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彦比长青小两岁,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当了三年庶吉士,任满后正好谋到了这个六品通判的缺。他来拜见长青,带来了父亲的书信,又虚心跟长青了解了甘州的情况,长青则是言无不尽,还问了些京城的情形,了解了不少新动向,可谓是宾主尽欢。
新来的同知是江南人士,原本在湖广一带为官,对地方庶务也是熟悉的,听潘昱说,处理公务还算得力,甘州府的人事变动虽然很大,但是整体过度很平稳,百姓生活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接下来他们就要收拾东西,准备回乡了。
许杏这一次终于不用卖产业了。跟程管事说定,到八月里红薯收获之后,酒坊就继续开工,也算是给了大家伙一个准信儿。
对此,她十分欣慰:“一年以后咱们还回来,虽说省城离这里远些,可是坐马车半天就能到,我也不舍得立刻就卖了酒坊,怎么也让我再开三四年。”
长青微笑:“夫人随意。这一次我得了赏银,总算也能给家里贴补些许了。”
许杏摇头:“你那黄金一千两,还是留着家去孝敬家里的老人们吧,陛下赏的,她们用着也体面。”黄金一千两就是白银一万两,自然是一笔巨款,可是许杏没眼馋。
说到家里的老人,长青也没了笑脸。因为战事紧张,长青一直没有认真体会丧父的悲痛,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忘记了他的父亲刚刚过世。仔细想来,战事只是表面上的原因,而从根子上说,还是因为他跟父亲范守业之间感情淡漠。父亲对他前世的忽视冷漠,今生的算计利用,把他们之间本就不多的父子亲情都破坏得差不多了。
沉默了片刻,长青才说:“你说得是,只是不必全给,你留下一半,剩下的我拿去给祖母便是了。”
许杏纠结了一下,点头:“行吧,我先放在这里,留着给欣姐儿攒嫁妆。”
公事私事都处理完了,他们一家就踏上了回乡的道路。因为要把知府府邸留给潘知府,他们把家里所有的下人也都带了回去,组成了浩浩荡荡的一个车队。
已经上路,他们也不磨蹭,争取要在中秋节前赶回老家。因为没有想到陛下会这么安排,他们这次回去得算是有些突然,便也没有往家捎信,毕竟信走得还不一定赶得上他们快。
“这样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许杏在马车上道,“娘她们不会被吓到吧?”
“放心吧,朝廷官员任免都有邸报,咱们收到旨意的时候,老家的县令肯定都已经得到消息了。”他们老家这个小地方出了一个从三品的高官,别说县太爷了,只怕府城那边都会关注的,肯定有人去府上送消息。
“我记得长山嫂子来信说,家里早些年就盖了大宅子,想来咱们这么多人也是够住的。”许杏想想回老家的生活,说不上来是兴奋还是担忧,只能归结于近乡情怯。
长青道:“爹这些年很攒了些家底,他又是喜欢排场的,自然就要盖大宅子,不过家宅大了,人就多了。”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许杏也明白,他是对父亲乌烟瘴气的后院不满,但是子不言父过,又加上逝者为大,确实是没法说什么的。她便握了握长青的手,开解他道:“毕竟有祖母在呢,这些事情且轮不到咱们晚辈操心。”
“罢了,我这回回去,就带着两个孩子做做农活,读读书,其他的一概不过问,毕竟是在孝期里。”长青说道。
“就是这样。”许杏心中却犯嘀咕,只怕回去的日子没这么清净。
在路上走了十来天,他们就到了老家的地界。许杏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这里的时候一心想着要离开,可是现在真的回到这里,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风物,她倒也生出了几分感慨:“总觉得你去镇上念书、我去镇上卖粉条的日子还在眼前,其实一转眼都十好几年了,大家伙肯定都变了不少。”
他们一路上都很低调,可是浩浩荡荡的六七辆马车进了村子,还是引来了村民们的围观。
“范家的大官回来了!”瞧着他们进村的方向,不姓范的村民这么喊着。
村子里的路没怎么修过,马车走起来并不算快,直到走上了当年许杏为了修排水沟而铺的那条石板路才好些,可是范府却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范家老宅现在完全变成了作坊,听到动静的刘氏和小赵氏相携而出,看到长青和许杏先后下了马车,又从车里领出两个孩子,都是又惊又喜,小赵氏甚至还落了泪。
刘氏想上前,又觉得得先行礼,就连忙弯了身,许杏哪里能让她行礼,一把拉住她:“嫂子怎么恁的客气起来了?”
