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启程的日子终于来临,玉菡心中真有千般不舍,抱紧身穿长行衣的致庸久久不肯撒手。致庸只好反复哄道:“太太放心,乔致庸离了祁县,一不喝酒,二不听戏,三不去那种太太最不愿我去的地方,我就直奔包头复字号,把那儿的事摆平了,骑上快马,谁也不管,一溜烟就跑回来见太太,行不?”玉菡含泪带笑,仰脸看着他,娇嗔道:“二爷,谁一定要你这样?人家,人家只是舍不得你”致庸心中不禁感慨,于是又对她一阵好哄,这份耐心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甚至在那么一瞬问,他似乎真的对怀里的女人恋恋不舍起来。
乔家祠堂内,曹氏等早已经守候多时,祠堂外则站着曹掌柜、茂才及一帮随行的伙计,铁信石与长栓正在不远处装着银车。致庸迈进祠堂,在祖宗牌位前站立,上香,叩头,祭拜如仪,供桌上新添的乔致广的供牌格外显眼,致庸一阵感伤,忍不住眼睛又湿润起来。
致庸站起,曹氏端过一碗酒,祠堂内包括玉菡、景泰以及其他家人,也都纷纷跪下。曹氏将酒举过头顶道:“二弟,愿你此去包头,解了复字号之围,稳住乔家的根基,祖宗和你大哥一定会保佑你马到成功,凯旋而归!”致庸双膝跪下,接过酒一饮而尽。一行人马就准备上路了。曹氏、玉菡一直送到乔家大院外,恋恋不舍。致庸与玉菡握了一下手便上马,急忙把头调开,玉菡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人,轻声道:“你走了,我的心也就被你带走了!”致庸心中动了一下。玉菡泪花闪闪,又回头招呼明珠抱过一个衣包,接着走了几步,来到银车旁对铁信石道:“你孤孤单单一个人,也没个亲人,这里有些衣服,还有一双鞋,是我让明珠帮你准备的,不知道合不合身。”铁信石接过衣包,单膝一跪低声道:“谢太太,谢明珠姐姐费心!”说着他站起,将衣包系在身上,眼神颇为复杂。
张妈不知为何一直在抹眼泪。犹豫了半天,终于向前几步跪在致庸马前,双手奉上一个小包裹。致庸心中大是讶异,赶紧下马,搀起张妈。曹氏叹口气,解释道:“这里面是一些香火纸钱。张妈想求你路过西口乱石岗坟堆的时候,替她祭拜一下她的男人和一个弟弟,当年也是走西口,可一去就没再回来”曹氏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张妈更是老泪纵横。致庸赶紧接过包裹,连连点头,满口应承。张妈是千恩万谢,在场的人都感慨起来。
致庸一行一路无事,只是经过太原府外,他又望见了曾和雪瑛在一起明誓的那座小小财神庙,心中突然如开裂般剧痛起来。他使劲地咬咬牙,可丝毫没用,眼泪瞬间还是涌了出来,只得赶紧两腿一夹,让马儿快跑起来。长栓也看到了那座破财神庙,叹口气,刚想纵马追上去,却被一旁的茂才拦住,示意此刻让致庸单独呆一会。
致庸纵马跑了老远,最后终于停下了,两眼湿润。他以为前段时间如刀架在脖子上一般的凶险与紧张,可化解他的相思,可是没用,思念的痛楚常常会在他猝不及防时凶猛地袭来。
2
致庸因是初次出门,曹掌柜丝毫不敢大意,让他带去的尽是常走这条道的老练伙计,而打尖的地方也都是三星镖局事先约好的,多有人暗中照应,所以致庸一行算是平安迅捷地到了雁门关下的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在雁门关下很是有名,墙都是石头砌的,前院墙高丈二,后院墙高丈八,还有专门的银车停放处,一般客商和押银车的镖局多在此打尖停留。致庸一行来到时,但见商队进进出出,十分拥挤热闹。小二引他们进了店,可坐了半天,也不见人过来招呼。长栓性急,一拍桌子吆喝道:“来人!掌柜的出来,没看见大爷在这儿等了好久吗?”他这一吆喝,只见一个半大孩子从里头跑出来,手在衣襟上胡乱擦着,一哈腰道:“客官别急,掌柜的正忙着呢。不就是吃饭吗?”致庸定睛看去,这孩子岁数不大,一双眼睛却极有灵气。长栓没好气道:“谁说吃饭不急啊,饿你试试看?”这小孩仍旧笑:“我饿过,不急,不急,今天店里人多,掌柜的忙着接待,诸位爷需要些什么?”致庸笑着逗他道:“小子,你的样子大概连个正经小二都不是吧,要是我猜得不错,你倒像是店里烧火的!”众人看着小孩脸上的灰,忍不住笑起来。这小孩有点窘,却不畏惧,反而上下打量起致庸,也笑道:“烧火的就烧火的,烧火的怎么着?你们又是哪一路的神仙啊?”茂才也被他逗乐了,笑着说:“小子,让你开开眼!这位是祁县乔家的大东家,赶快把你们掌柜叫出来!”这小孩吐吐舌头,嬉笑道:“这么年轻?倒看不出,就你也能打败刘黑七?”众人闻言一惊,不知道消息传得这样快。看这小孩说得有趣,忍不住又笑起来。“你还不快去?”长栓一边喝道,一边作势要踢他。小孩很配合地作势躲了躲,接着一溜烟跑了,惹得大伙又是一阵笑。
