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手上拽着一卷书册,却也根本就看不下去。
丽光这时正跟着范蠡学习练字,而宫儿月无事,则是来到了李然的书房。
见他眼睛看着书简,却是在那愣神,知道他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宫儿月察觉到李然心中似是闷闷不乐,于是便来到李然身边,将一盏清水放在案几上,沉默片刻,开口道:
“先生,长卿君离开,是不是……与我有关?”
李然回过神来,见是宫儿月,便只是挥了挥手,与她回道:
“月,此事跟你并无关系,你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长卿的那些话,其实是对事不对人的,也并非是故意针对于你……”
宫儿月低头道:
“他从来都是跟随先生的,如今突然离开,难道真的……”
李然打断了宫儿月的话:
“月,他之所以离开,乃是因为我们共同的昔日好友如今遇上了一些难事,所以他决定前往出手相助罢了,确是与你并无关系,你也不必太多虑了。”
宫儿月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并是忽然笑道:
“若是如此,月儿也就放心了!先生既是无心读书,便与月儿去城中集市看看如何?那孔夫子自从当了大官后,城中如今可是热闹了不少!而且,今日正好又是集市之日,我们便带着光儿一起去转转如何?”
“月儿自从入了李府,都不曾见你入城,我看你都要在书房里待得发霉了!”
宫儿月和刚来之事,也礼貌许多,不再称呼孔丘为鼓头包,而改为夫子。
李然生性懒散,本不欲出门,但是听到是带着女儿一起,稍一思索,便还是点了点头:
“嗯……也好!”
宫儿月一看,不由是兴奋得跳了起来:
“好!那我去抱光儿过来!”
于是,宫儿月便欢呼雀跃的跑了出去。
李然看到她的倩影,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甚至是羡慕她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洒脱。
宫儿月抱上丽光,来到李然的书房,却不见李然的身影。原来,李然却是回了卧房换了一身衣物,宫儿月见他精神奕奕的模样,也是心中甚喜。
宫儿月牵着丽光,丽光又反手拉起李然的手,如此一来,他们倒是像极了一家三口。若是有熟悉的旁人见到,自然也会将宫儿月给当成了祭乐。
李然身在其中,一开始也不觉得什么,但是走着走着,也觉得不对劲,但受被女儿紧紧拉着,自然也不能就此甩开,所以也只能是暂时忍着。
三人来到集市,由于今天正好是赶集之时,市集上也是十分的热闹,什么买卖都有,可谓是琳琅满目。
丽光兴奋不已,不由得是松开了宫儿月和李然的手,径直就跑了出去。
宫儿月和李然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便赶紧是追了出去。却见丽光东奔西走,东张西望,在那高兴极了。
李然和宫儿月也不由得都停下脚步,且任由她自行闲逛。
李然看着丽光,让她不至于丢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而宫儿月则是忽然开口道:
“先生,你看这里多热闹。要说百姓们一生中所追求的,恐怕便是如此的光景了吧!”
李然听到宫儿月突然如此说,也是点头道:
“嗯,是的!”
宫儿月也沉默些许片刻。
“先生,虽然长卿君对月儿有误解,但是他的有些话,却还是很有些道理的。其实吧……先生将有的事情也未免是想得太过于复杂了些。”
“月儿觉得,是非的评判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去做大家都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就行了,大家既然都认为礼坏乐崩是不对的,那么就该去阻止!”
“先生在杏林时上课,不也时常说‘人之所欲,天必从之’吗?既然是大家共同都认为是正确的事,那先生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即便先生受了些许的挫败,却也不该受此影响。因为,这并非是先生之错啊!”
“而先生若说是为了悼念亡人而就此沉沦,那更不应该如此!我知道,先生其实还是心系于鲁国的,要不然先生又怎会一直待到现在?先生,你说我说得对吗?”
