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征却不答,又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求这道旨意?”
洛久瑶终于侧首,瞧他一眼:“我问了,世子便会坦诚相告?”
秦征对上她的目光,反而垂首,换了敬语:“臣知无不言。”
洛久瑶却没有开口,只是继续朝前走。
已是申时,日光逐渐变作沉金的颜色,树影摇曳,缝隙中洒出些许碎光。
走至行宫外,视线所及是一段向下的山路。
“洛久瑶。”
秦征跟在后面,忽而唤她的名字。
他上前几步,与她并肩而行,道:“那些恩怨早已如过眼云烟,不管我们从前怎样,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那又如何?”
洛久瑶仍自顾自地向前走,“我是什么样的人,世子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要紧的事么?”
秦征脚步微顿。
自前世他在逼仄的囚牢见过她,他便知他们太过相像。
他见过那个立在垂帘后,只手操纵生杀之权,心间好似空无一物的摄政公主,也见过那个跪在寿安宫外,手捧血经以换来生机,挣扎着存活在皇城中的九殿下。
他好像看到了那颗冰冷而坚硬的心脏,又透过她看到了自己,幼年时在秦王宫艰难活下来的幼童,亦或是继承王位后肆意予夺生杀的掌权者。
他与洛久瑶分明是一样的人,他们分明那样相像,如今更是共同拥有属于上一世的记忆。
如此机缘巧合,他们本该并肩而立。
他以为她会因他的挑明意识到这点,会看看他,会思索,而后放弃那个与她大相径庭的人。
可如今,这就是她的答复。
见他停下来,洛久瑶亦顿住脚步。
她声音沉静:“秦征,你与贺令薇之间,有什么恩怨?”
她终于停下等他,开口问他,却不是关乎他们二人之间。
秦征不禁笑了:“我与她之间不过萍水相逢,没什么恩怨来往。”
见他不答,洛久瑶又抛出另一个问题:“你求旨的条件是什么?”
“殿下不知么?”
秦征轻轻指了指手臂伤口的位置,“是因救驾有功。”
“是么?”
洛久瑶看着他,却看不懂他眼中神色,又道:“你方才说知无不言。”
秦征耍起赖:“那是方才,我现在只能同殿下说这么多了。”
“那我便不听了。”
见他有心敷衍,洛久瑶不再理他,走出行宫的大门。
秦征提早备好的马车已停在外面,洛久瑶却转身,走到旁侧一侍从牵着的马匹前。
是她前日请求唐折衣相助,拜托她备在行宫外的。
她料到秦征今日为与她交谈才来到行宫,而她刚好可以借此得到单独行动的机会。
她有话想要同沈林说清楚。
洛久瑶的马术不算好,上一世与沈林相识后曾向他请教过一些皮毛,后来洛璇登基,她专请了军中的师傅来教她骑射,却因从前少有接触始终不得要领,只勉勉强强会些花架子。
自行宫到燕京要途径一段不短的山路,为了不被旁人瞧去,洛久瑶择了条近些的小路走,马匹奔在山林间,身畔有风萦绕。
日光西沉,途径草木因马蹄掠过簌簌有声。
行至半途,未出山林,周遭的风声却忽而变了。
洛久瑶陡然警觉,放缓速度。
她对杀意的直觉太过敏锐,果不其然,下一刻,箭矢划破长空,骤然穿过草木。
洛久瑶没有迟疑,翻身自马上跃下。
那一箭虚发未中,却惊扰了马匹,马因受惊扬蹄向前,迅速窜了出去。
草木窸窣有声,洛久瑶顾不得管逃走的马匹,迅速观察周遭,立时朝不远处的山石跑去。
掩身在后,袖中短刀缓缓下滑,她握着刀柄,稳了稳气息。
有人想杀她。
是谁的人?
天愈发暗了,树影层叠,遮挡住升起的月光。
山石的阴影压覆而来,洛久瑶躲在暗影中,觉得身上有些冷。
她身上带着火折,但黑夜中光亮太过显眼,若点火,无疑是让自己做了活靶子。
一片安静中,窸窣声再次传来。
经逢过多番刺杀,洛久瑶再熟悉不过如今的情状,她深知周遭不止一人,若自己行踪暴露,恐怕多活不过一刻。
窸窣声越来越近,她不敢轻动,只借着山石作掩,小心翼翼挪动着脚步。
箭矢再次射来,途径她身畔,陡然射中远处被风吹动的草丛。
洛久瑶大气也不敢出,趁几人顺着箭矢方向查看,以草木作掩,迅速奔向树林深处。
可林间路难行,多是凸起的石块与横生的藤条,洛久瑶深一脚浅一脚,脚步始终快不起来。
箭矢划破虚空,她下意识躲闪,被凸起的树枝绊倒,顺着倾斜的山路翻滚两圈。
脚腕因扭伤而发疼,衣裙上沾染了泥土,掌心也被坚硬的石土砂砾划破,她却顾不得更多,挣扎着爬起。
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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