店掌柜很快就亲自来了,一迭声道:“乔东家,初次见面,失敬,失敬!”他一边客套看,一边很快就安排了饭菜,又引致庸看客房。致庸等人里外警觉地看了一遍,颇觉满意。店掌柜要告退,致庸忍不住笑问道:“哎,刚才那小孩子叫什么呀?”店掌柜眼里露出一丝疼爱,笑着叹气道:“他叫高瑞,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这孩子从河南跟着爹妈出来逃难,路上爹妈饿死了,他只剩一口气,我看着可怜,就领回来灌了点热汤,又活了,留下来让他烧个火,当个小猫小狗养着,不管怎么说,总是一条命,算是我积德吧。哎,刚才没得罪你们吧?”“哪里,我看这小子挺机灵的,又不怕人,很是有趣呢!”致庸笑着说。店掌柜拱拱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是啊,这孩子有人缘,说起来还识不少字呢,在我这也怪可惜的”
半夜,众人皆沉沉大睡,致庸轻轻起身,披上衣服走出。后院大车棚内,一溜银车环状停在里面,马在槽上吃草。铁信石端坐一旁,执刀在手,正在假寐,面前是一堆将熄未熄的篝火。听见脚步声响,铁信石立刻拔刀在手,厉声问:“谁?”致庸赶紧应了一声。铁信石插刀在鞘,沉声道:“东家,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致庸看看他,和气道:“你呢?这店有人守夜,应该出不了事的,你进屋去睡吧。”铁信石摇摇头道:“我没事,我这么坐着也能睡。”致庸默默地点头,将身上皮袄脱下道:“这个给你,还是要睡一会儿,明天还要赶路呢。”铁信石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皮袄,低声称谢。
致庸刚要进屋,突然听到一阵琅琅读书声,心中不禁好奇。循声而去,只见一问灶屋内,那叫高瑞的小孩正撅着腚往大灶膛里塞一块木柴;塞好后又回头拿过一本书,对着火光摇头晃脑地念:“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致庸想了想,咳嗽一声,迈步进门。高瑞一扭头,咧嘴笑道:“乔东家,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致庸笑道:“刚才是你在读书?”高瑞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一直在用心烧火,没有念书,念书多耽误干活。”致庸一乐,走过去将书从柴堆中抽出。高瑞故作吃惊道:“哎真是的,谁把书藏在这儿,我一点都不知道!”致庸不做声,把书塞到自己怀里,转身就走。高瑞赶紧拦住他。致庸回头笑道:“这书又不是你的,我干吗不能拿走!”高瑞嘻嘻笑道:“乔东家,这书其实是我的。”“我不信!你一个烧火的孩子,还会念论语?”致庸还是装作要走。高瑞仍旧嘻嘻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甘罗十二为上卿,刘晏七岁就进了唐明皇的翰林院呵呵!”致庸一听,颇有点刮目相看,笑着考他道:“那我问你,孔门弟子七十二,其中有谁做官不成,做了商人?”高瑞张嘴就来:“我当然知道,他叫端木赐,又名子赣。最早在卫国做官,人家不让他做了,他便回去在曹国和鲁国经商,孔门七十二贤人,惟端木赐最富。”致庸心中已喜欢上他,哼一声转身离去。高瑞也不言语,笑嘻嘻地看他走。致庸就要出门,猛又回头道:“高瑞,你小子不长进,在这里混啥,跟我去经商得了。”高瑞挠挠头,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跟你干?我倒是愿意去,可是我们掌柜的那儿怎么办?”致庸回身拍拍他道:“那就看你自个儿了!愿意跟我走,你就有办法;不愿意走,你就没办法!”高瑞眼珠又一转道:“乔东家,明白了!不过我再想想!”致庸点点头,把书还给他,喜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高瑞又要开口,致庸将灯吹灭,悄声道:“呆在这儿别动!房顶上有人!”高瑞趴在地上还没有回过神,只见致庸已经一闪身出了灶房。
