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穿着避难所的制服，胸口的标签上印着【g-13】这几个字符，应该是他的编号。
    从拍摄的角度来看，无论是他还是与他交谈的那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偷拍了。
    “……这颗星球已经被污染了，换句话说已经没救了。”
    “这是比中子灭杀更残忍的灭绝手段，这些被设计出来用于毁灭我们的黏菌，比我们更适应我们的家园。它们不会直接将我们杀死，而是会在我们生活的地方疯狂生长，追逐我们的足迹，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我们的后代只能放弃城市，迁徙到郊外，或者留下来变成它们的肥料！”
    “我们留给孩子们的那点遗产终有一日会枯竭，随着生产水平的不断降低，这颗星球再也没有能够容纳先进生产关系的土壤，我们的文明将反方向地生长，先是衰退到封建社会，再是奴隶社会，最后是部落……直到我们彻底变成野兽，并最终被更野蛮的家伙取代。”
    “是的，我们的黑箱仍在工作，但一千年以后呢？一万年以后呢？趋势一旦形成，将很难再逆转。如果现在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未来的情况只会更糟……到了那时，别说是专业的生物学实验室，我们的后人恐怕连显微镜都造不出来，又拿什么来研究那些玩意儿？”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事实上文明的倒退在冬天还未结束之前就已经开始了。瞧瞧我们监视的那个社区吧，现在是叫‘血手’还是什么玩意儿……我敢打赌，即便熬过了这个冬天，那些人也不会比猴子更聪明！”
    “野蛮的种子已经侵入了他们的脑髓，他们会成为混乱的根源，像古老的游牧民一样用最原始的方法掠夺文明人的财富，至少这片郊区的幸存者都逃不过他们的魔爪。”
    “我不明白教授为何要默许那个警卫，冒着暴露避难所位置的风险，用宝贵的电台帮助那群无可救药的蠢货……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个警卫自杀了，他的计划毫无疑问失败了，但我无法将筹码压在一个失败者的身上！”
    “可他是管理者，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站在g-13号研究员对面的那个人总算发出了声音，整个影像不再是g-13号研究员一人的独角戏。
    也许是瞧见了那人脸上的心动，g-13号研究员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
    “当然！”
    “黏菌的适应性很强，我们会比它们更强，被吞噬的将不是我们，而是它们！”
    那人迟疑地继续问道。
    “你打算如何办到呢？”
    “合成母体！”
    g-13号研究员用斩钉截铁的声音做出了回答，而他的想法与殷方之前提出的那个不成熟的脑洞，竟是意外的不谋而合。
    “我们可以将成熟的体细胞培育成胚胎干细胞，也一定可以将成熟的子实体逆向还原成母巢！”
    “我们将重新编译母巢的基因库，让它们在我们的干涉下变成我们的形状！”
    那双瞳孔，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g-13号研究员用一字一顿的声音，继续说道。
    “它们将取代地表的黏菌！”
    “而我们，将掌控进化！”
    第455章 大兄弟，几天不见咋穿上裙子了？
    全息影像很长，不过信息量最大的部分，基本都集中在了开头那几分钟的对话。
    到后面便是g-13研究员四处奔走筹划项目，并在b6层原本的研究计划中，插入了包括诱导变异、逆向还原在内的等等一系列子课题。
    直到最后，进化成母体的实验体突然暴走，b6层整个楼层都在黏菌的侵蚀下沦陷。
    虽然g-13研究员及时呼叫了增援，但显然为时已晚。
    一只全副武装的突击小队进入了b6层，但在如潮水般涌来的黏菌子实体面前很快败下阵来。
    其实从实验日志上的影像来看，g-13研究员是有机会逃走，但为了带走实验数据和研究成果，错过了最后的逃生窗口，被母体残忍地杀死在了实验室的机房。
    在影像的最后，楚光注意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虽然g-13研究员最终未能带走实验数据，该楼层大多数研究员也都死在了这场骚乱中，但根据实验日志持有者的自述，仍有几名研究员在突击队的掩护下成功站上了电梯。
    除此之外，一同被带走的还有一只手提箱，里面装着一组名为“诱导进化原液”的试剂。
    而那组试剂正是b6层沦陷的根源。
    不过遗憾的是，全息影像中的那个人并未交代手提箱的去向，最后的画面随着楼层内的灯光次第熄灭，空气净化系统陆续关闭，在一片绝望的寂静中落下了帷幕……
    令楚光惊讶的倒不完全是这段隐秘的历史，而是这惊人的实验竟然只是整座避难所全部秘密的冰山一角！
    他越来越好奇，初代管理者的管理者日志上都写了些什么了。
    全息影像放送到尾声，站在一旁的前学院勘探员，忽然发出了一声感慨。
    “我突然有种感觉……你的前任挺可怕的。”
    楚光看了殷方一眼。
    “嗯？”
    殷方继续问的。
    “他总是这样监视别人吗？”
    楚光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清楚了，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你确定？”
