来中,也势必将要离开夏朝,将自身的道义和理念,扩充到更远的土地上。
“没成想,连皇位都给不出去了。”
王莽有些无奈,百感交集。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在这几人面前,却谈不上什么不得了的诱惑。
或许唯有自身的位置足够高,实力足够强,才能够放下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奢望,来遵从本心,跳脱出人云亦云的囚笼。
“放心,我虽不要皇位,你的后人若是昏君,我也不会客气的。”
提及这种事情,荀轲却也是不留情面,并未因为王莽躺倒在床上,就拐弯抹角。
“那自是应当的一件事。”
王莽也并未生气,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这些大宗师啊,一个个跳脱出了尘世的樊笼,对这个世界而言,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对于夏朝来说,反倒是夏朝的一个损失。
正是因为他们太过厉害,所以才会将目光纷纷看向远方。
相比于锦上添花,他们更想要雪中送炭。
这是苍生的幸运。
“顾哥,我有些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王莽看向顾担,轻声说道。
他的目光很是平静,没有挣扎,那苍老的眼眸间,有的只是一片坦然。
这天下,我来过,我奋斗过,我已完成自己的使命。
“困了,就好好休息。”
顾担声音尽可能平静的说道。
相似却又有些不同的一幕,无论看上多少次,总能让他一次次体会到失去本身的存在。
王莽并未合眼,他在床榻上挣扎了起来,努力的坐起了身子,小莹想要搀扶,王莽却摇了摇头,他自己坐了起来。
然后从枕头下方,拿出一份早就写好的诏书,递给了顾担。
顾担伸手接过。
王莽笑了笑,依靠着床榻,目光向着前方看去。
他的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似是看到了希望得见的人。
疲惫的身体变得轻灵,阻塞的念头被贯通,他的身体突然有了力气。
但他已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该做的事情,他已经做完了。
“顾哥,我走了。”
王莽的目光并未看向顾担,像是再简单不过的道别。
“……”
顾担没有言语,唯有握住诏书的手,不知不觉间捏紧了几分。
王莽的眼睛,闭合了。
难言的寂静充斥在这里。
隔了许久,谁都没有动作。
顾担打开了手中的诏书,见到了上面熟悉的字迹。
【我听说天地万物萌发生长,死亡是天地的常理,是万物的规律,有什么值得悲哀的呢?
我德行浅薄,无法扶持百姓,现在去世了,如果还让人们致哀服丧,让他们遭受酷暑的折磨,让别人家的父子为我悲痛,使我的德行更加浅薄,我又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我能执掌天下,凭借渺小的身躯被天下百姓抬举在上,已经五十余年了。仰仗天地的威灵,社稷的福祉,才使国内安宁,没有战乱。
我经常担心行为过失,害怕不能善终,现在竟然能享尽天年,我还有什么可悲哀的呢?
所以传令下去,不许天下过度服丧,大家致哀三天就恢复正常,宫中更是如此,应当致哀的人早晚各哭十五声,行礼完毕就停止,后宫中从夫人以下到少使,这些嫔妃都遣散回家,好好生活。
将我葬在豫州,周围的山川不要有所改变。】
夏朝五十三年,这位励精图治,同样执掌了夏朝五十三年之久的夏皇,撒手人寰,驾崩于未央宫。
这份诏书,是作为夏皇的他留给夏朝的最后一个命令。
宽厚,仁德。
在位五十三年之久的夏皇,刚刚登基的那一天,便废除了非议皇帝的罪行,任何百姓都可以叱骂他而不必被惩罚。
在位之际,他始终以墨者的要求来要求自己,贵为皇帝,也并不穿华美的服饰,甚至不允许嫔妃穿着花纹繁多的衣物。
他很吝啬,宫殿破旧倒塌也不肯去修缮;他很大方,对于豫州的治理从未懈怠。
他爱民如子,废除大月严苛的刑法,调整了税赋,鼓励农耕,虚心纳谏,五十三年的执政生涯,在他治下的百姓,得到了两代人休养生息的发展机遇。
作为一个皇帝而言,他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顾担将这份诏书,递给了荀轲。
荀轲看了一遍,没有言语的他,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再也不像是不久前说出‘我也不会客气’时候那样的坚不可摧。
顾担推开了宫殿的门,外面站着熙熙攘攘的人。
悬壶济世,我只是想长生不老 第3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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