此时客店后院大棚里,已经乒乒乓乓打了起来。银车上的一只银箱被撬开,露出大块石头。致庸赶紧回房喊人,并操起家伙,赶到后院助铁信石一臂之力。铁信石与众匪激战正酣,悦来客栈的护院也闻声赶来助战。铁信石当下腾出手来,发一镖正中一个黑衣蒙面劫匪的胳膊,那劫匪惨叫一声,旁边两个同伙赶紧扶住他,其中一个不觉喊出:“少寨主,怎么了?”一堵矮墙后面,高瑞露出半个脸,高兴地喊道:“好!”同时趴在那里看的茂才,一把将他的头按了下去。
这时候众匪见势不妙,一起护住负伤的劫匪,边打边撤,退往前院并撞开大门。致庸、铁信石紧追不舍,却见一个强悍的劫匪奋勇挡住他们,掩护负伤的同伙逃出院门。致庸一把拦住,大声道:“恶贼留步!”众匪头也不回,一路奔去。致庸哈哈大笑激将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既然敢到悦来客栈打劫,为何姓名也不敢留下?”那中镖的劫匪猛一回头,旁边一匪拉住他道:“少寨主,不理他,快走!”致庸见状诈喊道:“我知道了,你是刘黑七的儿子!”那受伤劫匪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黑纱,狠声道:“乔致庸,既然你猜到了,老子也就不瞒你了!你爹爹我就是刘小宝!今日先把人头留在你脖子上,改日再取,你可小心了。”说完,他们转身离去。致庸笑笑,拦住众人不再追赶。
客栈中人纷纷惊醒,围拢来议论纷纷,悦来客栈的护院将他们劝散。致庸想起什么,赶紧回到后院大棚。铁信石正将被刘小宝撬开的银箱板重新钉上。致庸走过来,盯着铁信石看。铁信石头也不抬,不动声色道:“东家,我都查过了,银车没事儿!”他一锤锤将钉子重新钉好。致庸默默看他,也没有说话。
清晨,致庸一行照常启行。走了一段,突见树上跳下一个人,大家吓了一跳,铁信石手快,已经把刀拔了出来。不料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只见高瑞学着大人样儿冲他们拱拱手,笑嘻嘻地走过来。致庸眯着眼睛笑道:“高瑞,你真来了?怎么来的?”高瑞调皮地一笑,道:“用你教我的办法来的呀!”致庸诧异道:“我教你的办法?我教你什么办法了?”高瑞道:“昨夜你不是告诉我,愿意跟你走,我就有办法,所以我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偷跑出来!”致庸回望茂才大笑。茂才也喜欢高瑞,点了点头。众人都笑,只有长栓不乐意地噘噘嘴,暗暗嘀咕道:“这个野孩子!”
“那好啊,跟车走吧!”致庸笑道,高瑞闻言欢喜地雀跃起来。可刚要走,忽听致庸又说:“不行!”高瑞闻声大为紧张,众人也不解地看着他。致庸看着高瑞沉吟道:“昨天我还对刘黑七的人讲,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今天我从这个店里带走了高瑞,应当跟店主讲明。我们商家不做事便罢,只要做事,就该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说着他调转马头就往回走。高瑞松了一口气,嘻嘻笑着也跟了上去,长栓不乐意地对高瑞低声喝道:“都是你闹的,走这么远了又要回去!”
回到客栈,店掌柜丝毫不生气,反而高兴地抚摩着高瑞的头道:“你这孩子有福气,碰上了乔东家这样的贵人,我也就放心了,哪里会拦你呢?跟乔东家去吧,好好学生意,只是一辈子都别忘了,是乔东家把你从我这个小店里捡出去的!”高瑞嘻嘻笑着,乖巧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弄得店掌柜眼睛都有点红了。致庸掏出一锭银子笑道:“掌柜的,我不能白白从你这里带走一个人,这一锭银子给你,再雇个烧火的吧!”店掌柜哪里肯收,推托了半天,致庸只好作罢。
他们一路前行,白日拼命赶路,晚上则一直小心翼翼,严加看管。来到杀虎口税关,众人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前方就是包头了,而且从这往后基本是一马平川的官道,对于夜里有强盗来劫银车的担心也可少了几分。致庸依着张妈的托付,帮她在乱石岗坟堆做了祭拜。想着几百年来山西人走西口的艰辛与执著,众人都有点唏嘘不已。
