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杨氏送商姨娘去庄子,一则是不容她心思腌臜,还有一层,也是斩草除根,免得她又在府中兴风作浪。也幸亏杨氏决意送她去了,不然哪日发起疯来,岂不是要拿刀子捅人?
徐姨娘见女儿面上似是有些沉郁,连忙道:“太太是最明白不过的人了,她处置了商姨娘,我这里便已无事了,你快放心,回太太那里,要高高兴兴的,可千万别挂脸。”
秦芬点点头,并不曾说话。若是徐姨娘当真无事,又怎么会面容憔悴?那日减去份例,她只当不过如此,现下瞧着,府里的下人定是墙头草随风倒,杨氏那里发个威,奴婢们便要往狠了作践徐姨娘了。
徐姨娘赶紧又说一句:“碧玺来过,只说叫我先忍着委屈,以后就好了。”其实,碧玺还说得一句“以后自太太往下,姨娘就是头一个了”,只是徐姨娘到底明白轻重,知道这话不能轻易说出来,因此这时竟一字不曾露出。
秦芬见徐姨娘面色发急,生怕她有个不好,便不再多说,拣了些姐妹间的闲事,絮絮地说给徐姨娘听了,又问得几句徐姨娘腹中胎儿。
徐姨娘摸着肚子叹口气:“照理,这孩子是个男孩才更好,碧玺倒透过意思,我这肚子里是个男孩,太太也喜欢的。只不过,瞧你在太太身边,我总心惊胆战。”
说了这句,徐姨娘自家坐在秦芬下首,牵住了秦芬的手:“说实话,我倒情愿生个姑娘,别去招了旁人的眼,再有,你们亲姊妹二人,日后也有个照应。”
这些话,本不该和秦芬这样一个小女孩说的,然而想到大房那位金尊玉贵却薄命的大姑娘,徐姨娘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自来了此地,秦芬打定主意只管自家门前雪,得饶人处且饶人,只当自己处处安分守时,照着杨氏和秦府的规矩,日子便差不了。可是如今瞧下来,处处无争,便落得个秦月的下场,看来该争还是得争,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待自己恩情深重的徐姨娘。
“姨娘,我今日来,是要些蜜饯果子给二姐姐送去,她好似不爱吃酸,姨娘拣几样甜口的给我带去。”
“好,好,糖冬瓜、蜜红豆,这两样就茶、包点心,都是相宜的,还有甘草梨肉条,家常拣两根吃,还能补养身子呢。”
“再有……姨娘渍得糖玫瑰,给我一小壶,我要送给太太。”
听了这话,徐姨娘不由得一奇,抬头看了一眼女儿。太太出身大家,自来不爱吃这些小零嘴儿,初初有孕时用一些,不过是为着压住胃里的酸意,如今胎气稳当,太太已不用自己送东西去了。
“芬儿,太太她只怕不爱这些……”徐姨娘说了一半,忽地明白了什么,赶紧改口:“不过既然芬儿要尽孝心,这也是理所应当,我这就给你装上。”
徐姨娘也不要旁人动手,亲自拿了个圆口青花的小瓷罐,装得七八分满,再用个紫竹小篮子装着,递在秦芬手里:“快回去吧,我这里地方小,不是你该久呆的。”
几样蜜饯,秦芬叫桃香拿着先回院里,自家提着那小竹篮子,不紧不慢地往上房去了。
杨氏有孕,经不得饿,这时正用着上午加的一餐点心,听见丫鬟报了秦芬来,手上的豆沙奶卷子倒顿一顿:“这个时候,五姑娘来做什么?请础!?