刘氏眼角余光瞥见有不少人围观,只觉得许杏待他这样亲近,格外给她做脸,心下高兴得很,连忙道:“你看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还是这么亲人儿,我这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大老远回来了,累了吧,快上屋歇歇!大侄女和大侄子都长这么大了!你看看这人品,跟画子上的仙童仙女儿似的,快进来喝口水吃个果子!早听说你们要回来,我们这天天盼着,今天真是巧了,你大哥上县城送货去了,还得一会子才能家来呢。”
她嘴皮子利索,噼里啪啦说了一串,等她说完,小赵氏才说:“回来啦?听你娘说你们要回来,这可真的回来了,路上好走不?这是俩孩子?长得可真好。”
长青跟许杏都问了姨母好,又叫了两个孩子来叫“姨奶奶”,小赵氏又抹了抹眼睛,才说:“快家去吧,你们奶奶应该在家里,你娘……我去叫她。”
第170章 久别重逢
许杏脸上心里打鼓,怎么看着姨母这样子,婆婆赵氏估计还是不着调啊,已经当了那么多年的诰命夫人,现在丈夫又新丧,她居然不在家,到外头逛游,这也太不像话了。
当然,面上她还是不能说什么,只叫来同贵,说:“你跟姨太太一起去,路上小心些。”
同贵会意,连忙对小赵氏行了一礼,搀着她的手臂去了。
许杏这才转身,拍拍刘氏的手臂道:“嫂子先忙着,我们这么些人堵在这儿也不是事儿,先家去安顿了,咱们回头再说话。”
小刘氏是个很有眼力的人,也不磨叽,非常热情的邀请他们过几日到家里吃饭,许杏便说:“吃饭我们就不去了,毕竟我们都戴着孝呢,也不好请大伙吃酒什么的,你们得了空到家里来,咱们喝杯茶说说话吧。”
原本就是镇上的姑娘,这些年又见识了不少,刘氏也听说过官宦人家守孝的规矩,连忙道:“你看看,我看见你们,光顾着高兴了,把这样大事都忘了,真是糊涂!你们快去吧,你家太夫人该等着了。”
范家的新宅离老宅倒是有段距离,不过已经到了村子里,下过了车,他们一家人也就没有再上车,长青拉着宁哥儿,许杏挽着欣姐儿,沿着村中的小路往家走。
虽然从来没有来过,但是范家的宅子并不难找,最大最高最气派的就是了。想要盖这么大的宅院,村子里面没有这么大的空地,因此现在的范府在村子的最东侧,实际上是村外了。
“这好像是当初我跟小秀姐……”许杏前后张望了一下,有些迟疑的说。
长青很肯定:“是,应该就是那一片,荒地盖成了宅子,那一小片林子也没了。”
“这倒好,一马平川的,安全。”许杏赞许。
长青扯扯嘴角:“如今这村里只怕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说话间就到了范府大宅的正门口。
许杏抬头打量,发现这大宅门修得十分气派,青石红瓦,黑漆大门,门口左右还蹲着两座石狮子。门楼底下挂着一对灯笼,不过因为家中有丧事,灯笼是白色的。
门房得了消息,连忙开了大门,迎接许杏他们,长青叫袁管家和同喜负责这些杂务,自己一家四口则让人引着去主院正房拜见金氏。
现在的范府是座三进的大宅院,除了前后三进院子,还有东西跨院和后罩房等,确实气派宽敞。
“难怪当初婆婆说咱们在南龙的通判府一般,还真不如这宅子。”许杏赞叹。
长青也在看,不过神色有些复杂,许杏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宅子,长青曾经见过,在做鬼的日子里见过。他当了固原县令之后,范守业作为县令的父亲,又有个少年秀才的小儿子,生意做得也很不错,就在老家修了这座大宅子。他死了之后,除了赵氏日日流泪,其他人并没什么不同,依然在这所大宅子里过着富足的生活,当然,后来连赵氏也不再流泪了,跨院里住着来做客的赵英子一家。
安王都死了,前世的事对长青的影响也越来越弱,他触景伤怀了片刻就恢复了清明。