3
崔鸣九比致庸早几天出门,已经到了包头达盛昌。东家邱天骏见面后自是将他好一阵数落,弄得他很是灰头土脸。两天后的一个大清早,崔鸣九还没有起床,就被邱天骏派来的伙计叫起。崔鸣九一路小跑,到了东家书房内,只见邱天骏面带愠色,临窗站立。邱天骏五十来岁,下巴留着半长不长的髯须,相貌颇为儒雅,倒像个读书人,乍一看身上还略带点官气,但他却是生意场上一个极厉害的角色。崔鸣九一进门便小心问道:“东家——”邱天骏哼了一声,指指桌上的一封密信。崔鸣九看到那封信脸色一变,颤着手拿起匆匆浏览了一遍,接着大惊道:“怎么,这回乔致庸银车里,拉的又是石头?”邱天骏没回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崔鸣九退后,拭汗道:“东家,我没把事情办好!”邱天骏忍不住训斥道:“瞧你办的这些事,谁让你办的?一个大商人,和刘黑七这样的强盗有勾连,事情传出去,我达盛昌名声何在?我邱某人颜面何在?你大概没料到这封信竟然是我先拆的吧?”崔鸣九大气也不敢出,乖乖地听着。“就你和刘黑七那两下子,乔致庸早就料到了!你”邱天骏越说越气,这时门外陆续到了其他几个掌柜,邱天骏跺跺脚,暂且把这件事情打住。
几位掌柜陆续落座。邱天骏环顾一圈道:“乔致庸已经过了杀虎口,一两天内就会进包头。你们都替我想想,乔致庸到了包头,他会做什么?怎么做?”几位掌柜都道:“我们先听崔掌柜介绍吧,除了崔掌柜,这乔家小辈大家谁也不知底细啊!”邱天骏看崔鸣九,崔鸣九擦擦汗,大致介绍了一下乔致庸的情况。二掌柜听了一会道:“东家,想来这乔致庸年轻气盛,听说眼下手里又有了陆大可的银子,一定会想到要与我们达盛昌斗下去,反败为胜,他决不会轻易认输。”邱天骏沉吟道:“你是不是想说,他会仗着有银子,把这个高粱霸盘接着做下去?”崔鸣九瞧瞧这两人,小声嘀咕道:“这可能吗?争做这个高梁霸盘,已经让他们吃够了苦头,他还会接着做?”邱天骏深思了一会,突然道:“不,二掌柜说得对,乔致庸不是有可能接着做这个高粱霸盘,而是一定会接着做。”三掌柜道:“一定会?这有什么道理?”邱天骏笑笑道:“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告诉我,对一个商家来说,什么最要命?”三掌柜张口便道:“银子、货品、信誉。”邱天骏捻须点头:“说对了,不过对于达盛昌和乔家这样的商家来讲,上面三者的次序要颠倒过来。”几个掌柜齐声道:“颠倒过来?”邱天骏有点不耐烦地看着他们,道:“乔致庸一定比你们清楚,眼下乔家复字号在包头缺少的绝对不是银子,他们现在感觉到的最大威胁是信誉的缺失。一个商家没有银子要完蛋,可没有了信誉,有银子也要完蛋!”崔鸣九有点醒悟地问道:“东家是不是说,乔致庸哪怕为了重拾乔家复字号的信誉,也要把高梁霸盘继续做下去?”邱天骏叹口气道:“如果乔致庸真像你说的那么精明,他就应当这么做。”崔鸣九忽然笑起来,道:“东家,您吓住我了。乔致庸再精明,他做事情也要有银子,可他银车里拉的都是石头;他没有银子,怎么在包头接着做高梁霸盘?”邱天骏冷笑一声:“乔致庸有银子!”
崔鸣九又有点糊涂了。邱天骏哼了一声道:“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瞒天过海。他乔致庸能大摇大摆地拉一车石头来包头,就一定有人帮他暗地里送银子!”几个掌柜面面相觑。邱天骏不再多说,冷冷一笑下令道:“通知各店,给我收高粱!”二掌柜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们现在收高梁,可以等着高价卖给乔致庸!”邱天骏冷笑道:“乔致庸若真要接着做高梁霸盘,我就得帮帮他!我这会儿真想知道陆大可一个老抠,到底会借给乔致庸多少银子!”崔鸣九也反应过来道:“东家是说,我们要继续给乔致庸准备好高梁,继续撑他,撑死他!”邱天骏哼了一声道:“我说过这话吗?”崔鸣九看看他,不敢再吭气。三掌柜想了想犹豫道:“东家,万一乔致庸不接着做高梁霸盘呢?”邱天骏仰天大笑,打断道:“他如果不再做高粱霸盘,乔家在包头就完了,以后即便乔家复字号还姓乔,他也败在了我达盛昌的手下,包头这块地盘,从此就是我达盛昌一家的了!”