丫鬟迎了秦芬进屋,伸手就要替她拿着篮子,秦芬轻轻避过,对杨氏行了个礼,对杨氏笑一笑:“今儿去二姐姐那里,她说自己屋里腌的梅子不好,四姐便提点我给二姐姐送一些,我找姨娘要了几样,想着给太太过目了,再送过去才好。”
杨氏微微颔首,指一指那篮子:“这里头就是么?我瞧瞧。”
秦芬笑着送上篮子:“太太,蜜饯我先叫桃香带回去了,这里是徐姨娘渍的糖玫瑰,她听说玫瑰茶能滋补养颜,特地腌了出来,自家先试了,才敢进给太太的。她说,有时胃口不好,饭菜吃不下,喝一碗这个,倒还能对付一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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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便是在叫屈了。徐姨娘那个温吞性子,绝想不出这样的点子,这必是五丫头自家的主意。杨氏放下手里的奶卷子,将秦芬上下打量了几遍。
见自己打量,这丫头不光没避开,反而迎着自己的视线看了过来,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就是在替姨娘讨要份例。
眼前的女孩生得细眉细眼,轮廓和鼻子嘴巴与徐姨娘甚是相似,一双浓黑的眉毛却更肖父亲,这时与嫡母说话,虽是在替生身姨娘打抱不平,话却灵透而不伤体面,叫人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那日知道真相,杨氏本就原谅了徐姨娘,只不过她绝无可能向妾室低头,因此也不主动去复徐姨娘的份例。
若是从前,自然有碧玺周全万事,隔两日便会提起了,然而紫晶在接人待物上却是差了一截的,左右拖得些时日,竟是五丫头来提起这事了。
杨氏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她倒还不至于为一个小孩子的话动怒,然而对徐姨娘,她却忽然起了些淡淡的羡慕。
徐姨娘出身低微,无甚才能,平日为人处事也只随波逐流几个字,谁知便是这样一个妾室,却有个心明眼亮的女儿,算起来,老天爷待她也不薄了。
这样好的女儿,若是栽培好了,既是贞娘的帮手,也是家族的助力,眼前不过是要一些份例,这样的人情,杨氏自然乐意送。
杨氏轻轻横了一眼紫晶:“徐姨娘那里,有了药膳,该减一减份例,这原是才回家时怕劳烦了大厨房,才不得不便宜行事。如今东西都安置妥了,也该复了她的份例,我忘了这事,怎么你也不提?”
太太是无错的,有错的只能是下头奴婢,紫晶喃喃应下,对着秦芬道了几句不是。
紫晶知道,依着太太的性子,肯在五姑娘面前说这几句,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她不清楚缘由,却也知道,往后除开四姑娘,眼前这位五姑娘,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了。
进了上房的屋子一趟,秦芬放下了紫竹篮子,身边却多了个紫晶一直送到院门口。
在屋外服侍的丫鬟们见了,心里都默默咋舌,对着秦芬,行礼都更规矩些了。
秦芬对着丫鬟们的笑脸,泰然自若,紫晶特地指了个懂事的小丫鬟,一路将秦芬送回院里。
小院里一切如常,秦珮在廊下瞧着桃香用油纸包东西,见秦芬回来,用力招得几下手:“五姐,你快来看,桃香打的这几个小纸包,可真好看。”
秦芬随手拿起一个包裹,见桃香细心地将纸包边缘露出的纸叠成扇子模样,确实是用了心的,于是点头赞道:“确实是好的。”
桃香闻言,面上涨得通红,挠了挠耳朵,问:“姑娘,这便给二姑娘送去吗?”
秦芬摇摇头:“你拿到紫晶那里,她自然替你送去。”
“呀,五姐,你能使唤得动紫晶?你莫不是在开玩笑!”秦珮瞪大了一对圆溜溜的眼睛。
桃香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也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芬。
若是从前,秦芬必定老老实实地说一些要太太过目的话,这时她却只是笑着捏一捏秦珮的鼻子:“什么使唤不使唤的,说那么难听。”说着对桃香努努嘴:“还不快去。”
桃香今日见过姑娘对着梨花发威,已知道姑娘是个外柔内刚的,这时听见主子又吩咐一遍,不敢再多问,一把揽过几个油纸包,急急往上房去了。
隔得一盏茶时分,桃香果然空着手回来了,这便是把东西交出去了。秦珮见了,不由得心服口服。
原先秦珮只当自家五姐是个老好人,此时看着,比她这傻丫头却又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说话都不自觉地恭敬一些:“五姐,院子里日头大了,咱们是不是回屋去,等着吃午饭了?”
