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没有办法,只得嘴硬道:“我们人多,贼人人少,休听他们胡言乱语。只要将他们杀光宰净,他们手中多少银两还不是任你们自取!”
官兵士气稍振,说时迟,那时快,两边骑兵来不及变阵,便猛地一下冲撞在了一起。
陈长梃武艺高强,迎面连斩了两三人,正好遇到了曹文诏。两人仓促之间战了一个回合,互不分胜负,错马而过。
如此双方互相杀透敌阵,各自降低马速,查看一下损失。结果双方损失惨重,无论曹文诏还是陈长梃都不由心头滴血。
可是,战争既然开启,由不得你儿女情长,心慈手软。两人各自整顿队形以后,再次向对方发起了冲锋。
只是这一次曹文诏长了一个心眼,将侄子曹变蛟带到跟前,两人合战那陈长梃。
陈长梃这一次双全难敌四手,与战不利,被曹文诏刺伤了胳膊。陈长梃知道若是再次发起冲锋,自己必当死于此二人之手。
自己身死尚不足惜,奈何这两万百姓,何其无辜也!想到此处,陈长梃只得无奈率军退入道蒋禾阵中。
这时候步卒才勉强步下阵型,准备与官兵交战。没想到曹文诏狡诈凶残,对侄子曹变蛟说道:“这队官兵且交于我,你带领五百骑兵去追杀那些贼人家眷,定然动摇贼人军心,一鼓而破。”
结果陈长梃、蒋禾、张三百、李际遇四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变蛟屠杀那些包头乱窜的百姓,而无计可施。
他们步卒之中有五百步兵本是陈长梃从这伙百姓中抽调出来的人马,见此果然军心动摇,无心作战,被曹文诏趁机杀得大败。
陈长梃只好带伤上阵,暂且抵挡住曹文诏的攻击,一边下令让蒋禾、张三百带领士卒、百姓撤退到附近山头借助地形进行防守,一边命令李际遇道:“际遇兄加入义军之前,颇有突围之法,如今官兵势大,我等难以抵挡,唯有请来二当家和主公麾下精锐,方有一战之力。我军二万余人生死,皆托付于阁下了!”
李际遇闻言,喊了几个乡党,便飞身上马,一路向榆社县方向赶来。
曹文诏用兵颇有章法,路上早布下斥候,遮断战场。李际遇奋力拼杀,死战才得以逃脱,只身赶到了二当家和张顺临时营地。
这时候二当家新败,士气低落,而张顺手中也只有八百骑兵,无力与曹文诏对抗。
没有办法,张顺咬了咬牙道:“二当家,这两万百姓乃是我‘擎天柱’的本钱,万万不能失了。如今官兵虽然势大,我观这曹文诏用兵疾如风,定然人数不多。还请你与我一同前往,相机而动。”
第251章 复仇营
二当家“紫金梁”其实根本不想再次面对曹文诏,只是张顺之前帮助他颇多,又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任何要求,他不得不卖张顺这个人情。
为了防止救人不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两人商议只带领麾下骑兵前往,其余步卒暂且交给务虚道人和“左金王”带领。
于是两人倍道兼行,当天傍晚赶到了战场。
战争已经结束了,起起伏伏的丘陵之间,遍布这各式各样的尸体。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枯瘦如柴的妇人,更有嗷嗷待哺的婴儿。
血,到处都是,好似苍天在这里下了一场血雨一样。这个时候天晴了,血雨变成了血水,沾染到草木上,沾染到土石上,沾染到水沟里,更是渗透到无情的泥土里,变得黏黏糊糊,踩上去粘粘人的鞋底。
张顺虽然已经经历战事很多场了,好像早已经熟悉了鲜血和尸骨,可是如今这场屠杀深深的震撼了他。
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不仁了,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哪怕生命至贱,也不应当如此屠戮。有的人还没断气,在地上低声地呻吟着,抽动着,让人不忍直视,不忍耳闻。
张顺抬眼望去,尽是死人,一股兔死狐悲的心情弥漫了他的胸膛,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一声若有若无的婴儿哭声在这个遍布死亡的战场响起。
张顺打了个激灵,如梦方醒一般,连忙命人找寻。最终,这个婴儿被跟随而来的李三娘顺着哭声找到了。
张顺走近一看,一个瘦弱枯槁的女人身下压着一个婴儿,应当是官兵冲来的时候,这个孩子被母亲保护在身下,才得以幸存。
李三娘走了过去,将这死去的妇人翻开了一看,只见一个身上沾满鲜血的婴儿在那里嗷嗷直哭。
李三娘顾不得他浑身是血,摸索着检查了一番,低沉地说道:“还好,腿上划破了一个伤口,不碍事,性命无忧。”
这婴儿可能是饿极了,只往李三娘怀里钻,把李三娘的衣服上都弄得都是血迹。可是李三娘不曾生育,哪里有奶水与他?