几个掌柜想了想,都附和起来,包括疑疑惑惑的三掌柜也说:“东家说得对,若乔致庸不接着做高粱霸盘,就是认输;一个在商场上认输的人,就不会再有信誉,不会有人和他做生意了!”邱天骏沉声道:“如果乔致庸不敢再接着做高梁霸盘,这个人也就不值得我放在眼里了。除了崔掌柜,你们都去吧。”众人离去后,邱天骏低声对崔鸣九说:“你快派人回去,把祁县、太原的银子往这儿调!”崔鸣九一愣道:“调银子?东家,这几年咱的生意也不好,都调来别处就做不成生意了!”邱天骏深看他一眼道:“商场就是战场,哪怕乔致庸只是个三岁的娃娃,我也不能轻敌。在这个节骨眼上,别处还做什么生意!”崔鸣九应声称是。邱天骏继续道:“打发人到市面上散布消息,说乔家破产了,外地的产业都还了债,让债主们这两天去复字号要银子!我算过了,他们一起上,至少能帮我们吃掉乔致庸十来万两银子!”崔鸣九想了想奉承道:“东家高明!乔致庸没了银子,他就是想接着做高粱霸盘也没有多少本钱了,仍要败在东家手下!”邱天骏哼一声道:“我说过这话吗?”崔鸣九不敢再说什么,赶紧退下。
果然不出邱天骏所料,当致庸一行到达包头,复盛公总号已经被各商家挤兑得一塌糊涂。大掌柜顾天顺招架不住,躲到了地下银库,只有几个掌柜和伙计在外面勉强应付。
致庸和茂才看着店前乱哄哄的情景,大大皱起眉头。茂才冷笑道:“东家,好戏就要开场,你这会儿就是九岁红,戏帽儿已经唱过,该你登场了!”致庸哼一声,道:“你就等着给我叫好吧!”
致庸正要向前,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伙计提着铺盖从人群中挤出来,复盛公一个掌柜的隔着人群大喊:“马荀,你干吗呢?”马荀头也不回,没好气道:“干吗呢?我辞号,这里没法做了!”他话音未落,立刻有几个讨债的掌柜拉住他,其中百川通的焦掌柜揪着他道:“你不在这儿干了也不能走,你是跑街的,我们百川通和你们复字号的生意都是你拉扯的,你怎么能走?要走也行,给我清了账再走!”惠源的掌柜在一旁附和,接着却说:“好小子,到我那儿去,我出两倍的工钱请你!”他话音未落,德顺昌的二掌柜立刻喊道:“小马子,去我那里,我出三倍的工钱!”
致庸再也看不下去,抱拳大声道:“在下山西祁县乔家堡的乔致庸,复字号是我的产业!诸位不要乱。”众人闻言“轰”地一惊,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乱纷纷地问了起来。长栓和几个乔家伙计赶上来大声道:“对,他就是乔家的二爷,复字号的东家,大家先不要乱。”
人群后面,茂才抱着膀子站着,看致庸的表演。高瑞对茂才低声道:“孙先生,您怎么不过去,站在这儿看热闹?”茂才笑道:“我不过去,我的事已经做完了,到了这儿,我就是看戏。哎对了,你甭站在这儿,你该过去帮帮长栓。”高瑞摇摇头:“我?我不想帮他。”茂才笑了:“为啥?”高瑞嘟嘟嘴道:“二爷收下了我,他不喜欢,净找我的麻烦!”茂才笑起来:“那好,你也甭过去,咱俩一块站在这里看东家演得怎么样!”
复盛公总号内依旧乱成一团,那位焦东家放开马荀,上前一步怀疑道:“你就是乔东家?你来了正好,我是百川通的东家焦百川,复字号欠我们的银子,顾大掌柜还不了我们,乔东家还给我们吧!”致庸冲他及众人一拱手道:“你是焦东家,久仰。各位相与,久仰了!诸位是不是想要银子?”围着他的众人连连点头都道:“对呀!那还有错!”后面更多的人嚷嚷着围拢过来。致庸道:“诸位,顺着我的手看,那是什么?”他朝身后不远处的二十辆银车指去。众人皆回头,轰然一惊道:“银车!”这时达盛昌二掌柜悄悄溜进来,已经没有人理会要辞号的马荀了。马荀看了一眼致庸,丢下铺盖卷转身跑回店,掀开银库门,朝里面喊:“大掌柜,出来吧,东家到了!”顾天顺从银库里探出头,疑惑不解道:“东家到了?哪个东家?”马荀跺脚道:“这会儿还能有哪个东家,致庸东家!还带来了银车!”“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走,出去看看!”顾天顺急急爬出来,刚和马荀往外走,忽又站住道:“不好!我还是不能出去!”马荀一惊,只听顾天顺道:“马荀,你快替我出去再看一看,小东家未必能对付外面的这一摊子,我还是等一会儿再出去吧!”说着他又钻进银库躲了起来。马荀恨恨地走出,跺脚道:“这地方,真没法干了!”