正院正房,金氏正由婆子搀扶着站在门口,瞧见长青等人进了院子,她又坐了回去,等着拜见。
长青和许杏在前,两个孩子在后,跪在金氏面前,口称“给祖母请安”、“给太祖母请安”。这是规矩,两个孩子都教过,虽说打记事儿起就没见过这位太祖母,可是问安磕头都做得一板一眼,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金氏其实也没见过官宦人家的内宅什么样子,只是听人说过,便端着个架子坐在那里。等孩子们磕完头,她就笑着叫起来:“都快起来,这么远来的,也是累了。来我看看,这是宁哥儿吧?可真精神。”跟没看见欣姐儿一样。
许杏眯了眯眼,还以为这位老太太进益了呢,没想到还倒退了,竟是连装都不肯装一下。她便直接拉了女儿在下首坐下,也不主动搭话。
长青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只是没有点出来,而是寒暄道:“奶奶这些年身子还好?”
“不好了,你在外头当官,媳妇孩子也带在外头,你爹又成天在府城跑买卖,除了你姑母隔三差五来看看,竟是没人照管我,我也就是熬日子罢了。”金氏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自己不肯给子女添麻烦似的,可是话里的内容却不是那么回事。
许杏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们又不是看不见,满院子的下人、婆子,还有他娘赵氏和两个姨娘,对了还有范长平呢,怎么就没人照管了?
“我爹的后事是族里帮衬着办的吧。”长青根本不接这话茬,“灵位在哪屋?我们去磕个头,上炷香。”
“哎呀我大侄儿回来了啊,我可得看看,可想死你姑母啦!”金氏还不等说话,院门口就传来了范氏夸张的大嗓门。
演得还挺真,真的掉泪了,都有哭腔。许杏心里评价了一下,还是马上拉着女儿站了起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跟孩子们说:“这是你们的姑奶奶,是爹爹的姑母,等会儿要记着问好。”磕头就不必了。
范氏大呼小叫的进了门,一手一个,拉住了长青和许杏,眼圈通红,声音也有些哑:“你们这两个狠心的孩子啊,一走就是十好几年,都不想你姑啊!”
许杏眨了眨眼,低下了头。
抽了抽鼻子,范氏收回手,抹了一把眼泪,又扭头看看两个目瞪口呆的孩子,道:“这是欣姐儿,这是宁哥儿?长得可真好!”
两个孩子连忙行礼,叫了“姑奶奶”。
范氏连连点头:“哎,哎,都是好孩子!你们姑奶奶啊,穷,比不上你爹娘有银子,也给不起啥见面礼,你们别放在心上,啊!”
许杏差点没笑出声。
两个孩子也有点傻眼,宁哥儿还小,大人们不给,他也没想起来,可是欣姐儿大了,又跟着刘嬷嬷学了许久的规矩,对于太夫人不给见面礼就叫起来已经是满脸困惑了,现在来了个姑奶奶,直接来这么一出,她竟不知如何应对,便求救的看向母亲。
许杏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姑母快上座。”
范氏一边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长青的上首,一边把他们一家子打量了一遍,才说:“你们倒是挺真心的,给你爹守孝,一家子都没穿啥好衣裳,都收起来了是吧?你看你,这当上了大官太太,就是不一样了,头上就这么一个银簪子,也透着贵气!”
长青根本不搭理范氏,脸上的不耐烦完全不加掩饰,只坚持要先给范守业上香,范氏也没觉得不高兴,连忙站起来:“我领你们去!你奶奶年纪大了,你娘又不中用,你爹这个丧事啊,都是我跑前跑后张罗的,你要问啥,问我就对了!”