李三娘和张顺都不曾养育过孩子,不知道如何处理,只是李三娘见他可怜,便对张顺说道:“我们把他收养了吧,多结实的一个婴儿,左右添一个碗罢了,吃不了多少!”
张顺哪里不依,便同意了。两人不知道如何喂养,只好抱着问询其他人。
军中都是大老爷们,“喂养孩子都是娘们的事儿,哪个晓得”,好在问询了很久,才从一个赘婿哪里问得:“喂点米糊吧,看样子也才两三个月。若是吃了便是能活,如若不然,便只能赶快找个奶妈救命!”
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战场,去哪里寻找奶妈?李三娘只好和竹儿一起生点火熬点米粥,冷到可以入口,勉强给他灌了下去。
张顺顾不上这些琐事,连忙和陈长梃、蒋禾、张三百三人汇合。这时候他们三人个个身上带伤,过来拜见张顺。
张顺连忙将他们三人扶起,先问军情道:“三位伤势如何?我军损失如何?官兵何在?”
陈长梃作为主将,上前回答道:“我们三人还行,都是轻伤,休养几天便能好了。”
“只是士卒损伤颇大,步卒还未来得及统计,只我麾下二百骑兵,如今也只剩下百余骑。其余骑兵不是战死,就是伤势过大,无法继续担任骑兵了。”
“至于官兵,等我们退守高处的时候,官兵攻了几次,没能够攻上来,便迅速撤退了。依我估计,敌人当有三千骑兵,主公不可不慎!”
“百姓丁壮如何?”张顺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情绪问道。
“百姓损失更为惨重,依我估算,死伤不下三千,自相践踏者亦不再少数。又有趁机逃散、躲入深山者四五千人,如今估计也就剩一万一二的样子!具体人数,只能等安稳以后,统计一番才能知晓。”
张顺闻言叹了口气道:“让斥候加强警戒,现在把士卒百姓全都聚集起来,我说几句话吧!”
过来半个时辰,天色将黑,陈长梃等人才勉强将百姓士卒聚集起来。张顺站到高处,高声喊道:“自古兵法皆云‘胜败乃兵家常事’,我领兵以来,胜多败少,也因此自傲!”
“可是今天,我发现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失败就要接受屠戮,胜利才能掌握命运。百姓何其无辜?终日之劳,不能果腹;逃难以来,朝不保夕。”
“没有人天生就是反贼,只有天生下来就被人逼作反贼。如果我们不拿起武器造反,今天这些人的下场就是明天我们的下场!”
“老弱妇孺,有何罪也?大家四处看看,漫山遍野,尽是血腥。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山河之壮,尸血堆积而成!”
“这里有你们的父母,这里有你们的姐妹妻女,这里有你们的子孙孩童!你们就这么忍了吗?你们就这么认了吗?你们就这么怂了吗?”
“若是有一点男儿气概,那么就拿起武器吧!跟着我杀尽狗官,改天换地,昂首挺胸的做一回人!”
那些百姓丁壮,看着身边的尸骨,哪里不如同身受?一个个被张顺一激,也不由高声大喊道:“杀尽狗官,做一回人!”“杀尽狗官,做一回人!”
等到众人情形稍微平稳一点以后,张顺他抬了抬手,让大家肃静。然后喊道:“既然如此,我编制一营,名曰‘复仇’,谁愿意为我‘复仇营’统帅,时时不忘我军复仇之志!”
陈长梃等人闻言一愣,这本该私下商议之事,主公怎么没用事先沟通,就这么提了出来?
陈长梃、蒋禾、李际遇等人正在发愣期间,张三百闻言一愣,立刻站了出来道:“我虽不肖,颇有勇名,若诸位不弃,愿率领大家死战,以复今日之仇!”