店堂内,致庸做了一个手势,铁信石赶着银车走过来,在店门前停下。众商家先是互相看了看,接着乱纷纷地议论起来。达盛昌二掌柜悄悄挤上前对焦东家耳语了一番。焦东家突然大声道:“不!乔东家,这是银车不假,可我们不信这里头有银子!全包头都知道乔家已经破产了,哪里还会有银子!”众人闻言,都像梦醒过来一样,乱嚷起来。致庸脸色一变,不等他说话,达盛昌二掌柜挤上前又道:“据我所知,这里头全是石头!”众商人发出一阵惊呼。致庸哈哈大笑:“原来你们消息可够灵通的,连我银车里拉的都是石头也知道!”达盛昌二掌柜冷笑道:“难道不是?”致庸直视着他道:“奇怪了,这位掌柜的是通过什么办法知道银车里是石头呢?莫不是”致庸故意停了口,达盛昌二掌柜一阵语塞,赶紧捅捅旁边惠源的掌柜。惠源的掌柜咳嗽一声,打着圆场道:“乔东家,有句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银车里拉的是不是石头,当着众相与的面打开看看,不就清楚了?”众人又乱嚷嚷起来。达盛昌二掌柜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对呀,不打开,大家怎么会知道乔家今天还有没有银子!”
人群后面,长栓溜回茂才身边,悄声道:“老先儿,坏了坏了,里头真的全是石头,我亲手——”茂才咳嗽一声,神情自若。长栓一回头,发现商人中有几人很注意地看他们,赶紧住口。他把茂才拉到一边,压低嗓子道:“哎,老先儿,你不是诸葛孔明再世吗?到了节骨眼上,眼看着东家要出丑,你还不想点主意?”茂才故意寒碜他:“我算什么诸葛孔明,要不你怎么一直都瞧不上我呢!说到主意,你最多了,快帮东家想一个!”长栓气极了,被他噎得话也说不出,恨恨地离开,再次挤进人群。
这边众人越发喧闹起来,后面的推挤前面的人,纷纷乱嚷道:“不行!一定要打开银车!不能这么骗我们!你们乔家还讲不讲一点信誉!”致庸干脆跳到柜台上,居高临f喊道:“哎,各位爷,万一我打开银箱,你们说的石头全变成了银子,你们还立马三刻要我复字号还债吗?”众商人只安静了几秒钟,又乱嚷起来。达盛昌二掌柜继续煽动道:“乔东家,你什么意思?你有了银子,当然要还债!”那位焦东家拦了拦后面的人,振臂一呼道:“这样吧,大家都不要乱,若真是银子,我焦百川今天甘愿空手而回。’’致庸哈哈笑道:“我吓住诸位了。来人,把银箱打开哎,诸位,要是里头全是石头,你们多担待,大家的银子,我乔致庸早晚要还的!”众商人又吵吵起来,焦东家也迷惑道:“乔东冢,你到底给我们玩的哪一套,快打开让我们看!”致庸一摆手,铁信石走到众人面前,掏出钥匙,去开银箱。长栓大惊,猛冲过来,伸直双臂反身拦住银车,大声道:“不行!这里人多势乱,不能在这里开银箱!”致庸一惊,铁信石也不由停住了手。长栓继续道:“银箱里都是银子,万一打开以后让人抢了,谁赔得起啊?”致庸嘴角微微现出笑意,对茂才眨一下眼,如获救星般大声道:“对!对了!这里人多眼杂,有没有强盗混在里头也不知道,万一我的银子让人抢了,你们赔得起吗?”达盛昌二掌柜看看致庸,又看看长栓,突做恍然大悟状,回头煽风点火道:“诸位,银箱里没银子!不然不会这样!来,我们一起砸开它,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对,砸开它,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一听此言,不少人立刻嚷嚷着拥了上来。铁信石立刻护住银箱,和长栓拦住众人,厉声道:“不行!看谁敢动!”众人看他们的架势,停住脚步,两方相持起来。致庸在柜台上拍拍手,大笑道:“各位爷,你们让开!长栓,让开!铁信石,把银箱打开,让各位相与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石头?”长栓脸色骤白,还要说什么,茂才挤上前,拉开长栓道:“我说你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就成了一根筋呢,东家说要打开银箱,给众位相与看银子,那就打开嘛!”众人这时都回头看致庸。致庸再次冲铁信石点点头。几个伙计在外围护住银箱,铁信石则掏出钥匙,一个个打开银箱,银箱中立时现出了白花花的银子。一时众皆哗然。长栓也傻了,回头对茂才低声道:“老先儿,怎么回事?怎么变了?”