    老实说，楚光不确定。
    以前他只是主观的认为，正常人活不了那么久，所以判断初代管理者应该是死了。
    但在遇到了那么多老妖怪之后，他忽然发现两个世纪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不管是冷冻休眠也好，还是更换仿生学义体，或者用其他方法，只要想活着总有办法能吊着一口气。
    实在不行还能将意识上传到云端，
    不过，即便固有的认知遭到了颠覆，楚光仍然觉得那个人大概率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至于理由……
    “他不像那种很会说谎的人……而且，我也不认为他有说谎的必要。”
    “为什么？”殷方抬了抬眉毛，饶有兴趣地瞧着楚光，“你不是说你都没见过他么？”
    楚光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我很少毫无道理地如此确信一件事……你就当是我的直觉好了。”
    殷方没再继续追问。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之所以顺嘴一问，也仅仅只是出于挖坟的职业习惯，他对老古董的兴趣仅次于繁荣纪元时代的咖啡机。
    “不过这么一想……总感觉更可怕了，”赫娅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抱着胳膊，银色的刘海下满是深沉的表情，“他什么都知道，却默许了这一切发生……这种感觉就好像，连自己人的背叛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无论是那个叫警卫的小人物，还是那个编号g-13的研究员。
    殷方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吧？我刚才就在想这件事情，如果说b6层是在他的授意下失控的……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楚光靠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
    “来自三年战争时期的原始母体，在资源匮乏的环境中受控演化……他需要的可能是这个。”
    殷方继续问道。
    “然后呢？打算把它用在哪呢？用它打败清泉市的母巢吗？可恕我直言，就算它能办到，新诞生的母巢也未必会听我们的。”
    “不知道……也许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所以没有自己用，而是把它留给了我。”
    说完这句话，楚光便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这时候，抱着双臂的赫娅忽然抬起头开口道。
    “那个通过人工编库，诱导子实体逆转成母体的技术……成功了？”
    楚光愣了一下，点头说道。
    “应该成功了吧……要不 b6层的那个母巢是哪儿来的？”
    赫娅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一半是羡慕，一半是嫉妒。
    “不可思议……”
    她研究了这么久的黏菌，也仅仅是在理论层面上搞清楚了那些生物的进化原理以及社会习性。
    而两个世纪前的某个学者，编号g-13的研究员，仅仅利用有限的实验样本和资源，就在一座封闭的避难所里做出了如此惊人的研究成果。
    羡慕与嫉妒之余，她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挫败感。
    难怪她的导师卡莲总和她说，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一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普通研究员，在学术上的造诣都远远超过了她。
    果然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看出了那一丝羡慕背后的沮丧，楚光正想安慰她两句别和繁荣纪元的老妖怪们比，眼前忽然浮起了三行淡蓝色弹窗。
    【预处理程序完毕。】
    【“异常个体”已经注射诱导进化试剂组，母体化完成。】
    【是否接收？（选择否或三十日未做出选择，将对合成母体执行抹杀程序）】
    看到最后一行文字的时候，楚光的眼中瞬间闪过了一丝惊讶。
    “……母体化？”
    好家伙！
    敢情这避难所系统是打算用“被共生”的落羽当做素材再制作一个母体！？
    他好像搞明白了些什么。
    殷方和赫娅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言自语的楚光，并向他投去了困惑的视线。
    “什么？”
    楚光没有回答，食指轻轻向前一划，在只有他能看见的操作界面上选中了【确认】的按钮。
    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走向了停在浏览室角落的动力装甲，穿戴完毕之后，将靠在一旁的战锤挂在了背后。
    看向一头雾水的二人，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新的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