往常,秦珮与秦芬亲近,总爱扯着她摇晃两下,今日却安安静静站在秦芬面前,细声细气地说话,倒有些对着杨氏的模样。
秦芬也不去戳破,点点头:“回去吃饭。”
第47章
隔得几日, 大太太使人送了些东西来。
往杨氏跟前走的,是许氏的贴身大丫鬟翠儿,她恭恭敬敬捧着个喜鹊登梅贴贝母的木盒,笑语盈盈。
“二太太, 这里头是一盒子绢花, 是我们许家舅太太特意送来给二姑娘的,东西不奇, 样式倒还新, 我们太太瞧着大约配得上几位姑娘, 命我送了来。”
自从秦览坚持带了杨氏去任上,许氏一人, 上要将难缠的婆母服侍得周周到到,下要将奸猾的弟妹应付得妥妥帖帖, 这当中的劳心,非常人所能想,许氏一力担了这些风雨, 心里自然是怨怼的。
许氏与杨氏, 前些年还能挽着手说几句笑语,如今只剩些官样文章, 寻常嘱咐厨房送两盒吃食,便算应酬过了。
特意送了东西给孩子们赏玩, 这还是头一遭。东西不贵重,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杨氏稍一思索,便知是因着几个丫头去陪着秦敏说话的事, 对着许氏的好意, 她自不会拒人千里之外,笑着命紫晶收下, 又问得两句大房的家常,才放了翠儿回去。
绢花这等小玩意儿,谁也不缺,不过是个心意,杨氏也不去细细分派,盒子都不曾打开,一挥手就命去送给姑娘们。
紫晶却犯了难,若是往常,自然是三、四两位姑娘先挑选,可是现下,她瞧五姑娘,总是不同些,难道还叫三姑娘挑剩下,才去拿给五姑娘?
拿着木盒子出得门来,紫晶先差了个小丫鬟去探听秦芬在何处,自家抱着木盒子在耳房里静静候着。
隔得半晌,小丫头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额上汗也来不及擦:“紫晶姐姐,五姑娘在四姑娘院里呢。”
紫晶霍地起身,一边口里念声佛,一边马不停蹄往秦贞娘院里去了。
老太太病情渐稳,大太太也并不硬拉着众人侍疾,只每日早上问过安便打发众人散了。杨氏不是那等死要面子的,当时便捧着肚子艰难一福,谢过大太太。
除了三太太拍手顿足,懊恼自己白出了好一阵的力气,旁人都是高兴的,尤其是秦珮,她年纪小,对于病床上躺着不动的那位祖母,总有些害怕。
姐妹四个此时正在秦贞娘院子里画画,秦淑不精于此道,秦芬在绣花上已学得快些,便不在这上头用心,这时只一个秦珮,兴致勃勃地缠着秦贞娘:“四姐姐,我这笔不如你的听话,你和我调换一下吧。”
紫晶进得院子,向各人行了一礼,打开木盒,说明了来意。
秦贞娘被秦珮烦了一上午,二话不说将手里的笔递给秦珮,上前几步:“我瞧瞧都有些什么花。”
秦珮不舍得扔了手中的笔,却又想凑热闹,急得喊了起来:“五姐五姐,你说给我听!”
秦芬笑一笑,扬声道:“这里头是八支绢花,有玉兰、牡丹、玫瑰、海棠四支大的,还有四支小的攒花茉莉,是配着戴的,六丫头,你要哪个?”