致庸笑道:“诸位相与,刚才致庸只是和诸位开个玩笑!现在你们再回头看,那又是什么?”他朝众人身后一指,只见又有二十辆银车进门,押车的是三星镖局老镖师戴二闾、高徒阎镇山及镖局众徒弟。众人又是轰然一惊,达盛昌二掌柜也傻了眼,瞅个机会偷偷溜走了。
致庸走过来,对众债主道:“焦东家,各位相与,要不要把这辆银车也打开给大家看看?也许这里头装的真是石头!”焦东家服了软,笑道:“乔东家,你就甭给我们开玩笑了,是我们眼浊,唐突了!”一干债主也都对致庸赔起笑脸。致庸找达盛昌二掌柜:“哎,刚才那位一直嚷嚷着车里是石头的爷呢?这会儿怎么不见了?”马荀挤上来禀道:“东家,刚才那个人我看着眼熟,好像是达盛昌的二掌柜!”致庸一笑道:“原来是他好了,大家该看的都看了,是银子吧?”众人连连点头。致庸微微一笑,突然变化道:“是银子你们今天也拿不走了!”众人一阵愕然,刚要嚷嚷,致庸道:“今天我累了,谁想要债,明天再来,我一笔笔算给你们。不过诸位,你们这样成群结伙地到我复字号总号门前讨银子,好像乔家真还不起似的,诸位的眼皮子是不是太浅了?行了,想要银子的,明天尽管来吧!况且刚才那位焦东家也已经答应过在下了!”说着他回头对铁信石吩咐道:“把银箱锁上,拉进去入库!”铁信石立刻依言锁上银箱,赶车进店。
众商人面面相觑,接着忍不住都去看焦百川。焦东家咳嗽一声,道:“既然乔东家今天拉来了银子,咱们心里就踏实了,知道前些日子的消息都是假的,乔家没有破产!诸位,乔东家远道而来,今日也确实累了,他让咱们明天再来,咱们恭敬不如从命。走吧走吧!”说着他率先拱手作别:“乔东家,告辞告辞。”致庸立刻顺驴下坡,冲众人拱手作别,其他商人们议论了一阵,也都相继告辞离去。
茂才一直在一旁捻须微笑,看到最后一个相与离去后,一拱手道:“东家,恭喜!”致庸也冲他一拱手回礼道:“同喜!”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到了这时,复盛公大掌柜顾天顺才匆匆赶出,对致庸深施一礼:“东家,您来了,顾天顺有失远迎。里面请。”又假意责备二掌柜和三掌柜道:“看看他们,也不早点告诉我!”致庸笑笑,也不接口,领着茂才等往里面走。
长栓看着两辆银车拉进后院,又愣了一会,才扯扯茂才道:“哎,老先儿,这会儿我知道了!”茂才逗他:“傻小子,你又知道什么了?”长栓有点不好意思,道:“原来二爷出发前准备了两批银车,一批在前,一批在后,一假一真,我们白天在前面走,戴老先生他们夜里在后面走,过了雁门关才换过来。二爷这么做既防了刘黑七,也骗过了达盛昌!”茂才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跟着致庸走了进去。长栓还站在原地感慨:“东家就是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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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盛昌内,邱天骏背身而立,眉头紧皱。崔鸣九在一旁察言观色道:“东家真神,乔致庸真拉来了银子,不是石头!”邱天骏摇摇头,半晌突然说:“不对,乔致庸银车里,也拉来了石头!”崔鸣九一惊。邱天骏道:“如果第一批车里是石头,第二批车里就是银子,现在第一批车里是银子,第二批车里就一定是石头,你们又让乔致庸给骗了!”崔鸣九有点不服气。邱天骏看看他皱眉道:“陆大可不可能给乔致庸四十车银子!乔家在东口也没有生意,乔家到哪里去弄四十车银子?”崔鸣九语塞:“这个”邱天骏哼了一声:“在我面前耍这种把戏!照我说的,继续收高粱,等着卖给乔致庸!”崔鸣九赶紧点头。邱天骏想了想又道:“打今儿起,乔致庸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崔鸣九一笑道:“东家放心。”他走过去对邱天骏低声说了几句,邱天骏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去。