李然一时不语,却是浅浅一笑。
其实,相比较之前,他的心境本也已经是想开了许多。
而如今听得宫儿月说得这一番话,不由得更是有些幡然醒悟。
其实,他在经历了那么多挫折之后,也是对所谓的“君权”与“卿权”之间的是非界限是产生了一些质疑。
他这些时日来,也是在不断的思考,不断的领悟,并且也是在不断的观察。
尤其是在阳虎代摄鲁国的这一段时间里,李然作为相对独立的第三方视野,反而是看清楚了许多的事情来。
诚然,公室与卿权的斗争本就是这一时代的政治主旋律。但是当他蓦然回首之时,他却发现,在这一时代,真正能够做到,或者是促成“主张公室”的人,却往往都不是国君本人。
楚灵王、王子朝、鲁昭公,他们这些人无一不是所谓“君权”的代表。
但是呢?他们虽然个体之间可谓是大相径庭,但其结局都算不得成功。
而倒是像赵文子、子产、叔向、晏平仲,甚至是像阳虎这样的陪臣,他们这些人,不管他们是何等的身份,又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甚至是运用了何种手段,他们又都起码是这一时代,真正的扛起了“主张公室”大旗的风云人物。
所以,李然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沉淀后,他也是开始了一番真正的反思:
1.卿权对于天下庶人的安宁诚然是有害的,因为他们势必会与民争利。但也并不代表君权就对天下庶黎就没有危害。显然,楚灵王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天下黎庶的安宁,与是否为“君临天下”亦或是“卿族当道”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2.但另一方面,若是只利用国君的主观能动,来达成加强公室的目的,这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因为国君乃是孤家寡人,是极其容易被左右所蒙蔽的。所以,即便是一开始再英明的国君,都难免会被下面的卿族给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最终还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3.卿权之间也并非是铁板一块,而利用卿权本身,来制衡卿族,这或许才是天下道统的真正出路。所以,在李然看来,礼乐教化的作用也无疑是强大的。
换句话说,也就是利用“好的”卿权,用思想来武装他们,并拿来抵制“坏的”卿权。这或许才是真正符合这一时代潮流的做法!
而李然的父亲李耳,当年所言的“顺其自然”,或许也正是这个意思。
毕竟,能够治疗蛇虫剧毒的药材,往往就生长在它们本身所处的那一片草丛之内。
……
就在李然如是想着,这时,宫儿月又指了指前方:
“先生,你看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所以,即便是能够去守住这一片的安宁,也终究是好的吧!”
人来人往中,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让李然也甚为感触,心情也自然是好上许多。
“月儿,你说的没错,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确是不易了。”
“但是,有一件事你或许也没搞清楚。其实,我绝非是避世不出,而只是……呵呵,你就权当是我在等待一个时机吧……”
“所以,此事你倒也不必劝我……至于夫人,我……”
李然说到这里,却又说不出话来。
对于祭乐,可谓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而这种的伤痛,也同样是让他变得像如今这般颓丧的催化剂。
但同时,这也绝非是三言两语便可以劝慰得了的。
第六百二十三章 季孙斯的请求
宫儿月见得李然突然又是沉下了脸,也知道李然又是在那触景伤心了。
于是,便当即是打岔叫唤道:
“快!不能让光儿她跑远了!”
宫儿月一边说着,一边就奔了出去,追上了丽光,然后牵着她的小手。
而李然在后面见了,也是不由一笑,快步赶到,牵起了丽光的另一只手。
“一家三口”就这样逛了集市,还买了不少东西,在官驿是亮明身份,寻了辆马车便回到了杏林李府。
刚到大门,却见另一辆马车竟是停在了那里。李然定睛一看,却不由是眉头一皱。
原来,那辆是季氏的马车,上面有着季氏的族徽。
而季孙斯,好像已经是在那等待了许久,这时见李然返回,便赶紧从大门处走来。
他直接是朝李然深鞠一躬,并拱手请道:
“鲁正卿季孙斯,今日特来拜会子明先生!”
李然连忙将其搀扶起来,并是言道:
“哦!原来是季孙大人,不知今日何故至此?”
季孙斯叹息道:
“今日,斯是有要事想找先生商议!”
于是,李然也不多言,引他们直接入了李府,并让宫儿月带着丽光先行回了屋。
而范蠡也赶紧过来帮忙搬运季孙斯这次所送来的礼聘。
范蠡甚至还叫上了褚荡,只因这回,季孙斯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李然则是将季孙斯引入客厅,两人对面而坐:
“季孙大人何必是如此客气?然现如今也不过是客居于鲁国,况且此前还与令尊有过一番过节。若说是相助你们季氏,则李某又是岂敢呀?”
季孙斯闻言,却是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家父身前与先生多有过节,此为鲁人所尽知,斯在此也愿给先生赔个不是,还希望先生能够见谅……”
季孙斯说罢,便是躬身一礼,看上去倒也是极为恳切。
然后,又听得季孙斯是继续言道:
“昔日,阳虎以家宰的身份把持我季氏,甚至是代摄鲁政。那段时日,我季氏可谓是鸡犬不宁!”
李然闻言,不由是想起了阳虎当时逼迫季氏稷门起誓之事,还有逼迫公父歜和秦遄等人的出奔,一时倒也是感慨不已:
“季氏如今百废俱兴,但是也需要注意,切不能再过于苛刻百姓,否则只怕必将重蹈覆辙!”
季孙斯忙是拱手道:
“那是自然……只是,我季氏如今实是无人可用,目前我季氏家宰一职出了空缺,是故内耗不迭。斯与众族人一番商议,决定是要启用外人来当季氏的家宰,以防止似阳虎之徒再次出现!”
是的,阳虎之所以能够做到上下通吃,架空宗主,其实也正是因为在季氏待得足够久,内外之人皆要仰其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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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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