这些百姓丁壮哪里懂得什么,见有人愿意领头,纷纷高呼“愿意”,于是张顺便趁机任命张三百任“复仇营”统帅,从这股百姓之中挑选士卒,准备重新编练一军。
第252章 回营(上)
这一次张顺真的是怒了,他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再来到这个年代以后,见识了“义军”凶残和作恶,以为这已经是人类的底线了。他没想到官兵再次刷新了自己对底线两个字的认识。
他以前还有一种幼稚的想法,以为无论什么人什么事儿,总是有道理可讲的。可是这一次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要想和人讲道理,只能看手中刀利不利,不然连讲道理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用嘴讲不通的道理,只能依靠手中的刀剑来讲。前生伟人讲得好“枪杆子里出政权”,恐怕也是血淋淋的现实教育出来的。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本来张顺以为自己只需要一呼百应,利用手中实力,慢慢逼迫明朝的官员站队,自己就能改朝换代。
如今看来,如果不采取暴烈手段,自己等人就会被反动势力采取暴烈手段,彻底消灭干净。
那么问题就回到了当初,谁是我们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首先,第一个敌人便是朱明皇室,根据古代家天下理论,这大明王朝就是他们老朱家的,皇帝自朱家出,各地王爷霸占了大量土地田产,不可不革其命也。
其次,第二个敌人便是那些土豪劣绅,他们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去,只顾自家升官发财,霸占土地,作恶一方,也不能不除。
再次,第三个敌人便是明王朝的军队,他们作为大明王朝的爪牙,是直接威胁义军的军事力量,不可不消灭也。
最后,第四个才是关外满清,他们作为异族入主中原,才是自己争霸天下的最终对手,不可不慎重也。
凡此四者,能招降教化的尽量招降教化,不能招降教化者,只能肉体消灭。
想到此处,张顺头脑瞬间清晰起来。伟人就是伟人,只需要按照伟人的理论依照实际情况捋一遍,一切路线就明晰起来。
张顺心思通透以后,便命令张三百先去简单的挑选一下人手,人数以一千为限额。然后,便安排其他人等赶快整顿人马,一路南下前往黎城县义军大营。
第二天终于到了义军大营,张顺才稍微安下心来。只是稍微修整了几天,张顺又不得不向二当家“紫金梁”辞行。
原来二当家“紫金梁”这次打粮不成,反被曹文诏打的大败,吃食也很吃紧。张顺这麾下现在又有万余人马,一时间也供养不起了。
张顺也不好意思在二当家麾下如此蹭饭,只好辞别而去,一路继续向南,返回到泽州寻食。
泽州遭到义军反复蹂躏,粮食也很难搜刮上来。张顺派遣麾下将领几次试图购买粮食,都不能成功。他只好无奈带领众人返回舜王坪营地,看看自家营中是否还有粮食。
张顺先到达了圣王坪营地,结果他惊奇的发现圣王坪竟然已经建立起来一座虽然简陋却颇为庞大的营地。
赵鲤子得到张顺归来的消息,急忙一边报告与陈长梃等人,一边亲自带领麾下斥候赶来拜见。
张顺简略的问起了圣王坪营地之事,才知道自己不再的时候萧擒虎做下来好大的一笔买卖,不由又惊又喜。
喜的是也有英雄前来投靠自己,麾下人马逐渐壮大。惊的是自己手下这许多人马已经难以养活,更不料营地本身也趁机在发展壮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人吃马嚼的物资应当如何解决?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好事,张顺便放下心中担忧,满面春风的望着遂后赶来迎接自己的将领。
萧擒虎趁机向张顺介绍了一下新入伙的“争世王”和“治世王”,那“争世王”满脸横肉,一副武将模样,使得是一副铁戟,腰中挎着一口宝剑;而那“治世王”则白面无须,看起来一副文士模样,使得是一把铁鞭。
张顺见了心生喜欢,心想:你们一个叫“争世王”,一个叫“治世王”,真是好口彩。合该我先争夺这天下,再治理这江山才是。
那“争世王”、“治世王”这番见了张顺,全无前番轻视之意,反而战战兢兢,心服口服。
原来这时候魏从义威震京师之事,早已传遍天下,人人言道:“舜王麾下北征大将军‘小尉迟’,奉‘舜王’命令北征京师。”这对义军来说,简直和听评话一般,简直震惊的无以复加。
张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被魏从义和红娘子等人按上了“舜王”的名号。
张顺初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今天见到“争世王”“治世王”之后,才发现自家麾下个个绰号都带“王”了,若是自己再称呼“擎天柱”,似乎有点矮了一头,这才明白红娘子的意思。
这时候刘应贵也过来拜见张顺,张顺将他扶起,却是一愣。原来张慎言之子张履旋和吴先赫然在刘应贵左右,好在张顺素有急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刘应贵特意将这二人放在身边监视起来,防止他们二人生事而已。
而这时候张履旋和吴先相互对视一眼,均难掩眼中震惊之色。他们一只以为张顺不过小打小闹而已,只要官府调集精兵,便如泰山压顶一般,顿时这些“贼寇”变成齑粉。
不曾想,这过了几个月,“贼寇”不但没有变成齑粉,反倒愈发壮大起来。
常言道:“人已过万,无边无沿”。张顺这次带回来万余人,众人远远望去,扯地连天,竟是一眼望不到边。张履旋和吴先一时间都惊呆了,这一次连狠话都没敢说。
张顺本来还担心舜王坪营地狭小,未必能安置如此多人马。如今见到圣王坪面积庞大,营地颇广,便连忙命令士卒将这万余人安排下去,暂时驻扎在此地休息。
圣王坪虽然初建,胜在鱼类众多,大家趁机便吃了顿好饭菜。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流离失所的饥民,往日粮食都不够吃,哪里吃过如此鲜美的鱼肉,差点把自己舌头都吃了下去。
张顺等人自从立刻营地以来,连日奔波,吃喝都是对付一口而已。如今好容易回到“家中”,暂时放下了焦虑的情形,也不由大吃大喝起来。
第253章 回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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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请我当皇帝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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