崔鸣九走了两步,又走回来,欲言又止。邱天骏奇怪地看他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崔鸣九犹豫地张了张口,仍旧没说,邱天骏不耐烦道:“有话就说!”崔鸣九吞吞吐吐道:“东家,为了对付乔致庸,我请了一个蒙古武师。”邱天骏一惊:“什么蒙古武师?”崔鸣九干脆直言:“此人是一位蒙古王公推荐的,说是内外蒙古武林中的第一高人,名叫卡鲁。”邱天骏有点反应过来:“难道你想要乔致庸的人头?”崔鸣九点头,道:“东家,刘黑七太笨了,居然对付不了乔致庸,我想不如干脆”没等他说完,邱天骏立马大怒道:“你给我住口!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把你自个儿看成什么人了?上次老鸦山刘黑七的事我还没有追究你呢!”崔鸣九想辩解:“可是东家”邱天骏激烈地打断他:“乔致庸是商人,我邱天骏也是商人,你这么干,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商人斗不过他那个商人?”崔鸣九赶紧摇头:“东家,我不是这个意思”邱天骏怒气冲冲,道:“眼下全中国的晋商都知道我达盛昌正和乔家恶斗,也都知道乔致庸拉着银子到了包头,我们是商家还是杀手?”崔鸣九不敢再说话。邱天骏道:“你给我记好了,乔致庸不但不能死,你还要保证他好好活着!”崔鸣九忍不住反问:“我要保证他好好活着?”邱天骏怒道:“乔致庸若是不明不白死在包头,哪怕不是我干的,外人也会认为是我干的!达盛昌干了这种事,天下的商人哪一家还敢和我做生意,我达盛昌的信誉何在?没有了信誉,我还做什么商人?”崔鸣九连连点头。邱天骏哼一声,道:“看好你那些朋友,别让他们轻举妄动。那个蒙古武师,多给点银子打发了!我们要的是乔家的生意,不是乔致庸的人头!真是不晓事!乔家没了生意,乔家就完了;乔家完了,乔致庸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去吧!”崔鸣九擦着汗,不敢再说话,赶紧退下。
致庸、茂才在复盛公大掌柜室内端坐着,长栓、高瑞则一边侍立。顾天顺将一封辞呈放到致庸面前,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故作痛心道:“东家,这是我和二掌柜、三掌柜的辞呈。复字号造成今日的局面,虽说是致广东家执意要我们和达盛昌争霸盘造成的,但我们到底是这儿的掌柜,尤其是我,作为大掌柜,实在难辞其咎。请东家准许我们辞号。”致庸想了想,对长栓和高瑞道:“啊,你们在外头看着点,不要让人进来。”长栓很神气地对高瑞道:“你到门外头站着去。”高瑞看看他,没敢说什么,赶紧出门。致庸皱皱眉道:“啊,长栓外头站着,高瑞留下。”长栓大不乐意道:“二爷,您”致庸瞪他一眼道:“没听见我的话?”茂才见状微微一笑。长栓对高瑞恨恨哼一声,跺脚就走。
致庸看了茂才一眼。茂才不接茬,反而一语不发地闭上了眼睛。致庸笑笑,想了想,回头将辞呈推给顾天顺,道:“顾爷,你这是干什么?我和孙先生刚到包头,你们就要辞号,不是要我的好看吗?就是你真想辞号,也不能在这时候,让相与们看着我们复字号好像真有了麻烦似的!你说是不是?”顾天顺赶忙顺水推舟道:“既是东家这么说,我们眼下就不辞号。东家这一来,想来必有办法令复字号起死回生。”致庸客气道:“顾爷,我初来乍到,和全包头的相与都不熟,我打算请他们吃饭,认识认识。这样,你让人遍发请柬,替我请相关的相与赴宴!”顾天顺有点摸不着头脑:“东家,您是要请包头商界的名流呢,还是请和我们有关系的相与?”致庸胸有成竹道:“名流要请,有生意来往的相与也要请,人越多越好。一定要在包头最好的酒楼请!”顾天顺有点犯难:“这事容易,我这就让人去办。不过东家,您明天已约了相与们来复盛公清账。”致庸一笑道:“顾爷,只要你明天一大早就把请柬送出去,说我有要紧的话在酒席上对大家讲,相与们怎么还有机会来我复盛公清账?”
顾天顺有点恍然,道:“噢,我懂了。东家这是”致庸打断他:“不要多想,相与们的账我还是要清的。”顾天顺想了想,又问:“东家,邱天骏请不请?”致庸哼一声道:“包头地面上,但凡是个商界的人物都要给我请到,独独不请他!”顾天顺还是有点迷惑,但仍旧连连点头。
一阵商议后,众人都已退去。长栓又进门,却不说话。致庸回头伸一下懒腰道:“哎,你不困呀,还不去睡觉?”长栓噘嘴道:“二爷,您干吗胳膊肘朝外拐,对他那么好,让我在外人面前丢脸?”致庸笑起来:“是不是说高瑞?我问你,干吗老欺负人家?”长栓支吾道:“我没,没欺负他!”致庸不乐意了:“你敢说没有?欺负人家新来乍到,瞅冷子净给人家下套儿,有没有这些事?”长栓低头不语。致庸赶他:“去睡吧,啥时候这毛病改好了,我啥时候不让你在外人面前丢人。”长栓也不出声,噘着嘴走出去。致庸叹道:“他也想欺负比他弱小的人,人真是怪物!”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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