“长平如今人在何处?”要不是牵扯到父亲丧事,长青也懒得问起这个庶弟,“摔盆泼汤那些都是他做的吧?”
范氏一个出了嫁的姐姐,能出头给范守业操办后事?谁信呢。
“哦,这些那是得他啊,本来不应该是你来嘛,你不在呢,就叫他去了。他如今也大了,在打理你爹的生意呢。”范氏仿佛完全听不出长青话里的嘲讽之意。
因为金氏尚在,范守业虽是家主,可也算晚辈,故此他的灵位就安在第二进院子的正房,其实也就是他家现在起来了,不然一般的乡下人,入了土也就没了,谁还一天三炷香的供着他?从老太太的最后一进院子出来,一行人先去上了香,磕了头,再返回后院。
这会儿袁管家跟同喜进来,说车队和镖局的人已经送走了,请示人员怎么安置,东西都搬到哪去。
长青和许杏也是两眼一摸黑,不知道府里是谁管这些杂事,总不能真的是老太太亲自过问吧。
可这还真就是金氏自己安排,她便道:“你们就住东跨院吧,你娘说看着邱氏跟洪氏就烦,让她们住了西跨院,东跨院一直空着的。下人你们自己安排,前院倒座跟后头后罩房那儿都有空屋。”
许杏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洪氏是范守业去南龙的时候买的那个会侍弄花草的姑娘,因为后来也生了个女儿,这才抬了个姨娘。
同喜和袁管家分别看向许杏和长青,见他们也没有异议,就准备带着下人出去收拾东西。
这时候院子门口处人影闪动,赵氏总算是回来了。
同贵和小赵氏找到了在后街三婶家闲聊的赵氏,小赵氏就先回了作坊,让他们一家人团聚,因此是同贵和跟着赵氏的吴婆子一起陪赵氏回家的。一路上她倒是没停下来,问东问西,同贵便斟酌着说了些,待听到长青他们这次回来可以待一年的时候,赵氏十分高兴,于是脚下生风,飞快的赶了回来。
——其实也不快了,长青他们香都上完了。
“哎哟我的大孙子哎!快让奶奶抱抱!”赵氏一阵风似的来到宁哥儿跟前,一伸手就要把宁哥儿包起来。
许杏刚要阻止,却慢了她一步。
这么多年没干过活,赵氏却没她自己想象的那么有力气,抱着孩子脚下一个趔趄,就把宁哥儿扔了出去。
第171章 范府后宅
小小的宁哥儿都被吓呆了,不知道哭,也不知道挣扎。幸好同喜还没走开,身形一错,抓住了宁哥儿的手臂,提着他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啥!有个样子吗你!”金氏看到孩子被扔了出去,也是一惊,好在被丫鬟接住了,这才放了心,接着就是横眉立目的训斥赵氏。
“我这不就是太高兴了吗,头一回见着我的大孙子,谁知道他这么沉手!”赵氏十分委屈的辩解。
她回头一看,宁哥儿已经被许杏抱了起来,正靠在娘亲身上不肯离开,显然是后怕了,也觉得有些理亏,只是嘴上不服输:“我这不是岁数大了,身子也不好了嘛,没有力气,又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还是我大重孙的错?你身子不好?顿顿大肉没见你少吃了!”金氏当着一屋子晚辈和下人,也丝毫不给赵氏脸面。
“弟妹啊,不是我说你,你们都得了信儿了,大侄儿他们不定啥时候就家来了,你咋不在家等着,还出去转悠啥?”范氏见缝插针。
虽说她是唯恐天下不乱,可是说的话也在理,赵氏这个时候出去闲逛确实不大妥当。
“既然母亲回来了,咱们就商议一下明日去父亲坟上烧纸磕头的事吧,我们也好做些准备。”长青看到儿子没有受伤,便说起了正事。
“啊,那你们去也行,还准备啥啊,下晌你们随便叫谁上镇上揭两刀纸就是。”赵氏不大在意的说。
金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给我闭嘴!你个没家没教的玩意儿!不懂别胡咧咧!”
青杏 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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