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河洛地区也不甚大,卢象升粗略的调查了洛阳、孟津、郾城等地的民情。
虽然这几次地方并没有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社会大治的地步,其中亦有诸多不公,义军劫掠百姓等事发生,但是综合看来,夸一句“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是没有问题的。
考虑到义军刚刚占据此地不足一年,又连番征战。
这对曾经呕心沥血治理郧阳,又同时面临“流寇”威胁的卢象升来说,深有感同身受之余,亦不由叹为观止。
郧阳系一府之地,河南亦是一府之地。
虽然河南府要比郧阳府富裕了许多,但是舜王和卢象升面临的困难却完全不一样。
卢象升到达郧阳以后,遍地皆贼,麾下可用之兵尚不过千,可用之饷则不过千,民穷财乏,山穷水尽。
若非有湖广巡抚唐晖接济,恐怕卢象升连饭都吃不上。
更不要说为了剿灭躲入荆襄山中的贼寇,卢象升不得不倚重各地客军。
然而客军个个闹饷,卢象升亦无可奈何。
推己及人,卢象升不敢想象刚刚占据河南府的舜王会面临如何困境。
一边是整装待发,时刻准备歼灭“顺贼”的朝廷大军;一边是骄悍难制的群匪,再加上嗷嗷待哺的百姓。
一个处理不当,就是兵败身死的下场。
结果舜王愣是连战连胜,不但打下了偌大的地盘,而且还能顾得上百姓的生活,实在是堪为神人哉!
不做事不知做事难,卢象升是做事之人,自然知道其中如何艰辛。
原本卢象升虽然投降张顺,却是和洪承畴一般,面服而心不服。只是老母亲已经“投降”义军,才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他“游山玩水”了数日,心态也难免有些变化。
诸义军之所以被称为“贼寇”,实在是所到之处,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无论士绅百姓皆深恨之。
人先自辱而后人乃辱之,树先自腐而后虫乃蠹之!
诸义军自取其辱,以“贼寇”自居,故而百姓厌之,士绅恶之!
而张顺所率义军,饷粮如期,军纪严整,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欢呼欣喜,强似官兵百倍,岂会不得天下之望?
卢象升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忠孝节义之外,亦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志!
如今见张顺有明君之资,亦不免天人交战。
一边觉得忠臣不事二主,折节非义士所为;另一边则觉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只要能够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明主,岂待朱氏也哉?
不知不觉到了约定之日,卢象升只得遗憾的放弃了“游玩”之事,施施然和杨陆凯、顾显及麾下亲卫返回了洛阳城。
是日,张顺也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便领着王锦衣和高桂英前去拜访卢老夫人。
卢老夫人年纪大了,睡眠不多,天不亮就起床了。
卢王氏颇为孝顺,也早早的起了做了饭食,让老夫人吃了早饭。
如今卢象晋、卢象观已经随了魏知友前往宜阳、永宁募兵,家里也就只剩了她们两个人,有点无所事事。
卢老夫人便嘱咐道:“你且去歇息吧,陪着我这个老婆子怪无趣的!”
“若是有了闲暇,你多去拜访拜访李氏。这婆娘是个有福气的,你也去沾点回来!”
“是,婆婆!”卢王氏应了一声,心里明白卢老夫人的意思。
她不由小心翼翼应道:“药我已经去药铺抓了回来,做成蜜丸了,就等当家的回来!”
“唉!”说起卢象升,卢老夫人不由叹息道,“我这个儿啊,别的毛病没有,就是醉心于公务,无心私事,实在是让我这个当娘的头痛不已。”
卢王氏无言以对,只得沉默起来。
卢老夫人亦不再说,两人相顾无言。正当氛围越发尴尬的时候,突然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呀?”卢老夫人一愣,不由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李氏来访?”
“不会吧,她带着孩子,等忙活完了,都差不多中午了!”卢王氏一边应道,一边起身就要去开门。
“我去!”卢老夫人一听,不由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门前,拉开房门一看,赫然是舜王前来拜访。
卢老夫人不由施了一礼,致歉道:“如今屋里只有我和媳妇两个,多有不便,还请舜王见谅!”
“没事儿,我过来就是知会老夫人一声。我刚刚得到消息,卢将军将于今早返回,还请两位早做准备。”张顺面带笑容道。
“啊?我儿要回来了!”老夫人不由惊喜万分,“要不舜王你进来坐坐?”
“算啦,一会儿见吧!”呵呵,刚才谁防我像防贼似的,这会儿又好说话了。
张顺摆了摆手,说道,“今日你们母子相见,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明日,我备下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请老夫人和卢夫人务必到场。”
“这……这不好吧?”卢老夫人不由迟疑道。
“家宴,也就咱们两家人坐一坐,没有外人!”张顺笑着强调道。
“那……那如此就多谢舜王了!”卢老夫人应了一声,两人客套了两句,张顺便告辞离去了。
不多时,卢老夫人和卢王氏慌慌张张拾掇完毕,连忙便前往洛阳北门去了。
两人站在城墙之上,不多时就看到远远有一队人马,竖着旗帜,由远及近而来。
卢老夫人不由激动万分道:“我的儿,婆婆老眼昏花,看不仔细,你看看那可是建斗的旗帜?”