秦珮在肚子里盘算一回,只觉得个个都是好的,便将笔搁下,上前来瞧盒子里的花。
秦淑眼珠一转,点了点那支牡丹:“我瞧这姚黄牡丹,倒配五丫头。”
秦贞娘肤色不白,戴那鹅黄绢花,的确不如秦珮出彩。可是牡丹的寓意,却又比旁的花不同一些,秦芬如何不知,秦淑这又是在使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微一沉吟,正要开口,秦珮已先伸手取了那支牡丹,对着日头照了两下,又放回盒子里,嘀咕一句:“我倒喜欢那海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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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么一下,那嫩黄花瓣的边缘,便已染上淡淡墨晕。
“哎呀,六丫头,瞧你!”秦淑拿起那绢花,心疼不已:“你怎么画完画不洗手就乱摸呀!”
这么一心疼,便又露出些马脚,各人都瞧出来,秦淑大约是想着旁人将这牡丹谦让给她的。
秦贞娘却忽地展颜一笑,自秦淑手里抽出那支牡丹,递在秦珮手上:“六丫头,你既弄污了这牡丹,东西便该是你的了。”
秦珮换了左手来拿:“这回我可得小心些,再弄脏了,可该戴不出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剩下三支,意头都是好的,秦淑这时却不谦让了,先伸手挑了支玫瑰,秦贞娘点一点秦芬:“五丫头,你也挑一支。”
既是秦贞娘开口,秦芬也不拒绝,随手拣了支海棠,又拿起那二乔玉兰往秦贞娘发髻上比一比:“这支紫红的,若非四姐戴,旁人也压不住。”
这句话,更叫秦淑心下不悦,她知道,依着次序,那玉兰花该是她的。
看着三个妹妹你来我往地换着绢花试戴,秦淑咬着嘴唇,慢慢低下头去。
自到了老家,她便不曾接到姨娘的信了。
她知道商姨娘是回不来了,心里只怕,太太也要对自家姨娘做些什么。
可是再想一想,自家姨娘是生养过男丁的,太太绝不可能,也不敢把姨娘也送去庄子上,她着实想不出,姨娘究竟是怎么了。
越是焦心,就越想做些什么,太太是嫡母,她不能如何,却瞧不惯这几个妹妹整天快快活活的。
四妹是尊贵嫡出,她生来就比不上,怎么如今连一个庶出的五丫头,也好似压在了自己头上?她就是想做些什么,不叫这些妹妹好过。
太太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这倒也还罢了,柯家的事,却也好似也停了。
这些年,自己朝着太太卖乖,向那蠢钝的四妹卖好,为的不就是得个好前程,如今前程来了,虽在眼前,却总好似随时又要走了。
秦淑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嘶吼,再看看眼前亲亲热热的三个妹妹,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接了绢花,四个姑娘,三个是高兴的,还有一个,紫晶也不如何放在心上,笑着行礼告退,回去向杨氏复命去了。
不多时就是午饭时分,秦贞娘笑着赶人:“这画一中午也学不出来,珮丫头别磨了,回去吃完午饭好好歇着才是正经。”
秦珮爽快应了一声,搁下笔随着秦芬回院了。
回得院子,桃香和锦儿去安置绢花,又唤小丫头打水给姑娘们洗手,觑着旁边无人,秦珮往秦芬身边凑了凑:“五姐,我是故意弄脏那支牡丹的。”
秦芬看一看秦珮,挑起眉来。
秦珮见了秦芬故意作惊诧的模样,知道五姐是在玩笑,嘻嘻一声:“我知道三姐是想作弄你和四姐,可是你和四姐总不好为了一支绢花认真推让,那多不上台盘,我就想呀,干脆上去捣乱,谁也别拿,这才是最好的。”
这六妹自来是有些顽皮的,能想出这主意也不奇怪。秦芬忍俊,问得一声:“你这么做,可不怕四姐发脾气?”
秦珮扮个鬼脸:“一支绢花罢了,四姐哪里看在眼里。阖府里,也就是三姐一人爱在这些细微地方用心思。”
庶女后宅升职记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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