“啊,婆婆看错了,那是一队商队,好像是来买皮货的!”卢王氏用手搭了个凉棚,看了半天道。
过了一会儿,又有七八个人一群,施施然而来。
卢老夫人不由又问道:“这个可是我的儿?”
卢王氏又摇了摇头,遗憾的应道:“这次是山西前来购丝的丝商,那旗帜上写的是字号!”
“唉!我这可知道什么叫望眼欲穿了!”老夫人不由感慨道。
正说着,两人突然觉得脚下的城墙有点颤抖,不由正觉奇怪,只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两人抬头一看,正见一群骑兵簇拥着一人,英姿飒爽正从北远道而来。
“我的儿!”卢老夫人不由心有灵犀,突然喊来起来。
不多时,那一群人马赶到了洛阳城北门跟前,两人在城上正看得明白。
为首之人骑着一匹从头到尾长约一丈,没有白点杂色的龙马,英姿勃发、器宇轩昂。
“我的儿!”卢老夫人不由大叫一声,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而卢王氏亦低声喊了一声“夫君”,只可惜无人知晓。
卢象升若有所感,抬头往城楼上望去,正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不由连忙翻身下马,跪拜于地,高声喊道:“娘,孩儿来迟了!”
第166章 舜王之志
话说卢象升见了老母亲和妻子卢王氏以后,如何诉述离别之情不提。
第二天一早,他便神采奕奕前来拜访张顺,前来“交接文书”、“汇报战况”。
当时,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文书和战况,不过是糊弄卢老夫人和卢王氏等人的必要流程罢了,以免被识破了骗局,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
张顺有心向他打听一下“五子衍宗丸”的滋味如何,只是这涉及到个人隐私问题,只得作罢。
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却也无话可说,不由有几分冷场。
张顺正要寻个话题,不意卢象升稍微犹豫了一下,神情严肃地问道:“敢问舜王之志?”
“娶七八个婆娘,生一二十个娃娃,耕种百亩良田,居住千尺之宅,此生无憾矣,此乃我当初务农之志!”张顺闻言笑道。
“及后来起兵,其实只是脑子一热罢了。被官兵驱赶如丧家之犬,朝不保夕。当时,我不过求一日三餐之饱,一生平平安安,兄弟婆娘无恙足矣!”
“及本王占据河南府,野心方大了许多。我不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更多人而活,为天下而活!”
“不知卢先生以为,如今大明如何?”
“这……”卢象升不料张顺会反问自己,有几分迟疑道,“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治下虽有疥癣之疾,终究根基犹在。”
“哈哈哈……”张顺闻言眼泪都差点笑了出来,指着卢象升道,“卿何其迂也!”
“自古以来无千年之王朝,亦无万年之江山。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融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以期千秋万代。”
“不意始皇方崩,天下大乱矣,遂二世而亡!”
“至此以汉唐之胜,以晋宋之衰,天下不曾一统三百载矣!卿熟知大明国初之事,不知至今年岁几何?”
“二百六十八载矣!”卢象升沉默了片刻。
他仔细回想了历朝历代的历史,除非把西汉和东汉、北宋和南宋各自合并一处计算。不然自秦始皇起,确实天下无人坐拥三百年之江山。
“此其一也!”张顺斩钉截铁道,“其二,大明自万历时起,用兵不断。先有万历三大征,再有‘奢安之乱’、‘辽东之乱’。”
“此二乱皆延绵数十载而不宁,随即又天灾人祸,饥民、乱兵复起于秦陕之地。”
“一时间如星火燎原之势,遍及北方陕西、山西、北直隶、河南、湖广及四川等地。”
“唯有山东尚无大乱,亦有白莲教徒之流,蠢蠢欲动,亦不得安。”
“如今吾又割据河洛、南阳等地,犹如人之腹心为人所剜,岂能活也?”
“若仅以兵马论之,大明所恃者,唯九边精锐而已。辽东之乱,则意味着大明蓟辽之事坏矣;陕西之乱,则意味着三边四镇之事坏矣。”
“除此二处,其余精锐,不过宣大而已。宣大之兵素弱,不及蓟辽与三边四镇之兵。”
“更何况,即便实力相若,以一敌二,岂可得也?”
“这……”卢象升闻言不由大为震动。
虽然说前面张顺论述了从来无三百载大一统王朝,但是如今大明才二百六十八载,其间稍有几十年变化,许多人都过完一生矣。
可是,当张顺分析起边地情形,倒让卢象升不寒而栗。
“大明龙虎将军”努尔哈赤不过建州卫指挥使而已,而‘闯将’、‘闯王’、王嘉胤及‘紫金梁’皆是延绥边军出生,如果再加上西南永宁宣慰司奢安明、水西宣慰司安邦彦,此皆为大明之臣。
如今既然多处动乱,想必定是这三地大事儿坏矣,非一朝一夕所能剿灭。
若是一处坏事,可以说是偶然;若是两处坏事,可以说是凑巧;若是三处俱坏,历经万历、泰昌和天启三朝,亦无可奈何,足见其中问题非大明君臣所能解之。
卢象升不由汗出如浆,连忙问道:“敢问舜王,可有解法?”
话一出口,卢象升就后悔了。此乃天下大计,舜王岂会轻信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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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请我当皇帝 第3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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